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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演变为无视自然状态的怪异四季于某地区不停运行的情况。
举例来说,这条宽十公里的水渠的气温水温便会在接近中心处陡然降低。在码头不见踪影的冰块一到水道中央即迅速增多。这事对附近居民来说乃自明之理,但初次造访的旅人和商人十有八九会落得在船上感冒的窘境。
“每次回到这条水道,就会觉得夏天好像不会在来临了。”
苏茵叹气似的说了。吐出的气息结晶为白雾。
D说:
“有件事想问你。”
“请不要客气。”
“你那技巧是自何处习得的?”
D似乎观察过她跟持枪男子的战斗。
苏茵毫不迟疑地说:
“小时候村子里有雇用过战士——因为有各式各样的危险的关系。我好像是女孩子里学得最多的。”
“就连男人也做不到那样。”
“别这样啦!怪害臊的。”
苏茵苦笑,笑容中没有女性的娇媚,犹如爽朗晴空的应对方式同这女孩的外表十分相称。
“就算不那样做,我就已经有‘男人婆’、‘打个喷嚏就能吹跑机械兽之类的奇怪名声了啊!拜托注意一下自己说的话。”
“我会的。”
“别这样啦。表情正经八百的。”
苏茵露出难受不已的模样摆摆手。
“望着你的话,就算只想讲一句话,也总会觉得非得找哲学性的话题来说不可呢。稍微放松一点如何?”
“生下来就这样了啦。”
苏茵双眼圆睁,因为突如其来的含糊回答声是与眼前年轻人的形象截然迥异的沙哑声音。
她的目光愕然环顾周遭后,落回D身上,带有讶色。
“刚才的是你?”
“是啊——嘿嘿嘿。”
兴趣盎然的话声突然转为痛苦呻吟,然后消失断去。
这次苏茵盯着D左腰处,她注视了紧紧握拳的左手后,仰望秀丽面容,问:
“是用腹语术做的吗?”
“算是吧。”
“真是多才多艺呢。”
她的表情十分佩服。
D再次若无其事地用力一握拳,凝望陆地的方向说道:
“马上要到了。”
☆☆☆
乘客们走下准时下锚的轮渡,旅馆揽客人员、家属迎了上去。码头仅比对岸的略大些,人声脚步声夹杂交混。
纵使这是午后第一班船,天空却仍旧昏暗阴沉,不让人觉得离黄昏还有很久。落于码头上的人群影子色调淡薄。
间隔道路的对面并列着色彩鲜明的屋顶,哪些全是石造住宅。在寒风一吹便冻彻心骨的边境,石头堪称最佳保温素材。住宅背后是映衬出暗郁天空的漆黑山脉。连路上行人的色彩也沉郁晦暗。
一走出码头,发现大众巴士的车站后,D带着改造马造访木板搭建的小事务所,询问前往芙罗澜斯村的道路。
对方说必须要离镇后往北走,翻越一座山脉才行。
“请最好不要在太阳下山后出发。”办事人员脸色苍白地给予忠告。
“那村子的附近原本是贵族的巢穴。即使到了现在,一到夜晚还是有怪事层出不穷。巴士也只有白天的班次。”
走出事务所后,D立刻翻身上马,对走出码头的人群未加一眼。
古连一定在某处注视着他。
发出惊人巨响后,门打开,苏茵的脸露出来。
“好像要分手了呢。”
对着双颊因冷气转为苹果色的脸蛋,D问:
“你要去哪?”
或许他早有预感。
“芙罗澜斯。”
“住在那里?”
“是啊。”
“听说晚上的道路很危险。”
只说完这句,D便拉动缰绳。
“你为什么知道?!喂?”
苏茵连忙对他大喊:
“如果要去的话一起走吧。不但岔路很多,而且如果遇上奇怪的东西的话,我可是对付他们的行家喔。我这边也很赶!”
“若你成为累赘,我便会抛下你的。”
“那是我的台词。”
苏茵露出皓白贝齿。
另一个嘶哑声音自她身边响起,说道:
“请多多指教。”
没看着D打了个招呼的,是苏茵在码头与秃头男起争执之际出声劝阻的旅行僧人。
“在码头里有麻烦时我承蒙他帮助。他说这附近好像可以传教,无论如何都想去芙罗澜斯看看。”
“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我也是。”
苏茵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握着货车方向盘的土气乡下女孩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改造马的铁蹄踏溅泥土的同时,汽油引擎亦高声咆哮。
穿越了城镇奔驰约五分钟后,抵达一条陡急山路。
它仿佛要蜿蜒爬过山坡表面一般,狭细道路在树丛间若隐若现。
苏茵停车,对D问道:
“要不要试着冒点险看看?”
“怎么做?”
“正常的道路是右边。——不过要到明天白天才会到。若是这边,天亮以前就能到了。”
白皙玉指向斜前方。
那地方乍看下只会认为是树木杂草丛生之处;但即使是在现今这种幽暗的光线中,仔细一看,于扭曲得千奇百怪的枝茎与叶片间仍依稀可见金属光泽。看来大概是道路。
“是贵族的道路,一直线地贯通山脉往芙罗澜斯。就连到目前为止走过的这条路,其实也是在它上面盖上泥土造成的。虽然曾有人想破坏它,但即使用了堆积如山的火药,却连个细缝都没造成。——如果是那些家伙的交通工具大概两个小时就能走完,不过只要能在天亮前抵达就是意外收获另外啊。对了!看起来虽然危险,但只要试着一走就会发现树木和杂草不会构成严重的妨碍啦。”
“好吧。”
D调转马头!下一瞬间奔驰而出。迟了一会后,货车开始疾冲。
正如苏茵所说,杂草与长春藤并未构成阻碍。
钢蹄在道路上发出高刺声响。
道路左右两旁为绿与青所覆盖,宽度足足超过10公尺,质材为强化塑胶,显然是高速车的专用道路。过去,应当有外型仿造优雅马车的电子车与火箭马承载男女贵族往来于这条道路。这一切皆已化为往日幻梦,如今,是吸血鬼猎人的马蹄声及粗野引擎声响彻其中。
奔行了约有两个小时。世界业已完全委身于黑暗的支配,但虽如此,阴霾的天空中不仅不见月亮,甚至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这是会让边境所有居民心神不宁的黑暗之夜。
远方有像是野狼的生物吼啸。
马匹与货车并排为一列。车灯圆圆地落在道路上,同时以六十公里的时速不停行进;在货车驾驶座内,老僧突然以非常严肃的表情感叹道:
“唉呀!妖气变浓了。因为有那位先生在所以相互重叠了。”
“真的呢!真厉害的男人。大概就算没有光线,他也能通过那条山路吧。”
“怎么可能,在这种乌七抹黑的黑暗里——”
话中途断去,接着他点点头,看来这名僧侣亦是能看出并行青年之力量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码头的男人虽然也是美男子,却远远比不上他的神秘感。该怎么说呢?这模样简直是混有妖魅的血统……”
“说不定呢。”
“不过、贫僧曾在古罗涅贝可城看过你村子的风景明信片哟。相当漂亮……”
苏茵大叫:
“危险!”
包裹橡胶的木头车轮发出巨响,僧人的鼻头狠狠撞上了车窗玻璃。
侧眼看看他后,苏茵从车窗探出身子问:
“D——刚才的是什么?”
方才有个白色物体打横跑过车灯的光图。由马匹停下的地方来看,D一定也目击到了。
“外型是人类。”
他注视的地方是那东西消失的道路末端。
“外型?”
“能看到他身体对面,可能是幻觉或雷射影像——有线索吗?”
“听说这附近曾经是贵族的狩猎场,没准是亡灵。”
“很难说。——没时间调查,走吧。”
“这提议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茵恍恍惚惚地点了头。
再度展开朝向黑暗的疾驰,一个小时过去了。
“啊!那个是?”
用手帕按着额头的僧人没有学会教训,把身体往前倾。
半圆形的亮光自前方迅速接近。
“是隧道。”
“可是有灯光呀。”
“因为是贵族造的嘛,就连这条道路也是一万年以前的东西了。”
D与苏茵的奔驰皆丝毫不缓。
忽然间马蹄声回响四周。
停住。
苏茵也踩下刹车。在令人不禁觉得没有尽头的直线道路中央,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是个身穿蓝色斗篷的男性。
苏茵颦起眉头。
闪闪生辉的物体自男子全身落往脚下——是水滴。男子全身上下有如溺毙者一般,正不停滴落水珠。
金发浓密、眼神冰冷、鼻梁高挺——必定是贵族。
数秒剑谁也没有任何动作。
可能是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喀喀声传荡响起。
看到前冲的D后,僧人“呜”地呻吟一声。
闪光自马上朝一动不动、呆立原处的男子颈部迸射。
“消失了!”
听到僧人的话,旁边握着方向盘的苏茵回过了神,发出“咦!”的声音。
在D走回来的路上已空无一人。
“是幻觉吧。没有击中的感觉。”
D淡淡说了。
“那是什么?”
苏茵有如要寻求安心似的对他发问。
“应该是贵族吧——还是第一次在这道路上遇见呢。真可怕!可是这附近已经有二百年以上没有贵族了啊!也没听说过有怨灵徘徊。”
D不发一语,凝望贵族站立的地点。
四只眼睛顺他的视线看去,两个人都“啊!”的惊呼出声。
半透明的路面上遗有一块光华——
是一滩水。
D说:
“是海水。”
苏茵并未看到他把左掌按到那里的事。
“海水……”
尽管话说得断断续续却咬字清晰。因她正在咀嚼单字的意味。
顷刻间一片死寂。
“走吧。”
D出声催促。
“好的。”
苏茵的声音亦已恢复镇静。
约三十分钟后通过了隧道。
左右皆是森林。
于仿若曲折的巨人手指的树木间,有貌似朽破、松落建筑物的残骸东零西散。
僧人用颇感兴趣的语气问:
“请问那是什么呢?”
“据说是贵族的别墅,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噢,是避暑地啊。——这么寒冷的地方。”
“这一带会变成今天这样,原因是气候控制装置的问题。虽然我也没看过,可根据传说,大概是在数千年以前,这里是绿意盎然、闲静凉爽的世外桃源呢。村子附近也有遗迹残留下来。”
“噢,是这样的啊。”
“一切都在走向灭亡啊。不管活着的和死去的都一样。请看——”
听她这样说后,僧人把目光焦点放到挡风玻璃外,之后“呜哇!”地呻吟出声。
不知何时蓝白光芒包围了货车和D。
那是狼。身上包裹绚灿磷光,有数十有之多,正围着马车不住疾奔。
一道火痕自狼眼中溢落,皲裂口唇的末端喷冒炽烈燃烧的蓝色吐息。
“这……这是……糟糕……是贵族们的宠物‘夜之子’,是世上最贪吃人肉的东西呀!”
“请振作一点啊。明明是和尚却还看不透啊。”
苏茵轻蔑地说着。
“全是幻影啦。这些宠物早就已经死了。”
“噢——真是的。”
僧人心情一转,露出笑容,轻拍双颊。
他高兴笑道:“唉呀、我还在想它们是不是幻影呢。”
对着如此说了的僧人,她又说:
“可是,真不愧是贵族的宠物,即使变成了幻影还是会袭击人类呢。请听——”
树木遭撕裂的生硬震动耳膜,僧人面如死灰。
“没问题,就算是这些家伙也咬不动车子的。比起这个——那个人……”
“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僧人自信满满地如此说了。
发光狼影也逼近了D脚边。
从大张狼口中冒出的,不知是燃烧的吐气还是发光的唾液,其中一头浑身蓄力后化做一团流光咬向马右腿。——就在让人以为它要到了的刹那,横击银光乍闪,它身首分离后停在空中,于坠落地上前便已消失无踪。
这次又有两头拉曳蓝色残影往骑手奔去。
D连头也不转,往右挥出一剑。
凶兽宛如被长剑吸去一般朝剑的轨迹跃去,化为光粒后消散无踪。D的剑技连速速达到音色的敌人亦能击中。
狼群骤然减速,D穿过它们之中,货车也穿了过去。
之后再也没遇到奇怪事物,又过了数小时,当东方天空萌生射出淡白曙光时,一行人抵达了最后一个短隧道的出口。
贵族的道路于眼下蜿蜒不绝,在它左边——支撑道路的漆黑悬崖的彼方,灰色海面寂静无声。
靠近水平线处的光芒应该是冰块。
即使距离不明,但有自白色道路岔出的如线小径在看不到处沿悬崖蜿蜒前进。于小径的那一头可见似是聚落的成排屋顶。
在芙罗澜斯这名字背后的,乃是沉重的色调。
纵使驾驶座中暖气正在发挥效果,僧人还是拉紧了衣服浑身发抖。
因为苏茵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她朝马上的D说:
“总算是到了啊。”
没有回应。
自大海吹送而来的冷气飘摇长发,美丽身影默然注视远方的村庄。假使说他的目光现在正在预见着接下来将发生的故事,显然他似乎认为那结局是无比的哀伤,苏茵茫然呆立。
天空、大海、冷风以及年轻啊人皆悲凄哀怆。
“喂——”
当马上身影拉紧缰绳之际,她才挤出了声音。
“既然都到这里了,就算问你应该也没关系了。你要去芙罗澜斯的哪里?”
“名叫葳玲的女孩的家。”
苏茵双眼圆睁。
“你知道姓吗?”
“不知道。”
“为什么要去那孩子的家?”
D转向苏茵,并非为了她近乎诘问的语气,而是由于她用了“那孩子”这种说法。
“你认识?”
苏茵没将目光从深邃的视线中移开,说: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并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葳玲是我的妹妹。”
D注视女孩的面容片刻,把左手往苏茵那边伸去。左手握成拳头。
打开——苏茵茫然凝视放在手掌的奇妙珠子。
“若是其他男人就算了——但既然是你拿着——”
苏茵的双眼浮溢泪花。
“我妹妹——死了对吧?”
“没错。”
D平静却清楚地说了,仿若俊秀的冥府使者。
“最后只听到帮她把这送回家而已。请收下。”
苏茵没伸出手。
“你为我把它送来了啊!像你这样的人……真难以置信!我不能收下它。”
“为什么?”
“因为我一收下的话,你就会离开这里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啊。拜托!请和我一起到我家去,告诉我葳玲的事情。让吧孩子到古罗涅贝可去的人是我啊!”
D眼中轻轻涌现感情的色彩。
五指再度一握回复拳状,D抓住了缰绳。珠子没有落下。因为它已在手掌上突然消失。
“谢谢你。”
当苏茵如此说了时,又有人从她背后发出声——
“唉呀、我也必须要致上谢意。”
不知何时走出货车的僧人低下头说着。
“啊——失礼,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三叉降临教的开山祖师,名叫蛮晓。话是这样说,那却是个只有我一名信众的新兴宗教。眼下没钱的弟子也没住处,只是信仰着教义在作传教的巡回旅行。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只说完这些后,他便迅速转身打算回到车里,途中头又转向后面说:
“这位阁下——表情虽然冷淡,可是为了送东西竟然来到了这种地方,唉呀、真是位奇特的人啊!或许是身上流着神的血液吧。在日后定会有大福相报的。”
如此语毕后,便回到助手席内,关上了车门。
“真是个怪和尚哟!”
苏茵“咦?”了声望向D,当然,除了他以外别无他人。
俄顷,马匹同货车切裂寒风疾驰奔下白色道路。
恐怕五名凶人业已朝村庄而来;那名执着的战士——古连亦尾随在后;更不知库罗洛古教授和怪盗托托是否已然罢手。
在芙罗澜斯——北方尽头的村子里,究竟有什么在等着D呢?
★★译注②:为日本剑道中将剑高举过顶之姿势,在中国剑法中成为“豹头式”。
★★译注③:日本剑道的姿势之一。双手执剑朝前,剑尖略朝斜上对准对手眼睛。相当于中国剑法中的“逆鳞式”。
第四章地角之村
一进入村庄后,随即发现一天正要展开——
红砖或石造的烟囱飘送引人食欲的炊烟,还有人在狭窄庭院里修磨小舢船。
石板路上有小鱼滚动,每户住家旁边均站着软钢网及锋利鱼叉。空气中有海风以及鱼的味道。
与其他边境渔村相比,由海岸到村子背后山丘间的土地相当平缓,平地的面积亦十分广大。
在山腰斜坡上可见的白色建筑物似乎是观测站,石造圆顶上碟状计测器随风摇动。
身披毛皮外套及围巾手套正在修补渔网,或在将壶中热水倒置结冻道路上的妇女,可能一眼就看出了货车的主人是谁,全对货车送来亲切笑容。她们接着便看到了D而陶然呆在原地。
或许是为了防止结冻时的危险,斜坡或石阶上全都镶嵌橡胶垫。
任谁的吐气都是白蒙蒙的。
一行人行经村子中心部后,来到了能俯瞰沙滩的道路。
蛮晓已于稍早前下车。离去时,口中反复念着:
“承蒙照料,定为各位祈求神明降幅。”
约距离一公里外的黄色沙地上,横躺着大大小小的机械动力船,宛如奇形怪状的深海鱼。这些船只只能搭乘五至五十名渔夫征服冰封的海洋;使用从那笨拙外观上难以想象的高出力引擎,如溜冰选手般急速往返在冰块间。换言之,它们乃是渔村的尖兵。有几艘被放在木头与钢铁组成的台子上,大概正在修理。
从船首眺望着的灰色海洋,风运来了冰块的歌声。
D忽然把视线移往陆地那边。
苏茵跟着看去,认出了在常绿树林内隐约可见的牌楼状物体。
“那是夏日祭典时用的音乐塔,马上就要在那里举办祭典了哟,会有舞会、音乐会和比赛——非常热闹呢。”
D说:
“夏天是吗?”
“是啊。”
苏茵点点头,眼神遥远。
“即使是在这种北地尽头、好像已经死亡的村子,夏天还是一定会来的。夏天一到的话,大家都会举行祭典的。”
但女孩又轻声自语:“夏天真的会来吗?”期待的神情怀疑不安。
“还有三天。尽管跟所有边境入夏的时间都不一样,但在这个村庄还有三天,夏天就要来了。”
在海岸线中央处右弯入道路,沿宽广水渠前进约五分钟后来到一个地方,苏茵在此停下货车。
一座石造住宅的西侧为热气包围。因为水渠中的水是沸腾滚水。这大概是位于某处的热水设施的功劳。
一进入建筑物的庭院后,可能是听到了货车引擎声,白发老人自玄关拖着一只脚走了出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祖父——潘,这位是D先生。他帮我们带了葳玲的话来。”
老人以强烈目光注视D,旋即露出笑容。
“欢迎、蒙您大驾光临。孙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不要客气、请进。”
走进客厅后,冷气随即消失。因为水渠中流动的热水循环于石壁内侧,加热石壁与地板后,再借由石材本身的优越来保温性保持了热度。
老人同苏茵目不转睛地死盯着D左手放到桌上的珠子。
潘老人将热咖啡摆在桌上后,苏茵告诉他葳玲的死讯,老人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这珠子的关系?”
“应该吧。”
“杀她的是谁?”
“是派来船上的男人和他的同伙的城内老大。据说叫基里汉。”
“那家伙怎么了?”
“死了。”
苏茵凝望D。
“是你帮我们报了仇?”
“可以这样说吧。”
“为什么?我虽然不晓得你的职业,但看模样应该是战士或猎人对吧?是被我妹妹雇用了吗?”
“基里汉并非贵族。”
苏茵的双眼惊讶地大睁。
“你——是吸血鬼猎人!这么一说,听说有个猎人单独行走在边境这间,容貌美得令人不寒而栗,名字很奇特……”
“下面是我所知道的状况。”
D冷冷打断苏茵的惊诧。
——
当他说出一切事情后,苏茵双手掩面,虽未发出呜咽声,但双肩颤抖。潘老人眼中不禁落下眼泪,滴湿了双膝。
“那么——我妹妹走得不痛苦吗?”
“是的。”
“可是她还有拜托你珠子的事的时间啊。”
“难道没交代就死去比较好?”
“这——”
“那女孩不会这样想的。”
“尸体没能回来啊。”
“遗容很美。”
“谢谢。”
“我的事办完了,多谢你的咖啡。”
对正欲起身的D,苏茵说道:
“等一下!”
叫住了他。
“这就要走了吗?”
“事情办完了。”
“可怕的一伙正为了这颗珠子前来村里。不、说不定现在已经来了——拜托!请你和他们战斗。”
“交出珠子,别管有什么价值,命是无价的。”
“我办不到。这是我妹妹用性命为代价托付给你的东西。”
“我的敌人唯有贵族。”
如果D是因真心想离去才使用这句话作为武器的话,他可说犯了一个决定性的错误。
苏茵双瞳一亮,不知是在暗自窃喜,还是纯粹充满了希望之故。
她注视D的脸说:
“这村子也有贵族。”
“还是初次听见。”
“这是村子的秘密,没有泄露出去。只要说出有贵族在,就不会有人来买鱼了呀!”
北方边境对贵族的忌讳尤其强烈。在极端的场合,连光只是发现了贵族遗迹就搬迁整座城镇的情况都会出现。更何况,若是有众人诅咒的存在于现实中徘徊④就不免——
“是怎样的贵族?”
“那之后再和你说。等会,我要先去把珠子收好。”
苏茵起身走入里面的房间,一会后又回来。
潘老人边擦眼泪边问:
“收到哪去了?”
“之前的盒子里。”
苏茵漫不经心地回答,此时门口传来了热烈敲门声。
“在这种时间会是谁啊?”
苏茵站了起来,走近门旁的对讲机,咳嗽一声后,问:
“是哪位?”
“是我、我是杜瓦特。”
粗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异样的紧张感。
“我一听你回来了就赶过来。老爷子的尸体刚才从岬角下面的‘颚岩’漂上岸了。“
“别说蠢话了——”
会话的同时,苏茵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转向祖父那边。
潘老人业已站起。或许是想逃之夭夭,却没有成功。
一道森冷光轨自左而有横划过他鼻尖。
盯视手握长剑的D的双眼满布憎恨及畏惧。
“装得真像。”
D说着。
“是基里汉的误认组之一?”
“哦——你知道啊?”
害怕的声音突地转为年轻。
“我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茨’。打从听到吸血鬼猎人D插手以后,就有不好的预感啊。喂、告诉我吧,我是何时露出破绽的?”
“因为你问了放珠子的地方。”
潘老人茨抓抓白发。
“哎啊!真是疏忽啊!我对自己的变身术很自信的说。”
“杀死爷爷的是你?”
“对啊,要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可就不妙了啊。好不容易顺利地变成老头,正迫不及待地要在问出各种事情后对你动手,结果却来了个大麻烦啊。”
苏茵茫然听着这奇怪又令人震惊的自白,门又被剧烈拍打,她反射性地取下门栓。
飞奔而入的,是个体格高壮如熊的年轻人。他虽然穿着厚重的皮制工作服跟长裤,可肌肉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腰间的皮带里插有两根长约三十公分,以皮绳相连的木棒。
他“嗨!”了一声对苏茵举起手,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见客厅的情况后,惊讶地睁大双眼。
“怎……怎么会……你是?!”
“是假的。”
“怎么可能——你是谁?!”
“明明跟你说过我很忙别打搅的呀。”
茨对杜瓦特眨眨右眼,突然一手抓住D的剑刃。
剑身看来似乎纹丝不动,可五根手指却已断落一地;这是由于D的剑技之故。
“呜呜——好痛。”
老人的连揪成一团。
“可要不做到这地步可就逃不了了啊。”
说话的同时往后方跳起。
他人在空中时,右肩猛然喷出黑色物体。
下一瞬间老人的身体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动作往窗户跃去,只留下玻璃碎裂声后便消失。杜瓦特大喊:“混账、别跑!”冲出门追了上去。
尽管旁边闹得惊天动地,可苏茵仍然一头雾水,只是呆望着D。此时她发现D的秀丽面容正以锐利眼神注视剑身。
“D……”
没有回答,D以左手碰触剑刃。
名为茨的敌人,本应被神速一剑劈开锁骨到肩胛骨之间才是。
但切砍的感觉到中途便被挡住。
之间传来奇妙触感。
因为在剑尖之后长约四十公分的部分分身,附有像是半透明黏膜的物体。
从剑上剥落下来的东西,是薄果冻状的皮膜。他沾满黏液,在剑身上缠卷了数层,所以抵销了剑的锋利度。
它不像是被茨事先藏在某处的,显然是他皮肤本身的一部分。
当D默默收剑之际,杜瓦特回来了。
“被逃走了!他跳到了水渠里。那家伙以为水是几度啊,可是超过一百度唉!可是他竟然若无其事的潜到水里了。死妖怪!”
他眼神中充斥着与语气等量的怒气,对D瞠目而视。
“这位是什么人?”
“本来想说晚点再向你介绍的,他是D先生。在古罗涅贝可城遇到葳玲,替她传话。是位战士。”
听到苏茵的回答,年轻人抬起眼角。
“连人都跑了,那只是流浪汉的吹牛吧。因为突然有怪物跑进来了,所以夏日祭典无法招待你。”
“快住口,不可以这样说。他可是因为我的拜托才来的。”
听到强硬的语气,杜瓦特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并非单纯地只是在让苏茵而已,似乎另有隐情。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对、是到底要怎么办?老爷子的尸体怎么处理?”
“马上会去领回来的。虽然不好意思,但请你先离开。”
杜瓦特带着忿忿不平的神情离去,接着苏茵露出凄惨表情站了起来。
“我变成单独一个人了。”
简短说完这句话后,她迈开脚步,一阵踉跄。因晕眩感突然来袭。这是由于怪事与悲剧接连不断之故,这些事别说是普通女子,就连男人也会变得失魂落魄。
冰冷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去把珠子拿来。”
D静静说了。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了。”
苏茵用宛如被冷酷教师鼓励的落榜学生的眼神转头望向D。
乌黑眼眸瞬间涌出泪水——还有希望。
“你愿意留在这?”
“要雇用我吗?”
“嗯。”
苏茵用力点头,已不再落泪。
“酬劳是颗那珠子。”
虽然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苏茵也还是对这要求点了头。
“交给你了。放在你这的话,我就安全了。——谢谢你。”
苏茵走回放子里面取回珠子交给D。
两人离开房子。
曙光业已转为炫目的早晨阳光。
☆☆☆
这地方是个荒凉得令人不知身在何处,却异常广阔的空间,里面四处留有宛如异世界一般的奢华残影。尽管外头早晨的生命力已化作阳光弥漫世界,这里却为幽暗笼罩。一个影子走进了此处。
“有血的味道呢。”
黑暗中的某处传来声音说了。虽然若定睛细看即能辨认出模糊人影,甚至在那人坐着的沙发以及桌子断航还能发现某一程度的精细花纹;但却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影子而已。
不过,那声音就是当时从跟基里汉有段距离,墙上并排的房门之一中传来的女声。
“输了吧。没啥好说的。”
从一扇遮有厚实窗帘的窗户中传出了重重嘲笑。
“不过这也难怪,我没法笑话你。”
入此说着的第三个话声,正是“傀儡师辛”的声音。
当然,第四个声音和正在等着的最后一个声音本也应该接话,却只是阴森森地,从空间一隅低低传来了一如先前的野兽死后声而已。
“搞砸了。”
所有声音坐到中央地面后,茨的声音满不在乎地说话了。他的面孔与身形依然只是个朦胧阴影。
恐怕这模样是经过所有人同意的。
“本来打算变成老头子从女孩口中问出珠子下落和它的秘密。因为老头子说他经常出门去亨伯力的街道买新的磨刀石,所以才悠哉游哉地等着,结果它却和个出乎意料的家伙一起回来。那家伙——”
“是D。”
辛的声音以畏惧语气说了。
“果然没错。尽管已经用皮肤膜封住剑尖,却还是落得这副模样,还差一公厘就砍到骨头了,完全无法抵抗,只能乖乖被宰。托他的福还害我泡到热水里。这世界毕竟还是让人舍不下啊,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家伙……”
“打败新的是其他人吗?”
“我才没被打败,只是丢了一只手而已。”
“辛、你是何时回来的呀?”
茨问着。
“我明明还在想说你一定会撑不住在半路嗝屁。——竟然还能后者脸皮回到我们里面啊。”
“别这样说。”
厚重声音居间调停。
“是我碰巧看到他前来才叫他过来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想带回珠子的同伴,他也是一份子。”
“关于这件事我有话说。”
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知道守着老人和女孩彼此相互敌视、抢来抢去的实在太蠢了。虽然已经先委托茨进行了,但我总觉得考虑独占会比较好呢。收拾掉那保镖的人可以优先得到珠子,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辛用阴沉声音说:
“我不这么认为。”
“好怕人哟。”
听到女子的嘲笑后,有人出来打圆场。
“我也是这样想。”
这是他认同辛的意思。这人是茨。
“虽然觉得不爽,可是这时大家一起动手才保险。若是小看他只会早死。”
“请别搁着你的疏失不管,在那随便乱说。”
女子用谁都不敢反驳她的带刺语气说着。刺上涂着毒液。
“总之、陪你们团结一致就到此为止。我要随我自己的意去做。”
“我也一样。”
厚重声音的主人也表赞同,他问:
“晓鬼怎么说?”
回答没有马上出现,过了一会,有些口齿不清、宛如喘气声的回答才传了过来。
“全部交给我那家伙的性命也好,珠子的事也一样。”
男子——艾伯特的声音说了:
“就这么办。”
“真有趣。茨还有辛,就算被同伴干掉也不能抱怨哟。呼呼、小鬼头和老不死就留下来吧,两人一起好好讨论老了以后的生活。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想在我们解决工作前抢功劳的话——”
“知道啦。”
辛声音说了。
“在你们解决前不会出手的。如果你们能解决的话。”
“你这家伙说的好哇!”
茨大笑的声音震动空间。
“好啦、请多加油。你们完了的话,我就和辛一起出动,至少也要让那家伙负伤才行啊。”
“那么——走吧。联络讯息就送到这里。”
以庄重声音为信号,一切声响皆突然消失。
显然五名凶人各怀鬼胎地离开了看不见彼此模样的会和场所。
☆☆☆
纵使在下午将尽时,昏暗阳光从云后照洒村子各个角落,可空气与风依旧切肌裂肤般的寒冷。
空气中有包含喜悦、忽高忽低的咚咚声响,是在准备数日后的夏日祭典的锤声。D同苏茵在前往村中商店的货车上听着那声响。因引擎状况不佳,故由两匹改造马拉着车身。
再过一阵子夏天便要来临——不、以边境时间而言,明明就已是盛夏了——虽说这环境令人难以置信,但听到这声音也应会令人不由得心情开朗才对;不过在手握缰绳的D身旁的苏茵面容却晦暗一如铅色海洋。
她正要前去购买祖父的葬礼用品,以及提出死亡证明书。死因为溺毙,不过却知道让他溺毙的人。这本是应该报告保安官的事情,可苏茵决定不这样做。
敌人的目的只有珠子而已。若在这里卷入其他人不免要操无谓的心;最重要的,是夏日祭典已近,她担心麻烦会扩及整座村庄。保安官知道后必定会要求出动青年团及自警团。
苏茵已有心理准备由D和自己承担一切,仅靠两人对付来袭敌人的威胁。杜瓦特那边虽有问题,但好歹总算也说服了他了。
他乃村中青年团的首领,也是苏茵的青梅竹马,对她了若指掌。
当被拜托“不要跟别人说!”时,他虽喃喃抱怨了:“那家伙靠不住的啦!”;但在威胁“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后,他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只是,无法保证何时会走漏风声。
这是个蕞尔小村,奇怪传言一下就会传开;而且在出门领回尸体之际,当同行的D被看到后,确实就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即使已先跟人介绍说他是葳玲的熟人,暂时来帮忙工作一阵。只是,有着飘散妖气的美貌青年,会单纯因为工作而住进刚满二十的独身女孩家里,就算是再怎么乡下之处的居民也不会乖乖相信,只能想说多少会有些背后坏话和不良名声了。
祖父尸体已运到家中的小仓库,也接受了赶来医生的诊断。今晚守灵,明日下葬。
想着这些,女孩的胸口好似吞入冬季的严寒与流水,却又突然感受到宛若细微阳光的安心以及温暖,由于有无言驾驶马车的D存在的关系。
他绝非寻常人。
不仅是天才工艺家,而且还是天上才有的天才工艺家雕凿而成的美貌,飘荡周身凄怆伶俐的气息;令人想起贵族的气质——在前去取回祖父尸体的途中,被点明他是半吸血鬼后,苏茵心想——难怪。可这名秀丽青年却又远远凌驾出一般对吸血鬼的认识。
有某些地方不一样。
外型与苏茵一样是人,却蕴藏一种神秘感,而那神秘感别说是她,就连任何人都难以想像,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切身感受到。
他们让人难以接近,据说半吸血鬼大半如此。
连四处流浪出卖武艺的战士与保镖亦是如此。苏茵很清楚曾造访村子的他们身上那种堪称冷峻的无视旁人态度。
虽然D是用连那般严峻的他们也远难企及的孤高孤绝作为存在的证据,但不知为何,苏茵之只要想到这青年在身旁,便觉得有光明照亮已落入地狱最底层的心灵,会想试着再努力到明天看看。
“冷静下来了吗?”
被唐突一问,苏茵赶忙把意识拉回现实。
“嗯。勉勉强强。”
“既然已被雇用了。——请告诉我珠子的由来。”
“好啊。”
苏茵颔首,眺望右手边的荒凉大海。
“大部分是从爷爷那边听来的。已经告诉过你这附近一带曾经是贵族的狩猎场对吧。在一千年前的再之前,在那个时代好像即使是背部的边境,也可以借由气候控制装置的力量变得要多暖要多凉都行。贵族居住的地方——虽然叫做别墅——却广阔到不光只是昨晚通过的森林,连这附近一带都是。昨晚的道路若不往村子的方向转弯而直走的话,就可以抵达传说中最漂亮的地方呦。对然现在已经一点不剩了,但还是可以充分想像出当时豪华的模样呢。也有谣言说地下的工厂还在活动。
你知道贵族的戏水活动是在做什么吗?他们用光波帆船或风力帆船出海航行,或者用潜水球在海中散步。去岬角绕一绕的话,还能在水里看见观察设施的遗迹喔。不过最惨不忍睹又疯狂的,是海洋生物的异常变态跟大量繁殖。他们散布促进DNA变化的药品或食物长达数千海里。对贵族来说是很简单的工作。即使是现在,只要去寺院的图书记录室,就能看到当时的贵族留下的资料,不过严格禁止做成三次元立体影像,因为有好几个看过后发疯的人啊。
尽管我只有看过照片而已,但那真的很可怕。我完全不敢相信在那片海域中会有那样的东西存在。长宽都超过十公里的大鲸、能一口吞下三头长须鲸的梭鱼——它们的照片也都还在。说到浮游生物的话,就只是鲸鱼的食物而已;但就连那个只要经过贵族的手,就变成了会把一大群长达两公尺的鲑鱼化为白骨的贪吃怪物啊!在一张照片还是什么资料里,海里——一直到水平线那边为止全部都是这些东西呢。贵族们就乘坐它们无论再锋利的牙齿也咬不坏的透明球,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它们彼此撕咬。你应该知道酒瓶里装的是什么吧?”
“那时代起就有人住这了吗?”
至今为止的凄惨话语对D毫无影响。
“好像是在开发贵族的观光胜地的同时带来的。虽然劳动全部交给机械了,可是似乎在小地方上无论如何还是比不上人类仆人。拥有几名顺从的人类仆人,可是这里的贵族的地位象征。而且他们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用途,用途你应该很清楚吧。
不久,贵族们决定在留下少数的仆人后,把其他人类聚集到一个地方去。然后给予最低限度的援助,同时他们开始每夜袭击人类。也就是说,对他们来讲,最大的喜悦乃是吸食会抵抗的人类的血。因为发现去咬养在地牢里的、或是因妖术、脑部手术而变得百依百顺的人类的脖子只会觉得无聊而已啊。想要让人类无法离开他们所给定的区域之类的事,对他们也是再简单不过的技术。被吸过血的人就那样放着不管。当村里的同伴发现牺牲者后,便在他的心脏钉下木桩——也有人说一面听着这种人类被钉木桩的声音和哀嚎声,一面盖上棺盖乃是他们最高的享受。
人口减少的话,只要从“都城”调过来,要多少有多少。根据记录,十年内村子似乎有五度化为废墟呢。
你应该也亲眼看过贵族留下的文明惊人程度还有美丽吧——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美丽庭院;掺混香料燃烧得像梦一样的火炬;用水晶及白桦木所造的小屋,以及红砖道上无影无踪地来回漫步,身穿雪白洋装与漆黑斗篷的人群——生得如此美丽的种族为什么非得吸人类的血不可呢?为什么在重新粉刷别墅的颜色时一定非要使用人类的鲜血呢?为什么为了聚集怪鱼群就必须切下一千人的头颅投入海中呢?‘文明’的美丽难道和建筑它的种族的道德品行是不相干的吗?
不过、在某一天,残酷美丽岁月的终点来临了。
一瞬间——在传说里是一个晚上,贵族们消失无踪了。由于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原因。有个学者说是气候控制装置的故障,但却被证明那个发生问题是在相隔很久以后的事。至少,是在这附近一带变得极为寒冷,异常鱼种自海中消失,即使变得满是冰山,人类也可以开始独立生存;是在离这之后更晚的时代了啊。”
“没有什么传说吗?”
连D也突然远眺起汪洋大海。
数艘动力渔船冲破白浪,尾曳细细水痕不停往水平线那方前进。
在他们前方隐约可见貌似某种生物背部的黑影。
“那是贵族的遗产——抹香鲸啦。全长足足有两百公尺,一头能维持村庄半年的生活。肉用来食用,脂肪是灯油和汽车的燃料、腊工艺品材料、保温涂料;骨头则变成工艺品,气喘、坏血病的特效药哟。储存在肠子里的动植物精华——龙舌香,与其说是现在‘都城’贵妇人用的香水,不如说是贵族专用的香水来得合适。接下来直到夏日祭典为止,村里会忙得乱七八糟呢。我也要多加油才行。——D、可要好好保护我喔!”
至此,苏茵换了口气,闭上眼睛回溯记忆。
“传说中是这样的:有一天,一个拥有超过贵族力量的旅行男子乘船来到这里,在广场召集贵族们,当面斥责他们对待人类的残忍方式。愤怒的贵族们乘坐双轮战车一拥而上,但他一挥黑色斗篷后,不光是战车,连别墅也被连根刮走,听说在害怕发抖的贵族中,除了一个人以外,全都离开了这块土地呢。”
“除了一个人?”
“他的名字是麦茵史塔男爵,是这个地区的管理负责人,也是最凶暴最坏的大贵族,贵族血统生出的最污黑的癌细胞——追根究底,有记录说不论是海中生物的巨大化也好、把活人聚集一处加以吸血‘游戏’也好,都是这男人发起的。也有留下他那令人憎恨到极点的肖像画。有封寄给‘都城’熟人的信如此写着:因为即使是同类的贵族,也有人进入这家伙的别墅后,便没再回来过,所以接到他的邀请也不可以去;这信如今也还保留着。总而言之,只有这家伙反抗了那位旅行男子的命令与攻击。
双方的战斗于贵族离去的翌日,在麦茵史塔的城堡进行。战斗后,贵族的别墅一瞬间变得残破腐朽,所有生物通通死光,而且连山的形状都改变了;结果是麦茵史塔输了,好像被施予了不得二度回到陆地上的处置,然后尸体被永远地抛弃在海中。相传直到现在,他仍旧在没有阳光的深海底部交抱着胳膊、徘徊行走,偶尔会晒晒月光补充营养,盘算着对黑衣旅人的复仇以及侵袭陆地,不过这就真的只是谣传了啊。
对了、当他——麦茵史塔还活着时,他亲手做出的骇人事情还有一件。
只要有居民从那个——关着人类的村镇消失后不久,在海湾或是河流入海口的某处,就一定会找到畸形的生物。有的外型既不像人也不像兽;有的虽然已经变成半个木乃伊却还活着,有的没有头颅只剩身体还活着;又有的则相反,只剩手臂是活的,让人觉得好像会抓住走过的人的脚,接着就在不远处发现还活着的头颅一开一闭地动着嘴巴,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听说他们全都残留有消失的人的模样,但不论如何切砍他们或者剁得再碎都不会死掉,可只要一晒到阳光就会融化消失。
之所以知道是那家伙干的好事,是因为有人目击到其中有几个人被带入了麦茵史塔的城堡里。但因为会引起最让人讨厌的想像,所以谁也没提,可是在那里进行了什么,也多少总能感觉得出来啊。不过这一切都托了传说中的旅行男子之福没再发生过。
据说他在那之后几乎收拾掉了所有的海中生物,让人类变得能在海边生存,在解除贵族的控制后就离去了,始终不晓得他的身份来历。喂!D——该不会是你的亲戚还是你的什么人吧?”
苏茵稀奇地用如孩童般的恶作剧眼神望着D的侧脸——那面容依旧冷硬如钢。但虽如此,苏茵却感到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内疚感,她随即把脸转向前面。
D毫无介意模样。
“可是现在有贵族。”
他说着。
“是那叫麦茵史塔的家伙吗?”
“长相——不一样。”
“何时出现的?”
苏茵低垂双眼。
“三年前。”
“知道他的名字和住处吗?”
“不知道。不过——”
苏茵欲言又止。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被袭击的全是靠近海边的住家。现场一定会留下海草跟海水。所以村子里……”
“说麦茵史塔复活了是吧。”
D说出了一句话,接着静静望向苏茵,问:
“那隧道中的幻影——就是那家伙吗?”
知道苏茵点头为止,花了一些时间。
☆☆☆
“可是你说不是麦茵史塔。”
“那只要看记录所的肖像画就知道了。”
“他出现在你面前的理由?”
“不一定是为了我,说不定是觉察到你了,而且还有那个和尚在啊。贵族不是有发现敌人的精神感应能力吗?”
“极少数的贵族可以。”
“那他一定就是那少数之一。”
“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
“嗯嗯。”
“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村子里怎么不说?”
“好像大家都完全没预料到。”
“海里没有异状吗?”
苏茵转开视线,“嗯嗯!”了一声。这次的嗯嗯是没有的意思。
“但刚好从同一个时期开始,出现了三倍以上的死者。”
即是说海中的危险增多了三倍。
“有拟定对策吗?”
“只有夏天才有。他前来的时间是三天后的一个礼拜——只有这一段时间而已。这就是我们的、这个村子的夏季啊。你可知道还有哪里有这种夏季的?”
“无论在哪,夏季都很短。不管何时、对谁而言皆如此。”
“是啊。”
苏茵宛如要说给自己听一样。
“就像你说的呢——村里的对策是自警团和青年团一直轮流站岗警戒。在海岸挖陷坑、在贵族可能出现的场所设置网子,可是因为抓到的都只有村人而已所以就放弃了。”
“被咬的尸体的处分是?”
“钉木桩然后然后烧掉,灰洒带海里。以讨海人的死法来说,还算是普通了吧。听说高明的吸血鬼猎人只要看到伤口,就能看穿贵族的力量,这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可惜。”
苏茵仿佛感到惋惜地咬咬嘴唇。
“大概也不知道只在夏季来访的理由吧。”
“很遗憾不知道。”
“能告诉我珠子的由来吗?”
D一拉缰绳,已经走到海岸线了,他把马车转往村子中央。
“去年的夏天,那家伙又来了。三天之内有四个人遇害。在一个大雾的晚上——由于空气跟海水的温度差会急速下降到极低,所以常常会有雾。自警团虽然出动了加倍的人手却依然没有用。『幻魂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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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牺牲者是我家隔壁的女性。晚上1400N时父亲发觉女儿房间传出声响,敲了门却没反应,急忙冲进去一看,一个黑影正从窗户逃走。于是就闹翻了天,我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女儿在床上被切成一块块的,父亲和母亲又叫了一阵。大家通通脸色发白。
因为一下就看出是从窗户逃走的,我就一个人追了上去。因为他横过道路后往海边移动,所以果然是从海里来的。在就要到岸边的途中他突然消失,之后再也没看见。等援军赶来了打算要进行打捞的时候,海浪把某个东西送到了我脚边。那东西就是那颗珠子。尽管我也有想是不是让大家看看它,但终究还是觉得可惜,十分想留下它。”
苏茵睫毛震颤,或许忆起了妹妹的事。
“有试着调查来历吗?”
“没有,仅是让祖父看过而已。”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是脸色惨白,扔下‘这东西赶快丢掉’这句话,好像对它连碰都不想碰。我也觉得毛毛的,心想是不是要那样做,但一想到它是特意漂到我下这来的——便打消那个念头了。可我想祖父是知道些什么的,尽管葳玲也试着问过各种问题,不过祖父什么也没讲,好像连把它放在家里都很厌恶。”
“为何把它带去古罗涅贝可?”
“这是个令人难过的问题啊。”
苏茵的眼神转为羞愧。
“你也看到我家的模样了吧!没有不管宝贝的价值把它放着不动的余裕呀。祖父几乎无法工作了,葳玲也还无法独立完成一个人的工作,只有我一个人在赚钱这种事,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吧。至少想在夏季时穿上漂亮衣服也很正常吧?”
“是想让妹妹穿?”
“我自己也想。”
两人沉默。马车来到宽广大路,似乎是村中的热闹街道,酒吧看板和饰有像游戏中心标志的建筑物并排一起。可能是要吸引观光客,也有数间在点头堆满鱼干或鱼卵的土产店。家家户户均紧闭玻璃窗,石壁上四布微细裂缝宛若网眼。
苏茵在保安官事务所前下了马车。
“我想会花些时间喔。尽管是个没啥东西好的地方,还是请你去逛一下吧。”
看看苏茵走入门内后,D考到事务所的墙上。
旅人帽帽檐低垂遮挡阳光。半吸血鬼的睡眠时间虽不分昼夜,但流窜的血液似乎仍要求于白昼休寖,当与贵族为敌时,这可说是极为重要的特性。
数个身影落至他足畔。
都是些身穿厚重羊毛毛衣的青年,生着一副仿佛能空手勒毙二、三公尺大鱼的体格。
其中一人上前了一步。
“工作辛苦了啊、帅哥。”
充满憎恨的声音的主人乃是杜瓦特。
“幸好苏茵不在。我有些事想问你。”
D毫无反应,连头也不抬。杜瓦特扭曲嘴唇。周围的男人们走了上来。
“住手——对方只有一个人。”
杜瓦特举起一手制止,环顾道路。路上行人停下了脚布在远处观看。
“这里不能吵到别人,跟我到那边去。”
D低着头说:
“雇主在屋内。”
“这样的话,问题就晚点问好了。”
杜瓦特双手手指在胸前交叉,弄响指节故意大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个村子啊,和‘都城’之类的在温暖地方的城市不一样,不太平静。身手寻常的家伙连半天都呆不住啊。我要试试你有没有能留在这儿的能耐。放心,我不会让其他家伙出手的。我明明都说了不用他们了,但还是跟来过来,只是来看热闹而已。——好了、过来吧。”
杜瓦特从容不迫地伸出一只手,边眨眼边比出“来来来”的姿势。
“我空手上,你也别用剑啊!”
“会用也不一定。”
“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相信我?”
“不然会还会找你单挑吗?”
杜瓦特左右双拳摆在身前,肘部弯曲,拳头诱敌似的朝前划着弧线。若是去“都城”的博物馆一看,可能便会知道那是太古拳击的架势。如果他是无师自通学会的,天资不可谓不高。
D离开墙壁,双手垂放如故朝杜瓦特走去。距离转瞬缩短。杜瓦特一惊,踏着脚步打算保持距离。
是退是战?他踌躇一瞬后无意识地下了决定。
朝D脸部挥出的直拳是他全力施展的一击。
手腕被一股大力定住!等他觉察这点时已身在空中。
天地回转,下一瞬间壮硕身躯翻了个筋斗背部撞地。
“妈的!”
杜瓦特呻吟的同时爬了起来,身体十分健壮,并未受到太大伤害。
太近了!杜瓦特反省着。
要保持距离频繁地攻击,用轻拳累积伤害,等这混蛋的动作一停滞,就用重拳KO他。
在那之前朝D瞪去。
他可以说是光凭这招“眼技”就急速窜升成了青年团首领。
下一刹那他被包围全身上下的冷气变得僵化呆硬。鬼气自双眼涌入,冻彻心脏肺部骨头。
——这家伙的眼神?!
想到这点的瞬间,杜瓦特闭起双眼冲了上去,之所以如此,凭的是打架老手的本能及实力。
当黑云缭绕的双手再度传来剧痛之际,杜瓦特知道自己败了。
这次撞击从头顶传来,因此他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晕了过去。
D转身缓缓朝原来的墙边走去,四个人影围住了他的周遭。
“竟然敢给我使用奇怪的招式,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如此恐吓着的,是个身材不逊杜瓦特的巨汉。
右手前端露出一根丁字形钩子,是为了勾起鱼而装上的手钩。
“杜瓦特这废物、这就是装模作样的下场。就让我来挖出一只眼睛好了。像这种外面来的人只要一下就会夹着尾巴逃了嘛。嘿!这样老大的宝座就换人了啊。”
此时,杜瓦特总算失去了平衡,从腰部开始往地面倒去;男子对他吐口口水后,一口气缩短了与D的距离。
只见他逼近时锋锐光芒也自D左右和身后跃动。
无论将注意力放到哪个方向,都会受到由剩下三边而来的攻击。手法十分巧妙。
所有人看见白光掠过右腕。
年轻人背后响起了离鞘声、
男子们心中大喊:去死吧!同时挥动手臂。
有点轻,形状也很奇怪。
他们停下脚步一看——右手自手腕以下已经消失。
手掌猛烈喷洒鲜血在地上弹跳。
开始带上绿意的午后街道传过四声惨叫。
惨叫声余响飘荡好一阵子后,保安官冲了出来。
他有个宛若大从出生起就是黑啤酒长大的啤酒肚,右手里的大型转轮手枪看来有如小孩玩具般的不可靠。
浑身选项、满地打滚的四个人映入眼帘后,他对脸色苍白、远远围着的四名男子的同伴叫道:
“是谁?是哪个家伙干的好事?!”
“是那家伙!”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指着倚墙而立的D。
“我全都看到了,是那家伙干的!”
保安官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发毛,他问:
“真的是你吗?”
旅人帽缓缓一点。
“既然是这样,我就要逮捕你。把剑扔掉!”
“是对方先动手的。”
“你骗谁啊!”
另一个男人大喊着。
“我可是从头看到尾的。那五个人一走过去这家伙就突然砍了过来。如果不是偷袭怎么可能打败五个人嘛!”
“的确如此啊。喂、你去叫医生来。”
命令另一个男人后,保安官将枪口对准D的眉间。
“给我过来!要是敢乱来就自行枪毙你哟!”
另一个声音让事态一转。
“我反对!保安官。”
胖子双眼圆睁,说:
“杜瓦特你也是受害者吧?”
“没有被害者也没有加害者。”
杜瓦特一面摸着粗壮颈部同时用奇妙的眼神望着D。
“这是彼此认可的正当切磋,是我和那些人主动挑衅,这家伙只是接战而已。而且还是堂堂正正的。和我空手,对哪些用手钩的家伙就用剑——不管怎么说都没错啊。有问题的,只有一对四这个人数而已。”
“可是——这家伙太乱来了,竟然砍断人的手。”
“那要是钩子撕碎了喉咙又该怎么办?”
“光是没砍掉他们的脑袋这事就该感谢这个男人了。总之,我目睹了整个经过。虽然是颠倒着的。因为这是主动挑衅的当事人说的话,所以不会有假吧。——喂!大家说是吧?”
纵使被一招击倒,这个年轻人依然拥有让围众畏惧的力量。
先前歪曲事实的男子们不知何时没见了。
“大家都没意见嘛。——啊!医生来了啦,赶快把他们送去医院吧。”
数人跑近满地打滚的青年帮忙抱起他们。
“承认你是正当防卫。你真幸运。”
保安官收起手枪走回事务所。
杜瓦特甩甩头正欲离去,如钢话声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欠你个人情。”
“没啥大不了的。”
杜瓦特转身瞪着D。
“我只是希望一切都光明正大而已,不管是捕鱼还是打架也都一样,不然就只是变成普通年轻人跟普通流浪汉在干架罢了。不过我可不会就此认输,渔夫的胜负是在海上进行的,我会一直期待那一天到来的啊。”
“就这样吧。”
杜瓦特走了两、三步,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转了回来。
“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苏茵大概已经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吧。拜托你了。请别让她再遇到痛苦的事。”
没有回答。
有如大熊的身影刚在青空辽阔的街道上缓缓走离了几步,此时保安官再度探出脸,自顾自地说:
“真奇怪,苏茵不见了。”
“你说什么?!”
杜瓦特跳了起来。
“咦——那家伙到哪去了?”
两双眼睛望向先前那家伙的所在处,视线却空空地落在石壁上弹了回来。
青蓝天光下,D的身影再度忽然消失。
★★译注④:指吸血鬼。
第五章波涛彼方的身影
苏茵默默登上保安官事务所后面的斜坡,表情隐约有些哀愁。
当复数惨叫声令保安官转向门口之际,苏茵也站了起来。
就在那时,另一个人出现在两人之间。
保安官对此一无所觉地出了门。
苏茵将忍不住正要脱口而出的惊叫吞入喉咙里。
——葳玲?!
已于远方城市亡故的妹妹正用与生前无分二致的可爱表情望着姐姐。
不可能的!——当苏茵正如此想着,她的思考能力却被洋溢的喜悦与怀疑给冲走。
于是当葳玲往后门的方向移动,招了招手时,她理所当然地不做任何抵抗跟了上去。
妹妹大开门,走出去后关上门;苏茵也重复了同样动作。当然,她并不知晓自己是今天头一个只用这扇门的人。
仿若被哀伤地招着手的葳玲给迷住了一样,姐姐走过小径,当上山路。除她外空无一人。
不久,来到像是山寺内的开阔广场的地方。
林立四周的树木加入夜晚幽暗的彩妆,层叠数重的树影间,状似墓碑的石块以及远处寺院的尖塔若隐若现。
树叶间洒落的日光近乎青绿。
背对满布绿色的铜锈的青铜祭典用门后,葳玲停了下来。
“来到这里的话,就不会有人打扰了呦。”
惹人怜爱的樱唇,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妖媚女性话语。
尽管听到这句话,苏茵仍旧双眼模糊,激动的泪水流过双颊。
这应是一种妖术,不仅能让自己挚爱的人死者——恐怕是对使人而言最四年、最无法抗拒之人的幻影现于眼前,还能让人丧失思考能力及理性,随心所欲地操纵人的行为。
仿佛是要挑战黄昏,一个纯白身影自青铜门柱旁出现,是名身着宛若白雪的雅致洋装的美女。
只是性格似乎并不美丽,证据就是在柔缓柳眉下、碧蓝明眸中正闪动着邪恶妖光凝视苏茵。女子动动红唇,只有苏茵才看得见的葳玲也动了动嘴唇。
“杀了老头以后,心想你迟早都会来保安官事务所,所以才先布下陷阱,还真是幸运。不过那保镖果然是个可怕的家伙,根本让人不敢和他正面交手。还想说该怎么办才好,你就乖乖离开他了。嘿嘿、要感谢你呢!——那么、我要问了。珠子在哪?”
在苏茵脑海中,那话变成了妹妹的声音,如此响了起来:
“姐姐,告诉我那颗珠子在哪里嘛?”
苏茵已经没有能觉察若真是妹妹应该会知道珠子下落的理想了。
她回答:
“给D保管了。”
“添麻烦嘛。”
女子露出骇人表情吐出这句话,随即面露微笑——
“不过就算再厉害的敌人,只要是活在这世上,心里就一定会藏有不愿意反抗的某个人。嘻嘻嘻、只要如此,就不可能是我‘回忆的莎蒙’的法术的对手。就算是现在的这个女孩,也召唤出了某个男人啊。女孩——那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茵答道:
“我不晓得耶、葳玲。”
她眼中只有妹妹的影像。然而就在刚才,施展邪术的女子——莎蒙却说引来苏茵的某个男人。
听到苏茵的回答,莎蒙歪歪头。
“叫葳玲是吗?没有说谎,不可能会说谎!原来如此,不知道是吧。——还有多的珠子吗?”
“没有。”
“知道珠子来历的人呢?”
“没有人。村人连有这珠子的事都不晓得。”
“这样啊。”
莎蒙轻轻一笑,葳玲也笑了。
“既然如此,只要珠子被拿走的话,就算留在这个村子也没用了。就用你做幌子从那年轻人那取得珠子好了,之后再把你和他通通收拾掉。——过来。”
看见妹妹招手,苏茵朝莎蒙那边蹒跚走去。
满是还念的表情突然一变,苏茵自梦中醒来摆脱茫然懵懂,脸上洋溢记忆与理性。
莎蒙睁大双眼。
法术并未失败,亦非因外来的物理性接触而清醒。尽管如此,女孩显然已脱离了怀念的咒缚。
呆立瞬间后,苏茵一眼看出莎蒙是敌人,迅速往通向寺内的石阶退去。
“你是谁?!”
莎蒙不理她的大叫,奔过去,打算抓住苏茵的手。
她不认为法术会疏失,但说有敌人潜藏在某处却也难以置信。
攫去的手抓住了苏茵的手,在莎蒙这么认为的刹那——她的身体飞到了空中。
由于她太过震惊所以着地动作凌乱,纵使转了一圈站直身躯,却是屁股着地。
“你这招式是从哪——?!”
当莎蒙龇牙咧嘴地大叫之际,耳中响起了沉重、宛如学者说话的声音:
“离开吧。去从某处的悬崖跳下去美丽地死去吧。深邃的蓝色海底才是适合你的坟墓。……请走吧。”
怎么可能?她如此想着的意识遽然虚弱。
安详与顺从充满邪恶美女战士的胸膛,她决定稍微听话些。
女子的满面杀气突然消失,朝树林间走去,苏茵并未追去。
一方面是觉得女子的实力不可小觑,也因为在女子转身的同时有股深沉声音在她心中响了起来——
“请就保持这样不要动。然后仔细听我说。拿着珠子的是谁?”
“是D。”
“是的,我也听到了。你家里的宝贝珠子正被名叫D的男人所拿着。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那个人是来历不明的流浪半吸血鬼,是贵族的同伙。把重要的东西交给那种男人保管,真的会安全吗?”
“那男人不是那种人。”
苏茵斩钉截铁地否定。
空间中的某处传来惊愕气息。
“真强悍!看样自你好像相当信赖他啊。在年轻时看来一切都是光明美好的,就连对从黑暗世界来访的阴影也会如此认为。可以吗、仔细听好我说的话,然后想一想。看是我的话正确,还有自己是不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从第一句话进入苏茵脑中知道现在,其实只花不到一秒。因为话语是以压缩讯息组的形式传入的。
又过了数秒,漆黑秀丽身影自石阶奔了上来。
“D——?!”
忘我地抱住强壮胸膛后,苏茵如被弹开似的跳了开来。
D简洁问:
“没事吗?”
“没有。——听我说。”
苏茵说出妹妹的幻象跟莎蒙事,也说出了那脑海的声音。
“那声音是什么?它在说服我从你那拿回珠子,可是会不会说不定那女人也是因为那声音才逃走的?”
“很有可能。”
“我觉得好可怕。”
“放弃珠子如何?”
“才不要!下次再说这种话试看看,我就给你两个巴掌。”
D默默凝望女孩双眼。
“不过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最好不要知道。”
“要骗敌人先从自己人开始是吗?真有你的。”
苏茵抚摸秀发。
“那珠子好像价值连城呢!”
“似乎如此。”
“更加不能放手啊。”
苏茵微微一笑。笑容大胆无畏。这种笑容随只适合男性,却与她十分匹配。——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女孩存在。
两人开始走下石阶。
当他们的身影弯过转角消失后,从莎蒙现身处另一边的门柱阴影中,出现了披散着似雪白遮住脸部的老人。若他手中阅着一本厚重书籍的话,会更符合他的外表;然而寻常饱学之士不可能会有的危险气息却环绕在包裹全身的斗篷四周。
“来村子两天以后总算是遇到了啊。”
用像总算解开了费心思索许久的方程式的语气,库罗洛古教授喃喃自语着。
目光落至右手中握着的两枚薄皮——以粗线绘制的面容,只不过是速写作品,仍能一眼看出长相特征。
“一开始的女人虽然只是向草稿作劝说,不过,嗯——大概会有效果吧。现在的女孩就必须再花些功夫才行呀。接着、D啊!你那份可是已经有了。半吸血鬼的血统究竟能承受我的劝说到何等地步呢,过几天就让我来试试吧。”
☆☆☆
太阳落下后,波涛声骤然转近。
即使苏茵家为了守灵的准备,人们脚步声络绎不绝,海潮声仍荒凉哀戚地鸣响。
D人在小仓库。苏茵祖父的尸首连同棺木一起被安置在这。会侵入无魂尸首的妖魔为数众多,为防范它们入侵,尸体被用盐水洗净后于血管注满清水,完成后便让它在十六个万位贴有封魔印的小仓库中度过一晚。
发现尸首时在场的人进行了盐水仪式,医师注入清水,之后寺庙僧侣则会在小仓库周围画上封杀的伏魔圈——话虽如此说,但唯独最后的伏魔圈,由于关键的僧人因邻近渔村大规模遭难不在而有问题,所幸住在村中旅店的旅行僧侣赶了过来。
尽管做了这些却还留下D的理由,是由于有些东西能轻易穿过丝微细缝侵入肉体之故。
苏茵在主宅为守灵的准备手忙脚乱。
过了夜中以后,参加对死者的告别式色客人来访。
时间是900N。
D的耳朵老远就听到小仓库外传来的脚步声。
须臾,轻敲拉门的声音响起,来帮忙的夫人露出了脸。
她满脸通红地说:“有你的访客呦。是个年约五十,满脸胡须的男人,还提着铁棒呢。说是有话要和你说。”
“请叫人来接替我。”
如此说完后,D离开小仓库。
这是个沉郁的夜晚,无月无星。
他没走如主宅而转往玄关行去。
屋檐下站着一个似乎无事可干的男人。
与其说他是来找碴的,不如说像是来传话的信使。不仅没有杀气,他弯着腰身躯窥探屋内模样甚至还有些滑稽。
“找我有事?”
D从旁搭话。
男人像是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接着双眼一亮。浓密黑须遮盖了鼻子以下之处,玄关灯光砸上面造成明暗光影。
同时男人用极为傲慢、出奇厚重的声音说了:
“初次见面。我是‘国王艾伯特’,是受基里汉照料的五个人之一。如今单独行动。除了我之外的两个人受你照顾了啊。”
接着他缄默不语像是要看D的反应,但因为全无回应所以变得尴尬了起来,他一咳嗽后说:
“我不擅长姑且的手段,要打的话就希望堂堂正正地打。如果你乖乖把珠子交给我,也可以不动手就结束。”
“在哪进行?”
D回答中的冰冷淡漠让艾伯特说不出话。
“连讨论都不讨论?”
他摸着吓人的胡须问了。
“若是珠子的问题,我不会交出来的。”
“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真可惜。”
最后的“真可惜”不知是这男人自己感受到了D的实力,还是在指他的美貌。
艾伯特把夹在左腋,长约两公尺的铁棍移往右手。
“那么请跟我到那边去吧。”
他说着。
“因为我不想用血弄脏了葬礼啊。”
D冷酷地说了:
“杀死他的是你的同伴。”
艾伯特愤然道:
“别说刺耳的话!我们除了自己以外不相信别人。成群结党这种事是最讨厌的了。其他人干的事跟我没关系。”
“强词夺理。”
“算了、往这边。”
胡须男带头走出庭院,我往海岸边走去。
横越道路后,他从石堤防上一跃而下,往三公尺下方的沙地跳去。
沙子猛烈飞散,他身形不稳,但这说不定是让人松懈的陷阱。若非如此,实在不让人认为他的职业会是战士或保镖。
望见轻巧着地的D后,他“噢!”地喝了声彩。
“真是高手!要是有把我的王国从这边扩展到那住宅就好了,不过算了、没必要这么夸张。”
艾伯特从那往水边走了大概三十公尺后,停下脚步。只听海浪声激昂汹涌。句波浪拍打处不到十公尺。
黑暗宛如是已漆涂刷而成。D的眼睛却能在黑暗中看到包围ieziji与艾伯特的巨大椭圆圈。
再仔细一瞧,他内侧散布着去奇妙的凹凹凸凸。
柔软的沙子上随意插着木片、摆着石头,还有让人觉得像是用手指挖出来的细长勾缝。
艾伯特将铁棒挑到肩上询问:
“觉得奇怪吗?”
因为语气庄重正式,所以和他的轻松态度及气氛有落差,就连马虎的人也会觉得诧异。
“这是我的王国喔,一切都会按照我的意志。虽然可以再做得比这更大,不过统治上会有点花时间。嗯、这样应该是最恰当的。——不过、在动手前——”
艾伯特似乎想到什么,走了十步左右,来到离他最近的椭圆圈外部。
“来吧!先在王国外动手看看吧。”
D也走了出来。
间隔三公尺左右的距离,两人彼此相对。
“呼。”
一吐气后,艾伯特将铁棒轻夹腋下摆出架势,毫无破绽。以战士来说属一流之辈。
一流——在D面前乃无意义的字眼。
黑沉光芒自背上剑鞘拔出,D亦拔剑相峙。
剑尖为下段⑤架势——停在几乎触碰沙地之处。要让剑刃自那位置弹起杀敌,对用剑者来说乃是极难技巧,但接招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要是我赢了的话就该得到珠子,我要去哪找它?”
听到这狂妄话语,D伸出左手,打开拳头。望见放在掌中的东西后,艾伯特点点头。
“那么、来吧。”
掩盖艾伯特前脚的沙子缓缓高起。
他看来就要动手,却静止不动有若石像。
凄怆鬼气化为黑暗本身自D的剑尖吹涌而至。艾伯特内脏发凉,肌肉与神经通通悚缩揪紧。
“——吸血鬼猎人‘D’……”
艾伯特死命活动发僵的舌头。
“——终于知道你被连名号一起称呼的含意了啊。不管再厉害的贵族……在这种力量面前……”
沙哑呻吟话语停下的同时,铁棒贯穿空气疾刺。
D看来丝毫未动但却闪了过去,察觉此事的刹那艾伯特挥棒横击。
世间罕见的悦耳声响和火花传出。
他从握棒手掌中传来的震动得知棒头已遭斩断,之所以能如此,凭的果然还是一流战士的实力。
毫无迟疑地迸闪黑光横扫过艾伯特颈部。正确来说是颈部原本所在这处。
像这样的偶然万中无一。
因为D倾注必杀气势的一剑,被艾伯特跌坐地面给躲了过去。虽然只是他自身无意识的动作,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间不容发。而艾伯特身为战士的证据,便是他在下一击至前已先将手中铁棒朝D掷去,跳入了椭圆圈内。
D并非会自背后砍杀敌人的男人。
闪过脱手铁棒,D进入圈子内侧,此时艾伯特正要站起。
再度一剑朝艾伯特胴体斩去。
某个东西垂直阻断D的视野,“喀!”的一声,剑刃砍入硬物的声音响起。
数瞬后,枝叶扑打地面倒在一旁。
那是直径二十公分、高两公尺的树干。它让D的一剑晚了数瞬,救了艾伯特一命。
而且它是突然从空无一物的空间出现的。
不过,只有D看见了。那的的确确是从地面冒出来的——就是那本来的木棒。
在正欲追赶后退的艾伯特的D面前,三棵树木仿佛要叠在一起似的接连长出。
D将他们砍断,趁尚未倒下之际穿过了如假包换的真实树干间;艾伯特已手持大概是事先埋于沙内的另一根铁棒在等着他。
☆☆☆
D的双眼带上异样光彩。
因为察觉到了在艾伯特与自己——两者身上发生的难以置信变化。
艾伯特看来仿如涨大了一倍。并非是肉体上的变化,而是他身上洋溢的自信跟力量所造成的。
仿佛要证明这并不仅是他的盲目自信似的——
“吓啊!”
随大喝声一齐刺出的长棒快了十倍,D漂亮地挡开,身形却一个不稳踉跄了起来。
长剑沉重,身体也发沉。这怪异情况就像肉体变成了铅块一样,不、简直有若重力变化所造成的一样。
“吸血鬼猎人、如何?”
只有声音厚重不变如故,自突然静止不动的长棒前端迸放的杀气,凄烈程度远非方才与D交战的艾伯特可比。
棒头忽然消失。
觉察到自下往左太阳穴击来的风压同时,D并未低身闪躲,而是趋前。
眼看就要击中!
喀嚓,显然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为此——
“噢噢!”的惊呼声加了进去。
真是鲁莽。D竟用左腕挡下不住将空气化为坚硬刚体⑥同时飞扫而来的铁棒,让艾伯特震惊露出破绽后——一剑刺穿他左胸。
他无声退开,剑刃拔出后鲜血喷涌。
然而D知道本应贯穿心脏的一闪稍稍偏离了要害,他正欲前冲,脚下却突然一松。
下一瞬间,身体便沉入沙中直至没膝;但又一转眼间,D身上的外套下摆如羽翼般一阵翻飞,他已身在空中。
膝盖同脚踝上拉曳着细长丝线,宛如追着他的畸形手臂。那丝线落至地面后溅起水花,地面业已化为水液,缠附在D身上的是水液触手。
着地的脚畔沙子猛烈四溅,D再度一跃,落至平坦沙地上。
“本来以为你会沉下去的,真厉害。”
显然正忍着痛楚的声音从十公尺外的对面传来。
“不过你能过来我这里吗?”
D未答话,一动不动。
波浪拍打他的脚边。
尽管这里离水边还有十公尺以上,但的确有这波浪。
只有D注意到了,数道细弱波浪全是艾伯特脚下往四方散去若有月光的话,这些细碎但千真万确的波浪应当波光粼粼。
沙地已化为海洋。直径十公分的海洋环抱处于正中央的艾伯特。
“D、能过来这里吗?”
艾伯特低声相寻。
“重力、森林、这次则是海洋在保护我,还布制这些呢。就让你看看其中的一个——喏、看清楚了,见识我王国的卫兵。”
拍来的波涛中生出了其他气息。
首先浮出了黑色球状物体——是头部,这是因为在突然隆起的球体下面附有肩膀、手脚、胴体才知道的。
虽说是假人,但或许是从水中冒出之故,额头上看似纠缠海草的头发正不停流下水线,眼球黏糊浑浊,即使腐烂脱落也不足为奇。
头部以下,就像在巡回图书馆内小孩看到的立体绘本中出现的士兵一样,装备有样式幼稚的铠甲及长剑。
数量之多,黑沉沉地塞满D的视野,有十来个。
他们咳个不停,喉咙发出声响后吐出黑块,打在波浪上散开的东西是沙子;接着黝黑面孔朝向天空,吸气声陆续打破了寂静。
喷出堵塞气管的泥沙后吸入空气,于是“卫兵”们获得了“生命”。
“假如有必要,连山也可以创造喔,河流也是,不、连吸血鬼也可以啊。”
一面按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艾伯特的声音沉醉在自傲中。
如果是他应该办得到。
在画于沙上的圈子内侧——在施加了妖术的空间中,他宛如绝对君权制下的君主一般,能够化身所向无敌的帝王。只需要一个指示,木棒化为大树,水洼转成海洋,事先准备的土偶则能变身成为最强的士兵。只要是在他的王国里面。
摩擦金属剑鞘后,剑纷纷被士兵们拔了出来。D纹丝不动,因为他已看穿看似只到脚踝的海洋其实深不见底。
如今身为异邦人的他必须与森罗万象为敌。
“他左手废了——从左边攻击!”
听见艾伯特的叫喊,士兵们剑尖闪闪发亮同时朝D杀去。
“左手废了?别小看人啊!”
不知这嘶哑怒吼声是否传入了艾伯特耳中,因为突然刮起了猛烈暴风。
守护艾伯特的海面波涛起伏、粉碎、化做水膜飞到空中。
风朝一点吹涌而去。朝向D——本该已碎的左手。
不知这股风势何等强猛——士兵们并未飞到空中,因为在那之前构成他们身体的血肉便已被风之手给撕碎。
头颅掉下、手臂坠落,它们想抢回的身躯也在空中分解了,变成了它们的原料——也就是沙尘,被吸入D左手。
由于太过震惊,在加上胸口的痛楚,可能艾伯特的法术消失了,他的身体趴在士兵、防卫林、海洋全数消失的沙滩上缩成一团,那模样就像是名副其实的“裸体国王”⑦。
右手执剑,D妖气四溢地走近。
胜负以死亡作结——此乃以战为业的铁则。
艾伯特抬起头。
一道血痕就要直劈在恐惧僵硬的男子脸上——就在这一刹那。
D的剑刃凝停空中。
“我不杀你。告诉你的同伴,就说那珠子在我身上,想要的话,就来找我。”
两对视线相望、迸散火花。
接着——
“呜呜。”
某处响起如似感到战栗的低沉声音。
D转身。
面向大海的方向。
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也看不见。在黑暗中只有D望见了——
海浪的指尖雪白扑打岸边在离其末端不到五公尺处的海中,站着身穿斗篷、腰部一下泡在水中的人影。
乘着吹生波涛的海风,难以形容的鬼气扑打D的脸颊。
“麦茵史塔男爵——从海回来了是吗?”
D的话声在遭光明遗忘的黑暗中远远流传。
不过两人的对峙仅有数秒。
极其高大的波浪塞满了D的视野,让人觉得仿佛人影背后的海面骤然高涨。
接着在被大浪蹂躏过的海洋里,已不见任何生物的踪迹。
某处有海鸟啼鸣。
只有海潮声喧闹不休。
D收剑望向背后,艾伯特业已消失无踪,连血迹也没留下。因为他是个高手。
左手发话询问:
“看到了吗?”
“嗯。”
“好厉害的家伙。就连我也听都没听过这种事啊。——如果是敌人的话,就算是你也会有危险。”
“说不定。”
“不过——不过呢……”
那话声十分感慨地说了。
“虽然不大确定,但那家伙好像也不是普通贵族——是贵族、也不是贵族,跟某人很像啊,有着一样的味道喔。而且……”
D望着海潮彼方,模样仿佛就像在那里失去了东西似的。
话声说了:
“他的眼神哀伤。尽管眼神疯狂渴望着鲜血,其实却很哀愁。——这也和某人很像。”
D的头发往彼方飘荡,风向似乎变了,跨越冰海而来的风酷寒极冷。
“是北风吧。”
话声说着。
“北海的海洋还有你,以及那个家伙。现在马上离开这个村庄的话,说不定就能减少一件无法忘怀的事喔。”
D没有回答。
俄顷,秀丽身影转身背过无穷无尽的海潮之声。
回到苏茵的住处后,得知发生了一阵骚动。
有某个人潜入了房子里面的卧室将它弄得一团乱。
D一走进去,眼前便出现了苏茵卧房那有如遭小型暴风肆虐过的惨像。
试着听苏茵和来帮忙的妇女们所说的话后,得知就在当D走下海滩之际,大家也摆设完毕在客厅稍作休息,就在此时接连清晰响起了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虽说只是一群女人,但却是边境,而且还是渔村的妇女。她们想可能是趁人之危的小偷又或者是附身灵,便手持鱼叉山刀,把护身符、念珠举在前面后,一拥而上往屋里冲去。
若是小偷或一般的肉食野兽光听脚步声就该会落荒而逃了,但这家伙却毫不在乎,即使大家用力拍打房门,仍旧没有一点打算停止乱翻房间的模样。
骂了句“混账王八蛋!”后,她们打算打开房门以及窗户,却发现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竟都锁上了。
一问苏茵,她才说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锁上了,赶忙让她去拿来钥匙,插到钥匙孔后虽然一下就开了,房门本身却仍动也不动。
某个人要大家从窗户进去,可哪里也从里面锁上了,而且玻璃上附有状似半透明黏膜的东西,可能因这缘故,即使在用石头敲砸后出现了裂缝,却没有什么要破碎的模样。
一个急性子的大婶勃然大怒,嚷着:“我会赔你一扇门!”
后用劈柴的大斧头猛力一劈,深深地砍入门里,可能门口并未盖上那奇怪的黏液。
似乎就连若无旁人的小偷也为此吃了一惊,突然静了下来,不久后他的气息就消失了——这是拥有少许感应能力的妇女所说的证言。
约莫在斧头一劈的一分钟后,她们破坏那名妇女所说的“犯人消失了”的房间的门一齐冲了进去。
再过了五分钟,彻底搜索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房间后,才知道那妇人所说的没错。
窗户仍旧锁着,是在被破坏前和门一起由苏茵锁上的。
所以犯人无处可逃。
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和外部直接相通的只有向南的窗户而已,但大概为了不想让人妨碍他的工作,那上面牢牢黏着先前看过的黏液,而且还是锁着的。
至于房门,也在四个角落被黏上了同样的黏液,这就是即使开了锁也无法进来的原因。
这黏液——虽如此称呼,但它比较像黏性物质,是十分奇妙的东西,用手指摸起来如果冻、水母般柔软;可一旦拉长到某种程度即变得坚硬如钢,难以破坏,只要一有东西放到表面上就会像被黏胶黏住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分毫。
听完状况或情形说明,检查过房间与这种物质后,D叫来苏茵,告诉她:
“知道犯人了。”
苏茵睁大双眼。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不得而知。”
D干脆地说了。
回答有些不负责任,但自这年轻人口中说来,却有如同在讲述什么重大真理的气氛,苏茵没有责难他。
“这和今早变成你祖父那家伙的皮肤是一样的东西。状态上虽不同,追根究底是同一个东西。”
“也就是说——那个假货为了偷珠子跑了进来?”
“目的定然如此。”
苏茵露出诧异表情!想起了斩开茨肩头的一剑,无论何等强健的人,她都不觉得在受到那样的伤后还能于当天回来行窃。
“那么、到底会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谁在小仓库?”
“是科朵夫先生。”
D随苏茵走出主宅。或许是觉察到什么了,苏茵先一步打开小仓库的门。
棺木安置在并排木箱上,前面有个头发黑白夹杂的男人正鼾声大作。在他枕着一个木箱的头部旁边,好好地站着低价酒的瓶子。难怪如此,瓶中只剩下三成。
D同苏茵仔细检查棺木周遭,并无异状。封杀妖魔的咒印也完好如初。
“要打开看看吗?”苏茵向D问,手正要按到棺盖上。
D用手对苏茵打了“退开”的暗号后,打开了棺盖。
潘爷爷躺在里面姿势与入棺时一模一样。
“没有异常嘛。”
“把他带走,接着没你的事了。”
“D……”
苏茵以不知要说些什么,初次流露惧意的眼神注视着D。
她随即“嗯”了一声点点头,挑起科朵夫,把将近七十公斤的身躯轻轻松松地扛到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门关上、苏茵的脚步也远离之后,D将潘爷爷穿着的羊毛毛衣掀至胸口处。
左手自外套内拔出银制小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心脏,犹如白蜡的身体无反应。
不知结果是否令他满意,从毫无表情的秀丽面容上什么都看不出来,D把老人的毛衣恢复原状盖上棺盖。
左手问了:
“和你想的一样吗?”
“不清楚。”
“最近的小偷也变聪明了。算了、既然知道珠子被你拿去了,应该也不会做些多余的事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也看到了。”
“唉呀唉呀——虽说是短暂的夏日,但运气不好的家伙就是天生带衰。可是会有场腥风血雨哟,占卜如此显示着。”
“占卜?”
“是啊,是我最近学的风占。”
“在哪学的?”
不愧是D,依旧不温不火地问着。
“当然是在这里呀。在你这脏兮兮的手里。”
“何时学的?”
“趁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的空挡啊!”
话声变得恶形恶相地起来。
“在工作之后,世上的人大多精疲力竭地嚷着:‘累死了’,然后就想贪婪地呼呼大睡。有志气的人则鞭打沉重的眼睑,勉励严于律己。于是人世间就产生了智者。——是风教导我的:这地方在夏天结束为止,会不停吹着凄怆之风,风中附着血红色。不管如何、从明天开始日子会变得很辛苦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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