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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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思羽正在灯下看书,却听远华推门进来,见她端了一盆清水,便道:“不劳骆小姐,我自己来便是。”远华道:“这些时日都是你自己换药,今日就让我来吧,也好查看下伤口愈合得如何了。”思羽听说,便不再坚持,放了书坐到床边,远华上前替他解开衣带,一面笑道:“爷爷的旧衣你穿着怕是很不自在吧?”
思羽一笑,也不言语,远华将他上身衣服褪去,将绷带取下,见他一身斑驳伤痕,自左胸到右肋一条长长的刀疤,宽约半寸,其色黑紫,便笑道:“恢复得不错,不过以后怕是要吓着你娘子了。”话说出口,自觉面上一阵潮红,忙去拧水过来替他擦洗,触手处只觉他肌肤结实柔韧,身上一阵淡淡的男子气息,他的呼吸自她头顶上传来,她只觉颈间微微发痒,更是心神慌乱,连耳根都红了。
思羽亦觉得些微异样,便笑道:“难怪你与一般女子不同,你爷爷实在是位世外高人。”她有些诧异,便扬起脸望向他,双眸晶亮,半晌方笑道:“别人都说爷爷是怪人一个,不想你倒是他的知己。”思羽道:“我跟你爷爷相处了这些时日,实在获益匪浅。”
远华面上红晕方渐渐退去,拿过药来敷在他伤口上,道:“今后不用绷带了,这药每日清洗后敷上一次,再敷得十日也就可不用了。”思羽点头,正欲穿上衣服,她却将他按住,取出一根绢尺,在他身上比量,思羽便问:“干什么?”远华道:“你难道想一直穿我爷爷的衣服?”思羽心中感激,渐渐觉得一丝温馨荡漾开来,不禁对她展颜一笑,她却只专心为他量身,一面在心中暗暗记下。只听他又道:“再过几日若能赢得了你爷爷,我便想告辞了,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回来谢过。”
远华收了绢尺,默默坐了片刻,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思羽道:“还没有想好,不过看你爷爷那些地志很是有趣,如今我身无牵挂,倒是很想去四处看看。”远华只点头不语,忽抬起头来道:“糟糕…”思羽正穿了一半衣服,闻言一愣,只听她懊恼道:“我忘了方才量的尺寸…”他笑了起来,便道:“那就再来量过就是。”
第二日远华早早去了城中,思羽和骆崎山下过一盘棋,骆崎山便道:“老朽有一事相求,南公子若是不愿,也倒不必勉强。”思羽忙道:“骆老有事但说无妨,在下一定办到。”
骆崎山望了窗外良久,方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想上京城一趟…”思羽一惊,问道:“可是为了令孙?”
骆崎山颔首:“他自小便遭大难,又与我失散,听远华说来性子已变得十分偏执,我倒也不存什么指望,不过想去看看他,日后下了黄泉,也好对他爹娘有个交代。”
思羽默然无语,骆崎山又道:“我去后,远华恐怕会十分不安,若南公子愿意陪她到我回来之时,我倒可放心上京。”思羽惊道:“如此怕不甚妥当…”
骆崎山淡淡道:“公子若觉不便,也就算了。”思羽想了片刻,也只得笑道:“既然骆老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在下自当遵命,再说,还未赢过骆老,也不敢就此别过。”
骆崎山呵呵一笑:“等我回来之时,再来好好杀上一盘。”待他出了房门,便起身走到窗边,向窗外道:“几时学起偷听来了?”
远华将头伸进窗来,一脸不豫之色,道:“爷爷要上京,怎么也不跟我说?又叫他陪我,我自小跟你走过这么多地方,哪里需要人陪了?”
骆崎山双目炯炯:“丫头,爷爷一片苦心,你怎么倒不领情?”远华将胳膊支在窗沿上,低头半晌,方悄声道:“我虽喜欢他,但也从未想过日后便要与他在一起…”
骆崎山轻轻抚摸她头顶,柔声道:“我瞧思羽这孩子,也必不是久居乡野之人,也罢,缘分二字,合则聚,不合则散,一切随缘罢。不过你真不愿他留下来?”
远华道:“我自然喜欢,可他并无此心,勉强他留下又有什么意思?”骆崎山便不再言语,一阵秋风吹过,送来院中淡淡草叶清香,她心中酸涩,只将脸贴在爷爷手心,闭目凝思。
几日过后,骆崎山备好行装,拄着一根拐杖,一大清早便悄悄上了路,思羽梳洗已毕,走到骆崎山房中,只见房内收拾得干净整齐,远华呆呆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他睡过的枕头,茫然望着窗外,不禁道:“骆老已经走了?”远华点点头,收回目光,放下枕头站起身来:“爷爷向来这样,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抬头看了看思羽,又道:“你也该走了。”
思羽愣在门边,一时有些怔仲,良久方道:“我答应过你爷爷,要在他回来之前陪着你…”远华将他的手臂一拉,笑道:“老人家的话有些该听,有些不该听,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思羽随她进了厅堂,只见桌上已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她将包袱打开来,却是两件素色丝绸的衣衫,一小包草药,一个小小的香囊,还有几块碎银,远华拿起那香囊,道:“我看你上回挺喜欢这冷香草做的香囊,便重新做了一个给你,你若不嫌弃便收着,这几两银子,是我借给你的,要算利息,你日后可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思羽心中微微有些失落,顾不得感谢,只定定地注视着她,她别转面孔,也不看他,只笑道:“走吧,我也要去城里,正好送你一程,原说过要请你喝酒的,就当替你践行罢。”思羽默默随她出了门,见她将大门锁上,一时觉得胸中百味呈杂,转目凝望这小小院落,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两人出了院门,一路默然,已是金秋十月了,两边的稻谷已开始收割,思羽极目远眺,只见天地间一片金黄,秋风扬起半人高的谷穗,似波浪一般起伏不尽。远华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棉布袍子,便被映上了淡淡的金色,颈间几绺发丝散落下来,也似染上了一层金辉,衬得面颊红润,双眉如黛,眸中莹莹闪烁,思羽几番侧目,只见她面容静默,波澜不惊,想起那日清晨在骆崎山房外隐隐听她说喜欢自己,莫非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到了城中,只见人来人往,酒旗四处飘展,远华一路挤过人群,径直去了沁芳客栈对面的一家酒肆,思羽跟在她身后,虽只穿着骆岐山的一件旧衣,也不甚合身,但他身形挺拔修长,神情洒脱,在人群中显得仙姿朗朗,早赢得众人纷纷侧目,挤过之处,不少女子皆是脸红心跳,痴痴凝望他背影。他上了酒肆二楼,见远华早已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便上前坐定,远华道:“要喝地道的汾酒,还是这家好些。”
片刻后酒菜俱已上桌,远华替他斟满一杯酒,笑道:“这些酒菜比不得王府,也只有请你将就些了。”思羽道:“哪里还这么讲究?”远华抿嘴一笑:“也是,这两月难为你吃我做的粗食,怕是早就闷坏了吧?”
思羽也不答话,便将酒一饮而尽,汾酒浓烈醇厚,芳香满口,他眉头一展,远华忙又斟满一杯,他注视着杯中琼浆,随口吟道:“琼杯倚食青玉案,使我醉饱无归心…”远华深深地看着他的脸庞,他忽抬起头来,迎上她的视线,眸中一片漆黑,就似一汪深潭般幽不见底,她心中微微一颤,便转头望向窗外,却又觉得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脸上,直烧得她面上发热,低头抿了一口酒,方道:“我还有一事求你。”
思羽只定定望着她,道:“你说便是。”远华道:“你今日一走,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不论你今后怎样,我只希望你不要记恨觅华。”思羽心中淡淡有些惆怅,未及答话,只听她又道:“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我的唯一的弟弟,只求你看在我和爷爷面上,不要恨他…”言罢,语声哽咽,眼中盈盈欲滴,思羽忙道:“你放心,我不再怪他便是。”她闻言便璀然一笑,又转过头去望对面沁芳客栈的锦旗,久久不再说话。
一时酒过三巡,盘中菜已吃尽,远华结过账,便立起身来,笑道:“我还要去顾员外家一趟,就不送你出城了,你自己一路小心。”向他一笑,将心一横便下了楼。思羽仍旧坐在楼上,见她快步走入人群中,很快便寻不见她的背影,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取过她为自己准备的包袱,拿出那枚香囊,凝目看了半晌,方珍重收入怀中。
远游
秋雨初霁,一片花红柳绿便皆显了迟暮,灵鹤湖畔落叶潇潇,秋水瑟瑟,湖上烟波浩淼,薄雾迷离。朱恃静静立在湖边,展目远望,他只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站了一会儿便觉有些凉意,孟扶上前将一件披风围在他肩上,低眉敛目道:“此处寒重,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罢。”
朱恃颔首,正欲转身,一阵秋风吹过,片片金黄的落叶便簌簌而下,落叶的间隙中,隐隐可见一个素妆丽人,带着两个宫女正往这边款款行来,枯叶落定,方看见正是凌云夕。
云夕一时间有些怔仲,踌躇了片刻,方上前行礼,朱恃将她扶起,笑道:“这儿景色虽好,寒气却重,四皇妃倒也不可久待。”云夕道:“这便想回转了,殿下也要回去么?”朱恃含笑点点头,两人便顺着花径往回走去。
寒风拂在面上,已有些厉厉的涩人,朱恃不由轻轻咳了两声,云夕抬眼望了他片刻,轻声道:“殿下身体向来不好,也不可太操劳了,保重身体要紧。”朱恃一笑,道:“不妨事。”云夕欲言又止,见前方宫檐迫近,方开口道:“臣妾想求殿下一事。”朱恃顿住脚步,默默望着她,只听她道:“云织年纪尚小,还有些不懂事,宫中的规矩也不太明白,还请殿下在皇后跟前多周旋一些…”
朱恃笑道:“我自会向母后解释。”云夕又道:“今后云织就拜托殿下了。”朱恃肃然望着她的眼睛:“你放心,今后我必会诚心相待。”云夕心头升起一丝苦涩,不再多言,向他行了一礼,便默默转身去了。
一路缓缓回至寝宫,还未进门,却见一众宫女面上神色皆有些古里古怪,她心中狐疑,也只作不知,径直往自己卧室走去,经过朱暄房间,却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她见房门虚掩,便轻轻推门进去,抬眼一望,便如同被钉子钉住一般,再也挪不动脚步。
只见轻纱帐中,两个身影正纠缠在一起,那男子长发垂肩,身强体健,低低喘着粗气,正是朱暄,那女子在他身下,扭动着蛇一般的身躯,口中喃喃发出惑人的低吟,云夕面上一阵潮红,正欲转身出去,朱暄却抬起头来,见了她不由一愣,慢慢放开手中人儿,撩开纱帐坐了起来,那女子便也往门口一望,面上却无慌张之色,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将一件衣服披在朱暄身上,方缓缓穿上一件艳红的里衣。
云夕见那女子面容陌生,也不像寝宫中的侍女,心中羞愤,不由沉声问道:“你是何人?”那女子漠然一笑,也不言语,只低头整理衣服,朱暄站起身来,不耐烦道:“她是何人你管不着。”
云夕紧紧盯着朱暄,见他若无其事,闲闲系上衣带,便忍不住道:“你也该顾虑自己的身份,光天化日,怎能和来历不明的女子…”朱暄眉头一挑,走到她身前,凑过脸去,在她耳边冷笑道:“你应该明白,我娶了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云夕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说不出话来,朱暄又冷冷道:“你刚才和谁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未问你,你倒反来盘问起我来了?”云夕心头一阵冰凉,忽然腹中一阵翻涌,只觉一阵恶心,顾不得答话,便挣扎着转过身,芳景默默上来扶住,云夕捂住口,踉跄退开。
朱暄只沉着一张脸望着她的背影,那女子穿好一身红衣,上前抱住他的腰身,腻声道:“殿下,你不是答应过我…”朱暄不动声色挣脱开来,走到几前坐下,王照躬身奉上茶来,悄声道:“棠将军已等候多时了。”朱暄接过茶盏,喝了两口,便抬眼向那女子道:“我不是说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等段时日,我自有安排。”那女子娇媚一笑,将身贴过来,伸臂搂住他双肩,一张妖治的脸庞贴在他面上,轻轻在他颈间吹了一口气:“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朱暄方洗簌更衣,往前厅而来。觅华在朱暄厅中等了多时,见朱暄进来,忙上前跪下,道:“殿下千万替下官在皇上跟前说句话。”朱暄扶他起来,道:“棠将军起来再说。”觅华站起身来,见朱暄面上一片肃穆,只坐在椅上埋头喝茶,不由心中惴惴。
朱暄喝了半日茶,方搁了茶盏,道:“太子的话父皇向来都很看重,这次他一力荐你去边关,父皇也已下旨,这事儿多半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觅话心中一阵失望,复上前跪道:“下官只想呆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效力,还请殿下成全下官这番心思。”
朱暄站起身来,在他肩上轻拍两下,放缓语声:“我何尝不想棠将军留在朝中,我也可多个臂膀,奈何这次太子铁了心要把你弄走,我也在父皇跟前说了不少话,可父皇还是只听太子的啊。”将他扶起来,又道:“棠将军放心,你先去驻守个半年一载的,待我慢慢在父皇跟前活动,尽早把你调回来。”
觅华心中十分不甘,他自觉千辛万苦才得到今日的地位,不想一纸诏书下来,却要远离京城去镇守边关,他心中明白,这实际上是变了法子将自己流放到了漠北,原本还指望朱暄能帮忙回旋,可如今看他语气,此事已是铁板钉钉,再无转机了。
朱暄转头吩咐王照道:“把给棠将军准备的薄礼拿上来。”不一会儿,王照便捧上两箱金银珠宝,朱暄道:“棠将军此去边关,生活必定清苦,这点薄礼,还请将军收下。”觅华见事已至此,也只得谢过去了。
王照低低在朱暄耳边道:“太子想方设法把李将军从边关调回来,又把棠将军弄了去,殿下就由得他如此?”朱暄一双阴桀的眼睛看着觅华出了殿门,方道:“这棠觅华野心不小,也不见得真就忠心于我,把他放出去观察两年倒正合我意,你叫人盯着他,若有什么动向,即刻报与我知。”
晚秋已过,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近日河南开封城中的集市上,悄悄多了一个忧郁的年轻人,摆了一张字画摊子,书画笔力浑厚,极富神韵,卖画的年轻人只穿着单薄的素色衣衫,衣服质地十分上乘,整个人显得清华高贵,与周遭便显得格格不入,虽只静静坐在街角一偶,寂寂寡欢,整日里不出一声,生意却是十分的好。
旁边同卖字画的两个书生早已忿忿不平,窃窃私语道:“不过是长着一张好面孔罢了,有什么真才实学?”另一人道:“可不是?也未见得光顾的有什么达官贵人,不过都是些丫头妇人罢了。”正说间,那年轻人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两人只觉得他目光如电,不觉噤若寒蝉,便讪讪收了口。
开封城内程员外家的程小姐上香经过此处,在轿中远远看见那年轻人,便吩咐丫鬟去买了他几幅字画,回到府中细细赏看,十分喜欢,忆起那年轻人的身形面容,更是心中牵念,过了两日便携了丫鬟往那集市上去,到了前日的地方,却只见一地萧瑟,那年轻人已不见影踪。丫鬟向旁边两个书生打听,那书生道:“那人几日前静悄悄来了这里,昨日就不见了,谁知道他什么来历?”
南思羽早离了开封,走走停停,往湖广境内而来。途中风餐露宿,自不必言,他有时想起王府的锦衣玉食,不仅心中苦笑:原先但凡食物粗糙一些,环境杂乱一些,他便不得自在,宁肯不食不眠也不愿将就,就是在沙漠中,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会随地便坐,可如今他曾经吃过山中看不出颜色的野果,只用衣袖略略擦一擦便送入口中;也曾经在雨声淅沥的夜晚躺在别人的屋檐下呼呼入睡,旁边就坐着几个肮脏的叫化子。原来褪去那身显赫的光环,他不过是这普天之下最平凡的一只蝼蚁,浮游在悠悠长空下,为了生存苦苦挣扎,时移事易,那个王府中挑剔讲究的小王爷渐渐消失在时光的阴影中,不复再现。
一路由北向南,空气中的寒气便渐渐凛冽,南方虽不曾降雪,但极目之处,一片肃杀之气,他的心便也如这凋零的落叶一般,在天地间飘飘荡荡,找不着归处。他想起幼时坐在父亲的膝头,父亲给他讲那些过往忠臣烈士的故事,他听得热血沸腾,小小的心胸鼓荡着豪情,铿锵言道:“我长大后也一定也要做个赤胆忠肝的良将,保家卫国。”父亲点点头,目光中闪过赞许之意:“身为大明子民,理当如此。”可如今他从小立下的宏愿和父亲一样,均已归于尘土,只空余了这一身皮囊,仰望茫茫天地,不知何处才是他的归宿?
进了湖广境内,但见城郭林立,渐渐显出一片繁华,他却心中苦闷,郁郁不得抒发。不一日到了洞庭湖畔,登舟仰望,只见烟雨之中,水波之上,岳阳楼静静歭立,常年风吹雨打之下,楼台檐角已显出点点破败,他拾阶而上,登至楼顶,方才泛舟之地便尽收眼底,朦朦细雨中,几只渔船缓缓穿行而过,船上渔翁蓑衣独立,说不尽的孤寂,远处水山相接,在一片迷朦中渐渐隐去,他想起八岁时和朱恃一同在凌允之跟前背诵《岳阳楼记》,他总不明白范仲淹一代名臣,既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为何不能努力排除万难实现自己的心愿,如今他总算知晓,原来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了便会有结果,更不是自认行事无愧便会赢得赞誉,原来那样多的身不由己,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无可奈何之处。
朱恃那时还不是太子,整日里只喜欢把王维、陶潜的诗句挂在嘴边,眼中一片向往之色,只说日后总要行遍四处山水,然后寻个风景秀丽之处隐居,而他则一心要在朝堂之上建功立业,朱恃曾笑言,待他功成身就之时,定要到他归隐之处把酒言欢,谁想造化弄人,命运阴差阳错,如今朱恃高居庙堂,他却四处漂泊,往日那些红花绿柳下的誓言,尽付流水东流而去。
思羽一路荡荡悠悠,游过洞庭湖,又去览过桂林山水,念及故人,想起沐青曾言会到扬州陪伴父母,便又往扬州行去,待到得扬州城内,已是年末。他四处打听,终于在扬州城西寻到沐青住所,只见一间寻常院落,屋檐齐整,朴素端然,他叩了叩院门,不一会儿,门吱咯一声开了,一个布衣少女站在门边,他只觉恍然有些面熟,不由一愣,那少女呆呆看了他半晌,忽大声喊道:“沐青!你快来,南平王来了!”他方想起这少女正是王简平。
简平忙引了他进到院中,刚走得几步,只见沐青跌跌撞撞从房中冲出来,见了他便倒身下跪,哭道:“王爷…”忽又想起他如今身份,忙又改口道:“南兄…”思羽扶住他的胳膊,心中亦是心酸,笑道:“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沐青见他形削骨立,面容憔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含泪傻笑,简平过来道:“快不快请南大哥进去坐?我去买点酒菜,你两个好好聊聊。”
沐青便引思羽进房,思羽问起沐青父母,沐青道:“两老到城外上香去了,恐怕今日不会回来了,他们早就想见你了,你可要好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才行。”思羽便只一笑,不再言语。沐青又道:“我也刚从京城回来。”思羽便问:“可见到了太子和我母亲?”
沐青点头:“太子和你母亲知道你还活着,简直欣喜若狂,你母亲托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太子只托我带几句话儿,说他现在还不能来看你,但请你一定放心,他必会尽早替你洗脱冤屈,早日迎你回京。”
思羽默然片刻,方问:“他如今可好?”沐青笑道:“他就要大婚了,听说迎娶的是凌家二小姐…”
话未说完,却见思羽面色骤变,扶了桌角缓缓坐下,他并不知道思羽和云织曾经两情相悦,便不以为意,又笑道:“凌小姐和太子倒也很是相配,算来大婚也就这几日了…”
思羽心中茫然空落,眼中只看见沐青的嘴唇翕动,却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脑中只浮现着云织的模样,或泫然欲滴,或笑如春晓,他原本以为已经忘却的清丽脸庞此刻这般清晰,久久压抑的情思喷涌而出,却又化作一支支利箭,将他的心胸刺得隐隐作痛。
沐青方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妥,见他闭着双目,神色痛楚,不由轻声唤道:“南兄…”思羽听见沐青的声音远远传来,心中一惊,忙睁开眼来,屋中一切如故,沐青正关切地望着他,他苦笑道:“今日还未吃东西,怕是饿昏了。”沐青方放下心来,又去门外观望,一边喃喃道:“她怎么还不回来。”
思羽静静坐在房中,心中千头万绪,终渐渐归于平静。他自入狱之日,便自断了和云织相守的念头,不想乍闻她即将出嫁的消息,却还是心痛难耐,也罢,既然她与他终究陌路,她能嫁与朱恃,倒也算是美满的结局,自此以后,便不复再思,不复再想。一阵剧痛过后,他心中倒觉一片轻松,便立起身来,走到窗边,向着京城的方向默默祝愿。
北上
南国的空气潮湿阴冷,到了掌灯时分,更是寒气刺骨,摆在桌上的菜不一会儿就冷了,王简平便拿到厨房重新热过,沐青已喝得面红耳赤,与思羽又干了一杯,道:“我在京城中呆了差不多一月,见着太子之前倒碰见了骆老先生,听他说你还在汾州,却想不到你早走了。”
思羽点头:“他上京城是想去见他孙子。”沐青道:“那棠觅华早被调到漠北边关去了,骆老先生听说了,知我要到汾州见你,只叫我带话给骆姑娘,便赶着去了边关。”
思羽一惊:“他那般年纪,怎经得起漠北的严寒风沙?”沐青苦笑:“可不是吗?老先生十分固执,一定要去,我和简平赶到汾州,骆姑娘知道了也焦急得很,第二日便也匆匆赶去了。”
思羽默然片刻,问道:“她可还好?”简平推门进来,接口道:“好得很,她听说你母亲带了些钱给你,就从我们这儿拿了几两银子走,说是你欠她的。”
思羽笑道:“确是如此,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倒该多谢她一些。”
简平道:“我们也是这么说,可骆姐姐说不是她的便多一文也不要,又说她弟弟害你这样,她救你是应该的,就算一笔勾销了,叫我们若见着你,一定转告你不必再挂念此事。”
思羽埋首喝了口酒,方淡淡道:“她是她,她弟弟是她弟弟,怎能混为一谈?”
简平撇嘴道:“棠觅华有这样的亲人也不知道珍惜,我姐姐若是她这样…”沐青笑道:“你不是认了她作干姐姐?”简平喜道:“是啊,我们还约好明年春天跟她和骆爷爷在太原碰面呢。”
思羽一愣:“太原?”沐青红了脸道:“骆姑娘说明年春天会到太原一带游历,正好简平有个乳母在太原,自小将她带大,她便定要我也去见过她乳母…”思羽便笑道:“还未恭喜过二位。”简平喜滋滋道:“好说。”
晚间思羽便在沐青房中歇息,沐青将阳平公主所托之物交予思羽,思羽见是一包金子并几件衣物,还有一支白布包裹的细长之物,便拿过来将布剥去,却见一柄长剑,正是自己平常所用之物,心下感怀,将长剑抽出剑鞘,轻轻抚摸剑身,沐青在旁道:“你不如就留在扬州,咱们在一处,也好过你孤身一人。”
思羽默默摇头,良久道:“我还未想好,过段时日再说罢。”沐青道:“太子知我在扬州,若有什么话儿要带给你,我上哪儿去找你?”思羽笑道:“明年此时我一定再来,有什么话那时再说也不迟。”沐青便不好再多说,见夜色已深,便回身自去了。
一夜无话,沐青清早起身,见简平端了热水过来,便去思羽房前叩门,久久却无人应答,推门一看,房中并不见思羽,床上被褥整齐,桌上放了几锭金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包裹和长剑也已不见,知他已走了,不由愣在门边,简平过来道:“就走了?怎不多住几日?”
思羽出了沐青家门,在扬州城中逛了一会,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寻了一家酒肆,刚至楼梯口,忽一人自楼上急奔而下,将他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思羽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低低戴着一顶皮帽,看不清面容,也不抬头,便匆匆出了酒肆大门。
思羽愣了一愣,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怀中一探,果然装着金子的小包裹已被他摸走,远华送给他的那枚香囊也一并不见,他心下便一急,金子倒也罢了,那香囊他却有些不舍,忙回身追出门去,果见那人在人群中躲躲闪闪,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到一间房屋前轻轻叩了叩门,门开处,一个大汉伸头四下里一望,便将那人拉进屋,将门重重一关。思羽闪身过去,将耳贴在门边,只听房中一人道:“妈的,这扬州刺史怎么回事?怎地等了这么久也不来?倒叫我们饿了这几日,待他来了,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语声粗犷,说的却是蒙古话。
思羽大惊,他多次出征蒙古,倒也能听懂蒙古话,只不知扬州怎会出现蒙古人,正心中惊疑不止,只听房中另一人哑着嗓子道:“大人息怒,这扬州刺史还得罪不得。大汗上回元气大伤,这次虽联合了忽刺和天保真,还是小心为妙。”头先那人道:“大汗也太小心了,现今镇守边关的听说是个雏儿,那南思羽又被贬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那哑着嗓子的人又道:“大明毕竟兵多将广,若有这扬州刺史说动江南其他各地暗中发动暴乱,大明舍不得这富饶之地,必会派重兵过来镇压,边关的兵力就更不能保证了。” 那声音粗犷的人便冷哼一声, 道:“ 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便是,那大明皇帝只道我们没剩下几口气了,又怎会想到我们这么快又来攻打?”
思羽听到此处,不由心中大怒,便想冲进房去将那几人都杀了,转念一想,便又强自忍住,思索了片刻,抽身出了巷子,往沐青家中急急赶去。
沐青见思羽匆匆抢进门来,心中一喜,正欲开口,思羽已将他一把抓住,道:“你赶快去京城,定要尽快见到太子…”沐青惊道:“何事这么急?”思羽定定神,将方才所听之事说了一遍,沐青怒道:“岂有此理!欺负我大明无人?”便去房中收拾东西,简平在旁道:“我跟你一起去。”沐青点头,又问思羽:“你在此等我消息?”
思羽摇头:“我这便上边关去。”沐青一惊:“你去边关做什么?还怕棠觅华找不着你?”思羽道:“这事也是我当日埋下的祸患,若不是放走了脱木尔…”话未说完,见沐青和简平面上一阵尴尬,便道:“想不到那脱木尔竟然如此不守信用,棠觅华刚到边关,只怕毫无防备,若等朝廷派兵过去,恐就迟了…”
沐青想了会儿,道:“既是如此,还是我去罢了。”思羽道:“不可,我去不了京城,太子那边需得有人即刻通报…”
简平插口道:“你就不怕那棠觅华又要杀你?”思羽沉吟片刻,道:“他当日毕竟放了我,如今倒也不见得就定要杀我,不论如何,此事必得告与他知,让他早作准备。”顿了顿,又笑道:“你们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
三人出了城门,思羽挥别沐青和简平,便策马北上,一路快马加鞭,跋山涉水,不多日,已进入漠北边境,眼见望月关遥遥在望,心下一松,便放缓马蹄,但觉朔风厉厉,鹅毛般的大雪扑面而来,他身上衣服十分单薄,便觉得有些僵冷。不多会儿,行至望月关下的一个小镇,便牵了马进入集市之中,寻了一处酒馆,要了壶热酒,仰头喝下肚去,方觉得身上暖意渐渐回升。
他曾带兵经过此处多回,这时便转头四处打量,只见镇上人迹寥落,巷口街尾,所见倒有大半是把守的官兵,也未见任何异常。他在酒馆中直待到晚间,见天色渐渐昏暗,便寄了马,悄悄往兵营中而去,所幸大雪密集,巡逻的人便少了不少,倒也未曾有人发现他的影踪。他偷入兵营,方发觉兵营中已变了格局,营中兵帐肃立,并无喧哗之声,倒是秩序井然,便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棠觅华却也治兵有方。
来回盘桓了几遍,只寻不见主帐所在,他心下有些暗暗着急,便将身隐在一处兵帐后,四处张望,看了半晌却不得要领,便寻思着若有人出帐,便叫他带路。
等了半日,方见一人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袄,头上围了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上端了一盆水,蹒跚着出了兵帐,思羽见他打扮并不是营中士兵,便猜测或许是此处军医,也顾不得许多,赶上前一把扣住那人脉门,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可知道棠觅华是在哪个帐中,快带我过去。”那人闻言哆嗦了一下,久久不出声,思羽便将手一紧,那人方轻轻点了点头,仍旧不说话,只向一边扬了扬脸,思羽沉声道:“你带我去,若敢耍花样,定不饶你。”
那人便只得带了思羽向前走去,思羽跟在他后面,远远看见有巡逻的士兵,便将那人拉过身来,隐在近旁的兵帐后,待巡逻之人过去了,便又推着他向前,绕了半日,思羽便觉得有些不对,眼见渐渐远离了那片兵帐,心中怒意上升,便用剑柄抵住他后腰,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倒也不怕他,弯腰将水盆放在地上,转过身来拉下头巾,一张清秀的脸庞便浮现在思羽眼前,片片雪花飘落在她的发际眉间,她便似乎化作了这茫茫雪地中的一部分,天地寂寂无声,她沉默地看着他,眸中光华聚敛,正是骆远华。
思羽恍然片刻,方收了手中长剑,柔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远华面上一片戒备之色,也不答话,只问他:“你找觅华做什么?”
思羽一愣,不由笑道:“我不是要找他麻烦,而是有要事相告,现今脱沐尔正举兵来犯,他恐怕并不知道,我只想提醒他早做准备。”定定地凝视她片刻,正色道:“我答应过你,今后都不再记恨他的。”
远华面现愧色,低下头去轻声道:“是我多心了。”风声唳唳,卷起阵阵雪花,自两人身畔呜咽而过,她默然良久,方抬起头来道:“我带你去罢。”
一路到了觅华帐前,远华便道:“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思羽奇道:“你不一起进去?”远华将脸一偏:“我不想见他。”思羽不由悄声问道:“你在这儿这么久,都没去见他?”
她点点头,道:“你先去罢,等你见过他再说。”
边关(1)
帐中幽幽燃着一盆炭火,棠觅华坐在案前懒懒翻看着一卷兵书,只觉得寒气渗骨,抬头一看,炭火盆中只剩下几点火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不由大声骂道:“怎么当差的?还不进来添火?”等了片刻,仍不见人进来,便霍然起立,走至门边将帐帘一掀,正欲出声呼唤,忽见门口侍立的两个守卫已不见身影,他心中疑惑,出了军帐在周围寻了一圈,倒也并无异常,只得悻悻回转。
刚进军帐,却见一人站在帐中,手持长剑,寒星般的双眸正定定看着自己,他浑身僵住,眼光不由自主看向案上自己的佩刀,思羽冷笑两声,拿起佩刀走至觅华身前递给他,道:“身为主帅,这佩刀怎能随处乱放?”觅华木然接过佩刀,直直盯着他,欲拔出手中佩刀,却又觉得额角冷汗浸出,双手使不出半分力气。
思羽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来这儿只是想告诉你,脱木尔联合了忽刺和天保真,不日便要攻来,你必得早作准备。”
觅华沉着一张脸,半晌方问:“你如何得知?”思羽道:“你无需知道,我只问你,如今边关兵力如何?”觅华本不欲回答他,见他一脸肃容,竟不由自主道:“也只得五万。”思羽点头:“兵力虽不少,恐将士耐不住此处严寒,兵力便会大大削弱,只怕挡不住蒙古的彪悍骑士。”觅华双手紧紧按住刀柄,只戒备地看着他。
思羽沉吟片刻,又道:“如今也别无他法,你明日便要加紧操练,操练之时,让将士少穿一件衣服,过得几日习惯了,便减少一件,明日起,众将士必得多食荤腥,帐中不能再燃火取暖,需得增强抗寒之力。”觅华不答,却道:“我为何要信你?”
思羽朗然一笑:“你若不信,自己丢了性命不要紧,这大明江山便也是断送在你手中,这千古罪名,你可要冒险一试?”
觅华默然无言,思羽便道:“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走至门边,又道:“边关的壁垒,最好再让人加固一下,虽不能指望能挡住多少,毕竟聊胜于无。”
觅华暗暗咬牙,死死拽住刀柄,几番欲趁他不注意时举刀,终是有些胆寒,见他正欲掀帘出去,方沉声问道:“你为何帮我?”思羽转过身,正色道:“我不是帮你,只是不希望看见蒙古铁骑踏破这边关之地。你若想日后加官进爵,便好好守住这里。”不再多言,转身出了营帐。
觅华僵在帐中,只觉浑身已被冷汗浸湿,心中疑思万端,见他去远了,方如梦初醒,忙追出帐去,见巡逻的士兵正往这边过来,不由大声喝道:“都死哪儿去了?营中来了贼也不知道?快给我四处搜查,抓到来历不明之人,一律格杀勿论!”那巡逻领队见他脸色铁青,忙唯唯应了,率众领命而去。
思羽出了觅华营帐,刚寻到远华,却见火光四起,巡逻之人已四面涌来,远华顿足道:“糟了,你随我来。”拉住思羽,在兵帐间绕来绕去,不多会儿,便奔至一堆草垛旁,思羽揭开草垛上蒙着的油布,两人翻身上来,远华便抱起一捆干草,散在身上,又拉下油布,紧紧将两人裹住。
觅华见四处火光冲天,心下方稍稍安定,忽又想起一事,忙唤过那巡逻领队,道:“那贼子已被我砍了两刀,想来此时已命丧黄泉,众兄弟日间幸苦了,就不用再搜了,各自回帐好好歇息,待明日再搜罢。”那领队道:“将军体恤众兄弟,我等自然感激不尽,不过怕还是将那贼子抓到放心些。”觅华冷笑道:“我说了不用便不用,你莫非不信我?”那领队只得躬身道:“不敢,既然将军认为无碍,待明日再搜便是。”行了一礼,转身自去遣散众人。
觅华冷冷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松了口气,方才神思慌乱,竟未曾想到此人乃是朱暄所派,幸亏及时喝止,不然若被他搜到南思羽,自己上回放他之事便也败露无遗。他一路走回营帐,又在帐外加了几个侍卫,方梳洗了睡下,将佩刀压在枕下,心中暗自盘算。
思羽和远华伏在草垛中,不多时,却见火光渐渐熄灭,呼啸声也逐渐减弱,巡逻之人竟四下散去,远华心中疑惑,悄声对思羽道:“也许不是来寻你的。”思羽心下明白,却不好说穿,只轻轻一笑。两人又等了良久,不见动静,便悄悄钻出草垛,一路出了兵营。
行了半日,远华回身一望,只见兵营中点点灯火已淹没在茫茫白雪中,便问思羽:“你可有住处?”见他摇头,便道:“我和爷爷寄住在山上一处猎户家中,正好那猎户去了深山里,你若愿意,便和爷爷挤一挤,过了今晚再另寻住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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