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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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个高大的灰发女人,声音低沉浑厚,大家都叫她杀伐夫人。她是名校瓦萨尔学院毕业的,我一看就知道她是社交名媛,因为她谈的都是女孩初入社交圈的事。听说她有两个或三个女儿,原本可望进入上流社交圈,不料被她搞砸了,因为她自愿进精神疗养院。

蒂蒂做了一首名为《挤奶人》的歌。大家一直说她应该将它发表,一定会变成畅销歌曲。她的双手先在键盘上嗒嗒敲出一小段旋律,像小马慢跑的蹄声,接着,另一段旋律加入,听起来像挤奶人在吹口哨,最后,两股旋律合而为一。

“真好听。”我以闲聊的口吻说道。

琼恩靠在钢琴的一角,翻阅一本刚出版的时尚杂志,蒂蒂抬起头对琼恩笑了一下,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哇,爱瑟,”琼恩举起那本杂志,说,“这不是你吗?”

蒂蒂不再弹琴。“我要看。”她拿走杂志,看着琼恩指出的那一页,然后看看我。

“喔,不会吧。”蒂蒂说,“绝对不是。”她又看看杂志,再看看我,“不可能!”

“可是,真的是爱瑟啊,对不对,爱瑟?”琼恩说。

卢贝蕾和杀伐夫人晃过来,我假装信心十足,确定杂志上的人不是我,跟着她们一起走向钢琴。

杂志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毛茸茸的无肩带白色礼服,笑得嘴巴简直要裂开,一群男孩众星拱月地围绕在她身边。那女孩拿着一杯透明的饮料,视线聚焦在我身后偏左处的某个立着的东西上。忽然,我感觉颈背有微弱的气息,立刻转身查看。

夜班护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她穿着软底胶鞋,没人听见她的脚步声。

“不会吧,”她说,“真的是你?”

“不是,不是我,琼恩搞错了,是别人。”

“嗯,就是你啊。”蒂蒂嚷嚷。

我假装没听到,转身不理会。

卢贝蕾求护士跟她们一起打牌,因为这会儿正三缺一。虽然我对桥牌一窍不通,还是拉了一张椅子在旁观看。大学时我没时间像那些有钱的女孩学这种玩意儿。

我眼睛看着国王、杰克和骑士的平板扑克脸,耳朵听着护士聊她的工作辛酸。

“你们这些小姐不知道我上两个班有多辛苦,”她说,“晚上还来这里照顾你们……”

卢贝蕾咯咯笑道:“喂,我们很乖欸。我们是这里最乖的人,你知道的。”

“对,你们都很棒。”护士把一包绿薄荷口香糖分给大家,然后打开自己手上那片的锡纸,拿出一片粉红色的口香糖。“你们都很棒,把我累坏的是州立医院那些傻子。”

“所以,你在两个地方工作?”我忽然起了聊天的兴致。

“可不。”护士直直看着我,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在想,我根本没资格待在贝尔赛斯楼,“你绝对不会喜欢待在那种地方的,小美小姐。”

我觉得很奇怪,这护士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干吗以小美这种随口说说的名字来称呼我。

“为什么?”我追问。

“喔,那里可不像这里这么棒。这里就像乡村俱乐部,而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职能训练,不能散步……”

“为什么不能散步?”

“缺乏照顾的人手啊。”护士赢了一墩,卢贝蕾见状,哀号呻吟,“相信我,小姐们,我只要存够了银子,买得起车子,就要闪人。”

“连这里也不做?”琼恩问。

“还用说。以后只接个案,想接时才接……”

她说到这里,我已经听不下去。

我总觉得这个护士在暗示我可能会有的命运。我如果没好转,就会坠落,像一颗逐渐烧尽的星星,从贝尔赛斯楼坠到卡普兰楼,再坠到威玛克楼,最后,当诺兰医生和吉尼亚夫人也放弃我时,就坠到隔壁的州立疗养院。

我裹紧肩膀上的毯子,将椅子往后挪。

“冷啦?”护士粗声问道。

“对。”我说,朝走廊走去,“我冻僵了。”

我在温暖的白茧里安详地醒来。一抹带冬意的微弱阳光映照在镜子、柜上玻璃杯和金属门把上,熠熠闪亮。对门传来厨工在厨房准备早餐的碗盘碰撞声。

我听见护士在走廊远端敲我邻房的门。杀伐太太的浑厚声音听起来睡意犹浓,护士拿着托盘进去,杯盘铿铿啷啷。我带着些许的雀跃,期待蒸气冉冉的蓝瓷咖啡壶、蓝瓷早餐杯,以及那只绘有白雏菊图案的蓝瓷奶油罐。

我认命了,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要坠落,起码先把握这些小小的享受,能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

护士拍拍我的房门,不等我应门,就像一阵风似的直驱而入。

今天进门的是新护士──这里的人总是来来去去──瘦削的脸庞是浅褐色,头发也浅褐色,骨感嶙峋的鼻子上有点点的大雀斑。不知为何,这护士让我心神不宁。我看着她横过房间,拉开绿色百叶窗,恍然明白是因为她手上是空的,没拿早餐托盘。

我张口,想问她,我的早餐呢,但随即打住。她一定把我当成某人了。贝尔赛斯楼里某个我不认识的人要进行电击治疗,但这护士把我误认成她了。这倒情有可原。

我在一旁等着。护士绕完我的房间,这里拍拍,那里拉直,整理一番后,拿着托盘到走廊远端,给下一间病房的卢贝蕾。

我把脚塞进拖鞋里,披着毯子──今早虽然晴朗,但非常冷──快速走到对门的厨房。穿粉红制服的厨工正把炉子上一只破旧大茶壶里的东西灌入一排蓝瓷咖啡壶中。

我深情款款地望着列队等待的托盘。托盘上有白色纸巾,折成精准的等边三角形,上面压着银叉子,还有半熟的水煮蛋,放在蓝色蛋杯里,露出白色圆顶,而扇贝状的玻璃碟子里盛着柳橙果酱。现在,我只要伸出手去拿属于我的托盘,世界就会平静如常。

“新来的护士搞错了,”我把上半身靠向柜台,充满自信地低声告诉厨工,“她忘了把我的早餐拿到我房间。”

我挤出开朗的笑容,让她知道我无意指责。

“你叫什么名字?”

“葛林伍德。爱瑟·葛林伍德。”

“葛林伍德,葛林伍德,葛林伍德。”厨工伸出长疣的食指,一路扫过墙壁那张贝尔赛斯楼病人的名单,“葛林伍德,今天没早餐。”

我双手抓住柜台边缘。

“一定弄错了,你确定没早餐的人是葛林伍德?”

“是葛林伍德。”厨工肯定地说。

护士走进来,看看我,又看看厨工,一脸疑惑。

“葛林伍德要拿她的早餐。”厨工说,避开我的目光。

“喔,”护士笑着对我说,“葛林伍德小姐,你今天必须晚点吃,等做完……”

我没等护士说完,就恍神地大步迈向走廊,但没往我的房间去,因为我不想等他们来捉我,而是走向凹入的墙龛。这栋楼的墙龛比卡普兰楼差多了,但毕竟是墙龛,位于走廊的静僻处。琼恩、卢贝蕾、蒂蒂和杀伐夫人都不会去那里。

我蜷缩在墙龛的角落,用毯子蒙住头。最让我无法接受的不是要做电击治疗,而是诺兰医生公然欺骗我。我喜欢她,敬爱她,对她推心置腹,和盘托出所有的心事,她也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如果非得做电击治疗,一定会事先通知我。

如果她昨晚告诉我,我或许会彻夜难眠,忐忑不安,但今早应该就调适妥当,镇定下来,这样的话,就算被两名护士包夹,走过蒂蒂、卢贝蕾、杀伐夫人和琼恩的门前,也能保持尊严,像个冷静走向刑场的人。

护士出现,俯身唤我。

我甩掉她的手,更往角落里缩。护士走掉了,我知道她马上就会带两名粗壮的男助理回来,架着我走过那群聚在休憩厅的微笑观众,任凭我一路喊叫,拳打脚踢。

诺兰医生伸手搂着我,感觉像个母亲。

“你说,你会事先通知我。”我裹在一团凌乱的毯子里,吼着对她说。

“我就是来告诉你的呀。”诺兰医生说,“我特别提早来通知你,而且要亲自陪你过去。”

我睁开浮肿的眼皮,看着她:“为什么不昨晚就告诉我?”

“我怕你会睡不着。如果早知道……”

“你说过会提早告诉我。”

“爱瑟,听我说,我会陪你去,而且信守承诺,整个过程都陪着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醒来时就会看见我,我会送你回来。”

我看着她,她一脸忧心。

我考虑片刻后,对她说:“答应我,你会一直陪我。”

“我答应你。”

诺兰医生拿出白手帕,擦擦我的脸,然后勾着我的手臂,仿佛我们是老朋友,扶我起身,带我走向走廊。毯子的一端纠结在我的脚边,我索性放掉它,不过诺兰医生似乎没注意到。我们走过琼恩的房间时,她正好出来,我对她露出意有所指的冷笑,她急忙缩回房内,等我们走过去。

诺兰医生打开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带我走下阶梯,进入神秘的地下通道。这些复杂绵密的地道和坑穴连接起疗养院的各个区域。

地下室的墙壁铺的是厕所那种白亮瓷砖,黑色天花板上等距挂着光秃秃的灯泡。担架、轮椅四处散落,各式管子发出嘶嘶或砰砰声,沿着白亮的墙壁延伸分岔,像复杂的神经系统。我吓得半死,紧紧勾着诺兰医生的手,她不时捏捏我,给我加油打气。

终于,我们停在一扇绿门前,门上印有黑色字体:电击治疗室。我裹足不前,诺兰医生耐心地等着。一会儿后我告诉她:“好,早死早超生。”于是我们进去。

等候区里除了诺兰医生和我,还有一个护士和她所陪同的男人。这男人脸色苍白,穿着破旧的紫红色浴袍。

“要不要坐着等?”诺兰医生指着一张木长椅。我的双脚沉重如铅,一旦坐下,待会儿电击治疗人员进来带我时,肯定会站不起来。

“还是站着好了。”

终于,有个穿着白色罩衫,一脸憔悴的高个儿女人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我以为她要来带那个穿紫红色浴袍的男人,因为他比我先来,没想到她直接走向我。

“早安,诺兰医生。”女人说,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这是爱瑟吧?”

“是啊,胡依小姐。爱瑟,这是胡依小姐,她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跟她说过你的状况。”

我想,胡依小姐的身高一定超过两百厘米。她亲切地弯下腰时,我细看她的脸,这时发现她的门牙外龅,脸上布满青春痘疤,看起来真像月球上的陨石坑。

“爱瑟,我们先帮你做。”胡依小姐说,“安德森先生,你不介意稍等一下吧?”

安德森先生没答话,于是胡依小姐搂着我的肩,诺兰医生跟在后头,我们走进隔壁房间。

从眯起的眼缝中──我不敢把眼睛睁得太大,免得被完整的景象给吓坏──我看见一张高脚床,白色床单紧绷如鼓皮,床后方就是机器,机器后方有个蒙脸的人,我看不出是男是女。床的两侧也站了几个蒙面人。

胡依小姐扶我爬上高脚床。

“跟我说话。”我说。

于是胡依小姐开始说话,轻声细语,舒缓我的焦虑,并拿软膏涂在我的太阳穴,然后在我的头两侧贴上小小的电流片。

“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来,咬住……”她把一个东西放在我的舌头上,我惊恐地咬住。接着,黑暗将我彻底抹除,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擦拭后彻底消失。

18

“爱瑟。”

我睡得很沉,浑身湿透,睁眼后首先看到的是诺兰医生的脸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她不停唤我:“爱瑟,爱瑟。”

我用不听使唤的手揉揉眼睛。

诺兰医生的后方,一个穿着黑白格纹皱袍子的女人,正被抛到帆布床上,看起来像从高处坠下,但我还来不及细瞧,诺兰医生就带我走出门外,到清爽的蓝色天空底下。

所有的燥热和恐惧都净化了,我感受到一种出奇的平静感。钟形玻璃瓶就悬在我头上方几英尺处。我暂时暴露在流动的空气里。

“是不是就跟我说的一样?”诺兰医生说。我们一路踩着窸窣落叶,走回贝尔赛斯楼。

“对。”

“以后做起来也像这样。”她笃定地说,“你每周做三次,星期二、四、六。”我深深咽下一口气。

“做多久?”

“视情况而定。”诺兰医生说,“由你、我来决定。”

我拿起银餐刀,往水煮蛋的顶端一敲,然后放下刀子,怔怔地看着它。我努力回想为什么以前我那么喜欢刀子,但思绪像一只凌空飞翔的鸟,怎样都定不下来。

琼恩和蒂蒂并肩坐在钢琴椅上,蒂蒂正在教琼恩弹《筷子歌》的低音部,她自己弹高音部。

我心想,琼恩的牙齿那么大,两颗凸眼像灰色卵石,长得简直像马,连遇上巴帝·魏勒这样的男人,拴都拴不住。至于蒂蒂,她老公显然跟某个情妇同居了,把蒂蒂气得像一只凶狠泼辣的臭老猫。

“我收到一──封──信。”琼恩顶着一头乱发,探头进来,以唱歌的方式告诉我。

“恭喜。”我的视线继续放在书本上。连续做了五次电击治疗后,我获准进城,从此之后琼恩就像一只大果蝇,成天气喘吁吁地在我旁边绕来绕去,仿佛只要靠近我,就能汲取康复的甜美滋味。他们拿走了她的物理书,以及多到堆满房间,还积上厚厚灰尘,但里面写满上课笔记的螺旋丝装笔记本,而且还限制她的活动范围。

“你不想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琼恩徐徐蹭入我的房内,坐在我的床沿。看到她,我就寒毛直竖,很想叫她滚出去,但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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