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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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羽冷笑:“当日若不是为了救他女儿,沐青又怎会被擒?”朱恃眉头一皱:“王禹若非有人指使,怕也不敢如此欺瞒作乱。”
两人静静立了片刻,朱恃忽又道:“凌小姐很是担心你,你可有什么要对她说的,我替你转告。”
思羽心中陡然一痛,这几日他在牢中,时时会想起她,那般明媚鲜妍,翩然仙姿,本以为此生能有幸相伴,与她琴瑟合鸣,共品美酒佳酿,共赏花开花落,可如今他前景难测,又怎能误了她终身?从此这愿望便也化作镜花水月,就似一场幻影轻轻荡碎。他缓缓闭上双目,长叹道:“也只得一句话,我如今料难翻身,她不需再念着我,日后自当觅得良人相伴。”睁开眼睛,望着朱恃又道:“只是三皇子对她恐有相欺之心,殿下一定护她周全。”
朱恃不语,却道:“你放心,那冒充你笔迹之人,我一定会寻到,只是那玉佩,听说是骆远华拿了…”思羽忙道:“她并不知道那玉佩干系重大,也是一片好心,此事怪不得她。”朱恃点头,又道:“我已问过南祁,你平日书画笔墨都是哪些人伺候…”
正说间,狱官却过来传话,道皇上即刻召见,思羽一笑:“来不及了。殿下以后自当一切小心…”朱恃心中万般难过,与他并肩出去,一路只觉黑云轧轧,胸中气闷,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到得宫门,思羽肃然整整衣冠,默然片刻,方昂然踏步走入,一路经过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但见宫檐皑皑,起伏重叠,一派严谨森然之像,他本心潮起伏,此刻却感觉十分宁静,不多时,已来至御书房外,见阳平公主已在房外等候,不由一愣。
阳平公主上前拉住他双手,泣道:“你如今可知道了…”思羽握住她的手,淡淡笑道:“孩儿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母亲不必担忧。”阳平公主凝视着他的脸庞,道:“皇上自小疼你,你好好给他认个错,他一时心软,必不会重重罚你。”思羽道:“我本无错,为何要认错?”阳平公主气道:“都这时了,你还…”思羽不再多言,只深深望着母亲,擦去她脸上泪水,轻轻放开她的手,便跟宫人进去了。
皇帝坐在御案旁,见他进来跪下,良久方问:“你可有话要说?”思羽道:“臣无话可说。”皇帝怒道:“你难道就无悔改之心?”思羽坦然道:“臣自问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皇上,恕臣愚钝,不知有何需要悔改的。”
皇帝定定望了他半晌,这年轻人傲气太过,虽是贤才良将,然锋芒太盛,只怕日后难成栋梁。两人相恃半日,皇帝方缓缓道:“传旨:南思羽即日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不叙用。”思羽心下一惊,他本已料定今日定是死罪,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心中倒也一松,叩首道:“谢主隆恩。”
午间暑气愈炽,朱暄静静立在园中树荫之下,把手去喂那池中金鱼,不一会儿,朱定气咻咻赶来,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喂鱼?”不待他答话,又道:“父皇居然只把南思羽贬为庶民,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朱暄转过身子,寒声道:“父皇此番只将他贬谪,只怕并不相信他通敌叛国之事,看来父皇还是向着太子。”冷笑数声,复转过身去看那池中金鱼抢食,朱定心中懊恼,却也做声不得。
过得片刻,王照上前道:“张重已到。”朱暄便转过身子,一面回屋,一面对朱定道:“三哥也不需着恼,我已有安排。”朱定随他进得屋来,只见张重已在屋中等候,见了两人,眼睛一转,却并不言语,朱暄道:“张大人只管说,三哥不是外人。”
张重方道:“南思羽今日必得出城,我已安排身手利落之人在官道上埋伏等候。”朱暄点头道:“需做得不留痕迹。”张重忙忙点头。
云夕正在隔壁房间寻找前日遗下的一卷书册,隐隐听到南思羽之事,心中一股寒意上升,芳景端了一盏茶过来,见她面上神色恍惚,不由唤道:“王妃…”云夕定了定神,思量片刻,立起身来,道:“你随我来。”
正要跨出房间,门却开了,朱暄冷冷立在门边,紧紧盯着她:“你这是要上哪儿去?”云夕转开目光,漠然道:“屋中气闷,想出去透透气。”朱暄缓缓步入,看了她半晌,冷笑道:“大中午的,外面只怕比这屋中热上许多,你身子向来不好,就好好在屋里待着罢。”转头唤人进来,吩咐道:“王妃身子不适,好好送回卧房,仔细伺候着,不许离开半步,若有差池,定不轻饶。”
暗杀
窗外蝉声阵阵,炙阳透过窗纸在屋中洒下一片刺目的光影,朱恃看得几本奏折,终是觉得心中烦躁,便抬起头望着窗外默默不语。孟扶奉上茶盏,低声道:“老奴刚从南祁那边过来,已细细查过平日伺候笔墨之人,只是似乎并无可疑之处…”朱恃沉吟道:“恐怕整个南府的人都得仔细查过。”孟扶道:“是。”
隔了半晌,朱恃又道:“姑母准备搬回南府,你平日常过去打点打点,若有什么难事儿,随时报我。”孟扶应了,朱恃正欲继续去看奏折,忽然闻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刚抬起头来,门“呯”的一声被推开了,凌云织立在门边,花容黯淡,神色惶然,身后跟了几个面色尴尬的宫人。
孟扶忙喝退宫人,上前扶过云织,云织身子摇摇欲坠,眼中泪珠滚滚而下:“殿下千万要救南平王!”朱恃吃了一惊,道:“凌小姐何出此言?”云织推开孟扶,向朱恃跪下,泣道:“我刚刚从姐姐那儿过来,姐姐说她听见四皇子和人相商,要趁王爷出城之时加害于他,如今也恐怕只有殿下能救他了…”
朱恃面上发白,沉声道:“你放心。”上前扶起她到一边坐了,默默思索片刻,便至案前写了一封书信,交予孟扶:“你即刻去棠将军处将此信交给他,万不可有误。”孟扶正欲抬脚出门,只听朱恃又道:“沐青此时怕也还未出城,你见过棠将军,便速去沐青府上告与此事,让他也去看看。”孟扶应了,便匆匆出去。
朱恃方转头去看云织,只见她愣愣看着窗外,身子仍微微颤抖,便上前柔声道:“凌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我先叫人送你回府,一有消息便知会你。”云织默默摇头,只不言语,朱恃知她想守在这里等候消息,便也不勉强,自叫宫人过来上茶伺候。
连衣巷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觅华立在巷中,一面指挥众人搬运物什,一面和众街坊拱手道别,间或抬头望上去,只见远华一直站在楼上瞧着自己,神色凝重,心中也只得一叹,只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固执。
远华看他面上神色洋洋,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听见青莲轻轻上来,便回身一笑,携过她的手道:“在这里这么久,多得姑娘照顾,明日便要走了,这几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房租?”
青莲接过钱,踯躅道:“骆姐姐真的不随棠大哥去将军府?”远华回过头看着觅华,幽幽道:“我和他终是不合,还是各行其路的好。”看了看青莲,见她大大的眼睛中茫然若失,又笑道:“别怪我多嘴,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觅华心不在此间,不如趁早放下的好。”青莲面上一阵红晕,随即又有些发白,只缓缓低下头去。夕阳西下,却被对面的房屋挡住了,阴影中两人沉默无语,只静静看着楼下一片嘈杂,不多会儿,青莲便自下去了。
远华心中感慨万千,正欲进屋,却见一人挤到觅华身边,耳语几句,觅华便随他到一边站定,那人面白无须,看去上说不出的古怪,像是宫中太监的模样,她心中一阵疑惑,却见那人将一封书信交给觅华,觅华接过来看了,面色便有些沉重,她见那人匆匆离去了,忙下得楼来,上前问道:“什么事?”
觅华道:“也没什么事。”远华心中狐疑,抢过那信一看,只觉半空中一声霹雳,便有些站不住,抓住觅华衣袖,道:“我跟你一起去。”觅华道:“姐姐不要多事,我自去了就是,你去只怕会更麻烦。”欲摆脱她,却见她紧紧抓住自己袖子,只不放手,只得无奈道:“你随我去远远看着就是,只不许上前。”带了她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往城外官道急急纵去。
远华坐在觅华身后,心中隐隐一丝恐惧,只觉风声厉厉,路途遥遥,时间那般漫长,似乎永远也没有赶到的时刻,终于行至一片林间,远远听见一阵厮杀之声,觅华便顿住马蹄,将她接下马,叮嘱道:“你只在这儿看着,万不可过来。”抽出腰中佩刀,揉身上前。远华心中突突乱跳,隐在一颗树后,往那边望去,只见残阳如血,林中一片斑驳,四处已倒了几人,当中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南思羽的身影,一颗心便似要从胸膛中蹦了出来,浑身发软,不由跌坐在地上。
思羽身上已中了多处刀伤,已是浑身浴血,渐渐眼前发黑,忽见觅华提刀上前,不由精神一阵,那人与他厮杀了半日,早已气力不支,便有些抵挡不住,觅华上前也只一刀便将他砍到在地,思羽喜道:“你怎么来了?”觅华沉着一张脸,也不言语,扬起手中单刀便向他挥去,思羽大吃一惊,不及抵挡,只得一闪,刀锋已嵌入胸前半寸,鲜血喷涌而出,他气急攻心,不由道:“你…”一阵剧痛袭来,他双眼一黑,便昏厥过去。
觅华正待上前挥刀,忽然一个黑影扑过来护在思羽身前,他愣了一下,定睛看去,却是姐姐面色苍白,紧紧抱住思羽,怒目注视着自己,目中似要喷出火来,觅华咬牙道:“姐姐快让开,杀了这人便一切无碍。”远华直直立在他身前,一字一顿道:“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觅华嘴角微微一抖,道:“此人大势已去,姐姐何须再护着他?如今四皇子权势遮天,如不杀了此人,又怎能得他信任?”远华冷笑道:“原来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贪慕权势之人,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求王爷寻你。”觅华怒道:“姐姐——”远华喝道:“住口!你若如此执迷不悟,便不要再唤我姐姐。你若还念你我姐弟之情,今日就放过他。”
觅华不耐,便欲上前拉开远华,远华只死死抱着思羽,张口便在觅华臂上狠狠咬去,觅华只得松手,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见她瘦弱的身子坚定地立在自己面前,纹丝不动,就似千军万马也不可摧倒,那刀便再也挥不下去。最后一丝光线消逝在林间,天色便渐渐昏暗下来,一阵晚风吹过,血腥之气便弥漫在周围,远华冷冷看着觅华,牙关瑟瑟发抖,心中一片悲凉绝望。觅华长叹了一口气,手中单刀不由缓缓垂下。
孟扶辞了觅华,便匆匆来到沐青住处,见沐青正在收拾包袱,便忙上前细细将此事说了,沐青恨道:“想不到他们恨王爷如此。”寻过长剑,便欲出门,孟扶向他施了一礼,道:“有劳将军了,我这就回去向殿下回话。”正说间,却见一个少女寻来,见了沐青,便问:“你上哪儿去?”
沐青见她一身杏色纱裙,挽了一个包裹,清秀的脸上含了一股英气,一双凤目定定看着自己,心中疑惑,道:“你是…”少女扑哧一笑,道:“我是王简平,你不认得我了?”沐青怒气上涌,拔出长剑指着她,冷然道:“你来干什么?若不是你忘恩负义,王爷怎会落到如此下场?”简平惊道:“那事儿又不是我说的,我跟爹爹大吵了一通,特意来找你,你动不动拿剑指着我干什么?”鼓起腮帮,将他长剑撂开。
沐青有些尴尬,收了剑问她:“真不是你说的?”简平白他一眼:“说了不是就不是,你不信算了。”沐青便与孟扶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猛地省过来,孟扶道:“糟了——”话未说完,沐青已冲了出去,简平在后呼道:“等等我…”便与孟扶追过去。
沐青心中万分焦急,只不停挥鞭,不多时,经过一片林间,见地上横了几具尸体,忙滚下马来,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一具尸体血肉模糊,面上已被砍得乱七八糟,身上穿着思羽那件已看不出颜色的菱白色长袍,旁边一个玉冠被劈为两截,正是思羽常戴的那玉冠,沐青只觉心中被狠狠抽了一刀,跪在那尸体前,哭道:“王爷…是我来迟了…”
孟扶和简平在后面跟来,孟扶上前看过那尸体,也不由长叹道:“想不到棠将军居然是四皇子的人,老奴必得尽快向殿下告之此事。”沐青闻所未闻,只放声大哭,孟扶默然片刻,便自去了。王简平上前扶住沐青,也暗暗垂泪,沐青铁拳紧握,钢牙暗咬,望天吼道:“王爷放心,沐青一定替你报仇。”夜风阵阵,呜咽吹过林间,简平只觉黑暗中鬼影憧憧,张牙舞爪扑来,不由瑟缩紧了紧衣领,往沐青身边依去,沐青心中悲愤,恍然不觉。
正凄惶间,忽听一声细细的声音传来:“沐将军…”简平吓了一跳,指甲几乎嵌到沐青肉里去,沐青跳起身来,四下里寻去,扒开一弄草丛,只见一人倚树而坐,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双眼熠熠发亮,怀中似乎抱着一人,鲜血还在滴滴落下,不由呆住了。
云织坐在朱恃书房内,呆呆看着桌上蜡烛,只见烛泪四溢,缓缓凝成怪异的形状,她木然坐了半日,未换过一个姿势,竟然也不觉得酸痛,只觉得沙漏声在心上一粒粒响过,也不知是何时辰了。
朱恃坐在案前,奏折堆了一桌,却也无心去看,望了望云织,欲言又止,终是起身过来,道:“已过了三更了,凌小姐还是先回府…”云织凄然摇头,忽然烛火一闪,门开处,孟扶已进来,朱恃忙迎上前去。
云织缓缓立起身来,定定望着两人良久,终见朱恃慢慢转过身来,面上一片惨白,疾咳了几声,咳出一口鲜血,孟扶忙上前扶住,惊道:“殿下…”朱恃胸膛起伏,眼光亮得出奇,伸手将案上茶盏狠狠拂落,呯呯两声,摔碎在地下,茶水便四下里溅了开去。
云织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再也支持不住,身子软软倒下,迷糊间觉得一人抢过来搂住自己,远远在自己耳边唤道:“凌小姐…”
回乡(1)
夜凉如水,日间的热气消失无踪,夜风不断吹来,林中血腥已散去,偶尔树叶一阵簌簌,却是乌鸦展翅飞走,留下一声刺耳的啼叫,令人悚然心惊。
远华将思羽紧紧抱在怀中,只觉他气若游丝,血虽然已经止住,但仍昏迷不醒,浑身一片冰凉,他身上的鲜血凝在她身上,吸去了她最后一丝热度,夜风吹过,便如一刀刀割在皮肤上,直从身上痛到心底。她的手一直搭在他的脉搏上,仰头痴痴望着天边,祈盼那启明星快快亮起,可这黑夜就似一生那般漫长,黎明仿若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久久不会到来。
王简平倚在沐青肩头,昏昏睡去。沐青睁着一双眼睛,不时看看远华怀中的思羽,不发一言。远华忽道:“沐将军…”沐青忙应了一声,只听她道:“我寻思着,王爷的伤势需得将养几日方可上路,一会城门开了,你到城南集市上找一个叫赵彪的人,就说是骆远华有事相求,若他什么也不问,就请他雇一辆马车,过来接我和王爷。”沐青问:“那赵彪可靠得住?”远华苦笑:“如今也只得试一试了,我住的地方怕是有人看着,不能回去。”简平已醒过来,便道:“我去好了,又没人认识我。”沐青便点点头:“也好,”又道:“快天明了,我们也先挪个地方,就怕他们不放心过来查看。”
远华低下头去看思羽,朦胧中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似是痛苦非常,便轻轻将手抚上他眉头,点了点头,沐青与简平起身去另寻了隐蔽之处,来扶远华过去,远华方觉全身都已僵硬,微微一动,身体便像炸开似的疼痛,沐青默默抱过思羽,简平搭过远华手臂,将她负在背上,沐青诧异望了她一眼,简平道:“看什么?没见过力气大的女子?”
一时三人挪过地方,天色终于亮了起来,简平便自进城,沐青去寻了水过来,远华细细滴在思羽唇上,沐青道:“骆姑娘…”她心下也自惶恐,只强笑道:“放心,王爷的伤势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应无大碍。”沐青便不说话,晨光自林中树梢间越过,照在身上,她却仍觉得僵冷无比。
等了半日,终见简平引了赵彪赶着一辆马车过来,赵彪见了远华,忙跳下来,远华笑道:“赵大哥,这次真要麻烦你了。”赵彪道:“骆姑娘说哪里话,快快上车。”简平拿出两套衣服道:“先换了衣服罢,你俩身上都是血迹,要是不慎给官兵看见,怕是不妙。”沐青便又看了她一眼,简平冲他一笑,远华便自去林间换过衣服,回来见思羽身上血肉早已凝在一处,只得将衣服胡乱套在他身上,所幸赵彪一路横眉吆喝,官兵见他凶狠,倒无人拦住问话。
到了赵彪家中,赵彪娘子早已收拾了一间屋子,赵彪与沐青便将思羽抬到床上,远华写了一张方子交予简平,请她照方抓药,又对赵彪道:“还有一事相求赵大哥:我的药箱还留在连衣巷中,只有请赵大哥走一趟,只是需得小心,除了青莲姑娘,不可让别人知晓。”赵彪点点头,便与简平出去了。
远华方请赵彪娘子烧了热水进来,将思羽身上的衣服剪开,那贴身的衣物被血粘住,来回几次也脱不下来,她便用温水细细化开,方慢慢揭下来,沐青在旁看时,见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也不免暗暗心惊。
远华便将他身上的污血拭去,不一会儿,盆中之水已变作暗紫色,沐青便出去另换水进来,待换得五六盆,终将他身上血迹拭尽,她方去查看他身上伤口,但见浑身上下皆是刀伤和剑伤,青紫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肉,胸口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她知是觅华所为,不由暗暗咬牙,见那伤口深及内腑,恐已伤及经脉,心中更是焦急万端。
不一会儿,赵彪已取了药箱回来,她寻到一丸药膏,请赵彪取酒来化开了,轻轻搽在别处较浅的伤口上,又取过一瓶白药,将药末撒了些在胸口伤处,也不敢多用药,便用白绫紧紧将伤口裹住。沐青松了一口气,见她又伸手去探他额头,眉头紧蹙,便出声问道:“怎样?”远华道:“有些发烧,”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思索了片刻,便对赵彪道:“赵大哥这里可有人参?”赵彪道:“我去买。”沐青忙取出一锭银子交予他。
远华方拂去额上汗珠,坐到床边拉过他的手,却也只紧紧握住,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只是默然不语。
不多会儿,赵彪和简平便都回转,远华掐开他牙关,将参汤喂入他口中,却又四下溢了出来,她只一勺勺喂过去,也不知到底被他咽下去多少,直把一碗参汤喂完,便立起身道:“如今也只得看他自己造化了,若能挺得过今晚,便应无碍。”一时赵彪娘子进来请吃饭,众人便随她上了饭桌,俱都沉默无言。
远华食不下咽,吃了几口便搁了碗,简平倒是很快吃完,又添了一碗,沐青看了她片刻,道:“这两日多亏了王小姐,不过你出来这么久,府上怕是十分担心,我们也不敢再耽搁小姐。”简平停住口,想了半日,方问沐青:“你有何打算?”沐青道:“我待王爷无碍后,便想去扬州看看我爹娘。”
简平便复吃饭,一面道:“那我跟着你。”沐青一时没听清,道:“什么?”简平将碗一搁,道:“我这次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今后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沐青惊道:“这怎可以…”
赵彪娘子抱着孩子在旁笑道:“王小姐的意思你还明白?她这是嫁定你了。”沐青惊得几乎跳起来,面上直红到脖子根处,喃喃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简平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耍了筷子怒道:“你堂堂男儿,怎地如此婆妈?你放心,只要你说一句,我便再不跟着你。”沐青垂下眼,讪讪坐下来,却良久不发一言,简平回嗔作喜:“我有哪点配不上你?算你知好歹。”赵彪哈哈大笑,沐青神色尴尬,倒也面露喜色。
远华也替两人欢喜,愁思被这喜事儿一冲,倒也散了不少,只是想到思羽,心中便一酸,静静立起身来,去到里间,坐在思羽身边,执过他的手,见他清俊的脸上隐隐泛青,两道长眉紧蹙在一块儿,又不由伸过手去轻轻抚开,触手之处只觉一片滚烫,便又取过毛巾拧了冷水,敷在他额头上。
晚间沐青便在思羽房中打了地铺躺下,几番辗转,模糊中只觉身畔悉悉索索,却是远华在旁不断进出,有时安静下来,沐青挣扎着撑开双眼,只见淡淡夜色下,远华静静地坐在思羽身旁,仿若石雕一般,朦胧的月光间或透过窗纸洒落进来,便将她的剪影投在地上,时隐时现。
正在睡梦中与人厮杀,忽觉胳膊上一阵疼痛,不由睁开眼睛,只见简平一张俏脸含嗔,伸出双手在他眼前乱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转头一望,天色果然已经大亮,忙跳起身来,见思羽身上已换过新的白绫,面色虽仍然苍白,倒去了那抹青色,心下便一宽。
远华端了一碗药掀帘进来,沐青忙上前接过,问道:“如何?”远华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笑道:“王爷身子强健,倒是挺过去了。”沐青见她眼中布满血丝,几绺头发从发髻上散落下来,粘在颈间,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便道:“骆姑娘先去歇息歇息,我们看着王爷便是。”她却默默摇摇头,自去坐到床边,取过沐青手中的药碗,将药慢慢喂入他口中。
沐青坐了片刻,便道:“京城终不是久留之地,骆姑娘有何打算?”远华用手帕轻轻擦去思羽嘴角溢下的药汁,一面道:“王爷的伤势要大好,怕还需好几月,我想将他带回我家乡,好好替他养养。”沐青不语,远华回过脸道:“你放心,我弟弟并不知道我住在何处。”沐青便一笑:“骆姑娘倒和你弟弟大不一样…”话未说完,却见远华手微微一抖,药汁便洒在思羽胸前,简平过来扭他的胳膊,嗔道:“你身上好重的怪味儿,还不出去洗洗?”
不知不觉,日头升上天空又复落下,窗檐上的光影便自西向东缓缓流动,远华一直守在床边,但觉神思倦怠,不免倚着床柱昏昏睡去。思羽自迷朦中醒过来,睁开双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欲开口说话,却觉全身僵痛,喉间一片灼热,便想试着坐起身来,猛然间胸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苦楚,不由轻哼了一声,远华身子一颤,惊醒过来,忙俯过身来将他按住,一面喜道:“你醒了…别动,不要牵扯到伤口。”散乱的发丝拂在他面上,他眉头便微微一蹙,远华忙直起身子,红了脸笑道:“几天没梳洗了,怕是熏着你了。”思羽说不出话来,茫然望了她片刻,便又闭上双目睡去。
沐青听见响动,忙进来问道:“王爷醒了?”远华点点头应道:“倒是比料想的快些,既如此,后日便也可上路了。”简平跟进来喜道:“我去准备东西。”
这日午间,行装都已打点完毕,赵彪又雇了一辆马车在门前等候,简平早晨出去买东西,却迟迟不曾归来,沐青在屋中走来走去,神色懊恼,不时望望门外,赵彪便遣了人四处打听,过了半日方过来回复,说是看见王小姐在集市上被几个官兵拖走了,远华道:“定是他爹爹…”沐青心中茫然若失,良久不语。赵彪在旁道:“我们去将王小姐救出来便是。”沐青埋头思索片刻,方道:“不可,如今先把王爷送走要紧,不能节外生枝。”
远华有些踌躇:“倒也不急在一时。”沐青咬咬牙,道:“罢了,想来她爹爹应不会为难她。”便转身去了里屋,赵彪忙跟进去,将思羽抬上马车。
远华将行装放到马车上,回过身对赵彪道:“这几日给赵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感激不尽,若不是赵大哥出手相救,我们只怕…”赵彪忙道:“姑娘客气了,赵彪虽是粗人,倒也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再说姑娘为人赵彪向来佩服,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沐青低低戴着一顶斗笠,坐在赶车的位置上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自当重重谢过。”远华逗了逗赵彪的孩儿,又将一包药交到赵彪娘子手上,笑道:“这些药我一时用不着,你们收着,日后应有可用之处。”方上了马车,见赵彪揽着娘子孩儿,直直立在门口,待马车转过街角,方才隐去不见。
远华撩起窗帘,见艳阳下街中闹市如昔,连衣巷口惊鸿一闪便过去了,只觉京城中的这段日子恍然若梦,却又在她的生命中烙下了永远的印记,胸中千头万绪,却抓不住一点一滴,茫然间一丝酸苦夹杂着忧愁在心中蔓延开来,不断噬咬着她的心房。
回乡(2)
时值盛夏,汾州境内酒肆林立,香飘十里,沁芳客栈中客似云来,座无虚席,店小二李元儿忙上忙下,刚招呼完一桌客人,还未擦去脸上汗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揉眼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巴:“哟!真是稀客啊!骆姑娘几时回来的?”远华笑道:“刚刚赶回。请替我打两壶酒,切上二斤牛肉,另外再包五个烧饼,三个饭团。”
李元儿道:“是带走吃的吗?姑娘坐会儿,马上就来。”远华四下里一顾,见沁芳客栈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常,阵阵乡音传来,不由浮上一股亲切之感。片刻后李元儿已端上食物,远华笑道:“还赶着回去,明日再把酒壶给你送过来。”李元儿呵呵笑送到门口,道:“姑娘慢走。”
远华出了门,见沐青候在马上,忙将酒肉和烧饼递给他,又上了车,将饭团用清水化开了,细细喂到思羽口中,见他吃得半个便阖上眼帘,方将剩下半个吃了,忍不住喝了两口酒,一股清甜甘冽下肚,自腹中缓缓散开,便觉百骸酥软,说不出的舒服,不由眉开眼笑,又喝了两口。思羽闻见一阵芳香,便睁开双眼,远华低声对他笑道:“别心急,等你伤好了,想喝多少便有多少。”思羽不由微微展眉,一丝笑意浮上嘴角,哑声问道:“已到汾州了?”远华点头:“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一路指点沐青驾车赶往家中,只见道边竹蓠农舍,炊烟袅袅,悠悠蓝天下稻田万顷,沟渠四横,赤膊戴笠的农人三五成群,大声嬉闹着赶回家中,她想到马上就可见到爷爷,只觉心神飞扬,涨鼓鼓的皆是喜悦,终于渐渐近了,便请沐青停下马,只身下得车来,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中一个鹤发白须的老人正站在井边打水,心中不由悲喜交加,见他回过身来,抢上前扑入他怀中,哽咽道:“爷爷…”
沐青自院门外打量过去,见一弯竹蓠围着几间略显破败的房舍,院中一口水井旁设了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一颗梨树紧紧倚着屋角,树下种了一地花草,那老人将远华拥了片刻,便抬起头向他望来,远华挽住老人胳膊,笑道:“爷爷,他是我朋友,还有一个受了重伤在车里,我想请他们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可好?”老人面含笑意,微微颔首道:“既是你的朋友,还不快请进屋?”
夜风习习,骆崎山躺在院中一张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远华安顿好了思羽和沐青,又替思羽清洗了一遍,换过药,便轻轻到爷爷身边坐下,沉默良久,终是问道:“爷爷不问他们是何来历?”
骆崎山道:“你既将他们带回来,自有你的道理,又何须再问?”顿了顿,含笑看了她一眼:“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远华犹豫片刻,咬牙道:“这次上京,已找到了远帆…”骆崎山吃了一惊,直起身子定定望向她,手中扇子跌落在地上,远华心中难过,上前握住爷爷的手,道:“都怪我没用,不能将他带回来…”断断续续,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一面说,一面见爷爷脸色逐渐灰败,眼中原本热切的目光渐渐化为一片空洞,便住了口,唤道:“爷爷——”骆崎山将她双手推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也不言语,便转身向屋中走去,远华抢上前扶住,骆崎山摆摆手,挣脱她蹒跚而去。远华僵在院中,心中惴惴不安,身子一软,坐在刚才爷爷趟过的椅子上,仰望天空万点繁星,晚风送来阵阵晚香玉的清香,远处熟悉的蛙鸣声不断,她方觉得心中渐渐安定,不多时便在椅上沉沉睡去。
思羽睡了片刻,朦胧中似乎仍然置身在马车中,车身颠簸不堪,震得伤口撕裂般地疼痛,睁开双眼,却只见屋顶低低的房梁,方想起来已到了骆远华家中。黑暗中万籁俱寂,只沐青的鼾声一阵阵传来,他再也无法入睡,心中思潮万端,前尘往事那般清晰,竟反衬得现在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沐青翻了个身,坐起身来,见他睁着双眼直直望着房梁,不由道:“王爷…”
思羽道:“从今往后,休得再提“王爷”这两字…”沐青想起他的遭遇,心中不忿,又怕提起惹他伤心,一时默默无语,只听思羽叹道:“如今我已是一介废人,你也不必守着我,还是另寻去处罢。”沐青沉默半晌方问:“你如今有何打算?”思羽苦笑两声,道:“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又能有什么打算?不过苟且偷生,了此残生罢了。”沐青道:“想来太子殿下定能为你洗脱冤屈,今后当有重返京城的日子…”思羽道:“太子如今身边信得过之人更是寥寥可数,恐怕自身难保,你实在不该如此莽撞,若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倒放心一些。”
沐青忿然道:“我哪里忍得住?那棠觅华也是你一力保荐的,想不到竟然如此恩将仇报,若不是看在他姐姐面上,我这就去杀了他。”思羽道:“罢了,也是我看走了眼,待我伤好离开这里,也便与他骆家再无瓜葛。”沐青道:“我跟着你。”思羽勉强笑道:“不可,你父母还在扬州吧,也该去尽尽孝道了,我如今只能浪迹天涯,怕是再无机会见我母亲了。”沐青心中酸痛,也不再坚持。
白昼渐短,黑夜复长,院中晚香玉渐渐谢去,不觉秋意渐浓,思羽伤势已愈合大半,已能下床在院中走动片刻,沐青见他已无大碍,又呆了几日便欲告辞,远华问他:“沐大哥打算去哪儿?”沐青道:“我想先去京城一趟,若有机会见到太子,也好把王爷的情况告诉他。”远华笑道:“你就不去看简平妹子?”沐青面上微微泛红,正了颜色道:“若她还愿意跟着我,我便带她去看我爹娘。”远华道:“别忘了来看我们,你们这喜酒我可一定要喝。”沐青一笑,便辞了思羽和远华,又去房中别了骆崎山,驾了马车扬鞭而去。
远华立在院门口,看他去远了,回身见思羽呆呆坐在院中,上前搭了搭他的脉搏,又问:“这几晚可还觉得疼痛?”思羽默默摇摇头,远华笑道:“恢复得不错,再过一个月,你想去哪儿都成,汾州景色很好,到时我带你四处走走。”思羽道:“不敢再烦劳骆小姐,既已无大碍,我想这就告辞。”
远华一愣,欲拿石桌上的茶盏,伸出手去却捞了个空,半晌方收了手,强笑道:“我晓得你不愿再呆在这儿,不过你的伤势如今还不宜远行,最好再多等一个月…”思羽道:“骆小姐的恩情自是不敢忘,不过叨扰了这么久,我心中已十分不安,如今确也该走了,我身子素来强健,料想这伤势已不碍事。”远华一颗心直往下沉,不由道:“你身无分文,又能去到哪里?”
思羽立起身来,淡淡道:“不劳骆小姐费心,我虽孑然一身,料想也不至饿死。”正说间,只得里屋骆崎山道:“南公子可愿进来与我下一盘棋?”远华吃了一惊,忙扶了思羽进屋,只见骆崎山坐在床边,床上已摆好了一方棋盘,听两人进来,也不抬头,便道:“南公子是我孙女的病人,她一向定要确保病人全然无碍方可放手,这盘棋你若能赢了我,我便叫她送你出门。”
思羽一笑,便坐到床边,也不推辞,拈起一枚黑子便落在棋盘中,骆崎山面无表情,回了一子,远华一喜,便自出去整治午饭,她心中十分安定,不由轻轻哼起小曲儿,不多会儿,饭菜已烧好,便进得里屋来,思羽果然已落败,骆崎山道:“公子棋艺还有待磨练,什么时候赢了我,什么时候便可出这门。”说罢,便立起身来随远华上了饭桌,思羽静静坐了片刻,心中十分懊恼,也只得随了过来。
远华替两人盛了饭,又把两块肉夹到爷爷碗中,笑道:“爷爷晚上想吃什么?一会我去给你打两壶酒可好?”骆崎山见她一脸雀跃,不由微笑点头,又见她偷偷看了一眼思羽,思羽却沉着一张脸,只默默吃饭,心下便微微叹气。
秋风乍起,便吹皱了一池水波,凌云织站在池边,看那池中金鱼四处游弋,回想起春天在这池边偶遇南思羽的情形,不由心中阵阵疼痛,她自那日被朱恃送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如今病势渐去,便进宫来看望姐姐,顺道去皇后宫中问安。身边莫芜见她神思恍惚,唤道:“小姐——”云织凄然一笑,回身道:“走罢。”
进了皇后宫中,莫芜止步,云织进得门来,却闻皇后去了曹贵妃处,便只得在厅中等候。呆呆坐了片刻,却闻听宫人通报三皇子已至,正欲转身避开,朱定已大步进来,见了云织,不由嘿嘿冷笑两声。云织只得见了礼,还未坐下,朱定已上前托起她的下颌,低声道:“你如今靠山已去,怎么见了我还是这般颜色?”
云织将头一偏,冷然道:“这里是皇后寝宫,还请殿下自重。”朱定也不放手,盯着她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在这里,就可随我的意?”云织急道:“殿下就不怕我唤人进来?”朱定瞧着她一脸怒色,更显得娇艳欲滴,不由色心大起,将脸凑过去,在她耳边笑道:“你喊啊,皇后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些宫女太监,哪个敢来坏我的事儿?你若从了我,我便奏请父皇,封你为我的侧妃…”一边说,一边双手一紧,揽住她的纤腰,便往她唇上吻去。
云织又羞又恼,抽出手来,狠狠往他面上抽去,“啪”的一声,朱定白皙的面上印上五个红肿的指印,他一腔欲火消失无踪,暴跳道:“你敢打我…”正欲抓住她的双手,忽见她双眼眨了不眨地看着门口,回身一望,只见皇后一脸怒色立在门边,身后宫人低头无言,便不由放开云织,云织身子一软,跪下道:“皇后恕罪…”
皇后冷冷进来坐下,见云织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朱定在一旁讪讪道:“母后…”也不理他,只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方沉声道:“你们如今越来越大胆了,竟在本宫房中做出这等事,如若传出去,你们倒说说,本宫这脸面要往哪儿搁?”
云织分辨道:“皇后明鉴,实是三皇子用强…”皇后冷笑道:“大胆!若不是你招蜂引蝶,三皇子哪儿来的胆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上回在太子宫中过了三更方回府,你说说这事可有假?”云织闻言一惊,面上惨白,却做声不得,皇后放缓语气,道:“以前的事本宫也不想追究了,如今看来,也只能把你给了三皇子,也免得日后再闹出来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云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皇后,见她再无他言,不由万念俱灰,求道:“小女只愿削发为尼,长伴青灯,还请皇后开恩准许。”皇后怒道:“不准!本宫决定的事,就不必再说了。”
忽然一个声音朗朗道:“还请母后收回成命,只因儿臣早已和凌小姐相约在先,要将凌小姐纳为正妃。”云织惊惶间回身一望,只见朱恃修长的身影立在门边,双目炯炯望着皇后,不待皇后答话,进来跪在云织身边,轻轻携起她的手,温柔向她一笑,肃然对皇后道:“儿臣大胆,但请母后成全。”
离别
汾州虽不比京城繁荣昌盛,但城内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自有一番风情。这日远华清早到城内顾员外家问过诊,便在城中信步走来,只见秋高气爽,浮云悠悠,倒也十分悠闲自得。
途经一家绸缎庄,她取出袖中刚收到的诊金掂了掂,盘算片刻,便进了门,这绸缎庄中也有做好的成衣,她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总觉不满意,便选了两匹上好的素色丝绸,所幸顾员外给的诊金十分丰厚,她咬牙付了钱,便来到一家熟识的裁缝店,将丝绸交予老板丽娘,丽娘笑道:“骆家妹子去了一趟京城怎地也招摇起来了?老爷子肯穿这衣料?”
远华讪然道:“不是做给爷爷的…”丽娘看她面现羞色,心下猜到几分,便打趣她:“看来妹子喜事将近了?”远华急道:“你再胡说,就不叫你做衣裳了。”丽娘笑道:“妹子总该把尺寸告诉我罢。”远华张口结舌:“尺寸我还未替他量过…”
丽娘细细抚摸那丝绸,咋舌道:“这料子真不错,剩下的边角赏给我做条帕子罢?”远华笑道:“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明日把尺寸给你拿过来。”说罢,转身出了门,心中又有些惭愧,便去沁芳客栈打了酒,切了两斤牛肉,这才回转。
思羽每日与骆崎山对弈,使尽浑身解数终不能得胜,不由起了好胜之心,每盘对弈后都在心中暗暗回想,愈是往细处思索,愈是觉得他的棋风犀利,诡异多变,心中十分佩服,日间闲来无事,见骆崎山房中满架书册,便去取来浏览,见那书架上层摆满了《易经》、《周髀算经》、《齐民要术》等杂著并几本棋谱和字帖,中层则是《山海经》、《水经注》、《禹贡地域图》等地理书著以及《吴郡志》、《桂海虞衡志》等地方志,下层一排医著,孔孟之书却一本也未曾寻见,便将那几本地方志拿来细看,只觉兴味盎然,便也就不觉得时日苦闷难捱。
这日挣扎了良久,仍是败给骆崎山,骆崎山抚须微笑道:“公子近日棋艺大进,恐怕再过几日也留不住你了。”思羽面现愧色,只道:“骆老学识渊博,棋艺精湛,岂是在下所能及的?”骆崎山微微阖上双目,道:“这棋盘中博大精深,变化万千,又岂有长胜之理?穷则禁、禁则变、变则通、通则终,若有心,便总会等到柳暗花明之日。”思羽细细咀嚼去,只觉犹如醍醐灌顶,神台一片清明,不由暗暗心惊,肃然道:“多谢骆老赐教。”
正说间,只见骆崎山忽的睁开双眼,面上现出兴奋之色,笑道:“今日又有酒可喝了。”果然骆远华在院中已摆好了酒菜,进来笑道:“爷爷今日又赢了?”骆崎山道:“我若输了,这酒怕就不能喝了吧?”远华嗔道:“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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