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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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说,“只见过雕像。”

“嗯,那你想不想看我的裸体?”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阵子我妈和外婆不时暗示我,巴帝·魏勒是多么清纯的乖孩子,家庭背景又单纯,教会里的人都公认他为模范生。他孝顺父母,敬重长辈,而且身体强壮,才貌双全。

听来听去,都是巴帝多好,多乖,多值得女孩为他守身如玉,所以,巴帝所做的事,绝对都无害。

“嗯,好吧。”我说。

我看着巴帝解开斜纹棉布裤的拉链,脱下裤子,放在椅子上,最后,连那件质料类似尼龙渔网的内裤也一并褪除。

“这种内裤很凉爽,”他解释,“而且我妈说清洗起来很容易。”

然后,他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我面前,而我,就这么直瞅着他不放。当下,我唯一想到的竟是火鸡脖子和火鸡胗,真是令人沮丧。

我的沉默不语似乎伤了巴帝的心。他说:“我想,你该试着习惯我这种样子。现在,让我看看你吧。”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在巴帝面前赤身裸体,就像在学校里拍各种站姿的照片。当你不得不裸体站在相机前,你心里很清楚这些正面或侧面的全裸照片将会收录在学校体育馆的档案内,根据站姿的挺拔程度,被评定为A、B、C或D。

“喔,改天吧。”我说。

“好吧。”巴帝穿上衣服。

然后,我们接吻,拥抱了一会儿,我心里因此舒服了一些。我把剩下的葡萄酒喝了,盘腿坐在床尾,跟他要梳子,把头发梳下来盖住脸,不让巴帝看见,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他:“巴帝,你跟别人在一起过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问,总之这些话就自然而然地迸出来。我从没想过巴帝·魏勒会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因此以为他会回答:“没有,我要把我的初夜留到洞房花烛夜那天,留给像你这样纯洁的女孩。”

没想到他不发一语,反而红了脸。

“喂,有吗?”

“什么意思,在一起?”巴帝以空洞的声音说。

“你知道的,就是上床。你跟别人上过床吗?”我继续以规律的节奏把头发往下梳,盖住靠近巴帝的那侧脸。略带静电的发丝黏住我发烫的脸,我想大喊“别说,不要告诉我,什么都别说”,但我没开口,静静地梳着头。

“好吧,对,我有过。”巴帝终于回答。

我惊愕得差点儿跌下床。从巴帝·魏勒第一次吻我,还说我一定跟很多男生出去的那晚起,我就一直以为我比他懂得性,在男女情爱方面比他更有经验,所以他对我做的那些亲昵举动,比如拥抱、接吻和爱抚,全是因为我让他情不自禁,而他依然纯洁,在性爱方面懵懂稚嫩。

但现在,我愕然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装,假装清纯无邪。

“说吧,跟谁?”我慢条斯理地反复梳着头发,每一梳,梳齿都戳入脸颊。

巴帝见我没动怒,松了一口气,甚至好像如释重负,终于有人可以让他倾诉自己是怎么被骗失身。

果不其然,不是他诱惑别人,是别人引诱他,所以不算他的错。去年夏天他在鳕鱼角的旅馆打工时认识的女服务生。巴帝总觉得她看着他时,眼神怪怪的,在厨房还会趁着混乱把奶子挨近他。某天,他终于挑明了问,有什么问题吗,结果对方直视着他,说:“我想吃你。”

“配上香菜吗?”巴帝说,当时他还天真无邪地笑问道。

“不用,”她说,“挑个晚上吧。”

就这样,巴帝失去了贞操,不再是处男。

一开始我以为他肯定只和那女侍睡过那么一次,但为了确定,我还是开口问他们上过几次床,没想到他说记不得,反正那年夏天每个礼拜都有两三次。我用三乘十,算出来有三十次。太过分了。

从此之后,我心里有东西冻结了。

回学校后,我四处询问同宿舍的大四学姐,如果她们试着跟某个男孩交往时,对方忽然告诉她们,他曾经跟一个当服务生的骚货睡过三十次,她们会怎么做。学姐说,多数的男人都是这种德行,除非你们的关系已经很确定,或者订了婚约,否则你没资格说什么。

其实,我在意的不是巴帝跟别人上过床。我的意思是,男欢女爱这种事我也读过不少,但如果今天这男孩不是巴帝,而是别人,或许我只会追问细节,并找别的男孩上床,来平衡一下,从此抛开这事,不把它放在心上。

我不能忍受的是巴帝的虚伪做作。他把我想成情场老手,自己装出清纯少男的形象,背地里却和放荡的女服务生打得火热,这简直是当面给我难堪。

“你妈对那女侍有何看法?”那个周末我问他。

巴帝跟他母亲感情很好,还经常把他妈对于男女关系的见解挂在嘴边,因此,我知道魏勒太太非常重视贞操,无论男女。第一次去她家吃晚餐时,她以怪异的眼神打量我,我知道她在研究我是不是处女。

果然如我所料,被我这么一问,巴帝不好意思起来。“对,我妈问起过葛蕾蒂。”他承认。

“我说葛蕾蒂是自由的,白人,二十一岁。”

我知道巴帝会帮我留面子,跟别人形容我时,绝不会像形容女侍那样,冷酷简短的寥寥数语。他经常提到,他妈老爱说:“男人要伴,女人要无限的安全感。”还有“男人像箭,飞向未来,女人是弓,要帮助男人飞得更高”。总是说到我嫌烦。

每次我想提出异议,他就说,他爸妈到了这把年纪仍鹣鲽情深,这代表她一定深知婚姻真谛。

于是,我做了决定,要彻底甩掉他。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他跟女侍上床,而是他没胆对所有人坦承这件事,也没种面对自己的不完美。但就在这时,走廊的电话响起,有人去接,然后以了然一切的口吻淡淡地说:“爱瑟,找你的,波士顿打来的。”

我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因为整个波士顿,我只认识巴帝一个人,而他又不曾打过长途电话给我,因为这比写信贵很多。就连那次他有事想尽快通知我,也没打长途电话来,而是在医学院门口到处问人,谁周末会开车到我的学校,当然,一定找得到人,于是他把信交给那人,我当天就拿到信,而他连邮资都省下来了。

果然是巴帝打来的。他说,每年例行的秋季胸部X光检查发现他得了肺结核。他即将拿着医学院学生特有的补助,去阿迪伦德克的疗养院静养。他接着说,上周末过后,我就没写信给他,希望我们之间没出什么问题。他还问我,日后可不可以每个礼拜至少写一封信给他,圣诞假期去疗养院跟他一起度过?

我不曾听巴帝用这么不安的口吻说话。他向来很得意自己身强体壮,还常告诉我,我的鼻塞和呼吸困难其实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影响了身体。那时我觉得身为医生的他说这种话未免太怪,或许,他比较适合当心理医生,不过,我当然没跟他明说。

我告诉巴帝,听到他得肺结核,我很难过,并承诺会写信给他。然而,当我挂上电话,我可一点儿都不难过,反而如释重负。

我心想,对巴帝这种自命清高的双面人来说,得肺结核是报应。这消息刚好让我省去跟大家宣布我已和巴帝分手,也不用再接受别人安排的无聊相亲。

现在,我只需告诉大家,巴帝得了肺结核,而我们也可说订婚了。后来,周六晚上我留在宿舍念书时,大家都对我特别好,她们觉得我好坚强,以念书来掩饰一颗破碎的心。

7

的确,君士坦丁这个同步口译员的身高是矮了点,但有一种独特的俊俏美。头发浅褐色,眼睛深蓝色,表情鲜活生动,看起来很像美国人,古铜肤色,一口白牙,不过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并非美国人。因为他有我所认识的美国人所不具备的东西:直觉力。

才刚认识,君士坦丁就猜出我不是魏勒太太的追随者。提到魏勒太太时,我一会儿挑眉,一会儿干笑,没多久,我们就公然同声骂起魏勒太太。我心想:“这个君士坦丁似乎不介意我个子太高,没懂几种语言,而且没去过欧洲。他能一眼就看穿真正的我。”

君士坦丁用他那辆绿色的敞篷老爷车载我去联合国大楼。他把车顶打开,里头的褐色座椅虽然皲裂,但坐起来却很舒适。他告诉我,他的古铜色肌肤是打网球晒出来的。我们并肩坐在敞篷车里,沐浴在阳光下,驰骋在街道上,他抓起我的手,亲昵地捏一捏,当下我的快乐竟然远甚于九岁那年夏天,跟父亲奔跑在炙热的白沙滩上。那天之后不久,父亲就过世了。

到了联合国大楼,君士坦丁和我进入一间豪华肃静的旁听室,坐在一个俄国女孩旁边。这女孩素着一张脸,肌肉发达,表情严肃,跟君士坦丁一样,是同步口译员。坐在那里时,我忽然想到,真怪,以前怎么没意识到,九岁之后我就不曾有过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感觉。

九岁以后,母亲节衣缩食,让我参加童军社、划船夏令营,学钢琴,上水彩课和舞蹈课,还供我念大学,让我不愁吃穿,能够一早去划船,吃巧克力派当早餐,过着每天任新点子如鞭炮噼啪冒出脑袋的生活,但我就是没办法再像九岁时,从心底觉得快乐。

我瞅着俄国女孩猛瞧。她穿着灰色双排扣套装,以我永远不可能懂的母语连珠炮似的说出一个又一个片语。君士坦丁说,翻译片语最难,因为俄文没有跟英文相对应的片语。我真希望能被她附身,这样就能说出一个又一个片语。或许有这种能力不见得让我比较快乐,但能让我多得到一颗象征才能的小石头,这样一来我所拥有的小石头就会更多。

接着,君士坦丁和俄国女口译员及一群肤色黑、白和黄的男人在贴有标签的麦克风后面争相发言,似乎在争论什么事情。我的位置在他们的上方,而且离他们有段距离,所以只看见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们仿佛坐在一艘即将起航的船只的甲板上,唯独我搁浅在广漠的阒寂当中。

我开始数我做不来的事。

第一项是烹饪。

我外婆和母亲都烧得一手好菜,所以我把厨房的事全扔给她们。她们老想教我做菜,但我总是袖手旁观,随口应付:“好,好,我知道了。”任凭那些烹饪诀窍如流水,左耳进,右耳出。就算哪天我自己动手,也多半搞砸,所以后来就没人要我进厨房了。

我想到乔蒂,她是我大一时最要好的唯一女性朋友。有天早上她在她家炒蛋给我吃,味道很特别,我问她里头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她说只有起司和蒜盐。我问是谁教她的,她说没人教,自己想的。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是个务实的人,读的又是社会系。

除了烹饪,我也不会速记。

这代表我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我妈一直告诉我,没人会雇用一个只修英语文学的英文系毕业生,但如果英文系毕业,又会速记,那可就另当别论。这种女孩每个雇主都抢着要,而且会有很多前途看好的男人排队上门,请她誊写一封又一封精彩的求职信。

问题是,我就是不喜欢伺候男人。我想口述我自个儿的精彩求职信,让别人为我誊写,况且,我妈给我看的速记簿里那些小小的速记符号,看上去就跟“t等于时间,s等于距离”之类的符号一样糟。

我做不来的事愈列愈长。

我不会跳舞,唱歌老是走音,又没平衡感。每次体育课,要平伸双手走平衡木时,我老是跌下去。而我最想做的两种活动,骑马和滑雪,我都不会,因为从事这两种活动要花很多钱。我不会说德语,读不懂希伯来文,不会写中文。我甚至不知道眼前这几位联合国翻译员所属的偏僻异国,是在地图上的哪个角落。

我坐在联合国大楼的心脏地带,置身在隔音设备当中,左边是会打网球又会同步翻译的君士坦丁,右边是熟谙大量片语的俄国女孩,就在这时,我毕生第一次感觉自己一无可取。问题是,我向来就平庸无能,只是我不自觉罢了。

我唯一擅长的就是拿奖学金,成绩胜过别人,而这样的日子就快没得过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匹没有跑道的竞赛马,或者一个大学足球明星,却忽然要穿上西装,落脚在华尔街金融区。过去的光荣事迹缩简成家里壁炉上的小金杯,上头镌刻的日期就像烙蚀在墓碑上的时间。

我看见我的人生往外分出许多枝丫,就像那则短篇故事里的绿色无花果树。

每根枝丫的顶端都有一颗肥硕的紫色果实跟我招手眨眼,那果实代表着璀璨的未来。一颗是相夫教子美满家庭,另一颗是扬名诗坛,还有一颗是杰出教授。名编辑爱·葛是一颗,游历欧洲、非洲和南美又是一颗。君士坦丁、苏格拉底、阿提拉等一群名字古怪、职业冷癖的爱人是另一颗。还有一颗是奥运女子划船赛冠军。除了这些,还有很多我看不清楚的其他果实。

我看见自己坐在无花果树的枝丫叉点上,把自己饿得半死,只因我下不了决心,无法决定该摘哪一颗来吃。每颗我都想要,但选了一颗就代表要失去其他颗,所以我只能干坐着,举棋不定,眼睁睁看着果实开始萎缩,变黑,一个接一个,掉落在我脚边。

君士坦丁挑选的餐厅弥漫着香草、香料和酸奶油的气味。来到纽约这段期间,我还没见识过这样的餐厅。通常我找的都是“汉堡天堂”这一类的地方:一尘不染的柜台面对着闪亮长镜,菜色只有巨无霸汉堡、今日例汤及四款精致蛋糕。

我们走下七阶灯光昏黄的楼梯,进入一处类似地窖的地方。餐厅就位于这里。

烟黑色的墙壁上贴着旅游海报,宛如一扇扇风景如画的窗扉,俯瞰着瑞士湖泊、日本山峦和非洲大草原。装在瓶子里的粗蜡烛蒙上了尘埃。它们仿佛在这里垂了好几世纪的泪,彩色的烛泪一层又一层堆积,红叠蓝,蓝叠绿,形成立体的美丽花边,而烛光在每张桌面投下的光晕浮动了人影,一张张脸绯红如火焰本身。

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但才吃第一口,整个人就变得好舒服。我突然想到,我刚刚之所以会幻想出那棵无花果树,还有肥硕果实萎缩后坠落地面,全是因为肠胃空了。

君士坦丁不停拿那瓶尝起来像松树皮的希腊甜酒斟满我们的酒杯。我发现自己喋喋不休,说我要学德文,要去欧洲,要效法玛姬·希金斯,当个优秀的战地记者。

等到优格及草莓果酱端上桌,我已经决定让君士坦丁来勾引我。

自从巴帝·魏勒告诉我,他跟女侍上过床,我就在想,我也该找个人上床。跟巴帝做爱不算,因为这样一来,他睡过的人还是比我多一个。我得找其他人。

我只跟一个男孩聊过男女性事。他是耶鲁的学生,南方人,鹰钩鼻,刚遭受情变打击。那个周末他来我们学校找女友,竟然发现她前一天跟一个计程车司机私奔了。那女孩和我住同一栋宿舍,而当晚又只有我在宿舍里,所以安慰他的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

我们到附近一家咖啡馆,窝在隐秘的雅座,高耸的木墙上刻了好几百个人名,我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啡,坦然畅谈性事。

这个叫艾瑞克的男孩告诉我,他认为我们学校那些女生很恶心。深夜一点宵禁前,她们常站在门廊的灯光下,或者在毫无遮拦的矮树丛里,跟男生激情地耳鬓厮磨,路过行人想视而不见都办不到。他刻薄地说,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结果成了什么?还是禽兽。

接着,他谈起第一次和女人上床的事。

那时他在南方的一所大学预备私校念书,该校的特色是培养全方位的绅士。所以,他们有个不成文规定,每个人毕业前必须认识一个女人。艾瑞克说,所谓的“认识”,是《圣经》所说的那种“认识”。

因此,有个周六,艾瑞克就和几位同学搭公车到最近的城市,走进一家“声名远播”的妓院。艾瑞克召的那个妓女是个中年胖妇,染了一头红发,嘴唇丰满得让人起疑,皮肤呈鼠灰色。她不愿意关灯,连衣服都懒得脱,所以艾瑞克只好在沾满蝇粪的二十五瓦灯泡底下跟她打炮。他说,上床的感觉根本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反而无聊得要死。

我说,如果跟你喜欢的女人做,或许不会那么无聊,但艾瑞克说,如果想到自己所爱的女人跟其他人一样,也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事,感觉一定很糟,所以,如果他爱某个人,绝不会跟她上床。若有生理需求,他会去找妓女,不让自己爱的女人沾上这种龌龊事。

这时,我忽然起了个念头,或许艾瑞克是个可以打炮的好对象,因为他有经验,而且说起这种事不像一般男孩,态度猥亵或愚蠢。不过,后来他写了封信给我,说他很有可能爱上我,因为我一方面聪明愤世,另一方面却亲切和蔼,而且跟他姐姐像得出奇。就这样,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戏唱。他永远不可能跟我这种女孩发生关系。于是,我回信说,真可惜,我就快跟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了。

我愈想愈觉得,在纽约这个城市接受同步口译员的诱惑是个好主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君士坦丁似乎是个成熟体贴的男人。而且,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所以不用怕他跟学校里那些大学生一样,到处吹嘘跟我有一腿──那些臭男生,总喜欢对室友、哥儿们或篮球队友吹嘘他们跟女孩在车子后座打炮。此外,跟魏勒太太介绍我认识的男人上床,简直是一大讽刺,还能间接把这事怪到她头上,想来就令人开心。

所以,当君士坦丁开口邀请我去他家,欣赏俄国特有的巴拉莱卡三弦琴的音乐时,我开心地暗笑。我妈经常提醒我,晚上跟男生出去时,不管发生什么事,绝不能跟他回他的住处,因为这种举动只有一种含义。

“我非常喜欢巴拉莱卡三弦琴的音乐。”我说。

君士坦丁的房间有个能俯瞰河流的阳台,拖船的噗噗声在黑暗中传来。这情景让我动心,涌出似水般的柔情,我非常确定自己想怎么做。

我知道可能会怀孕,但这个念头悬在遥远的阴暗处,丝毫不影响我的决定。就像我妈从《读者文摘》剪下来、寄到学校给我看的那篇文章所言,避孕方法没有百分之百安全。这篇名为“捍卫守贞之必要”的文章出自一个已婚育子的女律师。

文章里陈述各种理由,力陈女孩不该跟丈夫以外的男子上床,而且必须结婚之后才能跟丈夫发生关系。

它的主要论点是,男人的世界跟女人不同,男人的七情六欲也迥异于女人,唯有透过婚姻,两种世界和两种情欲才能妥善融合。我妈说,通常年轻女孩要等到为时已晚才会懂得这道理,所以最好及早听取专家的意见。而已婚的女人就是专家。

这位女律师说,上等的男人要的是纯洁的女人,即便他们自己并非处男之身。他们希望自己是妻子的性爱启蒙者。当然,他们会哄诱女孩上床,还答应日后会娶她,不过一旦她献出肉体,他们就会看轻她,并认为她既然能跟他们上床,也能跟别的男人做同样的事。于是,一个女孩子的人生就这样被毁掉。

这位女士的结论是,防患于未然,守贞至上。况且,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保证不怀孕,而未婚女子一旦怀孕,人生就彻底完蛋。

在我看来,这篇文章根本没有站在女孩的立场上。

如果男女都保持纯贞,直到洞房花烛夜那天,当然很棒,可是,万一结婚后,对方才像巴帝·魏勒那样,忽然坦承他早非处男,那该怎么办?我无法忍受这样的观念:女人得守身如玉,但男人却可以做双面人,允许自己乱来,且要求女人守住贞操。

最后,我拿定了主意,如果要找到聪明强壮、二十一岁前仍是处子的男人实非易事,那我干脆抛开贞操观念,找个也同样有过性经验的人结婚,这还容易些。假使对方因为我非处女而糟蹋我,那我也可以让他不好过。

我十九岁时,贞操是个热门话题。

在我看来,世界并非二分为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共和党和民主党、白人和黑人、男人和女人,而是跟人上过床以及没跟人上过床的。好像人与人之间就这么一个显著差异。

我想,跨过那条界限后,我一定会判若两人。

就像终于造访欧洲的感觉吧:返国后,回家仔细照镜子,会看到我的眼眸深处有一座小小的白色阿尔卑斯山。同样的,明天我照镜子时,应该会看到如同娃娃大的君士坦丁坐在我的眼眸里,对着我微笑。

我们在君士坦丁家的阳台待了一小时左右,慵懒地坐在两张帆布躺椅里,聆听留声机源源不绝播放的音乐,两人之间堆放着巴拉莱卡三弦琴的唱片。我们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乳白氤氲中,但我分不清这样的光线是来自街灯、半圆月、星光还是车灯。君士坦丁就只握着我的手,看起来毫无意图诱惑我。

我问他,他是否跟人家定了亲,或者有交往对象,但他说没有,还清楚表明他不想有这种羁绊。

终于,松树皮酿的酒让浓浓困意在我的血管里奔流。

“我要进屋躺一下。”我说。

我若无其事地晃进卧房,弯腰脱掉鞋子。干净的床铺就像一张安稳的小舟,在我面前轻轻摇荡着。我手脚大张,整个人躺平,闭上眼睛。然后,我听见君士坦丁叹了一口气,从阳台进来。他的鞋子一只接一只咚的掉到地板上。他在我旁边躺下来。

我从一撮垂散的头发后方偷看他。

他仰躺着,双手搁在脑后,凝视天花板。浆挺白衬衫的袖子往上卷到手肘,在昏暗的光线中,袖子白得闪闪发亮,感觉好诡异。而饱受日晒的古铜色皮肤现在几乎是黑色。我心想,我生平见过的男人当中,他肯定是最好看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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