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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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村中转了一圈,所带草药已去了大半,又见天色已晚,便辞了村民往城中赶去。思羽一路闷闷不乐,远华也沉默不语,回到城中已是一更时分,两人腹中都有些饥饿,远华往怀中一摸,却只摸出几个铜板,便问思羽:“你还有钱吗?”他面上有些尴尬,道:“没有了。”远华奇道:“昨日你不是说还有几两银子吗?怎么这会儿就没有了?”

思羽将头转过去看着街角,低声道:“我留在王小千家了…”远华望了他半晌,面上笑意隐现,望见街边正有一处面摊,便道:“幸好昨日付了房钱,不然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我这里还有几个铜板,也够我们吃碗面了。”思羽转回目光,道:“还是留到明日罢…”

远华道:“明日的事儿明日再想办法,先吃了再说。”便拉了他的衣袖坐到摊边,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便上了桌,远华喜道:“好香!”将两碗面条端在一处,从其中一碗里挑了两筷到另一碗中,方将面多的那碗推给他,思羽心中一阵温暖,正要埋头吃面,却发觉她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便放下筷子道:“看什么?”

远华目光闪烁,笑道:“想不到竟然有机会和当日南平王府的小王爷坐在街边一起吃面。”

思羽啼笑皆非,便不理她,她见他闲闲喝了口面汤,又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很挑食?”

思羽一愣:“你倒还记得清楚。”远华撇了嘴道:“你那时可神气得很,见了我总是不理不睬的,我心中不忿,便故意和你作对,你怕都忘了吧?”思羽忆起前尘往事,不由笑道:“怎么可能忘了?你那时凶得很,我都打不过你。”抬头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心底处升起一股甜甜的滋味,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正想鼓起勇气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却听她道:“你额角上的疤痕委实有些难看,待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替你去掉…”

他胸中一腔柔情顿时烟消云散,埋头狠狠吃了几口面,赌气道:“难看就难看,我就喜欢这样。”

远华若有所思,凝神半晌,忽正色道:“沐大哥和简平妹子这几日也应该到太原了,你见过了沐大哥,便打算往何处去?”

思羽喝了口面汤,沉吟良久,缓缓道:“这段时日我也想了很多,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振作精神,骆老说得对,并不一定要高居庙堂才能有所作为…”搁了筷子直视远华,肃然道:“我想学医术,你可愿教我?”

远华正将面碗端在嘴边,闻言呛了口汤,连连咳嗽,思羽待她喘息渐定,便道:“莫非你认为我资质驽钝,不适合学医术?”远华放下面碗,见他目光诚恳,便笑道:“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你若真想学,便要好好拜我为师,”一时童心大起,装模作样板了脸,颔首道:“你从头学起,看你天资聪颖,若是勤学苦练,两年便也可出师了。”

思羽大喜,端起汤碗起身敬道:“那便以汤代酒,先敬你一杯谢师酒。”远华眉开眼笑道:“免礼。”思羽抬头见她面上笑意融融,笑成弯月般的一双眼睛中亮色无边,眼光便有些发直,良久舍不得移开。夜深人寂,面摊上方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曳曳,便依着两人的轮廓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远华面上一红,悄然别过头去,轻声道:“夜深了,咱们回去罢。”

会面

晚风旖旎,垂柳脉脉,街边住户的烛火渐渐熄灭,但见微云淡月之下,汾河岸边波光朦胧,水波悄然无声地拍打着岸边,一派轻柔宁谧。

两人沿着汾河河岸缓缓往客栈方向行去,夜风拂过,带来些微凉意,思羽犹豫片刻,便将身上外衫脱下,轻轻披在远华身上,侧目看了她一会儿,低声笑道:“从来也未见你穿过女装,是为了方便么?”

远华点头:“自九岁起就再也没穿过裙子了…如今倒是习惯了。”思羽转回目光,望着前方道:“这样很好。”

她微微一笑,只觉得衣衫上他的气息暖暖向自己袭来,心神便渐渐有些慌乱,忙转了话题道:“也不知沐大哥他们到了太原没有,当日约好在城中烟波楼处相见,明日倒可去看看。”

思羽笑着点点头,两人转过街角,客栈已然在望,却见客栈上下灯火通明,几个官兵守在入口正在查问来往之人,他吃了一惊,便顿住脚步,远华却浑然不觉,只埋头向前走去,思羽一把将她拉住,道:“等等…”

远华疑惑地看着他,他苦笑道:“看来今晚真得露宿街头了…”她转头看了看客栈门口,忽醒悟过来,不由道:“是冲着你来的?”

思羽点头:“前日在酒楼中就觉得有些异样,只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远华暗暗心惊,思羽见她半晌不语,便踯躅道:“只是连累你了,不如你先回去…”

远华转身便走,一面笑道:“幸好东西都带在身上,只可惜了那几个房钱,早知道今早就结了帐,咱们还能多吃碗面。”他闻言不禁展颜一笑,心下一宽,便握紧手中长剑,随她闪过街角,往暗处退去。

两人在城中寻了半日,均觉不甚妥当,正好行至一处城墙下,远华便道:“不如出城去罢。”思羽道:“城门已关,怕早出不去了。”她不答话,四处望了望,见城墙边正好一颗大树,高约五丈,顶端一半枝桠已越过城墙,不由喜道:“有了。”将衣袖高高卷起,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又将衣衫下摆撩至腰间结住,便往树上攀去,思羽大惊失色,忙道:“小心…”一颗心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焦急万分,又不敢大声呼唤,却见她身手敏捷,不一会儿便攀至树梢顶端,骑在城墙顶上,俯下身来向他招手,他方才放下心来,慢慢携了包袱,自树下攀至她身边坐下。

远华见他面色铁青,便问道:“害怕了?”思羽寒着脸道:“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几时学会爬树的?”远华低声笑道:“我本就是乡野女子,又常在山上崖边采药,比这高的树都爬过…”话未说完,却顿住了口,他心中奇怪,顺着她目光往城墙下看去,却见墙壁光滑平整,墙外并无可攀的树枝,她呆呆地看着下面,口中喃喃道:“好像下不去了…”

他方自得一笑,道:“原来你也有不能的时候…”提了口气,跃下墙头,稳稳站在地上,抬起头来笑道:“你跳下来罢,我接住你。”远华面色发白,犹豫道:“这么高…”思羽将包袱长剑放到地上,伸开双臂,柔声道:“不要怕,我定会接住你。”

远华摇摇头,只骑在墙头上纹丝不动,思羽静静等了一会儿,不由笑道:“你在那儿不上不下的,莫非要坐到天亮?”她望望天,又望望地,颤声道:“我下来了,你准备好了?”他含笑点头,只觉手臂发麻,便道:“快下来罢,再不下来,我就先走了。”

远华又踌躇良久,方下定决心,扶住墙头颤颤微微立起身来,双眼一闭,便狠心往下一跳,顿觉浑身失了倚靠,心中一片惶恐,正惊惧间,已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睁眼一看,他的面庞近在咫尺,正含笑地看着自己,她面上顿时一片潮红,忙转开脸去,便欲挣扎着下地。

思羽双臂牢牢圈住她,夜色下见她半垂着眼睛,睫毛轻颤,面上娇羞无限,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由怦然心动,双臂便舍不得放开,两人心中俱是砰砰乱跳,远华急道:“还不放手?”他回过神来,忙缩了双手,她便扑地一声跌坐在地上,丧着脸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也不说话,便往前走去,他愣了半晌,忙捡起包袱长剑,跟上前去笑道:“摔疼了吗?要不要坐会儿?”

两人寻到一片林间,也不敢升火,只将四处落叶堆在一颗大树下便坐下来,远华将他的衣衫脱下扔回给他,道:“你先睡会儿罢。”思羽笑道:“我不困。”远华默然良久,方道:“看来太原不是久留之地,我本还想去山西北面走一走,如今看这情形还是早些回汾州罢了,你也好尽早看些医著。”

思羽道:“待见过沐青就回去…我需要从何看起?”远华道:“自然是从《灵枢》和《素问》读起,《伤寒杂病论》、《八十一难经》和《本草纲目》也是必读的,此外,若要速成,我爹爹的笔记也要同时看…”思羽连连点头,见她打了个呵欠,语声渐低,便将衣衫盖在她身上,柔声道:“你好好睡罢。”远华自觉倦意来袭,便不再坚持,倚在树下渐渐睡去。

思羽目光凝注在她脸上,想起方才情形,不觉心潮翻涌,见她头上发髻有些散乱,几绺青丝垂下来挡住眼帘,便俯过身来轻轻替她拂开,不经意触到她的脸庞,只觉触手之处细腻柔滑,心中大动,不由自主便往她额角上吻去,还未触到她脸庞,她忽然翻了个身,将头转了开去,他慢慢坐直身子,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张明艳绝伦的脸庞,一时只觉迷茫无措,便站起身来走了开去,只见天边一颗启明星冉冉亮起,原来长夜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他木然良久,回身看着熟睡的她,方暗暗告诫自己收摄心神。

远华一觉睡至天明,睁眼见阳光已斑斑驳驳撒在林间,忙坐起身来道:“什么时辰了?”思羽坐在她身边,淡淡道:“好像已过了辰时,你歇得可好?”远华含笑点头,伸了个懒腰,歪头想了一会儿,道:“今日进城,怕得换身衣服…”见他在旁默然不语,似乎一夜未睡,便也不理会,只抓住手中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看,道:“你这衣服还是当日在汾州做的,衣料现在看来也还很好…”

思羽闻言吃了一惊,道:“你想干什么?”远华道:“不如把你这两件衣服拿去找人换两身粗布衣衫,也好混进城去。”

思羽紧紧抓住衣服,道:“不行…”远华笑道:“别这么小气,待回了汾州再给你做罢。”思羽一只手抓住衣服不放,另一只手将自己包袱扔给她,道:“这里还有两件衣服,是我母亲带给我的,你拿去换罢。”

远华翻检了一会儿,笑道:“果然王府的东西不同凡响,这衣料还要好上许多,你舍得?” 思羽气结,便不答话,远华笑了一会儿,果然拿去换了两身粗布短衫过来,衣服上密密麻麻钉满了补丁,还沾着点点泥浆,思羽便皱了眉头,远华道:“将就些罢。”自去林间脱了外衫换下,思羽无法,也只得将衣服套上,远华过来上下打量一会儿,又自地上抓了两把泥土,踮起脚来抹在他脸上,方笑道:“如此便认不出来了。”

思羽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笑得十分开心,心中便也明朗起来,弯腰拾起一把泥土,正欲往她脸上抹去,她却自己展开双手在脸上左右一抹,道:“我自己来便是,不劳驾你了。”

两人便收拾了东西往城中烟波楼赶去,果然见一个少女穿了一身杏黄色的纱裙,倚在楼栏边不住往楼下张望,楼上本挤满了人,却都只敢站在她身边三尺开外,远华心中喜悦,便奔上楼去往她肩上一拍,那少女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肮脏的乡下少年,便横眉怒喝道:“瞎了眼吗?没见本小姐正在等人?”远华低声在她耳边道:“是我。”

简平睁大了眼睛,嘴巴一张,正欲出声,远华将她嘴巴一捂,道:“别出声,先离开这里再说。”简平眨了眨眼,便一声不响随了远华下得楼来,只见楼下一个瘦长挺拔的乡农等候在旁,仔细一看,却是南思羽,更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三人寻到一处僻静地方,远华方将事情始末说与她听了。

简平道:“不如先去我乳母家再说。”引了两人穿街过巷,到了城西一处小院中,便将院门关上,将两人让进屋来,见过乳母,又打了水让两人洗过脸。思羽方问:“怎不见沐青?”简平面现愤然之色,道:“不提他倒罢了,提起我便生气。”

远华忙道:“怎么了?”简平道:“上次扬州之事他立了大功,皇上便开恩将他官复原职…”思羽大喜,道:“真的?”远华握住简平双手,问道:“那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简平将脸一撇,恨恨道:“爹爹见他官复原职,便也不再反对我们婚事,他却神气起来,总也不来向爹爹提亲,他有什么了不起?要我这样等他?既然他不来就算了,这世间男子又不是只他一人…”远华道:“所以你就自己来了?”

简平点头:“我从此便不再理他了。”远华笑道:“沐大哥这么喜欢你,又怎么不来向你提亲?定是公务缠身,待他忙过了,便一定会来找你。”

简平悻悻道:“我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来找我…”发觉又说漏了嘴,面上一红便不言语。远华含笑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简平急道:“他来了,我便将他赶出门去…”话未说完,只听院门外传来拍门声,响声震天,远华笑道:“说不定是沐大哥来了…”

简平乳母便过去开门,果然沐青一身蓝布衣衫,急急跨进门来,问道:“王简平在吗?”话音刚落,一盆脏水便向他脚下泼来,沐青眼疾脚快,忙跳起来闪过一边,院中顿时鸡飞狗跳,简平咬牙切齿,见远华和思羽洗过脸的水还剩下一盆,便又上前端起,思羽在旁道:“我看你还是不要躲的好…”

沐青闻言大吃一惊,方看见思羽正站在一边含笑看着自己,正愣神间,简平脏水已至,便泼了他一身,从头至脚湿淋淋的,简平顿足道:“你干吗不躲?”将盆一丢,扭身去了屋内。沐青苦笑两声,思羽道:“你还是先去劝劝罢…”

沐青犹豫片刻,终是顿住脚步,上前拉住思羽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便欲开口问个究竟,简平在屋内见他不跟进来,忍不住出了房门,大声道:“你立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换衣服?”

沐青神色尴尬,思羽笑道:“我们的事儿一会再说,你先去换过衣服。”沐青上前拉过简平的手,低声道:“我随太子殿下去了扬州,虽一直无暇过来提亲,心中却是一直念着的…”

简平低头不语,远华在旁笑道:“我说沐大哥定会来找你,他怎会舍得你?”简平抬眼看了看沐青,噗哧一笑,道:“你要再晚来两天,我便真不理你了。”

暮春

时已,过了午间便有些淡淡的暑气,只院中一棵大树华盖荫荫,几人便将饭桌支在树下。简平乳母替几人烧了几个菜,便去了房中午睡,远华在饭桌边坐了片刻,见简平在厨房中有些手忙脚乱,遂起身过来帮忙。自厨房窗外看去,正好可见思羽和沐青坐在树下浓荫处边吃边聊,面上神色均是一派严肃。

简平看了片刻,便对远华悄声道:“南大哥跟你学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远华忙道:“胡说什么?”简平笑道:“难道不是?”远华正在切菜,闻言住了手,望窗外看了半晌,低声道:“真没有其他意思。他有喜欢的姑娘…”

简平吃了一惊,道“当真?”远华不搭话,复埋下头去切菜,简平见思羽目光不断往这边飘来,不由奇道:“我看南大哥好像真很喜欢你…”

远华低头苦笑:“不是这么回事儿,你误会了…”简平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别人?”远华手中动作不停,缓缓道:“我们来太原之前,收拾他房间时曾无意中看到他给那位姑娘画的像,那时我爷爷还未去世…”

简平不由问道:“那位姑娘你认识?”远华住了手,唇边现出一丝遥远的笑意,点头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很美,也极有才华,和他很是般配,只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简平望着远华,她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表情,菜板上的菜却被她切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简平心中不由替她一酸,按住她的手道:“那你…”

远华有些诧异,抬头看着简平:“我怎么了?”简平道:“别当我不知道,你当日在京中赵大哥处对他那样,我早知道你喜欢他了…”远华面上顿时白了颜色,喃喃道:“真这么明显…”

简平含笑点头,远华定定神,笑道:“罢了,给你知道也没什么,只不许多嘴。”简平欲言又止,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

远华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这世间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也不差这一件。现在若能少想一分,日后痛苦便也减少一分。”见简平蹙紧了眉头,默然不语,又笑道:“我现在也只当他是我朋友,能相聚一日便珍惜一日,不能相聚之时便各走各的路,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平便只得一笑,不再说话。

思羽和沐青叙过别后之事,便又问起边关战事,沐青道:“边关如今倒是捷报频传,四皇子此次立了大功,今后这兵权怕是更不易拿回了…”

思羽道:“你和太子在扬州一切可顺利?”沐青点头:“幸亏消息知道得早,倒是很快便平了叛乱,只是这功劳哪里比得过四皇子?”沐青吃了两口菜,又道:“殿下只希望能早日迎你回京,我来太原之前,殿下已查到当日冒写书信之人…”

思羽大惊,忙问:“是何人?”沐青道:“你被贬出京城不久,你母亲和南总管便查到你府中一个叫做红绫的丫头十分可疑…”思羽愣愣道:“怎会是她…”沐青道:“多半错不了,只可惜她半年前便失去了踪影,殿下现在正全力查找她的踪迹,一旦找到,皇上那边有了交代,便一切好说了。”

思羽心中反倒一片茫然,一年不到,这些朝堂之上的事似乎已经离自己十分遥远,听到这消息也不知是喜是悲,目光不觉又去搜寻远华的身影,只听沐青又道:“现今四皇子也在加紧寻你,你跟骆姑娘先回汾州也好,只是千万小心,一旦有消息,我马上去找你。”思羽默默点头,良久又想起一事,便问:“太原城中有个李员外,你可听说过?”

沐青一愣,简平正好过来,闻言便道:“我知道,他大儿子便是吏部侍郎李良,当日还来找过我爹爹,听我乳母说,他女儿几年前又嫁了太原知府。怎么,南大哥和他有什么过节?”

思羽便将矿井一事说出,沐青与简平皆是忿忿不平,沐青咬牙道:“我回去告诉殿下,定要想办法好好治他一治。” 思羽道:“只怕这样的事儿还有很多,若由得他们如此下去,这大明江山怎会太平?”一时众人俱都沉默下来,远华端了盘菜放到桌上,在思羽身边坐下,笑道:“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思羽吃了一口她端上来的菜,不由皱眉道:“是你做的?怎么这么咸?”远华尝了一口,讪讪道:“盐放多了…”思羽轻笑一声,便又夹了两筷到自己碗中,埋头扒了几口饭。简平看来看去,只觉这两人顾盼之际神色依依,怎么看也不像“朋友”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

时光平淡如水,自指缝间冉冉流去,园中几番花落花开,便散落一地斑阑,凌云夕坐在窗前,就着日光细细缝着一件小小衣衫,芳景推门进来,见她浑然不觉,默默上前看了一回,不由道:“这些事儿何苦自己劳烦?交给下人做就是了…”

云夕放下针线,双手放到腹间,绸衣下的腹部高高隆起,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她轻轻抚摸了一会儿,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儿做,也好打发下时间。”芳景沉默片刻,道:“四皇子今日回京,我看其他侧妃都忙做一团了…”

云夕淡淡一笑,接过芳景递过来的燕窝吃了两口,方道:“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地诞下来,他回不回来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样。”放下燕窝,握住芳景的手又道:“你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芳景默然坐到她身边,云夕道:“昨日在曹贵妃那儿听她说起,这次四皇子回京,皇上已决定下旨封王另赐府邸,恐怕过不几日,我们便要搬了…”芳景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 云夕执着她的手道:“不忙。原本大婚之日就该另立府邸的,只因曹贵妃一直体弱多病,又舍不得他孩儿,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想等他回来便跟他说,趁这个时机将你放出去,徐先生等了你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芳景吃了一惊,颤声道:“小姐…”云夕笑道:“你我情同姐妹,只因我一直少不了你,便耽搁了你们这么久…”芳景泫然欲泣,道:“我不离开小姐…”云夕柔声道:“别说傻话,你年纪也不小了,现今我有了这孩子,你也可放心去了。”

正说间,只听四处一阵喧哗,芳景出门看了片刻,回来道:“四皇子回来了。”云夕坐着不动,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喜色,芳景寻了一件鲜色的衣服过来,她便默默起身换上。两人在房中候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云夕方慢慢站起身来将衣服换下,道:“我有些累了,还是先睡了罢。”

二更时分,宫人方引了朱暄过来,云夕只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朱暄进得房来,见她正欲起身,便道:“不必起来了。”打量她几眼,便问芳景:“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芳景点头,朱暄道:“爱妃身子向来不好,可要万事小心。”

云夕低头不语,朱暄见她神色淡漠,心中便隐隐升起一丝烦躁,见桌上摆着件未完成的衣衫,便不耐道:“你怀了孩子当好好休养才是,做这些东西干吗?”顺手拿过来欲交与身边宫人,却又见那小小衣衫针脚细密,灯光下十分绣致可爱,不由愣了愣,看了良久方将衣衫放回桌上。云夕抬眼望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却又顿住脚步,也不回头,立了片刻方出了门。

夜阑人静,宫中值夜太监已敲过三更鼓,朱恃书房内却仍然烛火萦萦,孟扶在书案边侍立良久,见朱恃批阅过的奏折已渐渐累高,正欲出言相劝,却听见几声极轻的叩门声,朱恃抬首道:“是谁?”一个娇柔的声音应道:“是我。”朱恃眼眸一亮,忙起身迎至门口,门吱咯一声开了,一阵轻柔的晚风越过,云织领着莫芜款款进来,朱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云织笑道:“你不也还没睡么?我做了一些百合羹,送过来给你尝尝。”回身自莫芜手中端过一个白玉小盏,奉与朱恃,朱恃忙伸手接过,云织道:“以前曾听骆姐姐说过百合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作用,我见灵鹤湖边开了许多,今日便采了些过来做了这羹,你喝喝看,可有苦味儿?”

朱恃尝了两口,赞道:“甜中带糯,清香满口。”云织笑道:“知你喜欢甜味儿,为去这百合苦味,特地泡了两个时辰…”朱恃心下感动,凝目望着她,半晌方道:“难为你了,定是忙了一天吧?”云织点头:“刚刚熬好,正好看你还未歇息,就送了过来。怎么,还未看完这些奏折?”

朱恃将盏中百合羹一口喝尽,道:“差不多了,走罢,我送你回去。”携了云织出来,便往秋雁园踱去。庭院深深,夜风脉脉,孟扶在前提着一盏灯笼,沿着花径悠悠前移,那一点火光便在前方忽明忽暗。朱恃低声道:“前几日从扬州带回的那些影画纸人儿,你可喜欢?”

云织嫣然一笑:“很是有趣,要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朱恃道:“早知你喜欢,就带你一起去了,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云织歪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只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朱恃愣了一愣,迟疑片刻方道:“说的也是,我怕是没有机会出宫了,待思羽回来,总会带你去看的。”云织默默无言,气氛便有些凝滞,她犹豫良久,便问道:“王爷那边的事儿进展得怎样?”朱恃道:“你放心,正在加紧寻找红绫,目前虽无线索,但也快了。”

云织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朱恃忙接口笑道:“我知道。你去罢,好生歇息。”云织抬眼一看,果然已到了秋雁园门口,便站在门边,夜风拂起她的发丝,覆住了她的眼波,她鼓起勇气,悄声问道:“我那里还剩了许多百合羹,你要不要再去喝两碗?”

朱恃踌躇了一会儿,方笑道:“明日再喝罢,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就不打搅你了。”见一个宫人匆匆行来,在孟扶耳边说了两句,便问:“什么事儿?”孟扶躬身道:“柳良娣那边过来问殿下今晚过不过去?”朱恃颔首:“我一会儿就过去。”狠下心来,也不看云织,便随孟扶转身去了。

云织只觉得心底处升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方缓缓回至园中,见园中一片海棠花皆已慢慢凋零,喃喃道:“这海棠的花期也真够短的…”莫芜在旁笑道:“海棠的花期本就只在四五月间,此时不谢倒奇怪了。”云织默然不语,凝目望着满地落花,心中若有所思。

笔记

天刚破晓,几只云雀便在树梢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欢畅。骆远华直起身子,自林间抬首望去,只见林间雾气渐渐飘散,几缕晨光自树梢间隙透进来,周围万物便似自沉睡中苏醒过来,现出一片葱茏绿意,盈盈生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见竹筐中的草药已堆了大半,便收起一个小小的铁铲,背起竹筐出了树林,沿着小径往山下行去。

不多会儿,一轮红日便冉冉升起,只见如洗长空下,良田菜畦漫然无际,远处城内瓦舍鳞次栉比,均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山下一间小小院落悄然静立,就似茫茫波海中的一叶翩舟。她心下安定,不由加快脚步,下至一处低矮的山坡,却又转了个弯,到爷爷坟前坐了片刻,方慢慢回转。

到了门口,院门已大开,院落中干净整洁,井然有序,她轻轻放下竹筐,进了厅堂,只见南思羽正坐在自己屋内看书,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布长衫,正背门而坐,晨光自窗外斜斜洒落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影沉静挺拔,她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忆起那日在京城校场边,他一身蟒袍坐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一时只觉世事无常,人生若梦,便有些恍惚。

思羽微觉异样,便回过身来,见她正立在门边看着自己,忙起身笑道:“你这么早就上山去了?怎么也不叫我?”

远华道:“我想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去城中买点东西。”上前翻了翻他正在看的医书,便道:“你看书的本领倒不小…”

思羽笑道:“囫囵吞枣罢了,今日采到了些什么草药?”一面说,一面随她去到院中,她将草药一一捡出,每捡一样,便抬头看他,他道:“这是决明子,可以清肝明目…这是金樱子,可养肾壮骨,清肺平喘…这是过山龙,可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

远华暗暗点头,拿起一块黑黝黝的东西,笑道:“这你怕认不出了罢?”思羽凝目看了片刻,便笑道:“这是地母,可以治疗肺热躁咳。”

远华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再过段时日都不敢教你了…”思羽忙道:“名师也才能出高徒,我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远华噗嗤一笑:“待晚上再说。我先去城里了,一会儿如果有人过来问诊,你就先看看,如果有不能确定的病症,便叫他等我回来。”

思羽应了,远华正要出门,忽又想起一事,便又去了自己房中拿了几卷书册过来,交给思羽:“这是我爹爹的笔记,你空闲的时候先把这些笔记抄录下来,然后再和其他几本医书对照着看。”

思羽道:“为什么要抄书?” 见那几本笔记上血迹斑斑,大半书页似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不由奇道:“这笔记上怎会沾了这么多血迹?”

远华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血,所以才要你抄书…”

思羽更加奇怪:“我身上的血怎会流到这笔记上?”远华道:“这笔记我一直放在身上,那日京城外你受了重伤失血很多,我怕你冷,便一直…”忽然住口不言,微微红了脸,转身便走。

思羽见她面色异样,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忙追到门边,笑道:“还未吃过早饭,怎么就走了?”远华低头疾走,远远传回来她的声音:“我吃过了,厨房里还有粥,你自己吃罢。”

他含笑回至屋内,研好墨汁,正待要抄,却见封页上几行字迹被血迹凝成的血块挡住,模糊难辨,他看那封页十分厚实,便取过热水轻轻淋了上去,过了片刻,热水浸湿书页,血迹慢慢化开,字迹方渐渐显了出来,却又纵横交错,隐隐显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心中奇怪,拿起查看一番,将那封页轻轻挑开,果然取出一张羊皮纸来,不经意扫了两眼,忽然心神大震,忙拿起细细看完,只觉五雷轰顶,全身冷汗淋漓,愣了半晌,方将那羊皮纸收入怀中,将书页封好。

他抄了一会儿书,总觉不甚妥当,便到了院中将那羊皮纸燃火烧去,眼见那方纸片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心下稍觉安定。

时值正午,思羽吃过午饭,又回到房中抄那笔记,忽听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少妇轻轻摇着一柄团扇,一只手提住裙角妖妖娆娆走进院中,娇声笑道:“远华妹子可在?”忽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迎上前来,不免吃了一惊,后退半步,犹疑道:“莫非走错了…”

思羽笑道:“没错,远华去了城中。这位大姐可是来看病的?”一面说,一面将她迎进屋内,那少妇理了理裙角,笑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有事要找远华商量。”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上上下下打量思羽,看见他身上的衣衫,眼中便放出光来。思羽斟上茶道:“既如此,大姐请稍坐片刻,远华恐怕就快回来了。”那少妇双目含笑,摇着扇子款款坐下,只紧紧盯住他。

思羽给她看得有些懊恼,正待转身进屋,见远华已进了院门,便回身坐下。远华进得屋来,见那少妇不由一愣,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少妇也不起身,笑道:“我若不来,怎会知道你这里住了个这么俊俏的后生?”一面说,一面又去看思羽,远华上前一拍桌子:“看什么看?他是我徒弟,别打他主意。”

那少妇道:“你急什么…真是你徒弟?”远华点头,又对思羽道:“这是丽娘,你穿的几件衣服都是她给做的。”他心中对这少妇委实没有什么好感,便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了屋内。

丽娘道:“哎哟,脾气倒不小。”远华笑道:“他就这样,别理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丽娘道:“是喜事儿,顾员外家的二公子央我过来做媒,想娶你过门…”

思羽已在房中坐下,闻言身体便一僵,丽娘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顾家家景殷实,二公子自你去年给他看过病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正好他正室年前已过世,虽是续弦,倒也还不算委屈,妹子考虑看看?”

思羽坐立难安,又不好出来,只得在房内竖起耳朵,只听远华道:“爷爷去世刚刚半年,我怎能考虑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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