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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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超很动情地说:“向厂长,话不能这样说,我刚才不是还在说嘛,这是改革中的阵痛,是大气候造成的,简单的低级劳动和陈旧的管理模式已经保不住昔日的辉煌了,必须走向新生啊!汽车厂的现状是由旧体制造成的,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啊,你也不必过于内疚。要向前看,相信明天会比今天好。”

向天吟听了刘远超的话,似乎给他伸了冤,竟流着泪说:“是啊,是啊!”扭回头吼道:“职工同志们,不要再跪了!下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都是我这个厂长无能,我对不起大家!”说罢向天吟向职工们跪下了。

王步凡走到向天吟跟前,一把拉起他说:“向厂长,你这是干什么?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赶快组织工人去卸面粉啊!”

经王步凡一提醒,向天吟才立即站起来大声说:“职工同志们,都起来随我去卸面粉,按人头发放,每人一袋!”

职工们齐刷刷地从雪地上站起来,在向天吟的带领下很有秩序地领面粉去了。这时《天野日报》和天野电视台的记者正好赶到,忙着摄像、拍照、采访,可惜刚才跪着的那一幕他们没有看到,看到的却是下岗职工喜气洋洋地领面粉的场面。刘远超再一次把友好的目光投向王步凡,王步凡心里热乎乎的。

刘远超的师傅领面粉回来,刘远超叫住师傅,向师傅手里塞了五百块钱,这个镜头刚好被记者左锈拍到。第二天的《天野日报》上就登出了这张照片,老师傅一脸沧桑,手里拿着钱,肩头扛着面粉,笑得很灿烂,刘远超的表情很慈祥……

汽车厂的职工们都去领面粉了,刘远超很及时地对乔织虹说:“咱们回吧?”乔织虹点了点头。王步凡在随刘远超离开的时候,特意与站在路边的王宜帆等人握了握手,没有多说话,脸上却露出很满意的笑容。白无尘轻轻地拉了一下王步凡,王步凡知道白无尘有话要说,就放慢了脚步。白无尘说:“王书记,你也知道在下边干时间长了就想回来,原来边关、井右序在的时候还熟悉,现在和乔书记就不认识,有机会你和乔书记说一下,我不想在下边了,还是回市里吧,位置好坏无所谓……”王步凡点点头没有承诺什么,不过白无尘的忙是要帮的,当年白无尘在天南当县委副书记的时候对王步凡不错,这些年一直在下边当县委书记,没有提拔也没有调回来,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帮助他,临别还专门又握了手。

在回来的路上,等乔织虹把刘远超身上的雪花扑打掉之后,刘远超又讲起了天野汽车厂的历史。王步凡和乔织虹不清楚,雷佑胤是知道的,不时附和两句。

王步凡在刘远超提出要去汽车厂调研时就估计到他到那里肯定还是走一走,看一看,说几句好听话,然后拍屁股走人。看似给职工送去了温暖,其实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是现在的下岗职工就像大灾年里的饥民,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因此王步凡让王宜帆他们及时送来了面粉,为刘远超解了围。

一路上乔织虹与刘远超有些过于亲密。至于乔织虹与刘远超到底有没有暧昧关系,王步凡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他在天南那样的小地方都听到风言风语了,天野市不可能没有人议论。乔织虹也无意回避,还亲自陪同刘远超去汽车厂视察。当然,她是市委书记,陪同刘远超到天野汽车厂去视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两个人如果真有那一层关系,回避一下未必不好。王步凡注意到当汽车厂工人骂领导“夜夜搂着漂亮妞”时,乔织虹的脸红了,雷佑胤的脸也红了。然而坠入爱河的人总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瞎子,其实正好相反,真的就是真的,伪装是长久不了的。现在王步凡就已经相信刘远超和乔织虹的关系有些暧昧,也相信雷佑胤不是什么好东西。雷佑胤在天野官场的名声不怎么好,经常有人给他制造绯闻故事,比如前几天从天野传到天南的就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白杉芸正和雷佑胤在宾馆里睡觉,被公安抓住了。抓他的是天野市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年光景是经市委副书记雷佑胤一手提拔起来的,借他一个胆子大概也不敢去捅雷佑胤的娄子。大概是有人想让雷佑胤出丑,就给西城公安分局打了个电话,故意说成是与雷佑胤关系不好的天野市环保局局长牛荃在与一个女人鬼混。这便引起了年光景的高度重视,他亲自出马要为雷佑胤出口恶气,单等事成之后再向雷佑胤邀功请赏。谁知闯进房间里竟发现雷佑胤光着屁股压在白杉芸身上,一起一伏地正在忙活儿。年光景心里有些慌乱,急忙说:“领导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灰溜溜地撤退了。

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但细心人一琢磨就知道不会有这种事。“领导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句话显然是杜撰出来的。不过白杉芸和魏酬情都是经雷佑胤一手提拔起来的,雷佑胤又特别好色,只怕与这两个女人不会太清楚,不然不会有很多传言。至于这个事情为什么会和牛荃扯在一起,是因为魏酬情是牛荃的老婆,魏酬情也是雷佑胤的床上尤物,因此雷佑胤总是找碴儿整牛荃,两个人的矛盾很深。据天野市民说雷佑胤是个摧花狂,天道宾馆经理木成林是雷佑胤的拜把子兄弟,专门为他物色女人,宾馆里的服务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和雷佑胤睡过觉。无风哪来的浪?就像去年国庆节天野市举办过一次“天野之声”歌唱会,为的是捧红郑清源的企业。据说当时私营企业大老板郑清源出资一百万赞助。一个叫东方云的姑娘技压群芳,得了第一名,当夜郑清源又出资一百万,东方云就陪市委副书记雷佑胤上了床。之后东方云又神秘兮兮地成了郑清源的贴身秘书。又像元旦前夕,天野市举办“万通杯舞蹈大赛”,那个叫买万通的大老板出资一百五十万元赞助,一个叫东方霞的姑娘夺得第一名,当天晚上买万通开了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递给东方霞,要求她去会见一个人。东方霞二话没说把支票往胸罩里一塞就跟买万通走了,结果那一夜东方霞陪的是副市长文史远。等文史远玩腻了,东方霞就神奇般地成了万通公司的职工,还经常伴随在买万通的左右。这些事情都是先起于谣言,后来又都被事实所证明了的,至于东方云和东方霞是不是一夜就赚了那么多的钱,可能有些夸张……

4

回到市委才下午三点多钟,刘远超一直在乔织虹的屋里说话,别人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欧阳颂、王步凡和时运成他们初来乍到,住房尚没有安排,时运成要住市政府招待所,墨海领欧阳颂和王步凡来到天道宾馆,要在这里安排他们的住处,接待他们的是宾馆经理木成林。

木成林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油腔滑调的,特别是那两只眼睛像电脑上的鼠标,总在几位领导脸上睃来睃去,好像要在别人脸上发现点儿什么未曾被揭示的秘密。墨海和木成林商量了一下安排欧阳颂和王步凡都住在贵宾楼二楼,欧阳颂住东头,王步凡住西头。

贵宾楼是幢洋式建筑物,依得道山而建,造的很气派,面北座落,周围的风景很好。楼后是高山,山上雪压松柏,曲径通幽。楼前是一个大水池,池中有假山喷泉,假山上长满苔藓之类的植物。楼西是一片竹林,翠竹托着白雪,随风送来沙沙的响声。楼东是一片桃李混杂的林子,现在是隆冬时节,林子里无叶也无花,树枝上结满白霜,有些凄凉。贵宾楼五层共有十六套住房,平时不怎么住人,专供上级领导来天野视察时下榻或安排市领导们临时居住。五楼是一个会议室和一个健身房。会议室不经常用,健身房里很多健身器材也闲着。天野人称贵宾楼为总统套房,其实档次也不是很高,建筑也没有什么特色,房间里的条件未必能达到五星级宾馆的标准。尽管如此,李直一直认为这是他当市委书记时最杰出的政绩之一。

墨海和木成林带着欧阳颂和王步凡看了看房间,木成林抓起电话粗声粗气地在寻找一个叫温优兰的人,可能是服务员。

过了不久,一个长相俊秀的女孩子跑得气喘吁吁地来到木成林身边,由于跑得太快,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样子却落落大方。

木成林命令般地说:“小温,欧阳市长和王书记就住贵宾楼二楼,由你和莫妙琴负责服务。”又对着欧阳颂和王步凡介绍温优兰,“小温,温优兰,招待所的服务员。”然后又对温优兰说:“还不快去叫上莫妙琴,把各房间好好收拾一下,摆上水果什么的,省委刘书记只怕今晚也要住下了,把三楼也收拾一下,特别是乔书记那个房间。你们这些人就是没眼色,推推动动,拨拨转转,自己不长一点儿脑子。”

温优兰的脸色已经由白变红,是个很耐看的美人坯子,尤其是她那白嫩的肌肤,好像离得老远就能让人闻到幽香,看到光泽。她虽然穿的是工作服,但白衬衣、蓝裙子,却遮不住她的淳朴和靓丽。她的胸围、腰围都是标准的美女体形,静如一道安详的彩虹,动似一束风中的玫瑰,令人怦然心动,想入非非。最让王步凡感到亲切的是她的长相极像自己的妻子叶知秋。温优兰听木成林一吩咐,答应一声又跑着去了。

在屋里闲得无聊,王步凡就转悠到欧阳颂的房间里攀谈,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工作经历,聊着聊着就聊到乔织虹的身上了。听欧阳颂介绍,乔织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也没有小孩,离婚多年了一直独身。她是事业型女性,这是省城干部们给她下的定语。

王步凡听欧阳颂这么一说,就更加相信谣传了,花既无主,只怕乔织虹与刘远超真会有那么一腿,只是这种事情稍有城府的人都不会随便去议论。今天乔织虹能收养水涟和水漪姐妹两个,说明这个女人还是很善良的,但愿她能当个好书记,同时做个称职的母亲。

因为是星期五,晚上刘远超果然没有走,晚餐由乔织虹、欧阳颂、雷佑胤、王步凡、林涛繁、廉可法、墨海、文史远和时运成等人作陪。中午因水向东自焚的事大家没能吃上饭,晚餐桌上的气氛很好,似乎大家把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已经忘却了。

饭局上,刘远超提到天野汽车厂直摇头,说是大气候、大环境造成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说了这句话,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完善,两眼直盯着茶杯,长时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别人也都屏住呼吸点着头等他继续说下去。他慢慢地端起茶杯,细细地啜了一口茶,舔一下嘴唇,仍不吱声。此时雅间里谁的椅子发出了响声,把大家吓了一跳。这时刘远超又啜了口茶才叹道:“当然喽,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如果解决不好中国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就不仅是不称职和失职的问题了,很可能是对历史欠下的债务。因此我说天野汽车厂的问题,远不只是经济问题,对企业来说是体制问题,对天野乃至河东来说就是政治问题,这个政治问题不解决好,天野将永无宁日。”刘远超把天野汽车厂定了调子,谁还有什么说的呢?大家只有跟着领导无奈。其实谁都能听出来这是领导无奈时说出的大道理,看似原则性很强的话,恰恰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说了等于白说。

席间大家敬酒多是冲着刘远超的。刘远超有些酒量,很慷慨又不失稳重地说道:“既然到了基层,就要和同志们打成一片,每人只接受一杯,按顺时针方向来吧。小乔你说呢?”乔织虹笑着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说是敬酒,每个人都是双手把一杯酒端给刘远超,自己再端起一杯酒,实际上是碰杯。一圈敬完后,乔织虹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笑吟吟嗔怨道:“那个啥,我到天野后刘大哥还是第一次来视察工作,把小妹妹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我得罚你三杯。”说着话乔织虹有些撒娇地给刘远超端了三杯酒,刘远超没有推脱,把三杯酒全部喝了。

刘远超喝着酒,王步凡就想起老百姓那句话:女干部见了上级是温顺的羊,见了下级是失恋的狼。从今天乔织虹的表现看还真让老百姓说对了。乔织虹已经四十岁了,仍然面似桃花,眼泛秋波,娇态万种,尤其是在刘远超面前,她根本不像个市委书记,更像个百般讨好领导欢心的女秘书。领导高兴了,她也一脸幸福。她似乎没有什么顾忌,也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恰恰要告诉别人她和刘远超就是比较亲密的兄妹关系。

王步凡觉得自己能有今天,也应该感谢刘远超,既要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话又不能说透。他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来到刘远超面前道:“刘书记,请允许我代表天野市八百万人民,包括我自己敬你一杯。感谢您对天野人民的关心,对天野工作的支持和对天野干部的关怀。”

刘远超接了王步凡的酒,很豪爽地说:“小王这杯酒我得喝,别人的就免了,小时也端起来吧。小王在天南是很有成绩的,在落实‘小康战略’方面他走在前面了,我们党很需要这样的开拓型干部哩。因此这次省委决定让他出任天野市的政法委书记,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今后天野市在落实‘小康战略’决策的过程中,要多听听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主任王步凡同志的意见,他是很有思想和见地的。小王不错,真的不错。天南的干部队伍也很不错,我去天南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乡镇党委书记都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开拓型干部。小王,天南的电厂和铝厂该投产了吧?”说罢刘远超把酒喝了。

王步凡受到省委副书记的表扬,一脸春风。他也弄不清楚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主任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说:“今年三月份投产,迎接天野两会的胜利召开。”王步凡唯恐自己的得意引起别人的嫉妒,急忙收住笑容,像林涛繁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

饭后,大家一齐来到刘远超下榻的贵宾楼三楼西头坐了坐。三楼东头那套房子是给乔织虹留着的,她有时也过来住。这样的安排就很有意思。王步凡推测,木成林是雷佑胤的线人,乔织虹与刘远超的关系雷佑胤不会不知道,也许是他交代木成林故意这样安排的。大家在刘远超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只有乔织虹好像还有什么工作要汇报,留了下来。

欧阳颂、王步凡和时运成下到二楼,温优兰跑着先开了欧阳颂的房间,再来开王步凡房间的门。看样子时运成是想来和王步凡聊天的,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先到欧阳颂那里了。温优兰总是把右手遮掩在腰间,用左手开房门,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别扭,可能是她习惯用左手。开了房门,温优兰先给王步凡倒了杯水,然后递给王步凡一把钥匙说:“王书记,你自己拿一把钥匙吧,不过我会随时给您开门的。”说罢莞尔一笑,样子十分妩媚。

王步凡看着温优兰,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叶知秋,温优兰越看越像叶知秋,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见到温优兰,就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觉,不由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小温,你是哪里人?兄弟姐妹几个?家里情况还好吧?这个……小温,你二十四小时值班不累呀?”

“我和莫妙琴两个人轮流值班,不累的。平时领导也不常住这里,今天莫妙琴在三楼服务。我们家是北远县石拱桥乡温寨村的,父母都是庄稼人,一个弟弟在上大学,今年毕业。”温优兰说话时低着头并没有看王步凡的脸,她发现沙发上有根线头,就很认真地捡起来拿在手里。

王步凡点点头算是回应温优兰的话。他本想和温优兰再说几句话,觉得有点累,想靠在沙发上养养神,就说:“小温,你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温优兰一边退着身子往外出,一边说:“王书记,有事你叫我。”她正要出去,见王步凡坐在沙发上了,茶杯离他很远,又返回身把茶杯放在王步凡身边的茶几上,然后才悄悄关了房门。温优兰这些细心的动作让王步凡很满意,他觉得天道宾馆贵宾楼的服务员素质很高,尤其是温优兰,长得如同一朵带露荷花,亭亭玉立,卓尔不群,让他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正抽着,房间里的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乔织虹打过来的:“王书记,你那个啥,叫上欧阳来刘书记的房间里咱们搓一会儿麻将吧。”

“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去。”王步凡平时不怎么爱搓麻将,不过他听说乔织虹酷爱“垒长城”,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然而摸一下口袋,里面只有几百块钱,他知道乔织虹打麻将玩得很大,拿钱少了只怕不行。他起身出门到欧阳颂的房间里去叫欧阳颂,想着他那里如果钱多就先借一点儿。

温优兰坐在服务台里,见了王步凡急忙起身道:“王书记您好。”

王步凡笑着看了看温优兰说:“小温,你忙吧,以后经常见面的,不要客气,我到市长屋里坐一下。”他来到欧阳颂房门前敲了两下,欧阳颂开了门,见是王步凡急忙往里让。王步凡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乔书记让咱俩去陪刘书记搓麻将呢!”

欧阳颂听了王步凡的话面有难色。王步凡问:“市长不会?还是囊中羞涩?”

“会是会,就是囊中羞涩啊。王书记,我知道他们玩得很大的呀。”欧阳颂一脸的无奈,显然是不想去,又不敢说不去。时运成很知趣地起身和欧阳颂、王步凡打了招呼告辞。

“我也没钱,硬着头皮也得去啊,我打个电话让朋友送点儿钱来吧。”说罢王步凡就掏出手机打了同学夏侯知的电话,“猴子,你在哪里?太不够意思了吧?老子已经到天野上任了,也不来照个面。”欧阳颂不知道王步凡爱和夏侯知开玩笑,听他说粗话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吃惊。夏侯知在电话里笑道:“我知道你王八蛋今天来上任,应酬肯定很多,哪里有时间接见我这个奸商?有时间我去看望领导。”王步凡和夏侯知经常开玩笑,一会儿说他是猴子,一会儿说他是奸商,不管他说啥夏侯知都不反驳,把他的挖苦反而当作亲切。“我是没有时间。现在还要去陪省委刘书记和市委乔书记打牌呢,口袋里没有钱,你赶快给我送过来两万块钱,不,送四万吧,我在贵宾楼二楼等你,速度快点儿。”

欧阳颂听了王步凡的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他在机关里待时间长,到平州时间却不长,对基层的情况不甚了解,更不知道牌桌上的深浅。王步凡听说乔织虹打牌是以百元为底注的,因此要夏侯知多送点儿钱。

过了五分钟,夏侯知开着奥迪车送钱过来。王步凡不想让欧阳颂难为情,就站在楼梯处等着。见了夏侯知,王步凡接住四万块钱笑着说:“猴子,咱可说好,赢了,还你本,输了就赖账啊,其中有两万是市长的!”

夏侯知笑了笑道:“肯定赢不了啊。你们去玩吧,我改天再来看望你这大书记。”说罢下楼。直到夏侯知上了车,车灯消失在夜色中,王步凡才叫了欧阳颂,递给他两万块钱。欧阳颂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钱装进口袋里和王步凡向三楼走去。

进了刘远超住的房间,刘远超正用手比比画画地向乔织虹传授着什么机密,乔织虹很耐心地听着。见王步凡和欧阳颂进来,刘远超改变了话题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儿开局吧。”

王步凡环视房间内,摆有水果和鲜花,麻将桌早已经摆好,不过不是自动麻将桌。这时进来一位服务员为他们倒了水,然后退了出去。在那个服务员倒水的时候,王步凡发现她有一身细皮嫩肉,是个窈窕妩媚的美人儿,尤其是那高挑而丰满的身材和精巧端庄的五官,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王步凡猜想这位服务员可能就是莫妙琴。她与温优兰一样漂亮,个头比温优兰略高一些,温优兰属于娇小灵巧的那一族,而这个莫妙琴则属于高大修长的那类女性。她优美性感的背影,特别是浑圆丰满的臀部和那一双修长洁白的大腿一扭一扭地、慢慢地消失在门口,给王步凡留下很深的印象。欧阳颂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像看得比王步凡更专注。

这时候木成林像老鼠一样钻了进来,他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直到他认为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才准备离开。他忽然发现麻将桌上没有香烟,就大声嚷道:“莫妙琴,怎么不放香烟呢?”莫妙琴急忙又返回来,一脸的恐惧。

刘远超不耐烦地说:“今晚大家都不要抽烟,小木你去吧,你这个同志瞎嚷个啥嘛!”

刘远超的表情和语气虽然让人难堪,但木成林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出来,仍是一脸笑容地躬着身子点了点头对莫妙琴说:“给房间里喷些香水,打麻将是打心情的。”莫妙琴去梳妆台上取来香水给房间里喷了喷,顿时清香和温馨就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人觉得心里很舒畅。木成林见刘远超向他微笑了一下,才很满足地离开了。

入座时,刘远超坐在东边,乔织虹坐在北边,欧阳颂坐在南边,王步凡坐在西边,牌局就要开始了。

这时刘远超宣布了政策,“今晚咱们玩个新花样,我也是刚刚学会,挺刺激的,就是杠头双。抓起牌后先把杠头上那张牌翻起来,谁要是开杠后自摸了这张牌就翻倍。赌注是一五八,即杠一,平赢五,自摸八,如果杠头双就翻倍。仍然是打点儿炮吧,桩上带个码子。”刘远超订了政策,谁也不敢不服从。牌局开始,刘远超打骰子找桩,正好找着王步凡。

王步凡这一局的牌特别好,打出一张牌,就快成了,手中有三个九条,一个发财,一个二万,只要上个四七饼就是单钓发财或二万,上发财或二万就停四七饼,可惜杠头上是个红中,他手里没有红中。

刘远超的牌也很好,面带喜色,志在必得。该王步凡揭牌了,他一摸是个发财,心里正高兴,乔织虹出牌打了个二条,欧阳颂碰了,发财到了刘远超手中,刘远超却出了四饼没有出发财,王步凡猜到他手中的发财肯定多。轮到王步凡揭牌,他揭了个四饼,这时单钓发财显然是不合适了,他把发财打了出去,刘远超开了杠把红中拿走了。继续翻杠头,竟是张二万。刘远超没有出红中,显然他手中红中也多,就出了个九条,正好王步凡杠头双。一算账乔织虹和欧阳颂每人给王步凡三千二,刘远超带杠应该是三千四,去掉王步凡给他打的一杠,刘远超掏了三千三。

打点炮牌是抢桩的,谁赢谁坐桩。第二局仍是王步凡坐桩,他抓起的牌仍然很好,三个八饼,只要上了四七条就停二条和一万对倒,杠头上是张一万,胜利在望。转了一圈就揭了张七条,停牌了,单等那个八饼,可是他又怕别人用了。他打了个九饼,其他三个人跟着打了九饼,接下来他揭了七饼打掉后,乔织虹碰了,到欧阳颂那里欧阳也打了七饼,这时候王步凡就增加了胜利的信心,因为八饼谁揭住谁不要,已经成孤牌了,谁也不会去独钓八饼,因为杠头上是个一万,要钓最好钓一万。这时刘远超出了个二条,王步凡没有赢,到他这里就揭上来个八饼,开了暗杠又是杠头双,每人三千四。两局下来,王步凡赢了二万一千七百元。刘远超在夸赞王步凡牌技高超的同时,脸上透露出一些微妙来。王步凡已经意识到刘远超不高兴了,他忽然想起天南老百姓说的四大傻子:领导停牌你自摸,领导的情人你送秋波,领导收礼你乱说,领导报销你嫌多。今天自己的行为不就是第一傻吗?想到这里,王步凡的脊背上竟冒出了冷汗,他决定不再赢牌了,即使自摸也要扔掉,绝不能让刘远超再不高兴。

接下来仍然是王步凡坐桩,他的手气今天特别好,转了两圈就停了六九饼,又轮到他揭牌的时候竟然揭了个九饼,自己已经自摸,每人得给他一千六百元,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赢,就把九饼打了出去,结果刘远超开了杠,杠头是三条,他三六条杠头双。刘远超阴沉的脸早已转换成慈祥的笑容,并且开玩笑道:“谢谢王步凡同志的这个九饼啊!”

王步凡笑道:“孤九饼,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该刘书记成大事啊,同志们掏钱,掏吧。”

今晚的牌局对乔织虹很不利,她一直输。欧阳颂打牌比较生疏,但麻将牌这东西也怪,人们说牌是财神,喜欢新人,它还专门培养新手,让刚刚学会的人赢。牌局结束时,欧阳颂赢了二百元,王步凡把赢的钱倒出去了两万,也只赢了一千七百元,而乔织虹竟输了两万多,有些厌战了。

刘远超很幽默地说道:“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小乔啊,我可不能赢你的钱,还是物归原主吧。”说着话把自己赢的钱退给乔织虹。乔织虹推辞了一下,见刘远超心意恳切,就收下了,然后报以羞涩的微笑。

王步凡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刘书记早点儿休息吧!”他没有拿自己赢的钱。

“好的,好的。今晚玩得很开心。小乔啊,我知道你也爱搓麻将,以后就打这种杠头双,挺有意思的,但可不能影响工作啊!”乔织虹笑着点头不已。王步凡觉得刘远超后边的话似乎是说给他和欧阳颂听的。

乔织虹先行一步道:“我们走吧,让刘书记早点儿休息。”大家告辞,刘远超礼节性地送了一下。出了刘远超的房间,乔织虹回自己的房间,王步凡和欧阳颂下二楼。分手时欧阳颂把钱还给了王步凡,王步凡推辞不要,欧阳颂执意要还,王步凡只好接住。

温优兰见王步凡和欧阳颂下楼来了,急忙先开了欧阳颂的房门,又跑着来开王步凡的房门。王步凡很友好地说:“小温,其实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有钥匙嘛!”话是这么说,温优兰主动给他开门,他心里是乐意的,一旦让他自己开门,也许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事的,这是我们服务员应该做的。”温优兰开了房门,又进来给王步凡倒了水说:“我们经理吩咐过了,莫妙琴主要服务欧阳市长,让我主要服务王书记,我们两个人既分工又合作。木经理说领导很辛苦,我们照顾好领导就是为天野市的经济建设服务呢!”

“谢谢你啊小温。”王步凡说着这话就觉得木成林把服务好领导与天野的经济建设扯到一起太牵强,但没有说什么,掏支烟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刚才在刘远超屋里他没敢抽烟,现在烟瘾大发,一支烟抽完还不过瘾,又点了一支。

温优兰去卫生间里检查了一下,出来后又去摸了一下暖气片说:“王书记,还有热水,你如果洗澡的话就洗个澡。”

“太晚了,不洗了!”王步凡不是很爱洗澡,叶知秋就经常催他,催三次,他才会洗一次。现在温优兰这么一说,他又想起了叶知秋。他忽然觉得温优兰就是叶知秋……他今天没有喝酒,知道自己产生错觉了,就说:“小温,辛苦你了,已经十二点半了,你去休息吧。”

温优兰在出门前也说:“王书记早点儿休息。”

王步凡觉得与温优兰有些一见钟情的味道,可是自己已经四十三岁了,温优兰也不过和自己的儿子含愈一般大,或者比含愈大一两岁。自己应该是她的长辈,不应该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想法。同时他也告诫自己,永远把这个温优兰当晚辈看待,要牢牢管住下边那个原本就非常安分的东西。今非昔比,万万不能在“财色”方面犯错误。王步凡有失眠的毛病,今天水向东自焚事件对他的刺激很大,他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团烧焦的东西,心里便发怵。睡不着只好看书,两眼酸涩,根本看不进去。

五日和六日本来是星期天,乔织虹说两位领导刚来,这个星期天不过。为了使自己显得精神一点儿,他洗了个澡,把稀疏的偏分头梳了好几遍,才出门下楼。温优兰仍然点头问好,叶羡阳早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5

来到市委,正赶上墨海通知说乔书记要召开一个简短的常委会,墨海通知王步凡之后慌着去通知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直和政协主席让他们来列席会议。

乔织虹在会上只说了四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成立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酝酿下派帮教工作队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重要决策,二月二十八日以前必须到位,也即农历正月十七日,此事王步凡任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主任,成员由组织部部长侯寿山、宣传部部长、市委秘书长墨海、一个副市长和经贸委主任、农委主任等组成,办公室设在农委,具体工作由王步凡负责落实,墨海协助;第二件事是下派落实“小康战略”工作队的有关事宜;第三件事是决定三月二十六日召开天野市十一届五次人大会议,要把代理市长欧阳颂前边的代字去掉。此项工作由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直和副书记雷佑胤主抓,副市长文史远和政协主席协助。第四件事是人事安排。事先乔织虹没有召开书记办公室会议研究,是雷佑胤拟了个名单,乔织虹看了看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墨海说的是开一个简短的会议,可是只要一牵涉到人事问题会议就短不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会议要么开得时间很长而毫无结果,要么会议上争论很激烈,无可奈何只好休会。如果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一把手主持会议,拍板人事问题,其他人说得再多,最后一集中还是按照书记的意思定。乔织虹初来乍到,只怕没有这种威望和魄力。

雷佑胤是抓组织的副书记,等组织部部长侯寿山宣布了干部调整名单,雷佑胤作了简单的说明:“北远县的书记和东远县的书记几次要求调回市里来,根据乔书记的意思想让他们到人大去当主任,让北远县的县长当书记,调东南县的副书记焦佩到天北县去任县长,把东远县的县长雷润耕提为书记,将天西县的常务副县长魏酬情提拔为县长,天南县的王宜帆任县委书记,副书记兼政协主席白杉芸任县长,让副书记秦时月兼任政协主席……建议年光景出任市公安局局长……”

雷佑胤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直就提了反对意见:“我看魏酬情、雷润耕、年光景和焦佩这几个人组织上还需要再考察考察,我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是否一致?他们的口碑都不怎么好,工作成绩也不突出,这个事情一定要慎重。请问乔书记,这些人你了解不了解?对这些人的任用你召开书记办公会议研究过吗?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政协主席没有说话在点头。

乔织虹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听李直这么一说脸红着说:“没有召开会议啊。那个啥,是雷书记定的人,如果大家不同意就改天再议吧。”也不知乔织虹是生雷佑胤的气,还是生李直的气,随着一声“散会”,她先拿着水杯离开207会议室。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雷佑胤一脸怒容地离开会议室,李直一脸自豪,好像在自豪他这个老干部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一句话就否决了人事任命。

会议结束后,王步凡在会议室里与李直拉了一会儿家常,问了问身体状况,李直表示感谢,两个人相伴走出会议室。这时墨海带着一个年轻人在会议室门口迎住王步凡道:“王书记,这位是秘书处的尤扬,以后呢,他就跟着您当秘书,咱们去看一下您的办公室吧。”

王步凡点点头,很礼貌地和尤扬握了一下手道:“小伙子不错嘛。”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使尤扬很激动,也许因为平时很少得到领导表扬,听了王步凡的话,他早已春风满面了。墨海和尤扬前边带路,王步凡仍与李直边走边谈。王步凡的办公室夹在乔织虹和雷佑胤的办公室中间,一间外屋,一间内室,外屋里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还配有电脑,内室里放有沙发和一张双人床,可以在里边会客或小憩,还有个卫生间可以洗澡。他活动着倦乏的身体看了一圈还算满意,就招呼李直坐下。他们坐下后,尤扬急忙为王步凡和李直倒了水,然后道:“王书记,我就在大办公室里,有事你叫我。”说罢很温顺地向王步凡报以微笑。

墨海以领导者的口吻嘱咐道:“小尤,王书记呢,初来乍到,可能对机关里的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你呢,工作要主动些,服务好领导。秘书呢,秘书的职责你也知道,在这里我就不再多强调了。”

王步凡听墨海说着话就想笑,他也不过是个秘书长,是个常委,说起话来官腔十足,“呢”字还特别多。这种人唯恐别人不把他当领导看,其实在市委这边他也不过是个大秘书。王步凡与李直还有些话要谈,就说:“墨秘书长,小尤,你们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王步凡认为政法委书记一职纯粹是虚设的,林涛繁抓宣传,廉可法是纪委书记,没有必要让他王步凡当政法委书记,廉可法完全可以兼这个政法委书记。他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也不了解,就想通过李直了解一下情况:“老书记,我初来乍到,对政法系统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可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是我的恩师啊,您能不能给我大致介绍一下政法口的有关情况?”

李直也一向视王步凡为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在王步凡面前也总以老领导自居。他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步凡,你现在可是个神秘人物了,神秘在你只是个政法委书记,却被省委安排了个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好像位置还比较突出,我也弄不清楚是市委大,还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大,如果说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大,那么你就是天野的第一把手。”王步凡摇摇头笑了一下,他弄不清楚李直说这话的真正用意。“小康战略”委员会再大还能大过市委和人大?乔织虹为什么不兼主任呢?

李直接着说:“本来我是不应该掺和市委这边的事情,可是有些话我又不能不对你说一说。原任公安局局长雷声鸣是雷佑胤的堂兄,前年因为收受贿赂和生活腐化等问题被副局长向天歌告掉了。这个雷声鸣也确实有些不像话,情人养了两个,老婆理发都要坐飞机去广州,好像天野的理发店就整治不了她的头发,太出格了。机关里的干部对他的意见也很大,再加上盖办公大楼收了包工头五十万元好处费。那个包工头原是向天歌的战友,两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就告发了雷声鸣,结果雷声鸣被双规,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他贪污受贿三百八十多万元,就被判了死刑。据说有些事情还牵涉到前任政法委书记,不过雷声鸣没有出卖他。这个向天歌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的弟弟,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现在主持公安局的工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天野汽车厂现在效益不好,职工天天告状,可是向天吟在上边还是走得开的,据说他早就活动着要让向天歌当局长,要不是原政法委书记一直反对,向天歌可能早就当局长了。雷佑胤呢,因为与向天歌有点儿矛盾,也极力阻止和反对向天歌出任市公安局的局长,现在想向乔织虹推荐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出任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个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定下来,年光景的口碑很不好,因此这个事情一拖就是两年多。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水火不容,董伸铎与雷佑胤是战友,可以说是铁哥们,听说最近雷佑胤活动着要让智奇绍下台,让副检察长苗梗昌接任检察长,苗梗昌也是雷佑胤的战友。你可别小看那个雷佑胤,先做孙子后做爷,在天野他提拔了一大批同学、老乡、战友,可以说各个部门里都有他安插的亲信,以后你对雷佑胤要防着点儿,他可是个当面笑呵呵,背后捅刀子的奸诈小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估计你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唉!人情就是这样淡薄啊,我当市委书记的时候雷佑胤只是个组织部长,那时候是很听话的,我下楼都要搀着我,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次我推荐了个干部,他竟然在会上没有提名。你现在是政法委书记,我有必要给你交个底。”

王步凡沉默良久,原来李直是因为对雷佑胤有意见才否决了人事任命的提议。同时他也觉得政法系统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要想打开局面确实不太容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于是就很感激地说:“感谢老书记的提醒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政法口的人事关系这么复杂呢。”王步凡一直称李直为老书记,不叫李主任,他认为这样称呼更亲切。其实李直也是乐意人们称他为老书记,他一直认为老书记比主任好听。

这时李直站起身说:“因为看不惯雷佑胤的做派,我今天才否决了他的人事提议,小乔书记不了解情况,容易被人利用,雷佑胤在重用亲信呢。唉,不说了,我得去欧阳市长那里坐坐,人家刚到天野来,我得主动去拜访一下。”

“欧阳应该来拜访你的,还是老书记想得周到,不和我们年轻人一般见识。”王步凡说着话送李直出门。告别李直扭回身他就觉得这老头仍然不甘寂寞,有点儿退而不休的味道,他对天野的政治仍然那么感兴趣,那么热衷于掺和,他还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还代表着一股势力,并且和年轻人主动接触,这个人千万不可小视。不知欧阳颂能否认识到这一点,他那个“代”字要去掉,李直这里也是一关,中国式的民主毕竟是靠人大代表来体现的,尽管强调党领导一切,但民主还是要讲的。

王步凡刚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抽着,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见进来一个很时髦很俊俏的女子,正是昨天闯进207会议室报告水向东自焚事件的那个女人,看样子有三十来岁。不等王步凡问她,她就很妩媚地笑着自我介绍:“王书记,我叫刘畅,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兼乔书记的秘书。乔书记请你到她的办公室里去一下,说是要开个短会。”

王步凡不想就此跟了去,那样在一个秘书面前就显得太没有架子了。他点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去。”

刘畅离开后,王步凡把一支烟抽完才起身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来。进了书记办公室,只有乔织虹和刘畅两个人在,似乎不像要开什么会。乔织虹的办公室有一百多平米,房间分为两部分,外面是会客和秘书办公的地方,常用的办公设备应有尽有,而且全部是最新款式的,而驾驭这些先进办公用品的可能就是精明能干的刘畅。乔织虹把王步凡让到里间,里间有一张两米多长的老板桌闪着棕色的光亮,几乎能照出人影,老板桌后边是高级真皮转椅,老板桌对面并排放着两把皮椅,那是给来向她汇报工作的下属准备的,左侧靠墙摆着一排精致的沙发是供客人坐的,其他还有文件柜、书柜和工艺艺术品架等,全部是古色古香的老式家什,尤其是那张床更为别致,像是从皇宫里抬出来的御用品。王步凡用眼睛快速扫瞄了一下市委书记的办公室,然后坐在沙发上。刘畅急忙给王步凡倒了水,很恭敬地放在王步凡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乔织虹是个直性子人,不太爱玩弄手腕,她站起来,走到王步凡跟前,坐得离他很近。没有开场白,直接说:“那个啥,雷书记向我建议最近召开一次常委会议,要求对部分局委和县区的领导班子调整一下,我答应了,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开得这么不愉快,李主任是什么意思?”

王步凡盯着乔织虹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弄清楚乔织虹向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对雷佑胤不满,还是对李直有看法?他看似无意地问道:“乔书记,您目前对天野各局委和县区班子的情况了解得怎么样?”

“那个啥,还谈不上了解,只知道天野的官场比较复杂呢。”乔织虹说话习惯用这个啥,那个啥,有时还习惯性地用手理一下满头乌黑发亮的短发。

“既然了解得还不够,就不宜过早动班子,免得陷于被动。欧阳刚到,更谈不上了解了。即使要动也应该等人代会开过之后,一切工作就绪了再动,这样也不至于使欧阳市长产生什么想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不一定正确,还是以你的意见为准。”王步凡很谨慎地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可是那个啥,雷书记已经提出来了,我当时也不好否定,市内局委的班子可以暂不调整,县区的班子是不能拖的啊,你说李主任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雷书记有意见?”

乔织虹说着就拿出一份雷佑胤以前草拟的干部调整名单递给王步凡让他看。王步凡接过名单看了一遍很含蓄地笑了,上边竟然还要提拔他的侄子王含才,可能雷佑胤有意拉拢他。他望一眼乔织虹,乔织虹很专注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告诉王步凡她对名单也有看法,正在等他发表意见。按照常理,人事问题乔织虹根本不会和他这个政法委书记交换意见,可是乔织虹这样做了,他如果不说点儿具体意见显然是不行的,就很诚恳地说:“乔书记,县区的领导是该调整了,可是必须考虑成熟再说。别的不说,向天歌是天野汽车厂厂长向天吟的弟弟,主持公安局的工作已经两年半了,又曾经被省公安厅命名为反腐标兵。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迟迟提升不了局长,而雷书记有意让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去当市局的局长就不太合适吧。其一,论政绩、论口碑年光景都不如向天歌,干部群众会说我们用人不当;其二,向天歌的哥哥向天吟也是正厅级干部,在上边也是能走得开的人物,并且与省委刘书记曾经是同事,如果不让向天歌当局长,而让年光景当了局长,向天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即使他不说什么,我觉得也不应该伤了向天吟的面子而用年光景啊。其三,原公安局长雷声鸣与雷佑胤是堂兄弟,如果用了年光景而不用向天歌,市委就会背上打击报复反腐标兵的黑锅,知情的人会把这笔账记在雷佑胤头上,不知情的人可就要把这笔账记在你乔书记头上了,再说这样的人事任命人大常委会一旦不能通过就被动了。”王步凡讲起话来总爱说个一二三,他认为这样会更有条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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