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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4-15章 梦醒 作者:桐华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最美的时光免费全文阅读。     第十四章梦醒

    即便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你曾给我的梦想,依然是最美的时光。

    我是被饭菜的香气给诱醒的。半梦半醒间,只觉得阵阵香气扑鼻,而我饿得百爪挠心,立即一个激灵坐起来,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犯晕,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拉开卧室的门,陆励成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挥铲舞刀,架势娴熟,看我披头散发地瞪着他发呆,他说:“你起来的正好,洗漱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卫生间的橱柜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我扶着墙根,摸进卫生间,满嘴泡沫的时候,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

    擦干净脸走出去,一边理头发,一边问:“有废旧不用的筷子吗?”

    “干什么?”

    “有就给我一根,没有就拉倒!”

    陆励成扔给我一根新筷子:“就用这个吧!”

    我用筷子把长发绾了个发髻,固定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终于不再落魄得像个女鬼。

    陆励成已经脱掉围裙,在布菜,看见我,笑起来:“很仙风道骨。”

    我想了想,可不是,身上是一件平常充当睡衣的肥大灰T恤,头上是一个道士髻。没等着他盛饭,先吃了一口酿茄子,嘴里不自禁地“唔”了一声,险些整个人都被香倒:“陆励成,你何止十八般武艺,你简直二十四项全能。”

    他把米饭递给我,假模假式地谦虚:“哪里,哪里!”

    我笑指着他的脑袋、他的眼睛,他的手:“这里,这里,这里……都很能干。”

    陆励成大笑起来,我端着米饭碗,一阵风卷残云。他不停地说:“慢点,慢点,这次饭菜绝对足够,你不用和我抢。”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埋头苦吃,本来就饿,菜又实在美味,就连普通的素炒青菜,他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我一大碗饭吃完,才终于慢下来:“陆励成,你这样的人,古龙有一句话描绘得很贴切。”

    陆励成颇有兴趣地问:“哪句话?”

    “‘有人甚至认为他除了生孩子外,什么都会。’”

    陆励成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饭吧!”

    我非常有兴趣地问:“你的厨艺为什么这么好?难道你曾经有一个客户很喜欢美食?也不对啊!如果他喜欢美食,你搜罗好厨子就行了。难道有人喜欢做菜,所以你为了陪客户,练就一身好厨艺?如果真是这样,客户变态,你比他更变态!”

    陆励成不理我,我的好奇心越发旺盛:“难道你不是为了客户,而是为了爱情?你曾经的女朋友很喜欢吃你煮的饭菜?”我啧啧感叹,“真看不出来呀!你竟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我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的姿态,陆励成有点招架不住:“你怎么这么八卦?”

    “八卦是女人的天职和义务。”我振振有词。

    陆励成淡淡地说:“五年前,我爸爸得了重病,我接他到北京治病,在他治病的半年多时间,我的厨艺从零飞跃到一百。做饭并不需要天赋,只需要有心。”

    我不解地问:“五年前你已经算是有钱人了,为什么不请厨子?”

    他放下了筷子,眼睛无意识地盯着桌上的菜:“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为了利用假期打工,四年大学我只回过一趟家,大学毕业后,我为了尽快能赚到钱,五年时间只回去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出差顺路。我总觉得我现在拼命一些,是为了将来让父母过更好的生活,更好地孝顺他们。没想到没等到我将来的孝顺,父亲就重病了,我接他到北京治病,愿意花尽我所有的钱,可是再多的钱都留不住父亲,我用钱所能买到的东西都不是父亲需要的,所以我只能每天给他做饭,让他吃到儿子亲手做的菜,与其说我在尽孝,不如说我在弥补自己的愧疚和自责。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痛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

    我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八卦的。”

    陆励成笑了笑,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吧!”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电话铃突然响起,陆励成立即放下碗筷去接,显然,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不多,一旦响起,就代表有事。

    “是我,嗯,她在这里,嗯,好。”

    他转身叫我:“苏蔓,过来接电话。”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明白找我的电话怎么能打到他的座机上。

    “喂?”

    “是我,你要吓死我吗?你知道不知道,我和宋翊差点把整个北京城翻了一遍。”麻辣烫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我不解:“我不就是在这里嘛!”

    “我和宋翊吃完晚饭,回去看你,病床是空的,去问医院,医院一问三不知,反过来质问我们。给你打手机,关机;去你家里找你,保安说你没回来过;给你父母家打电话,你妈妈说,你一早儿说过这个周末不回家,让我打你手机,我还不敢多问,怕他们担心,只能含含糊糊地挂了电话;琢磨着你应该和陆励成在一起,给他打手机,手机也是关机。后来,我们没有办法了,宋翊给MG的老头子打电话,说有急事,必须要找到陆励成,那个老头子还挺不乐意,磨蹭了半天,才给我们这个电话号码。你要过二人世界,也好歹给我留个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嗓子发干,说不出来话,麻辣烫急得直叫:“苏蔓,你死了?你说句话呀!”

    “我没事,我昨天晚上住在陆励成这里。”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麻辣烫的声音有点紧绷:“蔓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不是陆励成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生气……”

    陆励成把电话拿过去:“许小姐,我是陆励成。我和苏蔓正在吃饭,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听不到麻辣烫说什么,只听到陆励成很客气地说:“好的,没问题,我会照顾好她,好的,好的,我会让她打开手机,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还吃吗?”

    我摇头:“其实早就吃饱了,只不过味道实在好,所以忍不住多吃点。”

    他没说话,开始收拾碗筷,我不好意思:“我来洗碗吧!”

    “不用!你去吃药,药在桌子上,那个绿瓶子的不用吃。”

    我倒了一把黄黄绿绿的药片,一口气吞下去,人的身体受伤了,可以吃药,人的心灵受伤了,该怎么医治呢?

    我拿着陆励成的烟和火机,站到窗户边。

    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我点着了烟,在烟雾中打量着四周。

    近处,陆励成大概故意没作任何修整,完全就是一片荒地,黑色的牧马人休憩在一片干枯的野草间;远处是成片的果林,灰黑的枝丫上还有一些未化的雪,黑白斑驳,更显得层林萧索。

    我一根烟快吸完时,厨房里一直哗啦啦响着的水龙头停了。一瞬后,陆励成站在我身后问:“你打算把自己培养成瘾君子吗?”

    我转身,与他几乎身贴着身,我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雾,他皱了下眉头,我仰着头,几乎贴着他的下巴,笑笑地问:“你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信息,你打算怎么做?”

    他退后一步,也笑:“我本来希望你能做些什么。”

    “那你要失望了!我不打算跑到麻辣烫面前去指控宋翊,因为我相信宋翊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爱麻辣烫,你若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就会明白。”

    “那他对你呢?我相信所有他对你的行动,由麻辣烫来判断,显示的也是一个‘爱’字。”

    “他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忽闪着大眼睛,迷惑地问。

    陆励成盯着我不说话,我吸了口烟,手指夹着烟说:“制造谣言攻击竞争对手可不是陆励成这样身份的人该做的。”

    陆励成摇着头笑:“苏蔓,你真不错!”

    “谢谢,我跟着最好的师父在学习。”我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苦笑:“谢谢夸赞。”

    我靠着窗户,打量着他:“你似乎也不怎么失望,能和我交流一下吗?你打算如何拆散宋翊和麻辣烫?”

    “正在思索,还没一个完美的计划。本来想利用你,结果你不配合。”

    我捂着肚子笑,又点了一支烟,转过身子,趴在窗户上,望着远方,吸着烟。他站到我身旁,也点燃了一支烟:“宋翊究竟有什么好?你就一点不恨他?”

    我想了又想:“不恨!因为他绝不是因为你想的原因选择麻辣烫,他一定有他的原因,也许,他只是被我感动,真爱的却是麻辣烫。”

    陆励成不屑地冷笑:“看来我真的老了,我完全没办法理解他和许怜霜的一见钟情,我以为宋翊也早该过了这个年龄。除了许怜霜的出身,我看不出来任何原因能让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突然之间就爱上了一个陌生人,特别是……”我侧头看他,他也侧头看向我,凝视着我说,“特别是他还有你!”

    我心里震了一下,猛地扭过了头:“多谢谬赞。”

    他连吐了三个烟圈:“我一直不肯承认宋翊占优势,可是现在,结果似乎已经明朗,我不得不考虑,离开MG之后,该去哪里。”

    我笑起来:“真不像是陆励成的语气呢!”

    他也笑:“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失败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我想了一会儿,郑重地说:“我想事情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发展,麻辣烫的性格,显然是很讨厌别人把她和她老爸联系在一起,宋翊是个非常骄傲、也非常自信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借重麻辣烫老爸的势力,那是对他自己能力的一种侮辱,所以,你大可不必把许仲晋这个超重筹码放在宋翊一边,因为宋翊根本不会用。”

    陆励成瞟了我一眼,讥嘲地说:“你对宋翊的判断?”一副你若能判断正确宋翊,人怎么会在这里的表情。

    我忍着胸中翻涌的酸涩说:“不信我们打赌!只要你不说,宋翊肯定不会让MG的任何人知道他与许仲晋的女儿是男女朋友关系。”

    “好!赌约是什么?别说我陪不陪你做戏的事情,那个另谈。”

    我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出来了一些东西,“你以后不许再吓唬我、欺负我、要挟我,还有把我的简历还给我!”

    “就这个?”他很是不屑,“你的那张假简历,我早已经丢进碎纸机,人力资源部那里压根儿没有关于你过去工作经历的任何文件,等她们发现的时候,肯定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弄丢了你的文件,顶多让你再补交一份。”

    “啊?”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嘲笑:“我用你为我做事,难道我还等着Linda这样的人去揭你的老底,拆我的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林清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原来,我当时的焦急、担心都是多余。

    他闲闲地说:“我告诉你,是不想讹你了,你重新想赌金。”

    我气鼓鼓地嚷:“你输了就给我做一辈子饭!”

    他怔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我,我知道他现在又在心里讥讽我是疯子,我泄气:“我想不出来赌金,你说吧!”

    他淡淡说:“这是我第一次希望结果是我输。我输了,你可以任意提要求,我若赢了……”他想了一会儿,“我若赢了,你就陪我喝场酒吧!全当给我送行!”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心里却弥漫起了伤感,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希望宋翊赢,还是陆励成赢。为什么不能赢就要输,为什么不是胜利就要失败,为什么聚会后是告别,为什么良辰美景总不长,为什么天长地久是奢望?

    当天晚上,正当我坐在我的大床上,思考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时,有人咚咚地敲门,我跑去开门:“谁?”

    “我!”

    打开门,麻辣烫提着个小行李冲进来:“我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

    浴室里,她的牙刷、毛巾、浴巾都有,所以我没有理会她,又爬回床上,不过思绪已经乱了。

    麻辣烫冲洗完,跑到厨房里烧水,熟门熟路地找出我的茶具和玫瑰花,又从冰箱里拿出半个柠檬,切成片,在白瓷碟里摆好。水开后,她泡好玫瑰花,端着茶盘和柠檬坐到我床前的地毯上,用手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过来。”

    我抱着我的枕头,乖乖地坐过去,她倒了两杯玫瑰水,又往里面滴了几滴柠檬,一杯端给我,一杯自己喝。

    “说吧!陆励成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我凝视着杯子里徐徐开放的玫瑰花:“也没说什么,就是介绍了你的父亲。”

    麻辣烫放下茶杯,一边取下头上的浴巾擦头发,一边说:“我就猜到他说这个了。”

    我把杯子放在手掌心里徐徐地转动着,既可以闻玫瑰花的香气,也可以暖和手。

    麻辣烫俯下身子看我:“你说实话,你生气了没?”

    “刚听到的时候,有些吃惊,也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吃惊,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麻辣烫抱住我,头靠在我肩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生我的气。”

    我笑:“呸!是没力气生气,不是舍不得。”

    麻辣烫咕咕地笑,笑了会儿,她央求我:“帮我掏耳朵吧?”

    麻辣烫最喜欢我帮她掏耳朵,有时候,我给她掏耳朵的时候,她能晕乎乎地就睡着。

    我“嗯”了一声,她立即去卫生间里拿棉签。

    她把茶盘推开一些,躺到我腿上,我先用柠檬水把两片化妆棉浸湿,放到她的眼睛上,然后打开台灯,细心地把她的头发分开,用卡子固定好,开始给她掏耳朵。她惬意地躺着,很是享受,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

    “蔓蔓,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我这辈子最恨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我的名字,第二件是我的姓,我常常想,如果我不姓许,我不叫怜霜,我这一生也许会幸福很多。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你知道吗?我在遇见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大笑,是你教会了我享受生活中平常的快乐,我们能坐在路边,喝一瓶啤酒喝得哈哈大笑,还能吃小龙虾,辣得直笑,你带我去逛街,买一条漂亮的丝巾,你就能高兴半天。我可以告诉你,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很纳闷老天究竟为什么让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我们家的破事,我是巴不得永生永世不要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想永远忘记,我只想向前看,我只想做麻辣烫,没心没肺、高高兴兴地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以前不关心你家的事情,以后也没兴趣,所以你现在没必要这么啰唆。”

    我让她转身,继续帮她掏另一只耳朵。她取下了一只眼睛上的化妆棉,眯着眼睛看我,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我们讲些有意思的事情。你昨天晚上和陆励成都干了些什么?”

    我笑:“做了一些坏事。”

    麻辣烫立即大叫“住手”,一个骨碌坐起来,眼巴巴地盯着我:“疼吗?”

    “不疼。”

    “快乐吗?”

    “挺快乐!”

    “有多快乐,真的像书上说的‘欲仙欲死’?”

    麻辣烫一脸兴奋好奇,我笑得抱着枕头在地毯上打滚:“喷云吐雾般的快乐。”

    麻辣烫侧着头琢磨,满脸困惑不解,我扑过去,捏着她的鼻子叫:“色女!色女!我和陆励成一起抽烟来着,你想入非非到哪里去了?”

    麻辣烫脸上挂满了失望,伸手来打我:“你自己有意误导我,是你色,还是我色?”

    两个人拳打脚踢在地毯上扭成一团,打累了,都趴在垫子上大喘气,她喝了口茶说:“我有一句话,不过是忠言逆耳。”

    “你说吧!”

    “陆励成这人花花肠子有点多,心思又深得可以和我爸有一比,我怕你降不住他,你对他稍微若即若离一点,别一股脑地就扎进去。”

    “你给我传授如何和男人打交道?”我鄙夷不屑地看着她,“我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嘛!”

    麻辣烫把一个垫子砸向我,成功地阻止了我的出言不逊。我头埋在垫子里,心里麻木,语气轻快地说:“麻辣烫,答应我件事情,我和陆励成的事情你不要过问,我也不问你和宋翊的事情,我们彼此保留一点私人空间。”

    她用脚踹我:“我一直给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从你辞职开始,从头到尾我几时啰唆过?”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男女感情这种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冷暖,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她的语气里有远超过年龄的沧桑,房间里一时间也漫起一股荒凉。我坐起来,笑着说:“我饿了,要不要吃蛋炒饭?”

    麻辣烫欣喜地点头:“我要里面再放点虾仁,最好还能有一点点胡萝卜。”

    麻辣烫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能下厨,但厨技一般,除了熬粥,蛋炒饭做得很好,是麻辣烫的最爱。我边打鸡蛋边怀念陆励成的厨艺,这人要是不做投行了,去开个饭馆,肯定也能日进斗金。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地闹完,麻辣烫的心事尽去,很快就睡着,而我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躺得脊椎酸疼,只得爬起来,拿出陆励成帮我开的宁神药,吞了两颗,这才终于睡着。

    早上起来仍觉得累,一点不像是刚休息过的感觉,这就是吃药入睡的副作用,不过,失眠更痛苦,两害相衡,只能取其轻。

    洗脸池只有一个,所以不和麻辣烫去抢,她打仗一样洗漱完,一边抹口红,一边往楼下冲:“要迟到了,先走了。你要想睡就睡,我会打电话让宋翊再给你一天假。”

    等她走了,我爬起来洗漱。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归是要面对的。细心绾好发髻,化上淡妆,挑了套很庄重的套装,看到首饰盒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对藏银骷髅戒指,拿出来,一大一小,正好一个戴大拇指,一个戴食指。

    Karen看到我的时候,很意外:“Alex说你生病了。”

    “已经快好了。”

    陆励成和宋翊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我都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陆励成就上下打量着我笑起来,宋翊却是脸色有些苍白,视线越过了我,看向别处。

    Karen拿着一堆文件走到宋翊身边给他看,两人低声说着话。

    陆励成走到我桌子边,笑说:“比我想象的有勇气,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在家里再躲三天。”

    我“哼”了一声没理会他,自顾自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他看到我手上的骷髅戒指,笑咳了一声:“你的青春叛逆期看来比别人晚来。”

    我抬头看他:“你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宋翊在办公室门口叫他:“Elliott,时间快到了。”

    他笑着说:“是呀,我今天心情非常好。”说完,就和宋翊一起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埋着头工作,总觉得不对劲,一抬头,看见所有人都盯着我:“怎么了?”

    Peter一声怪叫:“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没看到Elliott刚才和你说话的表情吗?”

    我的视线又回到显示屏上:“少见多怪!你不会天真到以为Elliott对着Mike和客户也是一张扑克牌脸吧?”

    大家都笑,Karen说:“我作证,他和Alex说话的时候,常笑容满面。”

    Peter嘴里仍嘟嘟囔囔,众人都不去理会他。

    屏幕上的字涣散不清,我努力了好几次,仍然不能集中精力,索性作罢。对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摆了个认真工作的姿势,脑子里却不知所想。我并不坚强,虽然我在逼迫着自己坚强,人前还能把面具戴着,可只要没人注意了,那个面具立即就会破裂。

    听到宋翊和Karen说话的声音,我猛地惊醒,一看电脑上的表,竟才过了一个小时,这度秒如年的煎熬实在难以承受。

    起身走出办公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电话,电话刚响,陆励成就接了:“怎么了?”

    “我中午想见你一面,成吗?”

    “好。”他想了想,说,“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吧!那里清静,方便说话。”

    我收了电话,低着头,拖着步子往回走,走进办公室真的需要勇气。

    一个人从办公室里面快步出来,两个人撞了个结实,我人还在病中,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此时又心神涣散,立即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来者抓住我的胳膊,想扶住我。

    “对不……”一抬头,看见竟是宋翊,身子下意识地更用力地向后退去,一边用力地想挣脱他。

    我的反应让他眼中闪过伤楚,身子猛地僵住,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我本来就在后退,此时又失去拉力,重心后倾,人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他想伸手扶,伸到一半,却又停住,只是看着我,黑眸中有挣扎和伤痛。我的心纠结着疼,却只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撇过头,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地从他身边一瘸一拐地绕进了办公室。

    中午我到咖啡厅时,陆励成已经在那里,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坐过的位置上。

    看到一瘸一拐的我,他笑:“你这旧伤还未去,怎么又添了新伤?”

    我坐到他对面,急切地说:“请你、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请你帮我换一个部门,去哪里都行。”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好,年底我这边正好缺人。”

    我如释重负:“谢谢!谢谢!”

    他沉默地喝着咖啡,吃着三明治,服务生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我指了指陆励成所点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说:“和他一样。”

    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却恰好看见那个最熟悉的人的身影,一袭黑色大衣,正从玻璃大门走出来,一直半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身影间凝着模糊不清的哀伤。

    虽然看到他,就会觉得心痛,可视线却舍不得移开,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连看他都会成为一种奢望,不过,现在,在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我仍然能够凝视他吧!

    陆励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上次来这里,是为了看他?”

    我心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又立即清醒。他已经看过我太多的丑行,知道我太多的秘密,否认在他面前只是多此一举。

    服务生端来我的咖啡和三明治,我低着头开始吃东西,避免说话的尴尬。

    陆励成沉默地看着我,我抬头看他,他的视线却猛地移开,竟好似躲避我。我正吃惊,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却又看向我,目中含着几分嘲笑说:“我会尽快调你过来。”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当年费尽心机地接近宋翊,如今却又含辛茹苦地想远离他,的确很讽刺。

    “谢谢!”

    我叫服务生结账:“我来埋单吧!”

    陆励成没有和我争,对服务生指指我只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打包。”

    我想出言反对,他没等我开口,就说:“你现在不饿,不代表你过一会儿不饿。”

    无数实践经验证明,我和陆励成争执的结果都是我输,所以,我决定默默接受他的决定。

    陆励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我就接到通知,被借调到他的部门。收拾办公桌的时候,Peter他们过来帮忙,和我告别,嘻嘻哈哈地说:“明年再见!”新年快到,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好。

    从我收拾东西到离开,宋翊一直在办公室里,没有通常的告别,没有礼貌的再见,自始至终,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在新桌子前坐定,Young过来和我说话,想起几个月前,恍如做梦,兜了一大圈子,我竟然又回到原地。可是,当时是充满希望的憧憬,如今,却是满心绝望的逃避。

    正在伤感,Helen进来通知我们去开会。

    陆励成说缺人手,果然缺人手,等从会议室出来,大家都面色严肃,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如果不全力以赴,只怕今年的春节都过不舒坦,所以大家宁可现在苦一些,也要新年好好休息。

    繁重的工作压得我没有时间伤感,每日里的感觉就是忙、忙、忙!

    晚上,常常加班到深夜,电脑那头却再没有一个人陪伴。MSN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我甚至已经从桌面上删除了它的快捷方式。

    周末的晚上,做完手头的分析表,时间却还早,望着显示屏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点开了MSN。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太孤寂,思念如影随形,令人无处可逃,让我想看看他曾说过的话;也许是因为现在才十点多,作为有女朋友的人,他不可能出现在网络上。所以,我放心大胆地纵容了自己的思念。

    没想到他的头像竟然亮着,一个对话框弹出:“我以为你不会再登录了。”

    我如同在现实中突然看到他,茫然无措中只想夺路而逃,立即就点叉叉,关闭了MSN。可一会儿后,我又不能控制自己,再次登录MSN,只不过这一次,我选择的是显示为离线状态。

    他没有再给我发消息,可头像却一直亮着。我盯着他的头像,如同凝视着他的背影。我总是要在他身后,才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他。以后,我们无可避免地要继续打交道,难道我就永远这么逃避他吗?

    我将头像又变成亮的,显示我上线:“不好意思,刚才刚登录,电脑突然死机,就掉线了。”

    “没关系。”

    我对着电脑屏幕笑,多么有礼有节的对话!

    他问我:“你最近好吗?”

    “很好!拜陆励成所赐,我连接电话的工夫都没有,没有太多时间想太多事情。”我知道他在婉转地问什么,所以也婉转地告诉了他希望听到的答案。

    很久后,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怜霜是好朋友。”

    “这和我们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逃到了新加坡。”

    不!我需要的不是解释!我紧咬着唇,在键盘上敲字:“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电脑屏幕上一片死寂,我不甘心地继续问:“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只一点点。”

    仍然没有任何回复,我趴在桌子上苦笑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键入:“你不用为难了,我想你已经告诉我答案。无论如何,谢谢你,你给了我世界上最华美、最幸福的一场梦,虽然梦醒后,我一无所有,可在梦里,我曾无比快乐过!”

    我点击关闭,退出MSN,关闭了电脑。

    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眼前万家灯火,我却孤单一人。拿过手机,想找个人说话,却不知道可以给谁打,我的心事不能倾吐给我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只能摆弄着手机,放手机铃声给自己听。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今夜,城市霓虹闪烁,我站在窗前,一遍遍给自己用手机放着歌听,直到电池用完。

    第十五章思念

    本以为消逝的一切都已死去,不曾想它们还凝聚在你的心间,那里留存着爱,和爱的一切。

    周末回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正打算和老爸老妈商量春节怎么过,没想到老爸老妈给我一个大大的意外。

    “蔓蔓,你能照顾好自己吧?”老妈的疑问句下,潜台词已经很明显。

    我只能盯着他们的机票点头:“能照顾好。”

    老妈拿着件泳衣问我:“你看我穿这个可好?”

    我依旧只能点头:“很好!”

    老妈把自己的泳衣放进行李箱,又拿出一件同花色的泳裤给我看:“这是我给你爸爸买的,挺好看的吧?”

    “好看!像情侣装。”

    老妈得意地笑:“这叫夫妻装。”

    我把机票翻来覆去研究半晌后,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妈,你们要去东南亚玩,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老妈给我一记白眼:“人家电视上说,要追求生活的惊喜,这是我给你爸爸的惊喜,我干吗要告诉你?”

    我郁闷:“那我春节怎么办?”

    妈妈一边叠衣服,一边不阴不阳地说:“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老李的丫头,和你一样大,春节和老公一块儿去欧洲玩,人家就怕节假日不够,可不像你,还会嫌弃节假日多。前段时间刚看你有点起色,结果最近又没消息……”

    这个话题,我永远说不过她,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那好吧!亲爱的老妈大人,我举双手,加双脚支持你们去东南亚欢度第二次蜜月还不行吗?”

    妈妈笑眯眯地说:“我和你爸爸第一次出国,你过来帮我看看,还需要带什么?”

    我过去帮她检查装备:“妈,总共多少钱?我来出吧!到了路上,想吃的、想玩的,都不要省,你女儿我虽然没大出息,去一趟东南亚的钱还有。”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总共三千多块钱,本来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但是爸爸大病一场后,已经全部清空。我买房的时候,全是靠自己的积蓄,所以首付少,月供高,为这事,爸爸暗地里叹了很多次气。

    妈妈还没回答,刚进屋,正在脱鞋的爸爸就发话了:“你好好供你的房子!我和你妈知道怎么花钱。”

    妈妈也开始唠叨:“是啊!蔓蔓,爸爸妈妈虽没能力帮你置办嫁妆,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有,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个男朋友,赶紧结婚,等你安定下来,你爸和我的一块心病也就放下了。那个宋翊……”

    “小茹!”爸爸叫妈妈的名字,打断她的唠叨,“好了!好了!明年咱家蔓蔓肯定有好运气。”

    我不敢再多说,只能低着头,帮他们收拾行李,每一件东西都用中英文注明爸妈的姓名和联系电话,以及我的联系方式,作为紧急联系方式。

    妈妈小声给爸爸说:“我听说泰国的寺庙求婚姻很灵验的,我们要不要准备些香火?要不然到了寺庙门口再买,只怕贵得很!”

    老爸用胳膊肘推她,妈妈偷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大年二十七,请了半天假,去送老爸老妈,老妈特意做了新发型,老爸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两个人都特意气风发。旅行团里还有不少老头老太太,但我怎么看,都觉得我爸我妈最好看。

    特意找导游说话,把一张四百元的雅诗兰黛专柜礼品卡,连着我的名片一块儿递给她,小姑娘快速瞟一眼,立即收下,满脸笑容地让我放心,说一定会照顾好我爸妈,让他们有一次难忘的旅游经历。

    出了机场,长嘘口气,只觉得北京又大又空,未来将近十天的假,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过。

    晚上,麻辣烫叫我出去吃饭,我拒绝的借口还没想好,她已经一连串的话:“我已经给陆励成打过电话,他已经同意,你老板都不打算加班了,你也少卖点命。”

    我只能和陆励成“甜甜蜜蜜”地赴宴,麻辣烫看到我,二话没说,先给我一瓶啤酒:“你现在是架子越来越大了,约你出来吃个饭,比登天还难!”

    我打开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麻辣烫才算满意。

    “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你爸妈都不打算在北京过春节了,也不需要你帮忙准备年货呀!”

    我指指陆励成:“问他!”

    麻辣烫估计已经知道陆励成和宋翊的尴尬关系,所以牵涉到工作,她也不好多问,只能鼓着腮帮子说:“再忙也要过年吧!”

    我说:“明天东西应该就能全部做完,下午同事就开始陆续撤了,回老家的回老家,出去旅游的出去旅游。”

    “你呢?”麻辣烫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我就吃饺子,看春节晚会。”

    麻辣烫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表示极度鄙视:“和我们一起去海南玩吧!机票、酒店都没问题。”麻辣烫把酒店的图片拿给我看,细白的沙滩、碧蓝的海水,火红的花,侍者穿着飘逸的纱丽,笑容可掬地欢迎我。

    麻辣烫翻到内页:“看到了吗?这个酒店的游泳池连着海,到时候北京天寒地冻,我们却在海边晒太阳,喝鸡尾酒,点评美女帅哥,晚上就着月光去海里游泳。蔓蔓,我们以前可是说过,一起去海南潜水的。”

    我瞟了眼宋翊,他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微笑,我低着头,装做专心看宣传图册,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麻辣烫。

    麻辣烫见我不说话,又去做陆励成的思想工作:“怎么样?四个人一起去玩,会很有意思。”

    陆励成微笑:“我很想去,但是我已经答应家里,今年春节回家过。农村里很注重春节传统,家里的祭祖,我已经缺席两年,今年不能再缺席。”

    “啊?”麻辣烫先失望,继而不满,“那蔓蔓呢?如果我们不叫她去海南,你就打算留她一个人在北京呀?你也太过分了吧!幸亏蔓蔓还有我们……”

    我心里一动,立即说:“当然不是了。其实……其实……我是和他去他家里吃饺子、看春节晚会,只是……只是刚才没太好意思说。”

    陆励成侧头看我,我对着他微笑,眼中全是请求。他微笑着,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说:“是啊!她脸皮薄,而且我们的事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父母,所以本来想保密的。”

    我安心了,低下头,把一切的麻烦都交给他处理,麻辣烫果然不开心起来,大发雷霆,说我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她,可陆励成是长袖善舞的人,宋翊也不弱,两个超级人精哄她一个,最后,麻辣烫开开心心地祝福我们一路平安。

    “你们什么时候走?”

    陆励成顿了顿,才说:“后天早上的机票。”

    麻辣烫兴冲冲地对宋翊说:“我们是下午六点多的机票,早上去送他们吧?”

    宋翊简单地应道:“好。”

    我立即对麻辣烫说:“不用了,不用了!”

    “没事的,我明天就放假了,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说定了,我和宋翊去送你们。”

    我很无力、也很仇恨地瞪着麻辣烫。天哪!这是春节啊!别说我压根儿不想去陆励成家,就是我现在想去,我也变不出来一张机票呀!陆励成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少安毋躁,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的行李多得吓人。”

    “没事,宋翊看着文质彬彬,其实他力气可大了。”麻辣烫很是豪爽,一副“哥们儿,你千万别把我们当外人的样子”。

    晚饭中,宋翊温和地沉默着,我忐忑地沉默着,陆励成和麻辣烫倒是谈笑风生。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麻辣烫很喜欢我们四个一起活动,可但凡我们四个一起活动时,宋翊和我总是不怎么说话,她和陆励成往往有说有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和宋翊是灯泡,他俩才是一对。

    晚饭吃完,目送他们上了计程车,我立即对着陆励成跳脚:“怎么办?怎么办?你为什么刚才不拒绝麻辣烫,为什么?”

    陆励成皱着眉头说:“你这会儿有力气了?刚才是谁在做哑巴?”

    我抓着头发,恨不得一头去撞死:“我能说什么?麻辣烫的脾气历来都是那个样子,又倔又犟又冲,我若硬不让她去,她肯定立即问我:‘你什么意思?’”

    陆励成拉开车门,把我推进车里,我抱着脑袋痛苦,我该怎么和麻辣烫解释,想着后天早上的场景,我就不寒而栗。麻辣烫发现我不去陆励成家了;发现我压根儿没有机票;发现我根本就是说谎;发现我竟然为了不和她去海南,不惜撒谎……天哪!

    正抱着脑袋痛苦,听到陆励成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我是陆励成,我想换一下机票,嗯,对!一个人的,明天下午的机票,我想换到后天早上,另外我要两张……我知道现在是春运,我知道机票很紧张……我一定要两张机票,我已经特意延迟时间,给你们时间去处理,如果你们仍没有两张机票,就烦请你把我的会员卡直接取消。”

    陆励成挂断电话,几分钟后,电话响起来,他没理会,等它响了一会儿,他才接起,笑着说:“你好,陈经理,嗯,对,就是为了机票,真不好意思,竟让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当然不会了,好的,没问题,春节后一起吃饭,不过是我请客,哪里,哪里,多谢。”

    他挂了电话,简单地说:“后天早上的机票,你准备行李吧!”

    我长嘘口气,终于得救了,可是……慢着!我要去陆励成的老家!我的头又疼起来。

    陆励成看我又在摧残自己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老家的风景很不错,你就全当是去乡下度假。”

    我只能抱着脑袋,哼哼唧唧。

    和麻辣烫在机场挥泪告别,麻辣烫以为我紧张担心、舍不得她,一直拉着我说悄悄话,嘱咐我以不变应万变,我一直点头,彻底贯彻了以不变应万变。

    我含着眼泪上了飞机,陆励成看得无奈:“你能不能换一副表情,不知道的人以为我逼良为娼。”

    我的习惯是一紧张就觉得口干,就要喝水,喝了水就要去卫生间,所以我一直坐下起来、出出进进。因为是商务舱,空中小姐服务周到,特意过来问我是否感觉不舒服,陆励成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出:“你们少给她点水,不要理她,她就好了。”

    空中小姐愕然,我一把拉下他的报纸,让他的面容暴露于大家面前,想装做不认识我,门儿都没有!

    我可怜兮兮地看住空中小姐:“能再给我一瓶水吗?”

    空姐瞟了眼陆励成,去给我拿水。

    陆励成又想用报纸挡脸,我立即抢过他的报纸:“别装模作样了!要不然你住你家,我去住旅馆,你过你的春节,我就当是旅游……”

    “我家距离飞机场还有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如果你有精力,我建议你多休息休息。”

    啊?这样啊,原来不是一下飞机就会见到他的家人,我立即手脚舒展,口也不渴了,空姐把水递给我,我把水拿给他:“赏你喝了。”

    陆励成把水接过,放到一边:“你爸爸妈妈玩得可好?”

    “好!”提起爸妈我就想笑,“昨天刚和他们通过电话,人精神得不得了。”我眉飞色舞地给他讲我爸妈之间的趣事,吹嘘我妈的厨艺是如何惊天动地、我爸是如何玉树临风,他一直含笑而听,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好似很快。

    等出了机场,陆励成边走边打电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出现在我们面前,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上前重重抱了一下陆励成,眼睛却一直望着我,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一只手就把我所有的行李拿走,又去提陆励成的行李。陆励成先把水瓶递给我,然后才介绍来人:“这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外甥,刘海涛,小名涛子,你叫他涛子就可以了。”又对小伙子说:“这是苏蔓,我……我的朋友。”

    刘海涛立即爽脆地叫了一声“苏阿姨”,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当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到地上,幸亏陆励成眼明手快,拽住了我。我嘴里发干,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赶紧喝了几口水,看着前面昂首阔步的小伙子:“他多大?”

    “二十,我姐比我大八岁,农村里女孩子结婚得早。”

    “你没有说,有人来接机。”

    “你也没有问。”

    我小声嘟囔:“你知不知道,公司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实习生,我还当他们是同龄人呢!莫名其妙就被这么大个人叫阿姨,真需要一颗坚强的心脏。”

    陆励成笑问:“那你想让他叫你什么,苏姐姐?”

    我打了个寒战,赶紧摇手。

    涛子的车是一辆小型的农用客货两用车,后面已经堆了不少物品。他拿出塑料包装袋将我的行李包好后,才放到货车上,我连着说:“不用了,不用了,没什么贵重东西。”他却手脚麻利,一边和陆励成说着话,一边已经把一切都弄妥当。

    上车后,发觉车里干净得不像旧车,涛子笑嘻嘻地说:“临来前,我妈特意洗了车,又换了一套新坐垫。”

    我笑对陆励成说:“你姐姐很重视你呀!”

    涛子朝陆励成眨眼睛:“重视的倒不是……”陆励成一个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开车!”

    涛子一边开车,一边说:“苏阿姨,座位上有一条毯子,是干净的,待会儿你若累了,就睡一会儿。座位底下有水和饼干,还有酸话梅。怕你坐不惯这车,会晕车,吃点酸的,可以压一下。”

    我咋舌:“你有女朋友了吗?这么细心周到?”

    陆励成也拿眼瞅着涛子,涛子满脸通红:“没有!没有!我舅都没解决呢!我哪里敢……”

    涛子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他对陆励成敢怒不敢言,只能对我说:“苏阿姨,知道我有多可怜了吧!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被我舅欺负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宁死也不去北京上大学的原因。”

    我笑:“彼此,彼此!我在办公室里也被他欺负得够呛。”

    涛子很活泼健谈,在农大读大三,陆励成和他之间像好朋友,多过像长辈晚辈,说说笑笑中,刚见面的局促已淡去。

    进入盘山公路,道路越来越难开,盘绕回旋的公路上只能跑一辆车,有的地方几乎紧贴着悬崖边,时不时,对面还会来车,需要让车。我看得心惊胆战,陆励成安慰我:“涛子十五六岁已经开始开车,是老司机了,而且这段路他常跑,不用担心。”

    涛子也说:“苏阿姨,你可别紧张,这样的盘山公路看着惊险,但只要天气好,很少出事,因为司机注意力高度集中呀!反倒是平坦大路上经常出事,我这话可不是胡说,有科学数据支持的。”

    借着一个错车,停车让路时,陆励成坐到后面来,指着四周的山岭,徐徐而谈,从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讲起,让我看山脚下的嘉陵江:“这就是李白坐舟的江。”一湾碧水在山谷中奔腾,两岸的松树呈现一种近乎于黑的墨绿色,悬崖峭壁沉默地立于天地间,北方山势的苍凉雄厚尽显无遗。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在古代也很有名。这里是入蜀的必经之路,山高林密,道路险阻,已经灭绝的华南虎就曾在这一带出没,还有黑熊和豹子。在古代行走这条路,绝对要冒生命危险,所以李白才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叹。”

    群山环抱,将天都划得小小的,我们的车刚经过的一处,正好是两山之间,抬头看去,两边的山壁如伫立的巨神,天只剩下一线。

    细窄的山道,在群山间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如同延伸入白云中。陆励成指着远处白云中一个若隐若现的山峰说:“终南山就在那个方向,王维晚年隐居终南山中,那首著名的《终南别业》就是写于此山。”

    我看着雾霭重重的山峰,吟道:“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陆励成望着山间的悠悠白云,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遥想当年李白仗剑入蜀,陆游骑驴出关中,王维隔水问樵夫,不禁思绪悠悠。

    陆励成似知我所想,指着山坡上的一株巨树说:“那是有活化石之称的银杏树,我们这里的人喜欢叫它白果树,那一株看大小至少已经有一千多年了。”

    我凝视着那棵大树说:“也许李白、王维、陆游他们都见到过这棵树,多么漂亮的树,我们来了又去了,它却永远都在那里。”

    陆励成微笑着说:“这样的大树,深山里还有很多,我家里的一个山坳里有一大片老银杏树。因为银杏夜间开花,天明就谢,所以世人常能看见银杏果,却很难见到银杏开花,不过,若恰巧能看见,却是人生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我听得心向往之:“来得时间不对,可惜看不到。”

    涛子笑:“冬天有冬天的美景。我去过不少地方,论风景,我们这里比哪里都不差,山崇水秀……”

    “啊!”

    顺着陆励成的手指,我看到一道瀑布凝结成千百道冰柱,挂于陡峭的岩壁前,纯白的冰挂旁边不知道是什么果子,竟然还鲜红欲滴,在一片墨绿的松柏海洋中,它们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跳进了我的眼中,让我忍不住失声惊叹。

    涛子得意地笑:“我没说错吧?”

    我赞叹:“太漂亮了!”

    “我们这里因为交通不便,所以没什么工业,可也正因为没什么工业,所以没什么污染,这里的山水原始而质朴。”涛子心里蕴满了对家乡的热爱,并且丝毫不吝惜言语去赞美它。

    冬日天黑得早,我们又身在群山中,五点钟天已经全黑。我的疲惫感渐渐涌上来,陆励成低声说:“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摇头:“还有多久到?”

    涛子说:“还有一个多小时,过一会儿,手机就应该有信号了,可以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起来,林忆莲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

    野地里风吹得凶……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陆励成听到歌声,看向我,我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终于在手袋夹层找到了,赶紧接听:“喂?”

    “终于打通了,一直说在服务区外,我都要以为陆励成把你卖了。不过琢磨着就你这样,姿色全无,也没人要呀!”麻辣烫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损我。

    “你有事说事,没事少废话!当我手机漫游不花钱呀?”

    “到了吗?”

    “还在路上。”

    “天哪!你们可是早上七点的飞机,他家可真够偏僻的。”

    “一路风景优美如画,令人目不暇接。”

    “紧张吗?”

    我琢磨了会儿,骂过去:“你神经病!我本来已经忘记了,你眼巴巴地来提醒我,我这会儿紧张了!”

    麻辣烫咯咯地笑:“不就是拜见个未来公婆嘛!别紧张,陆励成家人丁兴旺,咱们也不弱,他家的人敢欺负你,我和宋翊去踹他们场子。”

    我问她:“你不是六点多的飞机吗?不去吃饭?闲得和我磨牙?”

    麻辣烫沉默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安静地等着,好一会儿后,她说:“我就是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的安全,没什么正经事情,挂了。”

    “等等!”我想了想,说,“我的电话随时开着,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打我电话。”

    麻辣烫轻轻地“嗯”了一声:“蔓蔓,这么多天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表示被她彻底酸倒:“口说无凭,给我多买礼物才是硬道理。”

    麻辣烫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发呆,涛子笑问:“苏阿姨的好朋友?”

    “嗯。”

    看到涛子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我的手机漏音,头疼地解释:“我这朋友就一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她的话你别当真,我和你舅舅……我们就普通朋友。”

    涛子笑:“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笑容大有意味,越描只能越黑,我索性闭嘴。

    六点多时,终于到了陆励成家,车子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已经狗吠人嚷,看到院子里黑压压的人影,我是真的开始腿软了:“你家到底多少人?我记得你就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陆励成也有些头疼:“很多人是亲戚,农村里的人喜欢热闹,这是他们表示友善的一种方式。”

    车停住,他低声说:“没事的,保持见客户的微笑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应付。”

    我点头。

    他一下车,一群人就围上来,说话的,笑的,递烟的,我完全听不懂,只知道他们很开心,陆励成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我面带微笑,战战兢兢地钻出车子,人还没站稳,只看一条黄色的大狗汪汪叫着,扑向我。我本来就怕狗,看到它锋利的尖牙,更是魂飞魄散,尖叫着逃向陆励成。陆励成正在和人说话,听到我的叫声,立即回头,把我护在怀里。涛子挡到狗前面,把狗斥骂开,有人赶紧拿绳子把狗拴到一边。

    我仍是吓得回不过劲儿来,陆励成拍着我的背,扶着我向屋里走:“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被拴住了。”

    等不怕了,心安稳一些时,抬头一看全屋子的人都笑眯眯地望着我,两个小孩躲在大人身后偷看我,小男孩还偷偷朝我比划,作出羞羞的表情。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涛子挤眉弄眼地冲我笑,一副“看我舅和你的关系多普通”的表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直看着我笑,陆励成拉着我去给她打招呼。她说话,我完全听不懂,不过她的微笑已经把她内心的感情全部传递给我,我恭恭敬敬地叫“伯母”,把带来的礼物拿给她。她拿着一个红包要给我,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陆励成低声说了几句话,她把红包收起来,只是看着我笑,我松了口气,也对着她笑。

    陆励成又向我介绍他姐夫、哥哥、嫂子、侄女、侄儿。侄儿就是那个偷偷羞我的小男孩,小名苗苗,涛子让他叫“苏阿姨”,他自作主张地改成了“胆小鬼阿姨”。全家人想笑,又怕我生气,都忍着。让苗苗改口,苗苗噘嘴表示不肯:“胆小鬼阿姨比苗苗胆小,以后她是胆小鬼,我不是。”

    他姐姐晶晶好心地给我解释:“苗苗胆子很小,晚上都不敢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们都叫他胆小鬼。”

    屋子里的人笑,屋子外面的人也笑。涛子给大家发烟,把货车上的货卸给大家,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终于只剩陆励成一家人。

    陆励成的姐姐从厨房里出来,招呼大家吃晚饭,又特意过来和我打招呼。陆励成的母亲居中而坐,陆励成挨着母亲的右手边,他大哥坐在母亲的左手边。他哥哥让我坐到陆励成身边,对我说:“你要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和成子说。”没太多客套,却是最贴心的解决方案。

    他姐夫和嫂子普通话都说得不好,所以只是笑着吃饭。他姐姐的普通话倒是说得很标准,一看就是个能干人,涛子显然更像母亲。

    我安静地吃着菜,他嫂子想给我夹菜,他姐姐笑说:“他们城里人不兴这个,不喜欢吃别人筷子碰过的东西。”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涛子,涛子立即笑着点头:“城里人比较讲究这些。”他年纪不大,说话却好像很有威信,陆励成的嫂子不好意思地把菜放到了自己碗里,指着菜,笑着说:“你吃!”

    我忙点头,立即夹了几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陆励成站起来,把我够不着的菜都往碟子里夹了一些,放到我手边:“你拣爱吃的吃,剩下的我来吃。”

    真奇怪,我以为身处一群陌生人中,我会很局促,但是没想到,我很怡然自乐,甚至我享受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乐趣。

    陆励成一直和大哥在说话,他姐夫偶尔插几句话,三个人常碰酒碗。陆励成的母亲总是笑眯眯地看我,看我碟子里的菜没了,立即就叫陆励成,次数多了,我渐渐听清楚她叫陆励成的发音。

    陆励成的姐姐留神倾听着男人们在说什么,时不时会发表几句自己的意见,而陆励成和大哥显然也很敬重姐姐,每当姐姐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凝神静听。陆励成的嫂子则完全不关心男人们在干什么,专心照顾着苗苗。苗苗一边吃饭,一边趁他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对我做鬼脸。晶晶已经十岁,口齿伶俐,边吃饭边和涛子斗嘴。高兴的时候,叫大哥,不高兴的时候,直接叫“刘海涛”。可是即使在叫刘海涛,碰到不爱吃的肥肉,仍然递到大哥面前,让大哥帮她咬掉肥肉,她吃瘦肉。涛子做得自然而然,显然早已习惯照顾妹妹。

    吃完饭,陆励成带我去我的房间:“有点不习惯吧?这么多人一块儿吃饭。”

    我笑:“我很羡慕。真的!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和晶晶一样有个大哥。挺大了,还和妈妈说:‘你给我生个哥哥吧!’后来明白不可能有哥哥了,又想着要个弟弟。再后来,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有疼爱自己的兄弟了,就只能盼望将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公。陆励成,你是个非常幸运的人。”

    陆励成点头同意:“我姐和我哥从小到大都对我好,农村里兄弟没有不打架的,可我们姐弟三个人从没红过脸。”

    他帮我把行李放好,我找出洗漱用具,他抱歉地说:“洗澡比较麻烦一点。家里人都不习惯用空调,这间屋子是特意为我安装的,是唯一有空调的一间屋子。浴室要到楼下去,没在房子里面,是房子旁边独立的一间屋子,会比较冷。”

    “没事的,我把水温开大点就可以了。”

    热水器的水忽大忽小,很不稳定,可毕竟有热水澡可洗,已经远超出我的预期。浴室的设计很特别,没有照搬城里的瓷砖,而是用鹅卵石加水泥砌成的,既便宜又节省资源,还很美观。我边洗澡,边纳闷,是这边的农村都这样,还是陆励成家比较特别?

    洗完澡,一打开浴室的门,就感觉一股寒风扑面。还没反应过来,陆励成已经用羽绒服把我包了个结实,拿大毛巾把我的头包住,拖着我,快速地跑进房子。

    屋子里很安静,我问:“大家都睡了?”

    “嗯,我姐他们回去了,我哥他们歇下了。农村里睡得比较早,冬天的时候四五点就吃晚饭,一般八点多就睡,今天等我们回来,已经晚了。”

    “你住哪里?”

    “就你隔壁,本来是一间书房,临时让大哥帮我搭了一张床。”他走到衣柜边,推开一道推拉门:“两个房间是相通的,这道门没有锁。不过,你放心,你不叫,我绝不会擅自闯入。”

    我笑:“我又不是美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也笑,把一个吹风机递给我:“这是我嫂子的,她刚特意拿给我,让我转告你,一定把头发吹干再睡觉。这里不比城里,没有暖气,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感冒头疼。”

    我也感觉出来了,就上楼这一会儿工夫,觉得头皮都发冷,立即感激地接过,吹着头发:“你嫂子真可爱。”

    陆励成坐在凳子上,笑看着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对我的赞美吗?”

    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做了个鬼脸:“你去冲澡吗?”

    “现在就去。”

    我吹完头发后,换上了自己的羽绒服。估摸他洗完了,拿着他的羽绒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来时,没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惊,我把羽绒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点,一热一冷,最容易感冒。”

    他边套羽绒服,边开心地问:“冷吗?”我对着空气呵了口气,一道白雾袅袅散开:“呵气成霜。”

    两个人轻轻地摸进屋子,他指着一个个房间说:“我妈腿脚不方便,所以住楼下。哥嫂也住楼下,苗苗还跟父母睡,晶晶住我们对面。你平常如果要什么,我不在,就让晶晶帮你去拿。”

    进了空调屋子,感觉暖和起来,终于可以脱掉厚重的羽绒服。

    陆励成问:“睡了吗?”

    我指着墙上的表:“你开玩笑吗?这么早,我睡不着,你呢?”

    “我平常一两点睡都很正常。”

    没电视、没电脑、没网络,两个城市人面面相觑。彼此瞪了一会儿,陆励成转身去书房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副象棋:“你会吗?”

    “我三岁就看我爸下棋了。”

    两人盘腿坐到床上,准备开始厮杀,我一边放棋子,一边问:“你家的浴室很特别,是你弄的吗?”

    “我只是提出要求,盖房子的时候要有个浴室,具体执行的是涛子。听他说原本的设计是放在屋子里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放在屋子旁边,大概是为了排水方便。”

    他请我先走,我没客气,当头炮架上,他把马跃上,看住自己的卒。我开始折腾自己的車,老爸的口头禅是:“三步不出車,死棋!”陆励成却没管我的动作,开始飞象,上仕。根据老爸的话,这种下棋方法的人要么很牛、要么很臭,陆励成应该是属于第一种了,我开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二十分钟后,我不可置信地瞪着棋盘,陆励成郁闷地说:“我已经被你将死了,你还在看什么?”

    “你在故意让我吗?”

    陆励成摇头,我点头:“我想也是,你又不是什么绅士君子。”

    “喂,喂!”陆励成提醒我,不要太放肆。

    我终于确定自己赢了,刚想哈哈大笑,想起别人都在睡觉,只能压着声音闷笑。我赢了陆励成!我赢了陆励成耶!

    陆励成闲闲地说:“小人得志的现场版。”

    “哼!我就当你是嫉妒。你说,你这么狡猾阴险,怎么会下不好象棋呢?”

    陆励成盯着我,我立即改口:“我是说你这么聪明机智。”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对我的印象很负面?”

    我本来想嘻嘻哈哈地回答他,可突然发觉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不敢乱开玩笑,老实地说:“以前有点,现在没有了。其实,最近一直在麻烦你,我很感激你。”

    他淡淡说:“奔波了一天,早点休息吧!”他向小书房走去,关上了门,我一个人坐了会儿,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爬起来,去敲门。

    “什么事情?”

    “没有空调,你现在也不见得能习惯,让这扇门开着吧!反正冬天睡觉穿的也多。再说,开着门,如果睡不着,我们也可以聊聊天。”

    见他没反对,我拉开了门。

    关了灯,爬上床,棉被应该刚洗过,能闻到阳光的味道。那个人阳光下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海南不会这么冷,会很温暖,阳光也会很灿烂,他应该会在阳光下微笑,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想起我们在寒风中的相依相偎?大概不会!海南是那么温暖的地方,他应该不会想起纽约的风雪……“苏蔓!”

    “嗯?”陆励成的叫声将我唤醒。

    “我已经叫了你十一声。”

    “抱歉,我没听到。”

    他问:“你在想宋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我沉默着,答案却已经分明,他也没再多问。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么微弱,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让我不能相信说话的人是我。

    “你会……偶尔、突然想起麻辣烫吗?我是说……某个时刻,比如黑暗中,比如一个人在地铁里,比如走在路上,比如听到一首歌,或者吃到一种食物……”

    “如果有这么多‘比如’,你应该把偶尔和突然去掉。”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想起许怜霜。”

    也许这也是一种方法,拒绝承认自己的伤口,就可以认为它不存在。

    我不知道心底的伤还要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我才能云淡风轻地想起他。努力在遗忘,也以为自己能克制,可是某个瞬间,关于他的一切又都会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整个人会如同置身于水底,四周充溢的全是悲伤和绝望。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最美的时光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