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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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真人显然感觉到呼延雷的复杂心情,就岔开话题说:“贫道请仙客用一餐饭,一切都会逢凶化吉,仙家一顿餐,凡间福万斗,雨从天上来,老牛不耕田。一遇仙气,一切晦气自然烟消云散。”

呼延雷点了点头,那两个道童去准备午餐了。接下来呼延雷很真诚地和天道真人拉些家常话。他特别重视“雨从天上来,老牛不耕田”这句话,天道真人给予详细解释,最后说他是从武当山来到得道山的……

开工典礼结束后,侯寿山陪同呼延雷去了得道观,乔织虹就有些受到冷落的感觉,只好陪省委秘书长边关先回市委。王步凡在荒山野岭上主持召开了第一次工程协调会。本来工程是要公开招标的,因为过去天野市的所有工程都没有按照公开、公证和公平的原则让施工队竞标,大多是领导干部说了算,群众对此意见很大。这次乔织虹强调要公开竞标,事先王步凡也通知天野辖区内所有的大型施工队伍参加竞标,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最后只来了四家,李爽、夏侯知、侯寿岩和驻在天野市的省建九公司。因为工程量大,工期短,王步凡请示乔织虹之后只好让这四家都留下来。由于开工太仓促,只好让他们先修路,先平整场地,在这个时间差里请设计单位抓紧时间设计图纸。

在第一次工程协调会上,王步凡把工程进行了分解,李爽负责开发得道山黑龙溪景点,夏侯知负责开发得道山离天三尺三峰和驻云峰两个景点,侯寿岩负责开发得道山得道洞景点,省建九公司负责修缮得道观和兴建得道山大酒店的工程。最后他强调说:“现在干工程不是时兴给主抓领导送礼吗,我把话说在前头,从今天起你们四家的任何人不准踏进我王步凡的家门一步,更不要想着给我送什么礼,我一分钱也不会收。但也不能便宜了你们,你们是靠政策富起来的,可别忘了回报党和人民,咱们天野还有失学儿童,还有贫苦农民,还有下岗职工,他们都需要救助。在这里我有一个提议,说是摊派也好,说是行政干预也好,你们每个施工队伍要捐出十万块钱,在咱们天野市最穷的西远县、最穷的双虎乡、最穷的十字坡村盖一所希望小学,让那里的孩子有书念。十字坡村有十个自然村,每村一百来口人,至今只有一所小学,学生是在一座破庙里上课的,没有课桌也没有凳子,孩子们很苦啊!你们就算给我王步凡一个面子,就算献上一份爱心,也可以理解为给我王步凡送的礼。不过这钱我不能经手,你们直接送到市教委主任那里去,专款专用,由天野市教委牵头把十字坡希望小学建好。”

王步凡话音刚落,侯寿岩率先表态:“我捐十五万,‘希望工程’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情。”接下来李爽、夏侯知和省建九公司经理也相继表态,都说“希望工程”是造福子孙的好事情,但他们都以十万为准,没有突破十万。

捐款助教的事情谈妥后,王步凡又说话了:“得道山开发工程工期是一年多的时间,争取在明年阴历九月九重阳节,即二零零三年十月四日那天完工,今年天野市将要在重阳节举办第一届石榴节,到第二届石榴节的时候正好赶上放国庆节长假,争取让开发后的得道山与石榴工程同时展现于游客面前,使天野市迅速加入旅游城市的行列。工期是短了点儿,但工程质量必须得到保证,我们的口号是杜绝一切豆腐渣工程。谁如果把不好质量关,就立马走人。到时候可别怪我王步凡办事绝情。我的禀性大家也许多少知道点儿了,牵涉到原则的事情,我是六亲不认的,不管他的来头多大,也不管他的后台多硬,我只认质量不认人。你们如果搞砸了工程,组织上就会砸我的饭碗,我不能拿着自己的饭碗当儿戏。如果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瓷器活儿!”

大家都表示一定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李爽和侯寿岩还说了不少恭维的话,王步凡没有回应,他现在对那些恭维之词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只强调让各施工单位一定要保证质量,如期完工。

王步凡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得道山开工之后,他想起来要建希望小学的事情,于是把自己打牌赢的四万元拿出来,又让一家企业赞助了一万元,凑了五十万元,开始在西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兴建希望小学,他想好了,如果钱不够,他准备把买彩票中奖的钱拿出来一部分去盖学校。

中午乔织虹和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边关在天道宾馆共进午餐,吃过饭安排边关在贵宾楼休息,王步凡也没有回家,也在贵宾楼休息,其他人离开后,边关的秘书来叫王步凡,王步凡就去了边关临时休息的房间里。

边关到省里以后王步凡一直还没有去看望他,现在就表现出一些内疚来:“边书记,你调到省里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去看望您,很失礼哩。”

边关摆摆手说:“步凡,咱兄弟俩还客套什么?今天叫你来是想嘱咐你几句,天野很复杂,省里也很复杂。因为天野官场出现大地震,近段时间我和井部长有意让你出任天野市的市长,马书记也同意了,可是后来呼延雷一再坚持要重用侯寿山,还说了你不少坏话,比如任人唯亲的问题。政协文主席坚持要重用文史远,相持不下,马书记只好说天野的市长人选放放再说。现在马书记也不想得罪呼延雷,不过呼延雷在省委的威信不高,上边对他的看法也不是很好,他能否于今年或明年接任省长还是个未知数。在这种复杂多变的时期,你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少树敌,多干事,在用人上也要特别注意,官场上有些时候也是有很多变数的,也许省里的班子今年不调整。”

王步凡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非要当什么市长,现在的职务就已经够我的了,我只是心里觉得不顺!侯寿山、文史远这些人都是什么东西?要人品没人品,要官德没官德,论政绩更谈不上,呼延雷和文景明就是非要重用这些口碑不好的人,真让人想不通。”

“他们有经济利益关系,省里的干部也普遍认为呼延雷没有马疾风廉洁,只是目前呼延雷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把柄,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只玩政治手腕,却不整人。现在的人,只要不跟谁过不去,谁就不会咬住他不放。如果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分也就难说了。文景明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摆老资格发脾气,有时候马疾风和呼延雷也要让他三分呢。”边关说。

王步凡对天野的事就够烦心了,他不想更多地知道上层的事情,就不再多问。

边关很懂人情世故地说:“步凡,你去吧,咱们在一起时间长对你不好。官场上的事情,谁与谁关系好不一定非要别人知道,自己心中有数就是了,你和宜帆一定要团结好。”

王步凡觉得边关的话很有道理,就很知趣地站起身说:“边书记休息吧。”边关点了点头,王步凡起身离开边关的房间,边关也没有起身相送。他在边关面前一直叫他书记,他认为这样的称呼可能会更亲切些。

王步凡从四楼下到二楼见温优兰站在那里,见了王步凡就急忙去给他开门。开了门,温优兰给王步凡倒了水,又削了个苹果。她没事找事干,总不愿离开王步凡的房间。王步凡今天心里有点儿乱,也无心与温优兰说话,就说:“小温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温优兰显得有些失望和没趣,红着脸仍然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接着又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人在一块儿相处久了,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依恋心理。自从您搬走后,有些时候我会望着贵宾楼发呆,总以为您还在呢,因此每天我都照例来收拾这个房间,总认为您还会回来……”

王步凡听温优兰这么一说,环顾一下室内,卫生保持得特别好。现在温优兰是大堂经理了,仍然抽空来打扫王步凡曾经住过的房间,而且在房间里还摆放了水果和鲜花。他是过来人,自然能够觉察到温优兰在暗恋着他,他只要稍微主动一点儿,这个姑娘就会成为他的床上尤物。可是他时时在警告自己洁身自好,他又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因此对温优兰发出的一系列友好信息只好装糊涂。他望了一眼低头在摆弄衣襟的温优兰说:“小温,该找对象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

温优兰的脸更加红了,没有就这个话题回答王步凡,而是向他很妩媚地笑了笑说:“王书记休息吧,需要什么您给我打电话。”说罢出去了,在她离开的时候王步凡发现她的眼角挂着泪花。

王步凡望着温优兰的背影一时有些困惑,但是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把思维转向边关刚才说的那些话。看来呼延雷地位在河东省越来越显赫了,似乎他当省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已经开始着手培植个人势力了,而马疾风则一味地忍让,也许要不了多久,侯寿山还会窥视市委书记的位置,到那个时候只怕连乔织虹都不能自保。

四月二十九日这天刚上班,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他的岳父张问天打过来电话,说是副委员长让秘书打过来邀请电话,要王步凡在“五一”期间到北京去举办个人书展,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去年“十一”前,王步凡还是天南县委书记的时候,就接到过类似的邀请电话,已经把进京办书展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副委员长的秘书打过来电话说副委员长要随委员长出国访问,书展的事情搁浅。现在又接到副委员长的邀请电话,王步凡心情很激动。进京搞个人书展毕竟是件大事情,他得向乔织虹请示一下。

王步凡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把详细情况向乔织虹汇报了一下。乔织虹对王步凡进京办个人书展一事很重视,当场拍板说:“王书记的书法在咱们省里已经是很有名气了,当初你的书法作品登在省报上和挂在省委马书记办公室里的事我是知道的,就连刘书记对你的书法评价也很高,这一次你可能就要在全国扬名了。我老乔支持你,去吧,这也是一次宣传咱们天野的好机会。那个啥,你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这次书展,你在北京的一切行动可是代表我们天野的。”王步凡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乔织虹忽然注视着王步凡问:“王书记,你既然有这么好的关系,那个啥,你为什么不早些利用一下呢?目前我们天野可是还没有市长呢。”

王步凡不想把心思全部暴露出来,很平淡地说:“乔书记,我这个人把仕途看得很平淡,一切顺其自然吧。”

乔织虹不无感叹地说:“与世无争,笑对人生。那个啥,如今在官场上像王书记这样的人很难得啊。”

其实王步凡也不是无心上进,只是觉得火候不到,不肯把心思透露出来。

既然办个人书展的事情得到市委书记乔织虹的支持,王步凡就没有什么思想顾虑了,作品去年已经准备得停停当当。他的书法作品前年曾经随同他的老师李知书的绘画作品一同进京展出,得到过副委员长和中宣部一位副部长的赞扬。他对这次进京承办个人书展充满信心。进京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就向乔织虹告了假。

王步凡要回天南去,想起得给老父亲捎两条烟,敬伟业那天送的烟还没有开箱,财政局局长王夕多曾经送过两条烟,好像还在矮柜的抽屉里。他取出那条烟觉得不太正常,打开一看他傻眼了,烟盒里装的全是钱。这时王步凡的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是退给王夕多还是上交纪委?然后再捉摸王夕多这个人:当年是呼延雷妹妹的丈夫,还生有一个孩子,现在虽然和呼延霞离婚了,但是他们之间是否还有联系?不然他在财政局长的位置上也不会一干就是十几年。平时也没发现他与谁走得特别近,却是个不倒翁。雷佑胤没有出事的时候,他与他们只是保持着上下级的同事关系,因此雷佑胤的倒台,王夕多并没有受到牵连。乔织虹前段时间对王夕多的印象不好,还说要换掉他这个财政局长,现在又不吭声了,是不是王夕多采取了什么行动,还是上边有什么人替他说了话?王步凡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给王夕多打了个电话说让他来一下,说有要事面谈。王夕多以为王步凡在市委,说马上就到市委去,王步凡只得告诉他说自己在家中。

过了十几分钟,王夕多来了,又拿了两条烟,王步凡接了烟看了一下,这次他拿的确实是香烟而不是钱,他就放下了。王步凡本来是想与王夕多谈谈心,让他把钱拿回去,这时他又改变了注意,只谈得道山的开发工作,要求王夕多积极配合,没有谈及别的事情,等送王夕多走的时候,王步凡把原来王夕多送的两条烟又回赠给他。王夕多执意不肯拿,王步凡执意要送,王夕多拗不过只好拿着烟走了。王步凡觉得用这种方式把钱退掉是最好的办法,既不伤王夕多的面子,也不收他的贿赂。

王步凡回到天南先拜见了岳父。岳父张问天也认为这次进京举办个人书展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张问天记有副委员长家中的电话号码,他戴上老花镜从书柜上取下来一个很旧的笔记本,封皮上是“人民日记”四个字,他查看了一阵子,才用布满老年斑的手去拨号码。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可能是副委员长的家人,张问天自我介绍了半天,那边才听明白。又过了一阵子,副委员长就接了电话。

副委员长询问了张问天这几年的情况,埋怨他为什么不到北京去玩。寒暄了一阵子两个人就扯到了王步凡进京搞个人书展的事,副委员长很高兴,说最好赶在“五一”劳动节前夕开展,因为在“五一”旅游黄金周里来京的人员多,外宾也多,影响要大一些。北京那边副委员长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张问天一定要和女婿王步凡一块儿进京,老同学可以见见面,叙叙旧。张问天很愉快地接受了副委员长的邀请。

副委员长的承诺让王步凡兴奋不已,他给乐思蜀打了电话让他从天野回到天南来,又给天南公安局局长打了电话,他觉得还是用天南的车比较好。天野官场很复杂,他不想在进京搞个人书展这件事情上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口实和把柄。张问天显然对王步凡进京搞个人书展的事情也比较兴奋,点着头说:“世事不可料,人生难预测,很多机遇都是在不经意之中……”

王步凡进京的时间是二十九号晚上。天南县公安局的局长专门派警车开道,还动用了押解犯人的警车运送装裱好的书法作品。公安局长开着警用中巴车,乐思蜀开着警用桑塔纳,拉着张问天、王步凡和叶知秋一同进京。

在路上王步凡觉得进京后那边有人接应会更好些,马上想起了梅慧中,但是他不想亲自打电话给梅慧中,原来他对梅慧中的印象不好。他知道夏侯知与梅慧中有交情,就让夏侯知给梅慧中打了个电话。

王步凡他们到北京已经是四月三十日晚上七点钟了,事先副委员长已经把展厅联系好了,作品直接送到燕山宾馆的会议厅里,副委员长还派秘书等在这里。宾馆的工作人员帮着从车上往下边搬东西,副委员长的秘书就请王步凡和张问天到副委员长家里去。王步凡挑了两幅得意之作带着要送给副委员长,留下乐思蜀和叶知秋料理宾馆里的事务。

张问天和王步凡坐了副委员长派来的车。车在长安街上奔跑了一阵子,就在西单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左右拐了一阵子才停下。因是夜间,王步凡也弄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北京他只来过两次,本来就陌生,现在连方向也辨不清了。

张问天和王步凡下了车,面前是个四合院,平常得如同民居。秘书引他们进了大门,院里倒是很宽敞,种着许多花草。农历三月十八日的夜晚,仍然明亮的月儿挂在天上。月光下也看不清花草名贵与否,院中一棵大树有一抱那么粗,看样子像是一棵核桃树,两边有厢房,厢房里的灯都亮着。

秘书推开正房门向副委员长报告说:“首长,张老和王先生到了。”张问天在天南被人称为老张,一到副委员长这里就变成了张老。

副委员长身材瘦高,精神很好。见张问天和王步凡进屋,急忙起身和他们握手,然后让座。秘书倒了茶水放在张问天和王步凡面前退了出去。

副委员长端详着张问天,摇摇头说:“又是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人生苦短,岁月易逝。我们都老了,都老喽,老张,你要不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去见马克思了,咱们那班同学只怕有一半已经去马克思那里报到了。这么多年你也不联系,人一老就怀旧,还真想和老同学们见见面。我也多说再干两年就该退休了,说句实在话,你的一生就那么窝窝囊囊地给荒废了,我很为你惋惜啊,总想着帮你点儿什么忙,可又帮不上,心里总放不下你,咱们那一班同学就你苦啊!我真怕见不得你了。”副委员长说罢一脸的悲哀和同情。

张问天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的一生确实太坎坷了。他们西南联合大学那一班同学最差的也是副厅级干部,最大的是副委员长,而他戴了几十年历史反革命帽子,还是找到当时任副总理的这位同学才把冤案平反,只弄了个东南县芙蓉镇水利站的站长,干了两年退休让儿子接了班。副委员长见张问天落泪,自己也落泪了。张问天急忙擦了把老泪说:“你很忙,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打搅你。这次凑巧,你对步凡的字评价很高,我这个女婿很有才华,他现在是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工作搞得不错,几年前是天南县委书记的时候,省里就把天南树为落实小康战略的典范了,省报多次表扬过他,连省委的马书记和刘副书记都很器重他,因此提拔了个天野市政法委书记,刚刚才又当上市委副书记。”张问天把王步凡的业绩简单而又巧妙地向副委员长汇报了一下。

“这么有才华的人,现在怎么还是个市委副书记?回头我得跟你们河东省的小马说一下,得让他关照关照你这个女婿,不能老在副职上干,一个市委副书记能有多大的出息?”副委员长好像很不可思议地说。

王步凡这时把两幅书法作品送到副委员长面前,并展开让副委员长看,副委员长很欣赏王步凡的书法,不住地点头称赞。副委员长看过之后,王步凡就把条幅卷起来放在了古式条几上,然后回到原处坐下。

张问天问着副委员长的家庭情况,王步凡就环顾客厅。客厅里挂有唐寅和八大山人的作品,但没有郑板桥的作品,也不知是副委员长没有弄到,还是不喜欢,他很想说把他家里那幅郑板桥的作品献给副委员长,又总觉得有点儿唐突,决定以后有机会再说。

接下来是谈书展的事情,副委员长说上次王步凡的书法作品已经在北京引起了小轰动,这次要让王步凡的书法作品引起大的轰动。中宣部那个副部长也支持这个事情,准备在“五一”正式开展时,邀请一些大报的记者和电视台记者来宣传一下。“五一”期间各地来京旅游的人也多,选择这个时间搞书展是最好的时机,影响肯定会很大。

张问天看该说的也都说好,时间已经快九点,就站起来说:“你老兄早点儿休息吧,我们也该回宾馆了。”这时秘书应声进来,副委员长小声交代了些什么,王步凡没有听清楚。

副委员长一边送张问天,一边握住王步凡的手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我们都老了,描绘繁荣富强的宏伟蓝图,就全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目标要放远一点儿,不能老停在地市级,天野会有多大的出息?得有理想,有抱负。”王步凡点头不已,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

副委员长一直把张问天和王步凡送到门口,然后由秘书代送,张问天和王步凡与副委员长握手告别。

29

回到宾馆,副委员长的秘书安排了酒席,吃过饭又安排了住宿,然后才离去。

王步凡和叶知秋刚到房间里正准备休息,乐思蜀带着梅慧中来拜访,手里提了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放下东西就与王步凡握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欧阳市长离开后我就到天野驻京办事处来了,因为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回去看望你,很失礼,夏侯知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王书记进京搞书展的事情,前期工作本来应该办事处做的,可惜我们没有得到消息。”

王步凡这次没有拒收梅慧中的礼。他知道梅慧中是梅秀外的堂弟、贾正明的表弟,他的驻京办事处主任职务是乔织虹安排的,现在梅秀外死了,梅慧中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王步凡很关心地问:“小梅,你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在这里工作还好吗?”

梅慧中叹着气,一脸委屈地说:“我原来是市政府机关干部,三年前表哥贾正明硬要让我到他那里去工作,后来又让去当市长的秘书,再后来就到这里当驻京办事处的主任,说是享受正处级的待遇,其实什么也没有。原来办事处还不怎么缺经费,连省里有些干部们进京都是我们招待的。现在就再也没有人管了,市里也不再拨经费,调又调不回去,唉,我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才弄得这样狼狈,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做点儿生意维持生活,现在很困难。王书记,既然驻京办事处这样闲置着,为什么还这样名存实亡呢?还真不如撤回算了。”

王步凡听梅慧中这么一说反而有些同情他,原来对他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也有所改变,很惋惜地说:“慧中,驻京办事处既然没有存在的必要,确实不如撤回去,这样下去也耽搁你的前程,你没有和乔书记说一说?”

“我给乔书记打过报告,她说市里现在没有合适的位置,我说不行就让我到县里去锻炼锻炼也行,谁知天野市回不去,县里边也安排不了。早知道这样我还真不如不来北京呢,原来说让下乡,不知道为什么乔书记又改变了主意让来这里。”

“这样吧,我回去后跟乔书记再说一下,建议把驻京办事处撤了。这样名存实亡有什么意思呢?你的工作要重新考虑安排,不过你也要主动再打个报告,就送给我吧。”

梅慧中很感激地说:“王书记,这几天我们办事处的人都会来搞服务的,我们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个都是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一个叫赵谦理,一个叫叶慕月,他们都很能干。赵谦理学中文,叶慕月是外语专业的高才生,可以当个翻译。也就我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王步凡上次进京接上访人员的时候见过赵谦理,印象不错。就很惋惜地说:“把你们这么好的人才都闲置着,真是可惜了,你们明天都过来吧。”

梅慧中道了谢起身告辞,王步凡很礼貌地将他送出门外问:“有车吗?”

“以前有一辆奔驰,后来经费紧张给卖了,我是坐出租车过来的。”梅慧中说。

“思蜀,你送送梅主任,明天再去把他们接来。”梅慧中听王步凡这么说,一脸的感激,也不好意思说感激的话,就和乐思蜀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乐思蜀把梅慧中接来后,王步凡就让乐思蜀和天南的公安局长带车回天南,自己和张问天、叶知秋还有梅慧中他们利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把九十八幅作品全部挂出来,做好了开展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在挂作品的时候,王步凡发现赵谦理长得很像父亲的学生赵云天,但他没有问他的身世,只觉得小伙子办事很利索,挂每一幅作品都要叶慕月看一下是否挂正了。叶慕月长得很秀气,声音特别甜美。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叶慕月还是个美人,在天野市他还没有见过身材和长相超过叶慕月的人。

“五一”这天“王步凡书法作品展”正式开展。副委员长和中宣部那位副部长如期到来,梅慧中和赵谦理担当了中文解说员,叶慕月专门向外国朋友作介绍。京城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场面搞得很有气氛,王步凡心里很满意。

在别人参观书法作品的时候,京城电视台把作品全部录了像,然后做了人物专访。首都报社的记者也对王步凡进行了采访,问了他苦练书法的经过和个人的有关经历,要进行专题报道。记者采访结束后,王步凡与副委员长和中宣部的副部长合影留念。

王步凡在陪同副委员长围绕展厅浏览作品的时候有意问:“我看您老很有收藏古字画的雅兴,连唐寅的画都有,怎么没有郑板桥的竹图呢?是不喜欢吗?”

副委员长苦笑了一下道:“郑板桥的清瘦竹我是很喜欢的,前年买了一幅,可惜是赝品,就没有挂,现在假东西太多了,人心不古啊!我那幅唐寅的画也未必就是真品,即使是赝品,也是出自明清时代画家之手,还有一定的价值。”

王步凡趁机说:“我祖上传下来一幅郑板桥的《风竹图》,绝对是真品,回头我送给您老吧?”

副委员长先是吃惊,然后是兴奋,最后就摇头了:“你这孩子,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我从来不收别人馈赠的东西。”

“您老说哪里话,您和我岳父是同学,咱们这是亲情交往呢!”王步凡解释着说。

副委员长仍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但王步凡能够体会到副委员长对《风竹图》是很感兴趣的,只是他不肯夺人之爱。他之所以没有透露唐伯虎的画,是因为他心里也没底,不知家中那幅落着唐寅名字的画是真是假,但郑板桥的画绝对是真品,他听父亲说那幅画是他曾祖父从一个落魄举人手中买的,那个举人的父亲跟郑板桥交往甚密,是郑板桥特意赠送的作品。

开展当天,就有新马泰华侨和港澳台胞出高价购买王步凡的字,一位日本朋友花了三万元人民币买了王步凡创作的“大道无形”四个字,一位美籍华人花了三千美元买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那幅字,一位香港朋友花了两万港币买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那幅字,新加坡一位朋友花了五万元人民币买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幅字。第一天就成交十多万人民币。在副委员长的指点下,有关单位还收藏了一幅王步凡带有政治色彩的作品。

开展这天晚上,王步凡在宾馆的房间里给家中打了电话,让他父亲把郑板桥的《风竹图》找一找,交给乐思蜀,说他在京城这边要用。父亲并没有多问,只说把《风竹图》保存得很好。王步凡又给乐思蜀打电话,乐思蜀说他刚刚回到天南。王步凡说:“思蜀,还得麻烦你明天再进京一趟,到我家里取一幅古画,我在这边要用。”

乐思蜀明白王步凡的意思,也猜到他在京城有所行动,答应明天返回京城。

王步凡刚刚打完电话,叶知秋就在那边嚷开了:“步凡,你快来看,你上电视了!”

王步凡急忙走过去,京城电视台正在播放王步凡的人物专访,其中还有与副委员长和中宣部副部长在一起的镜头。叶知秋很高兴,王步凡比知秋更高兴,知秋高兴的是王步凡上了京城的电视,而王步凡则把它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去认识,也许这次进京办书展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什么转机。

五月二日,梅慧中安排叶知秋和张问天随了旅游团在北京各景点旅游,王步凡和驻京办事处的人在展厅里留守,反正收钱谈价格都是宾馆经理和工作人员负责的,王步凡他们不直接插手这些事情。

夜晚回到房间里,床头上放了当天的《京都晚报》,上边刊登了王步凡书展的有关情况,还配发了他的照片和书写着“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内容的书法作品。这一次王步凡真的成了名人,他的书展在北京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动邀请他加入中国书协。

乐思蜀于五月三日夜间十一点才赶到北京,他很慎重地把郑板桥的《风竹图》交给王步凡,因为太疲劳,他在张问天住的房间里一躺下就睡着了,夜晚张问天就和乐思蜀住在一个屋子里。

以后几天,乐思蜀总在宾馆里睡大觉,张问天和叶知秋去旅游。五月六日,王步凡的所有作品全部卖掉,总共收取现金一百一十万元。王步凡事先已经与岳父商量好了,让他一个人把郑板桥的画送给副委员长,并让他打了电话,说明天他们就准备回天野去,晚上要到副委员长那里去辞别。副委员长说还要见王步凡一面,又派秘书来把张问天和王步凡接去了。

张问天和王步凡来到副委员长的家门口,副委员长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了,临下车王步凡悄悄地把郑板桥的画塞到张问天的手里,张问天明白王步凡的意思,因为那一次去省城井然家王步凡受了批评不说,画也没有送出去,这次王步凡只好让老岳父出面了。

副委员长很热情地把张问天和王步凡引进他的收藏室里,收藏室里挂满了当代名人字画,大部分是书画家馈赠给副委员长的,其中也有几幅古人字画,王步凡的书法“人间正道”就排列其中。副委员长笑着说:“老张,你这个女婿的字写得很不错,我让他见识一下当代大家的作品,让他开阔开阔视野,再提高一步。”

张问天很得体地说:“你老兄对他的关心,就像一个父亲关心儿子,步凡是个争气的孩子,他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王步凡也很感慨地说:“您老很喜爱书画作品,您的书房简直就是个展厅,我参观一下受益匪浅啊!您对古字画也很在行哩,您老要及时指点我。”

副委员长笑道:“这些古字画都是我花钱买的,我这一辈子把全部积蓄都花在这上边了。幸好我的儿子也很爱书画,他现在是中国书画家协会的理事,不巧他随团到西欧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去了,他应该跟步凡交个朋友的,以后有机会你们要认识一下。”

张问天应道:“咱们两家应该成为世交,关系不能断啊!”

“是啊,是啊,一辈是同窗,三辈是亲朋嘛。”副委员长说。

张问天看时机已经成熟就说:“步凡祖上留下一幅郑板桥的画,人们说书画一家,可他爱书法,却不爱绘画,就想送给您做个纪念吧。”

副委员长好像生气了:“老同学,这可使不得。我们这代人什么时候兴过这一套?我对现在屡禁不止的腐败现象非常憎恶,中央对反腐败也是下了决心的,你如果给我送礼,岂不是既玷污了咱们的友情,也让我腐败吗?这个礼我不能收,不能收啊老张!”

张问天又解释道:“他父亲本来是要将这幅画卖掉的,又怕一幅好画错投了主人,所以迟迟没有出手。”

副委员长一听这话似乎动心了,很惋惜地说:“多少国宝流失域外,是中华民族的耻辱啊,卖了确实可惜。来,我再看一下。”

王步凡急忙把画展开。副委员长拿了放大镜很仔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三遍,足足看了有十分钟。忽然惊叹道:“老张,还确实是真品。步凡,不要让你父亲卖给别人了,小心把一幅珍品给作践掉,这样吧,我买下算了。”副委员长说着话把桌子上的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不一会儿秘书进来了,副委员长交代了几句秘书匆匆忙忙出去了。

王步凡影影绰绰听见副委员长好像是让秘书去取钱,急忙说:“您老喜欢就留下吧,还谈什么买呀!”

“错了,错了。赠和买可大不一样,性质不同。你王步凡写的字可以馈赠给我,但是郑板桥的字画就绝不能馈赠,一馈赠就是行贿你懂吗?”副委员语重心长地说。

王步凡急忙说:“我会记住您老的教诲,永远保持共产党人的本色,绝不会在腐败两个字上犯错误!”

张问天补充说:“步凡从县处级干到副厅级,从来不收礼,连一些烟酒都不收,他在我们天野是出了名的廉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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