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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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了位俊帅的银发医生,他说他是疗养院的院长,然后开始谈起从欧洲搭乘五月花号船移居美国的清教徒及印第安人,还说在他们之后占据土地的人是哪一些人,又说起附近有哪些河流,谁盖了第一家医院,这医院是怎么烧毁的,接着谁又盖了第二家医院。我猜想他一定在等着看我会不会打断他,告诉他,我知道他说的河流或五月花号移民之类的事,全都是胡说八道。

可是我又想,搞不好其中有些是事实,所以我开始思索哪些是真有其事,哪些又是胡扯,但还没想透,他就告退离开。

我等到所有医生的声音渐渐消失,才掀开白毯子,穿上鞋子,走出房门。没人阻止我,所以我沿着走廊,从我住的这一侧绕过走廊,到建筑物的另一侧,之后,沿着另一条更长的走廊往前走,途中还经过门敞开的餐厅。

里头有个穿绿制服的女厨工正在摆设晚餐的餐桌。桌上有白色的亚麻桌巾,还有玻璃杯和餐巾纸。我在内心的角落偷偷藏起这地方有玻璃杯这件事,就像松鼠储存坚果。之前在市立医院,我们喝水用的是纸杯,吃肉时也没刀子可以切。在那里,肉都煮得很烂,以便我们用叉子才能切分。

最后,我走到一个偌大的休憩厅,里头的家具陈旧,地毯破烂。有个脸色苍白、一头黑短发的圆脸女孩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看杂志。见到她,我想起我们以前的一个女童军队长。朝她的脚望去,果然穿的是褐色平底皮鞋,鞋面上有穗带,覆盖着照理说应该是走户外风的鞋尖,鞋带的尾端还缀着类似橡子的饰物。

女孩抬眼,笑着对我说:“我是费乐莉,你叫什么名字?”

我假装没听到,径自离开休憩厅,走到这一区的尽头。途中经过一扇高度及腰的门,门后方有几个护士。

“怎么不见其他人?”

“出去了。”回答我的那个护士在一片小小的胶带上写字。我把身子探入及腰的门内,看看她在写什么,发现她写的都是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

“去哪里?”

“喔,上职能治疗啦,打高尔夫球啦,或者打羽毛球。”

我注意到那护士旁边的椅子上有一堆衣服,就是我在之前那间医院打破镜子时,护士正在帮我打包的那些。护士开始把写有我名字的标签贴在衣服上。

我走回休憩厅。住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打羽毛球和高尔夫,真让我匪夷所思。有办法做这些事,他们一定不是真生病。

我坐在费乐莉旁边,仔细端详她。我心想,是嘛,她这样子就像参加童军营啊。她手中那本时尚杂志《Vogue》虽然破烂,她也读得兴味盎然。

“那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我纳闷,“她根本没毛病啊。”

“我可以抽烟吗?”诺兰医生坐在我床边的扶手椅里,往后一靠。

我说可以,我喜欢烟味。我心想,如果让她抽烟,或许她会待久一点。这是她第一次来找我谈话。如果她一走,我很可能又陷入刚刚的恍惚状态。

“来聊聊戈登大夫吧。”诺兰医生忽然这么说,“你喜欢他吗?”

我谨慎恐惧地瞄了诺兰医生一眼。我想,医生一定都是一个样,而且在这间医院的某个角落,势必也有一台像戈登大夫诊所里的那种机器,等着把我电得痛不欲生。

“不喜欢,”我说,“非常不喜欢他。”

“有意思。怎么说呢?”

“我不喜欢他对我做的事。”

“他对你怎样?”

我跟诺兰医生描述那台机器,还有蓝色闪光、巨震和声响。她静静地听,一动也不动。

“这样不对,”她说,“不该是这样。”

我望着她。

“如果做得对,”诺兰医生继续说,“应该跟睡着一样。”

“如果还有人对我做这种事,我一定会自我了断。”

诺兰医生跟我保证:“我们不会给你做电击治疗,就算真的要做,”她补充解释,“也一定会事先解释给你听,绝对不同于你上次的经验。你知道吗?”她说,“有人甚至喜欢做呢。”

诺兰医生离开后,我发现窗台有一盒火柴。不是一般大小的火柴盒,而是非常迷你的那一种。我打开它,看到一排白色小火柴,但火柴头是粉红色。我试点一根,结果一划就断。

我想不出诺兰医生干吗把这种蠢东西留在这里给我。大概是想看看我会不会主动归还吧。我小心翼翼把这盒玩具火柴藏在新羊毛浴袍的折边里。如果诺兰医生跟我要,我就说,我以为那是糖果做的,所以吃掉了。

隔壁房间刚住进一个女人。

我想,整间医院大概只有她比我晚到,所以,她应该不像其他人对我的劣行了若指掌,这样的话,我或许该去拜访一下,跟她交个朋友。

她躺在床上,身穿紫色衣裳,衣裙长度在膝盖和鞋子之间,领口别着一个缀有浮雕的别针,红褐色的头发绾成一个髻,模样像教师,银色细框的眼镜用黑色松紧带系在胸前的口袋上。

“哈啰。”我坐在她的床沿,试图跟她交谈,“我是爱瑟,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无反应,兀自望着天花板。我觉得很受伤,心想,搞不好她一来这里,费乐莉或谁就告诉过我,我这个人有多蠢。

有个护士探头进来。

“喔,你在这里啊。”她对我说,“来拜访诺丽丝小姐呀,很好。”说完人就消失了。

我就这么瞅着穿紫衣的女人直瞧,不晓得自己坐了多久。我纳闷,她那双噘起的粉唇到底会不会张开,如果张开了,会说些什么?

终于,诺丽丝小姐有了反应。她仍没说话,也没看我,但把一双穿着黑色高筒扣靴的脚甩到床的另一边,下床走出房间。我想,她可能想不着痕迹地摆脱我吧。我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尾随她,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一路上,她步伐精准地走在地毯的蔷薇图案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到了餐厅门口时,她停步,站了一会儿后,高高地举起一脚,然后另一脚,跨过门槛,进入餐厅,仿佛要越过的是一道高及小腿的隐形梯阶。

她在铺了亚麻桌巾的圆桌旁坐了下来,打开餐巾,摊在腿上。

“一小时后才吃晚餐。”厨子在厨房里喊道。

但诺丽丝小姐没搭腔,只是凝视着前方,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我拉出她对面的椅子,跟着就座,并摊开餐巾。我们就这么对坐着,没交谈,沉浸在宛如亲姐妹的沉默氛围中,直到走廊响起晚餐的锣声。

“躺下来。”护士说,“还有一针要打。”

我翻身趴着,撩起裙子,接着拉下丝质睡裤。

“天哪,你的裙子里还穿了什么呀?”

“睡裤啊,这样就不用穿穿脱脱。”

护士轻轻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说:“要打哪一边?”这种问法是陈年笑话。

我抬起头,回望自己的光屁股。两边都因打针而淤青,蓝紫绿交错杂陈,不过左边的颜色看起来比右边深一些。

“打右边。”

“就听你的。”护士把针戳进去,我缩了一下,感受那微微的刺痛。一天打三次,每次打完一小时后就有一杯甜甜的果汁。护士通常会站在一旁,看着我喝完。

“你运气很好。”费乐莉跟我这么说过,“他们给你打胰岛素。”

“可是打了也没感觉啊。”

“会有感觉的,我就打过。有反应时跟我说一声。”

可是我一直都没感觉,只是愈来愈胖。我妈买给我的新大衣原本过大,现在却能整个塞满。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凸腹肥臀,心想,还好没给吉尼亚夫人看见我这模样,根本就是胖孕妇。

“你看过我的疤吗?”

费乐莉拨开她的黑色刘海,指着前额左右各一处的浅色疤痕。看起来像之前长过角,后来被锯掉。

我们两个和运动治疗师在疗养院的庭院里散步。最近我愈来愈常获准到户外散步,但诺丽丝小姐不曾出来过。

费乐莉说,诺丽丝小姐不该待在卡普兰楼,应该住到病况较差的人该住的威玛克楼。

“你知道这疤怎么来的吗?”费乐莉坚持聊她的疤。

“不知道,怎么来的?”

“我动过脑额叶切除术。”

我又敬又畏地看着费乐莉,终于了解为什么她永远都能那么冷静。“感觉如何?”

“很好。现在不会生气了。以前我老是动怒,所以要住在威玛克楼,现在能住到卡普兰楼,而且可以由护士陪同,进城逛街或看电影。”

“那,你离开这里后要做什么?”

“喔,我不会离开,”费乐莉笑道,“我喜欢待在这里。”

“要搬家喽!”

“为什么要搬?”

护士开心地把我的抽屉逐一打开又关上,清空衣橱,将我的东西都放入黑色的轻便行李箱中。

我想,他们肯定要把我移到威玛克楼。

“喔,还是在这栋楼啦,只是前面一点的房间。”护士兴高采烈地说,“你一定会喜欢新房间,那里阳光更充足。”

我们在走廊时,我看见诺丽丝小姐也要搬出去。她的房门口站了个年轻护士,看起来跟我的护士一样心情很好。这护士正在帮诺丽丝小姐穿上一件用瘦巴巴的松鼠皮毛做成衣领的紫色大衣。

我曾时时刻刻在诺丽丝小姐的床边守候,甘愿放弃职能治疗、散步、羽毛球赛,甚至每周一次的电影放映──这是我的最爱,但诺丽丝小姐从来不去──只因为她那两瓣苍白无语的双唇让我放不下心。

我曾幻想,如果她开口说话,我一定欣喜若狂,冲进走廊,跟护士宣布这大好消息。护士们会称赞我成功鼓舞了诺丽丝小姐,于是准许我进城逛街看电影,这样一来就有机会逃跑。

可是我守候了那么久,诺丽丝小姐就是没开口说半个字。

“你要搬去哪里?”我问她。

护士碰碰诺丽丝小姐的手肘,她猛然动了一下。真像个在婴儿车上的洋娃娃,推一下才会动。

“她要搬去威玛克楼。”护士压低声音告诉我,“诺丽丝小姐恐怕没办法像你一天一天进步。”

我看着诺丽丝小姐先举起一脚,再举起另一脚,跨越门槛上那道隐形梯阶。

护士把我带到同栋楼前区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这儿还能俯视翠绿的高尔夫球场。把我安顿好后,她说:“今天你有惊喜喔。有个你认识的人刚住进来。”

“我认识的人?”

护士哈哈笑:“别这样盯着我。放心,不是警察。”见我没接腔,她继续说,“她说是你的老朋友。你何不去看看她呢?她就住在隔壁。”

我想护士一定在开玩笑。如果我去敲门,肯定不会有人应门。搞不好直接开门进去后,会看见诺丽丝小姐,穿着松鼠毛领的紫色大衣,躺在床上,嘴巴微张,像一朵玫瑰蓓蕾从静如花瓶的身体缓缓绽放。

不过,我还是走到隔壁敲门。

“请进。”应门声听起来很爽朗。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往门内窥探。有个穿着马裤、人高马大的女孩坐在窗边,抬头望向我,咧出大笑脸。

“爱瑟!”她喘着气唤我,好像跑了一段很长的路,才刚停下来,“我好高兴看到你。他们说你在这里。”

“琼恩?”我怯怯地叫了她的名字,“真的是你,琼恩!”我不敢相信,也一头雾水。

琼恩笑容满面,咧出闪闪发亮的大牙。从那牙齿来看,错不了,就是她。

“对,是我。我就知道你一定很惊讶。”

16

琼恩的房间跟我的房间一模一样,里面有衣橱、五斗柜、一张桌子和椅子,以及印有蓝色偌大“卡”字的白色被单(“卡”就是这栋楼卡普兰的简称)。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琼恩听说我在这里,就找了借口跟这间疗养院订病房,存心开我玩笑。难怪她会跟护士说我是她的朋友。其实我跟她一向不熟,只是泛泛之交。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窝在琼恩的床上,问她。

“我读到你的消息。”琼恩说。

“什么消息?”

“反正我读到你的消息,然后就离家出走。”

“什么意思?”我以平静的口气问道。

“是这样的,”琼恩坐在印花棉布的扶手椅上,往椅背一靠,“暑假时我给某个兄弟会的会长打工,那个兄弟会有点像共济会,你知道吧,但不是共济会,结果很凄惨。我的脚得了拇趾囊炎,几乎不能走路,最后几天连鞋子都没办法穿,只能穿橡胶靴上班,你可以想见那有多窝囊……”

我心想,琼恩是真的疯了,竟然穿橡胶靴上班。要不,就是她想看看我疯到什么程度,居然会相信她的话。况且,拇趾囊炎这种病只有老人才会得。我决定将计就计,假装相信她疯了,顺着她的意思说话。

“如果没穿正式的鞋子,我会觉得自己很逊。”我暧昧地笑道,“你的脚真的很痛吗?”

“痛死了。而且我老板刚跟老婆分居,其实他很想离婚,但不敢明说,因为离婚就违反兄弟会的规定。总之,他每分钟都打电话来烦我,要我做这做那,每次我一起来走动,脚就痛得半死。一回到桌子前,电话又来了,要我去他的柜子帮他拿东西……”

“那你干吗不辞职走人?”

“喔,我是走人了啊。可以这么说啦。我请病假,不上班,也不出门,什么人都不见,还把电话藏在抽屉,完全不接……

“然后医生就把我送到大医院的精神科。我跟医生约十二点,没想到十二点半时,接待人员出来说医生去吃中饭,问我要不要等,当时我很难受,只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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