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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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静静看着跪在御书房内的这个年轻人。一年的流放生涯使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时光磨平了他原本张扬的锐气,褪去了浮躁,他沉静地伏在御案下首,并未抬头,整个人就似一柄隐在鞘中的宝剑,锋芒内敛,气蕴沉稳,皇帝心中暗暗欢喜,良久方含笑道:“起来罢。”

南思羽肃然起身,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定定注视着他:“这一年多来,你也走了不少地方,可有何收获?”

思羽微一思索,便道:“大明江山看似稳固,实则不然…”

皇帝不动声色:“哦?”

思羽继续道:“边关隐患仍未解除,黄河水患频频,各地官吏结党私营,臣尝亲眼看见百姓流离失所,受尽欺压,如再不加紧整顿吏治,恐怕这基业难以持久…”

皇帝面上似笑非笑,却不动怒:“看来你这一年确是长了不少见识啊…”

思羽垂首道:“不敢…”

皇帝轻叹一声,自御案前起身,走至他身前,拍拍他的肩膀:“朕何尝不知?只是鞭长莫及,力有未逮…你可愿为朕担此重任?”

思羽肃然道:“定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皇帝面上笑意浮现,颔首道:“相信如今的你定不会让朕失望。”转身自御案前拿起一件东西,递到他手中:“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你通敌叛国之事,朕从来也未曾相信过。只是当日你行事不够稳健,树敌颇多,朕也无可奈何…”

思羽接过玉佩,不由百感交集,躬身道“臣明白…”

皇帝心下欣慰,双目炯炯地凝视着他:“整顿吏治非同小可,恃儿为人太过宽厚仁慈,这件事若交予他,定会无疾而终。自古江山易得不易守,若想千秋万代,只凭他一人是远远不够的…你可明白?”

思羽心中一阵激动,朗声道:“皇上请放心,臣定会谨慎行事,不负皇上重托。”

秋风飒爽,园中丝竹声声,轻歌曼舞之中,朱恃亲自为思羽斟满酒,笑道:“父皇早与我说过这整肃吏治之事,只是一直苦无人选,如今你回来倒正好合适。”

思羽笑道:“还要多谢殿下和沐将军为我洗脱罪名。”朱恃喝了一口酒,收了面上笑容,问思羽道:“你打算如何着手?”思羽沉吟:“我想从太原矿井一事查起…”

沐青面上已经隐隐泛红,在旁道:“正是,那李良当日这般陷害你,如今正好出这一口恶气。”朱恃淡淡道:“他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

思羽默然,忽见沐青脸上隐隐几道血痕,不禁奇道:“你刚和谁打了架么?”

沐青面上顿时有些扭捏:“也没和谁打架…是我自己摔的。”思羽心下了然,笑道:“王小姐…哦,如今该称沐夫人了,她现今可好?”沐青面色更红:“没什么不好的。”

朱恃静静望着两人片刻,忽对思羽道:“还有一个人很想见你…我们在这喝酒,只怕她已经等了多时了。”思羽愣了片刻,笑道:“我也正想见见娘娘。”

朱恃便起身引思羽往秋雁园行来,到了门口,朱恃顿住脚步,低声道:“她一直等着你,如今你回来,也可完璧归赵了。”

思羽吃了一惊,还未及思索他的话语,只听朱恃又道:“你放心,她虽和我成婚多日,却从未圆过房,我已想好万全之策,再过一月,便可将她送到你身边。”

思羽心中大震,顿时心神一乱,只望着朱恃说不出话来。朱恃强笑道:“你先去罢,她日日念着你,今日也可一尝相思了…”

思羽低头默然片刻,轻声道:“只怕要辜负殿下这番心意了。”抬起头一看,朱恃却已经离去,他在门边踯躅半晌,方定了定神,缓步走进秋雁园中。

园中落英缤纷,清香浮动,几只展翅欲飞的石雕大雁栩栩如生,平添了几分摘仙之气。清风徐来,吹动一帘轻纱,隐隐可见一个绝色丽人,掩映在轻纱之后,她的皓腕抚在一方瑶琴上,神色似喜似悲,似恼似嗔,寒星般的双眸凝注在他的身上,熠熠发亮,竟连秋日的艳阳都失去了颜色。琴声铮然响起,正是一曲《流水》。

思羽百感交集,远远凝望着她,缓缓坐到园中一张石凳上,静静欣赏这曲妙韵。琴声悠扬婉转,叮咚悦耳,仿佛一股清流淙淙注入心田,不知不觉间,眼前的一切都似乎隐去,一抹青影缓缓浮现在脑海中,那日微雨纷纷,碧水澄清,他和她在船头相依相偎,只觉此生再无所求。该是在很久以前她的影子就悄悄驻进了他的心中吧?

他出征漠北,她在城门外相送,孤单的身影隐没在凄迷芳草间,那一瞬间,他隐隐失神。

他出征归来送还香囊,她对他说:“等你到了山西,我请你喝汾酒。”

他身受重伤,她将他带回汾州,在马车上告诉他:“就快到家了。”

汾州别离,她说:“这几两银子,是我借给你的。”

漠北边关相遇,她含笑告诉他:“若是我,也会这么做。”

太原被官兵追踪只能露宿城外,她说:“早知道就结了帐,还能多吃碗面。”

考县分别,她握住他的手:“等这里情况好转了,我便上京来找你。”

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点滴,她就像是一股清亮的幽泉,带着回味悠长的甜意,一点一滴地流进他心间,涓涓细流汇集成汪洋大海,待他发觉,已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她的欢笑,她的忧愁,她的坚韧,她偶尔流露的脆弱,连同她发丝间的清香,她唇间惑人的芳香和柔美,都在他心中牢牢盘结生根,令他此生再也无法放手。

他面含微笑,思绪已飞至万水千山之外,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定是在为考县的村民奔忙吧,只不知劳累一天以后,她是否也会留出一点空闲来想念他?

琴声噶然而止,思羽陡然一惊,自遐想中回过神来,方发现自己还坐在秋雁园中。轻纱撩动,云织款款近前,他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她的脸庞熟悉而又陌生,仍旧那般明媚无方,清丽绝俗,但是当日吸引他的那股魅力,却在时光中渐渐隐去。

云织面色苍白,看着思羽默然不语。他的眼中仍旧有着对她的欣赏,但那幽黑的眼眸中此刻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眷念,方才她抚琴之时,他面上恍惚的神色,那流露出的浓浓甜意,并不是为了她。

暮然回首间,流年似水。原来有些东西逝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感情微妙如斯,就如这琴弦,一旦断了,便再难续上,即便勉力而为,也无法再回到当初的美好。

思羽向她微微一辑,轻声道:“多时未见,娘娘如今可好?”

云织心头一颤,朱恃应该已经将他们的安排告诉了他,可他还是唤自己“娘娘”…

思羽见她不说话,心中有些愧然,沉默良久,还是抬头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殿下已将一切告诉了我,可我现在心中已有了别人,是我负了娘娘,甘愿接受其他任何处置,只是这样的安排,却恕我万万不能接受。”

语罢,两人相对默然,云织沉思良久,方强笑道:“无妨,其实殿下也只是一厢情愿,他不知道,我其实早也不再念着你…”

思羽心头一松,云织又道:“当日答应了你要为你抚这一曲《流水》,今日也算完成此约,从今以后,我与王爷便再无瓜葛。”

思羽歉然:“是我不好,愧对娘娘一片心意…”云织别开头去,轻声道:“我自会告诉殿下,你去罢。”思羽望了她片刻,深深行了一礼,便转身出了秋雁园。云织心中酸涩,在园中呆坐半晌,方收了瑶琴,正欲起身回屋,却见朱恃已静静立在门边,看了自己多时。

南平王奉旨整肃吏治已有多日,此番整顿牵涉到吏部、户部、刑部甚至兵部等多方机构,朝中上下人人自危,谢了笙歌艳舞,惶惶不可终日。朝堂内外乌云遍布,大多数人沉不住气,纷纷私下拜会朱暄,朱暄却闭了门,每日下了朝只在府中逗弄孩儿,或观花修竹,或赏鱼喂鸟,众人见齐王府大门紧闭,心中更加惶恐,半月过去,便有憋不住的人陆续找上南平王府。

南平王倒是一改先前傲气,对登门拜访之人一律恭敬有加,笑容可掬,只是说起整顿之事,便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众人摸不透他的意思,也不敢追问,愈加忐忑不安。谁想又过去了一月,仍是一丝动静也无,便有伶俐之人率先明白过来,此番南平王回京,兵权既失,又无其他实权,这整肃吏治之事,怕也只是皇上为了安抚他,给的一个虚名而已。他年纪轻轻,官职刚刚恢复,脚跟都未站稳,又如何敢真枪真刀上阵?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放下心来,不少人暗自懊恼当日不该自露马脚。朝堂上方乌云散去,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南思羽每日在朝堂上也不多言,下了朝便在府中迎宾待客,闲暇时翻翻医书,倒是逼着南琴喝了不少药汤,说是可清肝明目,强身健体。阳平公主这一年来忧虑过度,身体逐渐成疾,吃了他两副药,竟然歪打正着,日渐好转。他便越发来了兴头,一时府中上下,提起王爷的药汤,众人均是心惊肉跳。

南琴觉得王爷似乎换了个人。他一身高贵清华之气,举手投足间风华更盛,分明就是原来的王爷,可如今他却又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对衣食从不挑剔,更让南琴吃惊的是,王爷居然遣退了房中服侍他的所有丫鬟,自己料理日常起居,阳平公主起先颇有微词,见他一意坚持,便也只得作罢。

他的房间总是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窗明几净。南琴有回进去,见他带回来的几件旧衣叠放在床上,拿起一看,两件素色绸衣的边上都已泛了黄,便将那两件衣服收走,欲按往日的规矩交给下人穿,谁想王爷下朝回来没有看见,竟然大发雷霆,从此他房中那些旧的东西,再也无人敢去碰。

王爷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神思恍惚,面露微笑,他不顾风寒露冷,立在紫云翎的水榭亭台之中,有时迎风长叹,有时对月呢喃,一时兴起,便又会让南琴取了笔墨来,在一片波光寒月下,细细描绘。他画的总是同一个人,一身青衫,头发全部盘在顶上,或坐或倚,或笑或嗔,分明正是当年找上王府的骆远华,可她却又哪里有王爷画中的这般翩然之姿,秀美之态?南琴记得,他头回看王爷画中出现这个女子,不由失声问道:“这不是骆大夫吗?”王爷侧目看了他半晌,温和道:“以后要叫夫人。”

重逢

已近冬日,齐王府中却还是一片繁荣锦绣,阵阵丝竹莺声隐隐自府中飘来,吏部侍郎李良在府前候了多时,方见太监王照出得门来,忙上前见礼,王照道:“齐王殿下这会儿不在府中,李大人还是改日再来罢。”

李良道:“确有要事想要求见殿下,还望公公给个方便。”王照面上便有些不豫,道:“李大人说哪里话,殿下这会确实不在府中,李大人若有要事,不如说与老奴,待殿下回来便由老奴代为转告如何?”

李良仰头往府中望了半晌,踌躇良久,也只得告辞去了,王照见他去远了,方进了府,朱暄与朱定正在园中把酒赏歌,见他过来,朱暄便问:“走了?”王照点点头,朱定笑道:“四弟也太谨慎了,南思羽这么久都不见动静,想来也只是虚张声势,料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朱暄寒声道:“越是按兵不动,越有古怪。他一回来父皇便把这事交予他,你以为真是闹着玩的?”看了看朱定,喝了口酒,冷笑道:“他这回倒是转了性子,就盼我们放松警惕,他便好行事。”

朱定呆了一呆,半晌喃喃道:“那你我不是得早作打算?”朱暄沉着脸看着手中酒杯,面上闪过一丝阴霾之色,却久久不答话。

第一场冬雪下过,寒香筑中的梅树上便现出点点花苞,隐然待放,南思羽一身月白单衣,清早便立在寒香筑中,负手凝视那天边浮云,心中若有所思。考县县令杜松亭已带了几次话来,只说骆姑娘还在县内,也不说几时上京,他心中十分牵挂,一片相思无处排遣,也只能日夜苦等,心中颇有些埋怨,却又不好催她,也不知她怎么能这般狠心。

南琴上前将一件狐裘披在他肩上,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怕该上朝了。”思羽颔首道:“今日下朝要去打猎,就不必等我回来吃饭了。”南琴点点头,思羽待要回屋,又对南琴道:“好好看着门儿,若是骆小姐来了,定要好生迎进府来,切不可怠慢。”

南琴笑道:“王爷每天都要说一遍,这府中上下还有谁不知道的?”思羽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便往屋中走去,南琴含笑摇了摇头,忙跟了上前。

下了早朝,一行人便策马往东郊呼啸而去,朱暄扬鞭笑道:“多日未曾与王爷一起打猎了,今日倒要看看王爷的骑射可有退步?”思羽不动声色,应道:“拜殿下所赐,倒还不敢丢开,只比不得殿下在战场上时时操练。”朱暄哈哈一笑:“好说。”

行不多时,只见一只紫貂箭一般闪过,直奔前方一片树林而去,朱暄便道:“不如今日再赌上一局如何?”思羽一笑,清叱一声,马儿一声长嘶,撒开马蹄快速飞奔前去,朱暄挥落马鞭,两人一前一后,疾如闪电一般,片刻便望不见踪影。

沐青隐隐有些担心,正待催马跟上,朱定闲闲将他拦住,笑道:“沐将军急什么,咱们只等去看结果便是。”沐青便只得跟了朱定,在后面慢慢跟着。

思羽一马当先,策马行至林中,正举目四望,身后忽然几道厉风破空而来,眼前扬起几根粗枝,他身下的坐骑长嘶一声绊倒在地,几只羽箭呼啸而来,朱暄在他后面看去,只他自马上摔落下来,回身抄住两只羽箭,另外一支似乎正中他胸口,他的身体一滞,便重重跌倒在地,朱暄赶上前跳下马,将他扶起,只见他面色惨白,一只羽箭正插在胸口处,鲜血四溢,他气息虚弱,已然昏了过去。

沐青远远看见,忙撇了朱定赶上前来,朱暄沉着脸四顾道:“是谁这么不小心,都没长眼吗?没看见王爷在前头?”一众侍卫均是心惊胆寒,不敢出声,朱暄喝道:“还不把王爷赶快送回府?都给我小心着,若有差池,定不轻饶!”见沐青一脸忿然之色,又道:“王爷和沐将军放心,那放箭之人,不出一日定会查出,届时本王便杀了他给王爷赔罪。”

一时朝中议论纷纷,不出两日消息便四处传开,南平王打猎之时不慎胸口中了箭,又摔断了两根肋骨,伤势十分沉重,怕一年半载都无法起身。果然十几日都未见南平王上朝,不少人暗地里幸灾乐祸,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朱定面上一派春风得意,这日下了朝,便往南平王府而来。

南祁守在王爷卧房门口,垂首道:“王爷伤势十分严峻,大夫叮嘱万不可见客,还请殿下改日再来。”

朱定道:“我们兄弟又不是外人,既然来了,也要看过才放心。”南祁稳稳站在门边,躬身道:“多谢殿下关心,王爷此时怕还未醒过来,殿下还是请回罢。”

朱定大怒:“岂有此理!你一个下人,还敢硬拦我不成,我今日便非要看看…”一面说,一面将南祁一推,闯进门去,只见思羽白着一张脸,闭目躺在床上微微喘息,额上还有滴滴冷汗不断落下。

朱定方暗暗放下心来,上前道:“王爷伤势如何?”思羽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只望着他说不出话来。朱定笑道:“王爷气色倒是比那日好些,如此我也便放心了。”转回头狠狠盯了南祁一眼,理理衣袍出门去了。

南祁将他送出门去,方转回思羽屋中,笑道:“好险…”却见思羽已闭目沉沉睡去,便将门轻轻关上,自去唤了南琴询问琐事。

思羽在屋中睡得十分香甜,醒来之时已是黄昏,他睁开眼来,刚翻了个身,只听门口一阵嘈杂,他皱了皱眉,正待出声询问,忽然门吱咯一声开了,一片昏黄的余晖之中,一个身影在门边立了片刻,便向自己扑来。

她抢到床边,一把掀去被褥,便往他身上探去,冰凉的手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便顿住了。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中含着莹莹的泪珠,却是一片茫然不解之色,他含笑看着她,她面上还停留着淡淡的红晕,那朝思暮想的脸庞上此刻带着狐疑的表情,双唇微启,十分可爱,他心中爱极,不由轻笑一声,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手,凑过脸去在她颊上轻轻一吻。

远华挣脱了他的手,沉了脸便往门口走去,一面道:“好玩么?日赶夜赶,都快急死了,却原来你根本就没事。”思羽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将她拉过拥入怀中,低低笑道:“若不如此,你怎舍得来看我?”

南琴面无表情立在门口,思羽狠狠盯了他一眼,他便慌忙退出,将门轻轻掩上。

远华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只听得他胸膛中传来急速而坚定的心跳声,一片温暖的气息牢牢将自己锁住,不由心下一软,轻声道:“考县那边还有很多村民还未好转,你…”

思羽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柔声道:“那我的病呢?你就不管了?”远华红了脸不出声,他将她微微推开,紧紧拉着她的双手,细细凝视她,多日未见,她似乎又瘦了一圈,更显得清丽秀致,婷婷玉立,他多日相思得尝,心中欢喜到了极点,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屋中一片静默,她似能听见自己胸中砰砰的心跳声,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丝绸的单衣,隐隐可见白绸下面挺拔瘦削的身体,漆黑的头发直泄下来,披散在肩上,便显得有些洒脱不羁,他似笑非笑,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灼热地似乎要燃烧起来,蛊惑迷离的气息自他身上一阵阵袭来,她强自稳住心神,别开脸去,轻声嗔道:“以后别这样胡闹了…”

思羽笑道:“还真不是胡闹,我刚刚从山西那边回来。”远华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他忍不住又在她额角上亲了一记,将她拉到床边坐下,细细抚摸她的双手,她的手指修长,手掌隐隐有些粗糙,他却觉得这双柔荑握在手中,十分舒适温暖。

远华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问道:“你去山西做什么?”

思羽道:“你还记得当日太原矿井之事吧?那矿井主人是吏部侍郎李良的父亲,两父子联合了山西大小官员,一直恃强欺弱,无法无天,我这此去便是收集证据,好好参上一本。”

远华有些不解:“你去收集证据,何苦将自己弄成这样?”

思羽笑道:“我若大摇大摆地去,哪里还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远华便不说话,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忧色,思羽望了她片刻,忽笑道:“你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我若是有事,日后谁来娶你?”

远华闻言秀眉一蹙,正要出声,他修长的手指已捻起她颈间几绺散落的青丝,放在唇上轻轻一嗅,低声笑道:“也该说说我们的事儿了。”

她呆了一呆:“我们什么事儿?”他欺身过去,在她耳边笑道:“别装糊涂…我已经向我母亲说过我们的事儿,她很想见你…”远华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围绕在耳畔,声音带了几丝蛊惑的意味,将周围的空气熏染得氤氲迷离,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忙略略往后一仰,轻声道:“我有什么好见的…”

屋中光线渐渐黑暗下来,朦胧中他只隐约看得见她身体的轮廓,在昏暗中划出柔美的弧线,她的眼眸闪亮,楚楚凝视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烧去了他的理智,心头的火越烧越烈,无法遏止,手指在她的颈间轻柔缭绕片刻,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揽过她的纤腰,便向她俯过身去。

远华只觉得他的身体热得发烫,眼眸中的两簇火焰燃烧得十分炽热,清俊的脸庞上此刻带着几分陌生而危险的气息,她心头有些慌乱,鼓起全身气力将他重重一推,他没有防备,一时被她双手抵住胸膛,她便红着脸跳起身来,一面四顾道:“怎么还不点灯?”

思羽愣住,方渐渐回复神智,心中暗自惭愧,忙起身点起一支蜡烛,火光在屋中渐渐亮起,她面上红潮还未褪去,低着头轻轻道:“我回去了…”

思羽吃了一惊,忙道:“你要去哪里?”远华道:“我回连衣巷去。”

思羽不乐意,拽住她的手道:“方才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远华轻轻摇头,欲言又止,他心下有些惴惴,看着她道:“你放心,你嫁我之前,必会以礼相待。你我多日未见,就别生气了…”

远华犹豫片刻,方道:“我不是生气,当日赵大哥和青莲妹子对我们有恩,我想去看看他们。”

思羽方松了口气,笑道:“是我糊涂了,不如你先在这里住下,改日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远华又想了想,终是摇摇头,笑道:“我看我还是先住在连衣巷中好些,也好和街坊邻居们叙叙旧,待见过了你母亲,若她不反对,我再搬过来。”

思羽不好再坚持,拿起床边的长衣穿在身上,道:“那我送你过去。”顿了顿,又笑道:“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远华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你母亲,你怎知道?”

思羽笑道:“我喜欢的,她能不喜欢么…”忽然想起一事,自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她手中:“当日因这玉佩,对你有诸多误会,今日就将它交予你,当是赔罪可好?”

她凝目看着那块玉佩,那玉佩上的惠子还是当日自己所结,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原来红尘兜兜转转,世事沉沉浮浮,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她不由一阵恍惚,小的时候砸破他脑袋,长大了之后,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赶了来砸坏他的玉佩,缘分二字,当真是如此奇妙。

思羽见她沉默不语,知她心中所想,伸臂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低低笑道:“你当日曾说,丢了我的玉佩,一定会想法赔我,如今也不要你赔了,我连人带玉,倒赔给你好不好?”

冬至(1)

辰时已过,大雪仍是纷纷扬扬,绵绵密密,阳平公主斜斜倚在贵妃塌上,往窗外望了许久,方将目光转向身前端坐着的这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男式的青布袄子,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上,五官清秀端正,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在脸庞上十分突出,神态落落大方,虽姿色平常,但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韵味,倒也令人过目难忘。阳平公主打量她半晌,低头喝了口茶,缓缓道:“不知骆小姐此番到京城,打算住到什么时候?”

远华愣了愣,便道:“远华如今无牵无挂,此次上京,若无意外,倒是打算长住。”

阳平公主直视着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早听说骆小姐乃是心性淡泊之人,京城这种地方,骆小姐真觉得适合自己?”

远华一笑:“我会尽力适应。”

阳平公主将茶盏递与身后丫鬟,挥手遣退众人,低头理理衣角,闲闲道:“骆小姐也是朝臣之后,当知道这朝堂上局势千变万化,若有不慎,便是这王府也有保不住的一天,骆小姐认为自己进了王府,可以帮到些什么呢?”

远华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望着阳平公主,轻声道:“远华的确没有足以匹配王爷的家世,也非兰心慧质、知书达理之人,不能为王府锦上添花。所有的也只不过是对王爷的一片真心,不求能替他解除后顾之忧,只要能多给他增添几分快乐,也是好的。”

阳平公主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眉目之间并无任何瑟缩之态,语声尽管轻微,却坚定异常,阳平公主不动声色,看了她良久,方点头道:“王府规矩甚多,骆小姐虽还有两年孝期,有些该学的,也该让南祁慢慢教与你了…今后这王府上下,怕还是得多花些心思打理才是。”

远华只觉头疼无比,也只得低头应了。

南祁引远华出了阳平公主居所,笑道:“骆小姐的房间已收拾好了,王爷特地嘱咐在紫云翎旁边辟了间别院,只等小姐搬过来再取名。”远华不搭话,只埋头一径前行,南祁顿住脚步,唤道:“小姐这边请,王爷正在寒香筑中等着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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