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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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道:“二公子知道老爷子刚去世,说如果你愿意,他便等你。”思羽心中郁郁,只恨不得上前封住丽娘的嘴,所幸远华即刻道:“你替我谢过二公子的好意,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让他不要等了。”丽娘看了看思羽,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思羽放下心来,心中一宽,方动手抄书。远华送走丽娘,拿了一叠纸笔过来放上书架,问道:“我去城中时可有人过来问诊?”见他寒着脸摇了摇头,不由笑道:“丽娘就是这样,你给她看几眼也不吃亏,恼她做什么?”

思羽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道:“这丽娘实在有些过分,既是续弦,怎么还来说与你?”远华道:“管她呢。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思羽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嫁人?”远华正去拂书架上的灰尘,闻言愣了愣,笑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我自由自在惯了,何苦去受那束缚?”

思羽缓缓抄着书,半晌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束缚你…”抬眼一看,她却早已出屋,他愣了良久,方转回头看着自己抄的笔记,只见那页纸上,前半页字迹浑厚有力,下半页却软绵绵地牵藤挂丝,倒像画的符纸一般,他苦笑几声,暗自摇了摇头,将那页纸揉成一团,另取了一张纸重新写过。

不知不觉已到了盛夏时节,连日几场暴雨,院中房屋年久失修,被风雨冲刷,便有些破损。这日到了晚间又风雨大作,远华房中漏下水来,滴滴答答的,她睡不安稳,便卷了被褥去了爷爷房中,见屋顶上也有几片瓦被风刮去,想了片刻,只得去了思羽房中。

他在房中已经睡下,忽见她抱了被褥闯进门来,心中十分惊慌,忙坐起身来支吾道:“你干什么?”

远华道:“我那边漏雨,过来借你个地方。” 因两人在野外也常在一处过夜,她倒未觉有何不妥,便把被褥铺在地上,钻进去背过身躺下。

思羽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再也睡不着。远华不多时已沉沉睡去,他便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她,只见她一头乌发散在枕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夜光中显得面容细致,尽现温柔,与日间所见竟大不相同。他心中砰砰乱跳,又见她翻了个身,被褥滑至胸前,衣衫微有凌乱,露出一截颈脖,几绺发丝落在颈间,他竟微微觉得心中有些痒,一股麻酥酥的奇妙感觉窜上身来,浑身便都烧热了。

他忙收了眼,不敢再看,只得睁眼去望房顶横梁,可是她细细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缭绕,他翻来覆去,几番下床寻水来喝,直挣扎了一夜。远华却浑然不觉,一觉睡至天明。

第二日清晨吃了早饭,思羽便顶了两道黑眼圈,十分自觉地拿了锤子瓦片,去房顶上修补漏洞。远华在底下道:“灵芝草都已用完了,一会儿我去山上看看还能不能寻到一些,你把房顶补了,等我回来做饭。”思羽心虚,只不答话。

远华见他没有声息,便自梯子上来,看他叮叮当当地半天不得要领,笑道:“王爷,房顶不是这样修的。”抢过他手中东西,三下两下安好几片瓦,扔下锤子扬长而去,思羽在旁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方照着她的方法去修补,果然得法,不一会儿便全数补完。

思羽呼出一口气,便下来抄了一会书,见远华还未归来,心下有些牵念,犹豫了一回,便往山上寻去。刚上得山,只见远华正呆呆立在一弄草丛间,忙迎上前去,远华心中一甜,正欲开口,草丛中忽窜出一条毒蛇,他忙抢上去将她一推,脚下泥土十分湿滑,他便滑倒在地,毒蛇一口咬在他肩臂上,窜进草丛中消失不见。远华上前查看,抿嘴笑道:“你忙什么,这毒蛇我见得多了,自有对付它的法子,正要捉它来做药引。”思羽闷闷不搭话,远华笑了一会儿,便扶他站起往山下行去。

两人回到屋中,远华便端了清水过来,思羽道:“我自己来。”远华正色道:“你知道什么,那蛇毒有些厉害,还是吮去毒液好得快些。”一面说,一面便去解他的衣服,他顿时红了脸,紧紧抓住领口不放,远华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相对愣了一会儿,思羽方慢慢脱去上衣,她红着脸过来拿水细细洗过了,便替他把蛇毒吸出来,用药敷上。

思羽只觉她的芊芊素手在他的伤口处轻柔抚摸,浑然不觉疼痛,她的柔荑过处,肌肤上便似燃起一簇簇火焰,渐渐烧至全身,下一刻她的双唇已含住伤口,轻轻吮吸,他浑身一震,身体中登时燃起熊熊烈火,只觉口干舌燥,忙别过头去。

远华心神慌乱,心中也砰砰直跳,胡乱将他伤口缠好,急急端了水出去,不一会儿,煎了碗药过来,垂着眼道:“这蛇毒需得尽快泻去…”思羽也不看她,拿过碗来便将药一饮而尽。

谁想到了晚间,却是腹痛如捣,直泻了一夜,到天明时分,竟眼冒金星,浑身虚脱无力,只卧在床上起不了身。远华端了碗清粥过来,轻声道:“我药配错了,泻药分量太多了些…”

思羽便别过脸去不理她,她只得讪讪将碗搁在床边,他悄悄转过脸来,只见晨光丝丝缕缕洒落进来,她低垂着眼睛,面上一片惭愧之色,不觉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远华顿时飞红了脸,却也由他握着,他心中柔情滚滚翻涌,便想坐起身来拥她入怀,谁知浑身力气尽失,刚支起半个身子便又倒回去,远华轻笑一声,将他按住,便取过清粥来喂他,只觉心中温馨无限。

情定

重阳佳节,京城郊外游人如织,城中却也热闹非凡,齐王朱暄这日为庆贺世子出生满月,特在府中大宴宾客,一大清早,众大臣便纷纷前往道贺,朱暄一身华衣锦服,立在门口迎接,掩不住的春风满面,喜色融融。

不一会儿,皇帝偕皇后及曹妃自宫中浩荡而来,朱暄忙殷殷迎入府中,伺候帝后入座,方躬身奉上香茶,皇帝笑道:“朕今日只来看看孙子,不必多礼。”朱暄听说,忙命人抱过孩儿,皇帝见那孩儿玉雪可爱,粉团一般酥嫩,不由笑道:“朕倒想起当日稷儿出生时的模样…”

皇后笑容便有些僵硬,道:“稷儿命薄,不能久承皇恩,皇上这时提起岂不是不太吉利?”皇帝片刻间有些愣神,笑道:“皇后说的是,朕倒是糊涂了。”

王照在旁便将朱暄衣袖轻轻一拉,在他耳边低语两声,朱暄不动声色,口中却不耐烦道:“我现今如何走得开?随她闹去。”上前抱过孩儿轻轻逗弄,那孩儿见许多生人,惶恐间哇的一声哭出来,众人便都乐了,曹妃笑道:“只怕是饿了,快抱下去给乳娘罢。”

一时送走帝后及曹妃,朱暄又让了一回宾客,便往云夕房中而来,乳娘喂奶方毕,正将孩儿交到云夕手中,朱暄上前看了一会儿,笑道:“今日父皇很是高兴,给这孩子赐名宪,还赏了好些东西。”

云夕便也有些欢喜,温柔望着臂弯中的孩子,喃喃轻唤:“宪儿…”朱暄俯过身在孩儿面上亲了一记,又对云夕道:“我先去了,晚间再过来。”云夕点头,见他出了门,便又垂下头看着孩子,口中轻轻哼起童谣,只觉心满意足。

朱暄出了云夕房门,面色便一沉,王照悄声道:“殿下这会可要过去看看?”他微微点头,快步绕过东院,到了西院一处僻静角落,便在一间别舍前停下脚步,王照上前将门锁打开,他跨进门去,屋中一片昏暗,一个红衣女子披头散发,正倚在紧闭的窗前睁大眼睛望着门口,见他进来,便扑上前来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朱暄厌恶地将她的手拿开,冷冷道:“你想怎样?”那女子嘴唇颤抖,尖声笑道:“我想怎样?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安置我…如今却又这样对我,我倒是想问你想怎样?”

朱暄缓了缓面上神色,理理衣袖道:“红绫,你我当日便已说好各取所需,怪就怪在你不该心存妄念,你若安分守己,我还能容你,若还像这样时不时无理取闹,便休怪我不念旧情…”

红绫愣了半晌,忽凄然笑道:“我早该看清你是这样的人,只怪我执迷不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朱暄,又道:“若不是我早说将证据放在我妹妹处,你怕早将我杀了灭口吧?”

朱暄皱眉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太子如今正在加紧寻你…”红绫冷笑道:“你不用再哄我,我早想明白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找我妹妹,你若还这样对我,我自有法子带信给她,让她去见太子…”

朱暄勃然大怒,劈手便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红绫踉跄跌到地上,抬起头怨恨地盯着他,嘴角缓缓留下一丝鲜血,朱暄冷冷道:“你以为这样便能治住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南思羽罢了,我如今兵权在握,就算父皇知道了又能奈我如何?你爱怎样便怎样罢。”不再理她,拂袖出门。

红绫坐在地上,笑了一阵,忽又垂下泪来,自言自语道:“三年前若没有遇见你…”缓缓闭上双目,心中一片愤恨绝望。

沁芳客栈这日生意兴隆,前来买食沽酒的客人络绎不绝,李元儿神气十足,吆喝声声,忽听身边一个声音道:“省着些罢,不怕到晚间失了嗓?”他转头一看,不由笑道:“哟!骆姑娘今日气色大好啊!”远华闻言不由摸了摸脸颊,李元儿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姑娘今日真是春色满面…”

远华笑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去打酒…”思羽候在门口,见她出来,便接过她手中酒壶,柔声道:“饿了吗?不如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

远华摇摇头:“郑大娘说好今日下午过来复诊,还是回去吃罢。”两人便相偕往城外走去,只见一路人来人往,茱萸遍地,行至一弯石桥边,却见前方一个青年男子,手摇一柄折扇,迎面潇洒而来,远华脚步微顿,那男子见了远华也不由一愣,上前施礼道:“骆姑娘好。”

远华默默还礼,两人也不交谈便各自走开,思羽心中狐疑,便问远华:“他是何人?”远华淡淡道:“只是多年前一个病人罢了。”

这日晚间,两人吃过晚饭,远华便去收拾,思羽独自坐在灯下抄骆致谦的笔记,却听院门咯吱一声,接着传来叩门声,他开了门,让进一对年轻夫妇,见那男子面如冠玉,正是日间在城中遇到的那人,女子虽容色憔悴,但明艳非常,倚在男子臂上,微微喘息。那男子进得门来,便急声问道:“骆姑娘在吗?”

远华应声出来,见了两人不由一愣,定了定神,方走上前来替那女子诊了脉,也不多言,回身配好一副药,递与那男子,道:“诊金二十文。”那男子忙取了钱出来,连声谢了,又向思羽打量几眼,便拥了女子出门去。

远华便去拾缀草药,思羽也复坐下抄书,半晌无话,他却没忍住,停住笔问她:“方才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远华答道:“什么人也不是。”

思羽便道:“你从来不主动收诊金,这次居然张口就是这么多,”说着一笑:“是不是他以前欺负过你?”

远华看他一眼,道:“你真想知道?”思羽点头,远华想了想,便道:“他叫薛迟,我十七岁那年,他来问诊,我便认识了他…”停了半晌,方道:“后来我便央了爷爷去向他提亲,爷爷去了,回来也不说什么,只说我们不合…”

思羽几乎连笔都握不住了,心中酸意上涌,只默默无言地望着她。

远华手中动作不停,口中接着道:“我看爷爷说得不清不楚的,心中着急,就又求了丽娘去替我说,丽娘说了回来却告诉我…”

思羽道:“什么?”

远华自嘲一笑,道:“他说他平生有两愿,一愿金榜题名,二愿娶个绝色女子,我跟这两愿都毫不搭边…”

思羽心中一痛,暗道此人真是有眼无珠,正欲插话,远华已将包好的草药放入屋角药柜,笑道:“我从此便知人贵有自知之明…”思羽起身跟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他哪里知道你的好…那是他自己没有福分,你何苦枉自菲薄?”

远华诧异抬头,见他面上一片怜惜,不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今后会走怎样的路,都得自己先想清楚…他那样的人,本就和我不是一路的。”顿了顿,又道:“后来我细细想去,当日也不见得真就喜欢他,多半也是因为那时除了爷爷,也就他对我最好,平日也很关心我…谁想是我会错了意。”

思羽凝目注视着她:“那你为何还要收他二十文诊金?”远华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如今是汾州知府,钱多得是,不收他的收谁的去?上次咱们从太原回来,吃了两个月的稀粥,我可不想再吃了。”

思羽心下方觉安定,不由展颜一笑:“幸亏是你会错了意,不然我又怎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不会像他那么糊涂…”

她低头不语,轻轻挣脱他的手,回身往自己屋中走去,走进屋内,却又倚在门边,对他笑道:“我可不稀罕…”正要将门关上,他已抢到门边,将双臂撑住门框,俯过身在她耳边低低笑道:“真不稀罕?我好像曾经听见有人说过,她喜欢我…”

远华面无表情,断然道:“没有这回事,你是在梦里听到的吧?”思羽闻言不由一僵,她一溜烟自他臂弯中钻出来,将他轻轻一推,呯地一声关上房门,他在门边愣了一会神,方摇头苦笑走开。

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已渐渐入秋,思羽跟远华学了多日,一些小病小症便已可独立对付,每有问诊的人前来,远华便让思羽先看,如此一来二去,远华小小的院落中三日倒有两日门庭若市,许是近来风水不好,汾州城内外的姑娘小姐们忽然多了许多小病小痛,隔三差五便不辞幸苦地移步前来,指明要南大夫看诊。

这日远华自爷爷坟前上香回来,又见城中谢小姐的家仆候在院内,入内一看,果然千娇百媚的谢小姐已坐在思羽身前,柳眉轻蹙,脉脉含情地看着他,思羽面上一派严肃,正埋头写药方,远华在门边立了片刻,那两人竟浑然不觉,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便去到院中砍柴,卯足了劲儿,将那柴火砍得噼啪作响。

思羽在房内写好药方递与谢小姐,她含笑接过,却不起身,柔柔道:“方才还忘了告诉大夫,奴家近日总觉得有些头晕…”思羽便有些不耐烦,也只得执过她的手腕又诊了片刻,道:“小姐脉象平稳,并无其他异象…”谢小姐道:“麻烦大夫再仔细看看,许是睡眠不佳的缘故,奴家每至晚间总是睡不安稳…”思羽见她紧紧纠缠,心中不快,便道:“既然小姐知道根由,好好调养便是。”

谢小姐并未发觉他已经变了颜色,犹自道:“可否麻烦大夫为奴家再配一副安神的药丸…”话未说完,思羽已霍然起身,一语不发便出了门,谢小姐顿时涨红了脸,在房中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万状。

远华见思羽出了房门,不由奇道:“这就看完了?”思羽道:“应付不了,你去罢。”见她正在劈柴,便上前拿过她手中柴刀,柔声道:“不是说过这些事儿让我来做吗?”

远华心中渐渐舒坦,站起身来拍拍手,理理衣襟进房坐到谢小姐对面,含笑道:“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只管说与我便是,我徒弟学艺不精,只怕怠慢了小姐。”谢小姐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答话,起身便走,见思羽坐在院角闲闲劈柴,心中羞愤,也只得咬牙带了家仆离去。

远华方慢慢出了房门,思羽起身将劈好的柴拢在一处,抬头问道:“走了?”远华道:“走了。我看近日常来问诊的几个姑娘好像对你很有意思,不如你告诉我看中了谁,我去帮你说说?”

思羽诧异地看着她,面上便沉了下来,远华看了他片刻,忽笑道:“我糊涂了,这些乡野女子,你哪里看得上眼?”

思羽道:“乡野女子也有好的…”远华道:“哦,是谁?”思羽便不答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手心微微出汗。

远华只觉他炯炯有神的两道目光凝注在自己脸上,不由面上发烧,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秋风过处,带来若有似无的清香,她心中一片甜蜜,心儿仿若那山顶上的朵朵白云,在万里晴空之下,悠悠荡荡,丝丝绵软。

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望着天边,良久方道:“我不会吟诗作画…”思羽面上一片温柔,看着她不答话,远华道:“我做的饭菜不好吃…”他还是不答话,她又道:“我的女工十分粗糙…”他含笑问道:“还有吗?”

远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思羽不待她答话,便道:“我如今身无分文,还被人追杀…”她收回目光望着他,他又道:“我有时脾气不好…”还未说完,两人都不由笑了,远华红着脸笑了片刻,忽正色道:“我必得为爷爷守孝三年…”

思羽便道:“那顾家二公子都说能等你,我又为何不等能?”见她柔柔地望着自己,心中早被蜜化开了,轻轻道:“你让我等多久我便等多久…”

两人对视半晌,但觉眼中只得对方一人,再好的风光,再美的景色,都不如眼中的人这般亮丽,他情怀翻涌,不由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时天地静止,只余风儿在身畔柔柔低语,他收紧双臂,只觉她身上和发丝上传来的清香氤氲缭绕,似是结成了一张密实的网,将他牢牢圈住,不由心魂俱醉,欲俯身去吻她,却又恐唐突了她,只得强自忍住,只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只盼时光就此停驻。

两人默默相拥,早忘了身在何处,忽听一声咳嗽声传来,远华一惊,自他怀中抬首望去,只见薛迟牵着一匹马,正尴尬站在院中,她面上一红,忙推开思羽,思羽犹自舍不得放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了薛迟,不由身体一僵,仍是牢牢将远华圈在怀中,寒着脸看着薛迟。

薛迟犹豫片刻,上前道:“这位公子就是南平王吧?近日得到山西巡抚的密令,说是有人在汾州境内寻到你的踪迹,恐怕不日就会前来,你们自己小心。”说罢,含笑望了远华一眼,便转身牵过马出了院门。

送别

一片苍茫暮色中,一叶翩舟自崇山峻岭间穿行而过,江水澄清,翻起朵朵碧浪,不断拍打着船舷。南思羽立在船头,仰望两岸遥山叠翠,如黛江山,不由忆起去年独自途经此处时,心中凄惶无依,一片苍凉寂寞,此番旧地重游,心境却已是大不相同,前路虽仍旧渺茫,但有远华相伴,竟觉得山水秀丽如斯,天下再无一处比这更美的风景。

远华自船舱中看去,只见天际中飘飘洒洒落下了零星小雨,便撑开一把油纸伞,起身走到船头遮在他头顶,他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伞柄,一只手便揽过她的纤腰,远华吃痒,挣扎了两下,见他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便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在想什么?”

思羽望着岸边山崖,悠悠道:“江山如画,佳人如饴,此番妙景,夫复何求?”远华抿嘴一笑:“我不陪你在这儿吹风了。”正要转身下舱去,思羽却拉住她,唤道:“远华…”

她停住脚,狐疑地望着他,只听他道:“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你…可会觉得遗憾?”远华沉思良久,缓缓道:“我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姑娘有自己的书房作诗学画,不用四处奔走,心中便十分羡慕…”

思羽心下怜惜,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远华将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可如今若要我和她们交换,便是拿金山银屋来我也不愿意,这大好江山,处处风景各异,若是在有生之年里错过,岂不可惜?”

他心头一阵温暖,转过脸注视着她,她面含笑意,眼波清澈,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一片蒙蒙细雨中,她的手坚定地握住自己握着伞柄的手,一方纸伞,便撑起了他和她的一片天空,从此,她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家。

两人相偎在船头,共赏这烟雨胜景,良久无话,心中俱是一片温馨宁谧。她见斜斜飘洒过来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肩头,便替他理理衣襟,笑道:“淋雨也淋得够了,还是下去罢…”他不答话,两道炽热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她只觉心跳忽漏了一拍,正觉面上发烫,他已像着了魔般缓缓向她俯下身来,油纸伞慢慢倾斜,自两人头顶滑下,雨水顿时洒落在两人身上,他微红的脸庞渐渐逼近,温热的气息拂了过来,她便呆住了,只依稀觉得肩膀被他捏得生疼,正欲出声,他的双唇已覆过来,轻柔吸去她面上的水珠,她微一愣神间,他的唇已游移至她的唇边,带着清新的湿意,没有半分犹豫,堵住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唇间他的气息,绵软悠长,轻柔辗转,似乎吸去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这样的感觉平生未曾有过,她有些惧怕,有些茫然,更有些眷念,不知不觉中,双手轻轻攀上他的颈脖,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双臂牢牢揽住她的双肩,她的双唇是这样芳香柔软,令他心醉神迷,舌尖不由轻轻自她微启的齿间探进,她的舌尖轻轻颤动,四处躲藏,他不依不饶,缱绻锁住,一股股酥麻的感觉经过唇舌传遍全身,他微微发抖,浑然不觉雨水已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和发丝,水雾氤氲中,他有些恍惚,如果这是梦,何以感觉如此真实甜蜜,如果这不是梦,又怎能这般的旖旎缠绵,千回百转,令他迷离不能自持,只愿长醉在这芳华流转的迷梦中,今生今世再也不要醒转。

远华浑身发烧,朦胧中睁开双眼,他的双眸仍然微闭,长长的睫毛轻颤,雨水打湿了他的一头黑发,又自额前发丝滴滴垂下,在他黑亮的睫毛间莹莹闪烁片刻,又不断顺着脸颊流至两人交缠的唇上,雨意冰凉,带了丝丝惑人的气息,转眼又被他的唇舌烧热,甜意微微,细细绵绵,无穷无尽。

船尾的艄公缓缓撑着船,面含微笑,目光错开濛濛烟雨中紧紧拥吻的两个身影,看向前方一片远水碧波。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但愿这片刻的温存能长留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心间,温暖一生。

一路秋雨绵绵,黄河水位自盛夏以来便日渐高涨,沿岸时有决堤发生,远华和思羽自那日薛迟报信后,便趁夜离开了汾州,自汾河水路行至黄河,便又顺着黄河一路南下,这日到了开封,艄公便停住船,对两人道:“也只能到这里了,考县那边一月前决了堤,前面已封路多时,两位若要往前走,恐怕只得走陆路了。”两人听说,便也只得谢过艄公,弃舟登岸而去。

难民四处游荡在开封城中,原本一片繁荣升平之象,此时便似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思羽忆起一路河水决堤之地,均是满目疮痍,心中便有些忿忿不平,远华见他闷闷不乐,知他心中所想,便道:“河岸堤坝年久失修,今年雨水又特别多,只是百姓受苦了…”

思羽道:“朝廷每年都会拨大笔银子加固黄河沿线堤坝,派专人治理,若不是这些贪赃枉法之辈私吞了银两,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远华默默无语,思羽又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河患严重至此,只可惜…”

远华看了他一眼,半晌道:“这贪赃枉法之事多了去,你便是看见了又能如何?倒不如尽好自己一份力,能帮到多少便帮到多少。”

思羽点点头:“我想去考县看看…”远华笑道:“我也正想说这事儿,只是听说考县已封了城,你不怕被人认出来?”思羽道:“小心些便是了。”

两人便在开封城内吃过午饭,一路打听而去,途中仍有源源不断的难民自考县往开封而来,远华一打听,原来还有大部分居民滞留在县内,只是县内瘟疫、痢疾流行,官府便让未感染疫病的居民先行离开,拨了几个大夫在县内替人诊治。两人来至考县边境,果见几个官兵守在入口细细盘查,只出不进,思羽定定神,上前躬身道:“听说县内急缺大夫,我俩特来相帮,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去?”

一守卫喜道:“再好不过。”正要放行,旁边一个守卫拉拉他的衣服,使了个眼色,思羽心下暗暗吃惊,一手紧紧拽过远华,一手悄悄握住剑柄,只见那两人走到一边,那使眼色的守卫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两人看了半晌,又不时转头瞄瞄思羽。远华悄声道:“想不到这里也有他们的人…”

那两人商议完毕,上前对思羽行了一礼,其中一人道:“两位请稍候片刻,待我前去通报县令。”思羽寒声道:“既如此,便不必劳烦大人了,我们这便告辞。”说罢,拉过远华便欲转身离去,几个守卫上前拦住,道:“请两位待县令来后再行定夺…”一人早已抽身而去。思羽正待拔剑,远华将他的手轻轻按住,悄声在他耳边道:“不如先等等再说,只凭一纸画像,倒也不见得便认定是你…”

思羽便松了手,两人双手紧紧交握,不多时,那考县县令果然飞骑而来,到了跟前翻身下马,细细打量思羽几眼,忽下跪道:“不想竟在此处寻到王爷踪迹…”

思羽吃了一惊,沉声道:“大人定是认错了…”那县令抬起头来,看了他良久,道:“下官定不会认错…皇上已在半月前下旨大告天下,王爷已官复原职,重获南平王封号,各处官府若寻得王爷踪迹,定要即时上报,恭送王爷回京。”

思羽大吃一惊,便愣住了,茫然间只紧紧握住远华的手,生怕她就此离去。

晚间考县县令便将两人安顿在县令府,又设宴为思羽接风洗尘,远华推辞去了各处村中看望居民,思羽推托不过,只得留在席间,心中暗暗着急,只盼望这宴席快快完毕。

考县县令杜松亭今日机缘巧合,竟寻得南平王,自恃乃是大功一件,不由眉开眼笑,频频劝酒,又道:“县内刚遭大灾,这酒菜都十分寒碜,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思羽方看见席间菜肴果然十分简陋,心道这县令倒是一袖清风之人,便问:“朝廷难道今年没有拨下款项来吗?”杜松亭苦笑道:“今年说是边关战事吃紧,大部分都被齐王征去作军饷了,倒是拨了一点,可完全是杯水车薪哪…”思羽便冷笑几声,不再言语。

一时辞过杜松亭,他见远华还未归来,心中七上八下,也只得在她门前候着,等了多时,方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快步走来,忙迎上前去,远华顿住脚步,夜色中两人默默相望,不过半日未见到她,他却觉得这半日这般漫长,心中涌上千言万语,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出口。

远华微微低下头,上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默默望着她,心中一片混乱,她见他不答话,便抬头笑道:“昨日还说起这些贪官污吏的事儿,你回了京城正好可以奏明圣上,可不是遂了你的愿么?为何这般垂头丧气的?”

他不答话,只拉过她的手,心中有句话堵在心口,却又不敢轻易问出口,只柔声道:“累坏了罢,这会儿饿不饿?”她摇摇头:“吃不下,我想去找找杜大人,看看能不能想法多熬制些芍药汤和胃苓汤。”说罢便欲去找杜松亭,见他呆立在一旁,不由奇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思羽定定看着她,默然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过两日我便和杜大人回京,你可愿随我一道?”她愣了片刻,轻轻摇头:“我想留在这里…”

思羽一颗心直往下沉,顿觉浑身一片冰凉,夜风沥沥,秋叶簌簌飘落,他心中凄凉,别转面孔,苦笑道:“你果然不愿再跟着我,难道你…”

远华望着他,反手握住他的手,笑道:“什么愿不愿意的?这里大夫少,病人又多,我当然得留下,你先回去,待这里情况好转了,我便上京来找你。”

他顿时转回脸望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她笑道:“骗你作什么?我去了,你可不许再像上回那样,把我撂在一边,让我等那么久…”

他呵呵傻笑,挠挠头,又垂下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只觉浑身舒坦,说不出的酥软,她含笑看了他片刻,便道:“走罢。”刚转过身,他的双臂已自她身后伸了过来,锁在她腰上,埋下头伏在她的颈间,闷声道:“远华…”

她只觉颈间微微发痒,便挣扎了几下,他牢牢圈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若嫁给我,不是什么南平王妃,永远只是你骆远华,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永远不会阻拦你…”

她心中一片温馨,拍拍他的手道:“自然如此,你若不能做到,我便不嫁给你。”他收紧手臂,低声笑道:“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接连落了几天的秋雨终于住了,风恬云开,现出一轮秋阳,暖暖照遍大地,考县城门外,远华依依送别思羽,他心中万般不舍,盘桓半日,终还是跨上马背,流连而去,几番转身,只见官道旁,她一身青衣立在黄土之上,秋风吹动她的衣摆,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上,融入天地之间。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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