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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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织虹倒吸一口冷气,不停地点着头,很耐心地听王步凡道破玄机,并且喃喃地说:“看来李主任反对对了。”

王步凡又道:“检察院的检察长智奇绍干得挺好的,群众威信也很高,为什么偏要把他调出政法系统让他到环保局去当局长?智奇绍一直干的是检察工作,到环保局去并不熟悉业务,能把工作干好吗?再说环保局的局长牛荃年龄并不到站,为什么要逼着人家退二线呢?至于白杉芸和魏酬情两个人的提拔我不想多说什么,截至目前我还不认识魏酬情,白杉芸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可以出任天南县的县长,魏酬情提拔县长的事情是不是先放一放再说。”

乔织虹正是觉得名单上的安排不太合适才征求王步凡的意见,见王步凡的话并未说尽,就启发似的说:“这个啥,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太合适,可惜我对天野干部的情况了解甚少,又没有人跟我说真心话,我与林书记谈过这个事情,他只笑着摇头,不说具体意见。因此我只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了。步凡同志,那个啥,在任用干部方面关系到改革开放的大局,关系到天野经济的发展和政局的稳定,用好了,群众会拥护我们,用不好,群众可能就要骂我们。你是落实‘小康战略’委员会的主任,那个啥,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咱们两个人的谈话,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希望你相信我老乔,把我当作朋友啊!在天野我至少目前还没有朋友呢。当然我是一个女干部,知道女干部的不容易,也特别重视女干部的提拔。”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是一片诚心,自己不说出个中缘由,日后乔织虹一旦知道了真情就会对他产生看法,只好实话实说,“乔书记,天野官场很复杂啊,在干部任用上可是有说道的。据说牛荃得罪过雷佑胤,因为他是魏酬情的丈夫,魏酬情又与雷书记有绯闻。年光景和苗梗昌都是雷佑胤的战友,雷润耕是雷佑胤的侄子。法院院长董伸铎与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有矛盾,董伸铎是雷佑胤的战友,这次雷佑胤就向智奇绍开刀了,你不觉得雷书记有些过分吗?”王步凡没有说王宜帆是省委秘书长边关的秘书。

“不用再说了,原来如此。这个雷佑胤做事也太过分了,简直是在挟持我嘛,把我当傀儡啊。那个啥,看来局委的班子只有到人代会之后再说了。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再让雷佑胤如愿的,在干部的任用和管理上,一把手绝不能让别人随意左右,你说是不是?”

王步凡见乔织虹动了气,就说:“县里的班子确实不能拖,我谈个意见,是否折中一下,结果让林涛繁同志在会上宣布,咱们再开个书记办公会议通通气。”

“你说吧,思想上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的意见是天南就让王宜帆任书记,让白杉芸任县长,把东远县的书记调到人大,就让县长雷润耕当书记,天西县的魏酬情就当县长吧,给雷书记一个人情,不要和他闹翻。让天南县的副书记张沉到东远县去当县长,让副县长杨少成当县委副书记,因为天南县缺一个副书记。”

乔织虹说:“天南的班子你定,刘书记夸奖天南的干部队伍过硬,就从正科级里面选拔,到时候我们可以说这是刘书记的意思。”

王步凡有些担心地说:“乔书记,如果把雷佑胤提议的人否决掉,会不会在常委会上不能通过,雷佑胤会不会闹啊?”

“这个事情不让林繁涛说,我直接说吧,我要看看都是谁要和我老乔过不去,谁敢和我老乔过不去?”

王步凡听乔织虹这么一说,就谈了自己的看法,天南的班子是这样定的:王宜帆任县委书记,白杉芸任县长,把副县长林君提拔为副书记,把副县长杨少成调任县委副书记,自己的侄子王含才暂时不提拔。

乔织虹在下午又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她在会上宣布了各县干部的调整情况。“北远县的县委书记干得好好的暂时不动,按照刘书记的意思要重用天南的干部,因此东远县的书记回人大,雷润耕任东远县县委书记,天南的副县委书记张沉调东远县任县长,天西县的常务副县长魏酬情升任县长,林君提为副书记,把天南县的副县长王含才调任其他县任县委副书记……大家议议吧。”乔织虹知道王含才是王步凡的侄子,坚持要提拔,她也想拉拢王步凡,不过焦佩的事情搁置下来了。

这一次因为是乔织虹亲自提出的人选,又打了刘远超的旗号,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是一片附和之声,县里的班子就这么定下来了。乔织虹又礼节性地问李直:“李主任还有什么建议吗?”

“乔书记的决定很好,我只好保留我的意见了。”李直没有再反对,说的话却耐人寻味。

会议快要结束时,乔织虹给两位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分了工,雷佑胤到人大宣布东远县的书记回人大的职务,林涛繁到天南县去宣布班子,王步凡到东远县去宣布班子。最后乔织虹强调市直局委的班子暂不调整,等人代会开过之后再说,会议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把全部议程进行完毕。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后,闲着没事就翻看当天的《天野日报》,先看到的标题是《领导的关怀》,介绍刘远超和乔织虹到天野汽车厂去访贫问苦的事情,然后赞扬乔织虹收养孤儿,是个人民爱戴的好书记,而对水向东自焚的事情只字未提。接下来又有一条《时髦女郎再献爱心》的消息吸引了王步凡。

王步凡看着这篇报道,觉得有些古怪离奇。爱心妹为下岗职工献爱心本来是件好事,为什么捐款者不愿透露姓名,又不愿让人们看清她的真实面容呢?他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或者说她的钱来得不干净!捐款者也许不愿接受这笔不义之财,就把它捐掉了。但是既然捐款者这么做了,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真相总要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捐款者会拿着收据站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无罪,但是目前谁想弄清楚“爱心妹”究竟是谁,恐怕还没有那个必要。他忽然想起现任人大常委会秘书长当初在天南县当县委书记时交给纪委的那二十万元钱,那是一个给他行贿者送的钱,一直到那个行贿者被抓住之后才真相大白,行贿者自杀了,原县委书记却安然无恙。

王步凡手里捧着《天野日报》正在发愣,雷佑胤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王步凡急忙放下报纸,先让座,后倒茶。雷佑胤过去是王步凡的老领导,王步凡对他一向尊重,不管心里边有什么想法,面子上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更不想让雷佑胤感觉到彼此思想上有什么暗流。王步凡在天野官场上想极力保持一种中立形象,不准备很明显地倾向于哪一股政治势力,但在战术上他要坚决站在乔织虹这一边。这样既符合组织原则,也能和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搞好关系。他明显感觉到天野目前除乔织虹外,他是唯一和刘远超关系比较好的人。也不是说别人上边就没有关系,是瓜都连着藤,是藤都连着根。但是最起码近期内刘远超对天野官场的动态关心得要多一些,因为他与乔织虹有那么一层关系,乔织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不和他请示汇报,他又是抓组织的省委副书记,不免要把乔织虹扶上马送一程,使她平稳渡过起步难这个危险期。乔织虹在天野人地两生,王步凡在官场上资历较浅,这就是乔王自然而然走向合作的先决条件,有了这样的先决条件,合作起来就会比较默契。欧阳颂既要跟乔织虹合作,又要跟文史远合作,但他由于能力所限,处处显出被动的架势,连一个文史远都左右不了,对他在天野顺利开展工作是很不利的。

雷佑胤坐下后只管东拉西扯,王步凡弄不清楚他的来意,也不便多问。雷佑胤习惯用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据说只要一闲下来,要按摩九九八十一次,才算告一段落……

王步凡等了一会儿,看雷佑胤停住了手,才递给他一支烟,雷佑胤摆摆手说:“戒了。”接下来是按摩双腿。按摩似乎对他非常重要,但是跑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来按摩就让王步凡猜不透他到底是玩的哪门子做派。

雷佑胤不说话,王步凡就弄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两个人就闲坐着,表面很亲热,内心都在想心思,在揣摸对方的心理,似乎是在比赛彼此的心理定力。过了很长时间雷佑胤终于开口了:“王书记,政法口的几位院长局长今天晚上想和你认识一下,他们自己不敢说,就求了我。有董伸铎、苗梗昌和年光景等人,你看是否和他们见个面?他们对你很尊敬。”

王步凡听雷佑胤这么一说立即警觉起来。如果仅仅接见了董伸铎、年光景和苗梗昌,那么向天歌、智奇绍和其他分局的同志肯定会产生远近亲疏的想法,对他以后的工作很不利,就笑着说:“还是集体接见一下为好,让法院的院长、副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副检察长,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向天歌以及各分局的主要领导都到场吧,这样比较合适。雷书记你说呢?”

雷佑胤沉默了很短时间,面部的表情也复杂了一下,马上笑着说:“还是王书记考虑得周到,那我就让法院院长董伸铎通知一下,中午在天道宾馆吧。”王步凡笑着点了点头。

雷佑胤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王步凡很客气地送到办公室外。望着雷佑胤消失的背影,觉得他今天可能会有些失望,因为没有按照他的意图去做。

第二章 人有病·天知否

6

中午在天道宾馆里,王步凡接见了政法口的那些头头们,雷佑胤一一向他作了介绍。反贪局局长匡扶仪在天南的时候和王步凡是老搭档,不过他是老实人,也不知道是忙还是不懂人情世故,王步凡到市里工作之后他也没有主动来看望过,今天和王步凡握手时间最长,说话最少。向天歌很主动地走近王步凡,不时给王步凡敬酒,智奇绍则显得有些少言寡语,和匡扶仪属于一类人。其他人仍以雷佑胤为中心。王步凡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就像一只占山为王的老虎,别的老虎进入了他的领地,他本该奋力扑上去把它咬死或者赶走,可惜雷佑胤这只虎太大了,他一时还不敢跟他较量,就假装糊涂,并不计较。

雷佑胤是个很精明的人,也意识到今天的主角应该是王步凡,不应该是他雷佑胤,就说:“苗梗昌、年光景、董伸铎,你们要给王书记敬酒呢,今后王书记是抓政法口的领导,有事情要及时向王书记请示汇报。”但他始终没有理睬智奇绍,智奇绍也不多看雷佑胤,看来两个人的矛盾很深,已经有些公开为敌了。

听了雷佑胤的话,董伸铎才开始给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接了酒并没有马上喝,他注视了一下这个中等身材、很干练的中年人,却扭头看着向天歌说:“听说向局长的工作一直干得不错,特别是主持公安局工作这段时间成绩显著,乔书记对你们公安局的工作很满意。”他本来要说“雷声鸣出事之后这段时间”,忽然想起李直告诉他原公安局长雷声鸣是雷佑胤的堂弟,就把这几个字省略了。他是故意这样说给向天歌和雷佑胤听的,对向天歌起到了鼓舞作用,对雷佑胤和年光景则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而董伸铎就很自然地讨了没趣。

向天歌笑得很灿烂,雷佑胤脸上挂着很微妙的笑容,年光景脸上有些不自然,董伸铎的表情有些尴尬。王步凡在这种场合下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一则向天歌现在是市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能够摆在桌面上,二则人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他不想让雷佑胤过多插手政法口的事情,那样会把他架空,他就不可能名副其实地成为这个领域里的核心人物,因此他很巧妙地警告了一下。比如你董伸铎是在雷佑胤授意下给我敬酒的,我偏不理睬你,雷佑胤反感的人正好是我团结的对象。

年光景也来向王步凡敬酒,王步凡望着这个个头不高,贼眉鼠目的人,就想起他抓雷佑胤和白杉芸通奸的事来,不管那个传言是真是假,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下三烂,对于这种人就得用点儿手段了。王步凡迟迟没有接年光景的酒,却把目光又移向董伸铎,好像要和董伸铎说话,可他又不开口。年光景端着酒也无法放下,就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在天南的政绩是尽人皆知的,我年光景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向天歌与年光景开玩笑:“老年,你就是趴下去也只有四蹄,带上中腿才够五蹄吧?”年光景只是傻笑着,两只鼠眼已经眯成一条线,他是个在下边敢动刀子,嘴巴上却没有功夫的人。

王步凡仍然没有接年光景的酒,他觉得年光景这种人也敢妄加评论他的过去,心中很不自在。他要故意杀杀年光景的傲气,于是装糊涂地扭回头问雷佑胤:“雷书记,这位也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怎么表扬起政法委书记来了?”

雷佑胤急忙解释说:“他叫年光景,是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粗人一个不懂什么规矩。”

王步凡啊了一声,仍然没有接酒,环视了一下其他分局的同志说:“来,分局的同志们共饮一杯,就不要个别敬酒了吧。”分局的局长们都站起来与王步凡碰杯,年光景显得很没趣,已经觉察出王步凡并不给他面子。王步凡又亲自倒了杯酒来到智奇绍和匡扶仪面前说:“智检,这几年你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昨天乔书记还表扬你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同志。老匡,咱们可是老搭档了,来,我敬你们一杯,望你们以后继续为天野市的发展稳定保驾护航,反贪局任重道远啊。”匡扶仪宠辱不惊,智奇绍却有些手足无措,今天他们是享受到特别礼遇了,王步凡并没有给其他人敬酒,先敬他们两个,都急忙站起来与王步凡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坐下后匡扶仪仍然严肃,智奇绍脸上有了笑容。

雷佑胤看出王步凡故意跟他耍心眼儿,心里很不高兴,同时他也领教了王步凡的胆量,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以后再也不是从前了,他想再插手这个不归他管的领域,只怕不太好下手。王步凡和原政法委书记显然大不一样。

次日刚上班,市委办公室送来《关于下派帮教工作队员到基层贯彻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定的通知》让王步凡审阅,通知要求各单位抽调精干人员到基层去,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切切实实为群众解决实际困难,推动小康战略的实施……

王步凡看着这个通知就想到了以往下派人员的问题。说的是抽调精干人员,其实各单位都是抽调那些老弱病残,工作不努力,领导看着不顺眼的人。这些人能算是精干人员?靠这些人下去搞工作,且不说他们自身的能力和积极性,就单位领导来说也不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工作,到头来不仅不能帮群众办实事,只怕有些时候还要帮倒忙,一旦再弄出些打白条的事情来岂不让市委跟着出丑。他既然是帮教小组的组长,就有责任把好关把这件事情办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以往凡是派下去的人员领导都是许了愿的,说回来后要根据工作业绩给予重用,其实一个也没有重用,完全是哄人骗人的瞎话,从哪里来仍然回哪里去。久而久之,就像狼来了的故事,说狼来了没有人信,把下去锻炼当成了儿戏。他想这一次一定要动真格的,抽调的人员要经组织部门层层把关,一年后成绩突出者一定要给予重用,最起码要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一级。他虽然这样想,但这个想法首先要征得乔织虹的同意,还得经常委会研究形成决议,然后才能下发文件,这样也不至流于形式。于是他就拿了这个通知去找乔织虹。

在乔织虹这里王步凡谈了自己对下派帮教工作队的想法。乔织虹很支持王步凡的工作,立即让墨海通知常委们下午开碰头会研究这个事情。她有些急性子,其实这个事情改天再议也不晚。从这一件事上王步凡就发觉乔织虹的城府不是很深,这种人往往容易感情用事,容易被人利用,而达到人家的目的。天野是个有八百万人口的大市,这样的班长是否能够驾驭目前的复杂局势,带领干部群众发展经济建设落实“小康战略”决策,确实还是个未知数。

下午上班后常委们还没有到齐,乔织虹笑着小声问王步凡:“今天是星期日,晚上安排活动没有?”

王步凡问道:“没有什么事,乔书记有什么指示?”

乔织虹笑道:“啥指示呀,今晚发展银行的行长贾正明、万通建筑公司经理买万通、石油天然气公司经理郑清源他们邀我打牌,我看你的牌技挺高的,今晚也去吧,就在天道宾馆的贵宾楼。”

王步凡点着头就又有了想法:这年头有点儿见识的政客,暗中与民营企业老板来往亲密,但明里不会与他们多打交道,授人以柄。很多官员的倒台都与那些民营大老板们有关,难道乔织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暗中不一定与这些人有什么经济交易,但经常与这些人在一起打牌也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长,难免有人要议论的,甚至会损及她的形象。王步凡虽然不想参与其中,甚至想劝劝乔织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市委书记邀他去打牌,他不能说不去,就他目前和乔织虹的关系,接触刚刚开始,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常委们陆续来到207会议室里。因为昨天才开过会,今天又开会,那个抓宣传的领导就显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嘟囔了些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下午的会议有两项议程,一是下派工作组的事,二是强调机关干部转变工作作风的事。乔织虹让王步凡先谈谈对下派帮教工作组的意见。

王步凡说完后第一个表示赞同的是廉可法,林涛繁附和,看来他们对雷佑胤的一些做法也不赞成,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乔织虹最后总结道:“那个啥,以往下派工作组,我也知道是鱼龙混杂,流于形式。这一次我们要动真格的,组织部对各部门上报的人员一定要严格把关,一年后队员们回来,只要工作上确有成绩,在原有基础上要官升一级,大家就这个事情发表一下意见吧。”

在谈到转变工作作风的问题时乔织虹有些轻描淡写,因为她自己就不是十分敬业。别人都不说什么,只有墨海啰唆了几句,说是有些司机的修理费报销得太多,去年还有二月份报出车补助三十天的事情。墨海的话也没有人在意,反而引起哄堂大笑,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更不牵涉到谁的个人利益,自然是一个个说要切实转变作风,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雷佑胤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晚上吃过饭王步凡上到贵宾楼二楼,见温优兰和莫妙琴都在,莫妙琴急忙接了王步凡的包,温优兰跑着去开房门。莫妙琴和王步凡一前一后地走着,她小声问:“王书记,前天晚上我见乔书记在刘书记的屋里过夜,他们是夫妻吧?但是给人的印象不像是原配。”

王步凡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脚步停下来很严肃地望着莫妙琴,又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估计由于声音小,温优兰也不一定会听到莫妙琴刚才说了些什么话。王步凡的表情过严肃,莫妙琴的脸色吓白了。王步凡小声说:“这话不准再对任何人说,说了你的饭碗就砸了,懂吗?他们不是夫妻!”

王步凡看莫妙琴已经吓出了一头汗,身子有些抖,就岔开话题说:“欧阳市长还没有回来吧?”

“没有。”莫妙琴答着话才擦了一把汗,脸色仍然白得有些发青,惊讶的小嘴久久没有闭上,她知道自己的话是犯了大忌讳的。

王步凡进到房间里,见温优兰已经给他倒了水。他往沙发上一坐就想抽烟,一摸口袋里没烟了,就叫住温优兰,让他去木成林那里取两条烟过来。温优兰答应一声跑着出去了。

莫妙琴放下王步凡的包,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王步凡就让她坐,她很拘谨地坐下,不停地搓着双手,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

王步凡见莫妙琴这副样子,就问:“小莫,有事吗?”

莫妙琴仍然搓着手,欲言又止,不觉泪就下来了,样子很委屈。

王步凡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刚才的事莫妙琴因为恐惧而哭,就劝道:“小莫,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呢,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我听了没关系,我也不会乱说,你放心吧,你跟温优兰说了吗?”莫妙琴点点头。王步凡又说:“这一点你就不如小温,小温比你稳重。”

莫妙琴窘迫了一阵子抬头望着王步凡说道:“王书记,我也是天南县孔庙人,咱们是老乡呢!”

王步凡有些惊喜,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老乡,很高兴地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怪不得你掉泪。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会帮助你这个小老乡的。”

“咱们还有点儿亲戚,你舅爷是俺近门的曾祖哩,按辈分您是我的表叔哩。表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官呢。”莫妙琴仍然搓着手说。

王步凡更加惊喜,没想到莫妙琴还是他的远门子表侄女,他舅爷确实姓莫,“那我就更应该照顾你了。”

莫妙琴又哭了:“表叔,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请教请教。”

“说吧。”

“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开口……现在天道宾馆的服务员几乎都让雷佑胤和文史远他们糟蹋遍了,可能只有我和温优兰例外……木成林特坏,是个奸诈狡猾的小人,他是雷佑胤的战友,专门给他拉皮条。那一次他把我哄骗到雷佑胤的房间里,威逼我侍候雷佑胤,我宁死不从,木成林就威胁着说要开除我。刚好第二天乔书记来吃饭,是我服务的,乔书记对着木成林把我夸了一番,我才躲过了一劫。我估计木成林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别看他见领导先笑后说话,点头哈腰十分恭顺,其实心肠毒着呢。乔书记偶尔也来这里住,她点名要我到贵宾楼来搞服务,我才没有被开除……”

“那么温优兰又是怎么躲过的?”王步凡问。

“温优兰右手掉了一个指头,是个残疾人,人模样虽然漂亮,可能是因为手有残疾,雷佑胤看不上吧。”

听了莫妙琴的话,王步凡恍然大悟,怪不得温优兰总是把右手插在口袋里,开门总是用左手。看来雷佑胤确实是条色狼,木成林更不是东西,两个人可谓狼狈为奸。这时有人敲门,王步凡说了请进,见木成林亲自拿了两条中华烟笑眯眯地进来了。木成林见莫妙琴在沙发上坐着,眼神就有些怪异。莫妙琴见木成林进来,急忙起身出去。温优兰则站在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王步凡对木成林的印象不好,也不说让他坐,他就在屋里转着检查卫生。看看屋内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转到卫生间里去看,忽然从卫生间里传出严厉的叫喊声:“温优兰,你进来看看,你快点儿进来看看!”

温优兰吓得脸色发白,跑进卫生间就听到木成林训斥道:“这些毛巾、浴巾怎么还是旧的啊?赶快到总台去领取新的来呀!记住啊,以后每周都要更换一次新的,如今疾病这么多,王书记的身体最重要,你懂吗?如果传染上什么疾病,我拿你……我拿你……”

温优兰这时红着脸又跑着出去了,木成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着门口继续嚷道:“这些服务员的素质就是低,我已经交代过多次了,他们竟然还没有更换!”扭过脸马上笑着说:“王书记,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你批评我吧。”说罢又变成一副接受批评的样子。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简直是小题大做,也可以说是自作多情,他真要是再三交代了,温优兰不可能不更换。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老木,我也是农民出身,没有那么金贵,也不那么讲究,还是为国家节省点儿财富吧,一周换一套新的,不是铺张浪费吗?我看没那个必要。”

木成林却很严肃地说:“王书记,其他领导都是这样,领导们身系天野百姓,身系天野的发展大计,健康可是大事情啊。”

王步凡认为木成林把领导的身体上升到天野发展大计的高度去理解有些牵强,如今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他不想跟木成林多纠缠,就挥挥手说:“老木,你去吧,万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夸大。”

木成林在离开之前又用手摸了一下房门的上边,见上边也没有灰尘,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走了。这种人就是靠博取领导欢心生存的,可在王步凡这里怎么也讨不来好,反而认为他是一条变色龙。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正抽着,温优兰拿了新毛巾、新浴巾和一些洗发洗浴的东西来了,很麻利地把卫生间里的用品全部更换了一遍。

王步凡发现温优兰眼睛里噙着泪花,就觉得这个木成林做事有些过分,人有点儿可恶,欺压属下,巴结上司,这种人百分之百是小人。他正想劝慰温优兰几句,内线电话响了,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笑着说:“三缺一,就缺你王书记这条腿了。”

王步凡答应马上去,他取出夏侯知送的四万块钱,边往外走边说:“小温你休息吧,别忙活了,你们经理也是没事找事,别理睬他那一套。”

温优兰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苦涩地笑了笑,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王步凡看见两滴清泪滴在地毯上。刚才莫妙琴对着他哭了,现在温优兰对着他也哭了,他就觉得这个天道宾馆确实是有点儿问题。王步凡走出房间远远看见莫妙琴在欧阳颂的房间里,可能在做与温优兰同样的工作。他上三楼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见这里已经有四个人了,乔织虹、买万通、郑清源,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就说:“不缺人嘛,不是正好四位,怎么不开战呢?”

“人家不是想和你王大书记认识认识嘛,那个啥,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发展银行行长贾正明同志……”乔织虹向王步凡一一介绍。

王步凡不认识贾正明,其余两位在海南已经见过,但仍然装作不认识,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好。

买万通人像猴子,头脑特别机灵,说:“今天是王书记搓麻我埋单,赢了是王书记的,输了算我老买的,我观阵助威吧,反正我搓麻将的水平也不行。”

乔织虹笑了:“有这么好的同志怎么不站在我这边呢?”

“乔书记手气好,一般是不会输的,我就怕王书记的手气不及乔书记,我是同情弱势群体啊!”买万通的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似乎王步凡成了弱者,今天是肯定输的,但他没有表现出反感情绪。

牌局开始,乔织虹坐东,王步凡坐西,郑清源坐南,贾正明坐北。乔织虹装着去洗手间洗手,贾正明就羞答答地把五万元的票子塞到东边的抽屉里,买万通也很利索地把五万元票子塞进王步凡的抽屉里。贾正明又从包里取出五万元放在自己的抽屉里,郑清源也在自己的抽屉里放了钱。王步凡总觉得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在变相行贿,但是乔织虹邀请他,不来不合适,来了心里有些别扭。一个市委领导整天和这些企业老板搅来搅去,没问题也会搅出问题来。现在老百姓最恨、最嫉妒的就是私营企业老板,他们认为中国的私企老板没有几个是靠光明正大的本事挣钱的,没有几个是靠正当手段发家的,多数是权钱交易下的产物,是中国特色的私营企业家,与外国的企业老板有着根本的区别。

乔织虹洗漱了一下来到麻将桌前坐下后就开局了,并且宣布:“今天变一种新玩法吧,‘独钓寒江雪’,不准平赢,只能自摸,并且自摸时还必须是钓将。”大家齐声赞同。打着牌王步凡有些心不在焉,他想到下边派出所、公安分局的人天天忙于抓赌,抓来抓去赌博的人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了,可就是没有人敢抓这些领导们,真应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句话。这年代人们的思想似乎有些空虚,学习的少了,上进的少了,思考发展大计的更少,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麻牌桌上,还翻新出许多赌博的新花样,其实这是在浪费青春,等于慢性自杀……不知面前这位乔大书记是如何看待赌博问题的。她似乎乐此不疲,赌瘾很大。王步凡也能理解一个孤身女人的心境,没有家庭,没有孩子,除了工作,业余时间是够寂寞的。她虽然收养了水涟和水漪姐妹两个,也让她们上学了,但都是住校。没养过孩子的女人不懂得与孩子勾通思想和培养感情,只是养活她们而已。

今天打的是一二四带桩杠头双,增加了“独钓寒江雪”的难度。王步凡手里已经有四个六饼了,也有将,是五饼,杠头上是个一饼,王步凡手里拿了个一饼,只要上个五饼就解决问题了,乔织虹打了一个三饼,贾正明也打了个三饼,这时候王步凡揭了个五饼,暗杠独钓一饼成功。这一局王步凡不是桩,贾正明是桩,他掏了一千八,别人只掏了一千,王步凡总共赢了三千八。

今晚王步凡的手气仍然很好,第二局坐庄,杠头上是个四万,他碰了一饼,本来停四万和五条对倒,四万已经打下去一个了,为了杠头双,他打了个四万,没停,留了个发财。发财已经打下去三个,谁也不会碰发财,买万通就有些不安,说太可惜了。轮到王步凡揭牌时他揭了个一饼,没有开杠,把发财打了。又轮到他的时候就揭了个五条,一饼开杠,杠头独钓四万成功。

买万通啧啧啧了几下:“我老买真佩服王书记的胆略和牌技,佩服,佩服啊。”

王步凡一笑了之,不想说什么,他觉得牌局上是靠运气的,胆量和牌技在其次。这一次杠是郑清源的,郑清源掏了一千八,其他人是一千六,整整赢了五千。

接下来几乎是王步凡和乔织虹轮流坐庄,两个人都赢了五万多块钱。慢慢地王步凡就发现其中的奥妙了,郑清源和贾正明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准备赢,而是专门来输钱的。他觉得气氛不对,就说去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里他想,如果不采取点儿什么措施,可能以后乔织虹会老是叫他,这样会对他很不利的,一旦郑清源告诉了雷佑胤,买万通告诉了文史远,他们也可能把参与赌博作为一条罪证,必要的时候捅王步凡一刀,也许他的前程会葬送在麻将桌上。乔织虹是书记,又有刘远超做靠山,相对来说没人与她竞争,而市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往往是别人竞争的对象,文史远这次没有当上市委领导就很有意见。想到这些他故意摔了一跤,“哎哟”了一声……

买万通立马跑来了,问怎么回事。

王步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握着右手的食指一个劲儿地叫疼,别人都站起来问要不要紧,要不要去看医生。王步凡摸了摸手指道:“没有伤着骨头,只是有点儿疼,估计是韧带拉伤了,牌只怕打不成了。买老板你上吧。”

乔织虹正在兴头上,就说:“那个啥,王书记受伤了,阵地不能丢,买万通上吧。”

买万通把王步凡赢的钱给了王步凡,王步凡推辞不要,买万通硬是把钱塞进了王步凡的口袋里。接下来王步凡站在买万通的身后看。这一局买万通坐庄,停了个独钓三条,乔织虹连打了两个二条,按照常理要么是没有三条,要么是三条多,这时他揭了一张南风,南风已经打下去两个了,他把南风留下,打了三条,结果让乔织虹开了杠,独钓杠头东风成功。王步凡这时终于明白他和乔织虹老是赢牌的原因了。看别人打牌最没意思,王步凡申请告退。乔织虹只顾高兴上局独钓东风成功,也不多与王步凡说话,王步凡就离开了乔织虹的房间。下到二楼见欧阳颂的房间里亮着灯,正好温优兰迎了上来要去给他开门,王步凡就问:“欧阳市长休息没有?”

温优兰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作思考状:“估计还不会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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