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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坐在书房紫檩木镶着卷云纹的大书案前,望着窗外花开如三尺积雪的西府海棠,表情凝重。
冷静下来之后,他仔细地想着窦昭的话。
她是告诉他,他们没有缘分吧?
她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就有六天前,他得知父亲为自己正式向延安侯的**提亲。
延安侯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得到消息,延安侯回府后既找了长子汪清淮商量,汪清淮却是极为同意这门亲事的,安延侯不免有些意动。
宋墨推开窗。
窗外绿竹飒爽,梅树古劲,滇花妩媚,西蕃莲藤蔓缠绕的花棚下,武夷正得意洋洋地和几个小厮吹牛。
宋墨嘴角不由微翘。
娶谁为妻都可以,他却不会任由父亲摆布!
第二天,他开始出现在这次随皇上一起去避暑行宫,对他一直都很有好感的宁妃面前。
宋妃是景福公主的生母。
景福公主今年春天及的笄。
三天前,也就在他请假来参加窦昭婚礼的前一天,奉旨去避暑行宫召对出来,汪渊笑吟吟地对他说了一声“恭喜。”并悄声道:“宁妃娘娘这两天一直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好话。”
他联想到刚才皇上问的那些话,心知肚白,笑着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若是不出他的意料,延安侯这几天就会给父亲回音了。
宫里也应该很快就会召父亲去问话。
他,真的和窦昭没有缘分吗?
宋墨在西府海棠下略一伫足,去了严朝聊的住处。
这世上还没有他下定决定而做不成的事!
严朝卿亲自沏了大红炮招待宋墨,一边执壶了紫砂壶将茶分紫砂小茶盅里,一边笑道:“世子爷什么时候启程?”
宋墨只请了两天的假。
“我用过午膳了启程。”宋墨悠然地喝了口茶,道,“我想娶窦昭,有些事要嘱咐你。”
严朝卿大吃一惊,手一颤,茶壶里的热茶就倒在了他的大龘腿上。
他“啊”地一声惊叫跳了起来,热水已快速地透过丝绸直裰浸到了他的裤子上,他急急去脱直裰,想到宋墨就坐在眼前,显得有些不恭,只好拎着直裰往内室跑,高声叫着小厮进来服侍,引得守在门外不知所以的陈核等人都冲了进来,屋子时乱居了一团。
宋墨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过是说了句想娶窦昭,就让严朝卿如此的失态,若是他真的娶了窦昭,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会半晌都合不扰来吧?
窦昭,好像总是有这种本事,让人过目不忘,惊艳不已。
半晌,严朝卿才换了件衣裳从内室出来。
宋墨问他:“怎样?烫得要不要紧?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没事。”严朝卿道,“不过是就红了块皮。”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人显得有些恍然,待小厮将榻上收拾干净,他这才缓过气来,重新坐下,神色严肃冇地问宋墨,“四小龘姐出了什么事?”
今天是八月初五,应该是窦昭双朝贺红的日子。
“新娘子被换了人。”宋墨把带来的告诉了严朝卿,至于他夜探静安寺胡同,和窦昭说了些什么,他一字未提,严朝卿也一字未问。但这个消息却让他脑子转得飞快,顿时兴龘奋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在为宋墨的婚事担心。
如今宋墨掌握着颐志堂,宋宜春是正经的英国公,掌握着英国公府。宋墨虽是世子,却表现的锋芒毕露,和宋宜春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而宋宜春的婚事不顺,英国公府没有主持中馈的人。这个时候,宋墨的夫人如果能主持中馈,就可以代表英国公府在外行走,并过问还没有成年的宋翰的日常起居,打破宋宜春对宋翰的控制,虽然不指望兄弟俩人之间的关系会因此重新变得亲密,但至少可以减少宋翰站在宋墨对立面的可能,使得宋墨的地位更加巩固;还可以出入禁宫和各府的内院,通过那些嫔妃和夫人们为宋墨造势,让宋宜春忌惮,不敢随意行事。
与之相反。
如果宋宜春的夫人主持了英国公府的中馈,就有可能在嫔妃和各府的夫人面前造谣生事,坏了宋墨的名声;使得宋翰和宋墨之间的联系更加困难,万一宋翰在宋宜春的支持下对世子之位起了心,事情不仅变得复杂,一个不好,宋墨还有可能背上不孝的名声,形势将会对宋墨很不利。万一那位夫人再生下男嗣,有了娘家的支持,兄弟阋墙,就算最终宋墨能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英国公府可能会因此伤了根基,从此没落下去也有可能……
严朝卿又和廖碧峰这些幕僚又不同。
他不仅受蒋家的知遇之恩,而且还是看着宋墨长大的,除了主仆之义,还有舔犊之情,他不仅希望宋墨的夫人能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而且还希望能和宋墨琴瑟和鸣。
听说窦昭的妹妹代窦昭嫁入了济宁侯府,他不由眼睛一亮。
他素来欣赏窦昭的冰雪聪慧,机智果敢。
少年老成的宋墨遇到了窦昭却像个孩子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止一次遗憾窦昭早早地和别人订了亲。
如果宋墨娶了窦昭,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而且,宋墨有了窦昭相扶,英国公府又岂在话下!
严朝卿忍不住喜上眉梢,脑子转得更快了。
“窦家五太太也好,窦家七太太也好,都是内宅妇人,或者会因为一时的恩怨生出龌龊。可换亲却是大事,窦元吉不可能不知道,”或者是心情jī动,他说话的声音很急促,“就算是事前不知道,事后也能及时补救。从他行事的作派来看,他不可能为了些许的小事就纵容自己的夫人做出这等有损窦家颜面的事来,可见他是知道窦氏姊妹易嫁之事的。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世子若是要娶四小龘姐,首先要弄清楚窦元吉为何要这么做,我们才能对症下药。其次是济宁侯府那边,若是济宁侯府认下这门亲事还好说,若是不认,我们得想个办法帮窦家一把才行,要立刻派人时刻关注那边的动静。再就是四小龘姐的婚事,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四小龘姐被羞辱,舅母赵太太是什么态度?能不能想办法通过赵太太的态度影响到四小龘姐的婚事……”说到这里,他不由神色微顿,道,“最要紧的是,怎么让国公英答应帮你上门求娶……”他敲着额头,想了好几个理由,都被他一一否定,想到延安侯近几日会答应宋墨的婚事,宫里也有可能随时会下旨赐婚,他立刻头大如斗,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必须得快!怕就怕窦家为了掩饰这件事,对四小龘姐另有安排……”又道,“我总觉得代嫁之事不简单……”他突然想起窦昭求他的事,“还有件事,因为四小龘姐没有具体的交待,我也就一直没跟公子说……”他把窦昭求他安排给一户人家脱藉的事,“因是四小龘姐自己的事,我也没有去查这户人家到底是什么回事,现在看来,只怕和四小龘姐退亲有些联系……”
宋墨眼底溢满笑意。
放弃和皇家联姻,走一条更艰难的路,这是他的选择,却不是与他生死息息相关、荣辱与共的身边人的选择冇。
他以为自己会花很多精力去说服严朝卿等人,还有可能用窦家对他们的救命之恩来压制严朝卿,因而他一开口就用了种命令而非商量的口吻和严朝卿说这件事。
没想到,严朝卿对窦昭的印象这样的好。
莫名的,宋墨心里充满了暖意。
就像回到了母亲在世时上下一心,其乐融融的时候。
他支肘倾身,低声道:“先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我还有几件事想请先生去办,这才是当务之急。”
严朝卿正色地道:“世子请吩咐!”
宋墨沉吟道:“四小龘姐被退了亲,是桩丑闻吧?”
严朝卿一愣。
“我父亲肯定会听闻。”宋墨用一种充满了暗示性的语言道,“四小龘姐是嫡长女,自幼失恃,唯一的舅舅虽然贵为两榜进士,却一直在西北为官;父亲娶的是云南巡抚王又省的女儿,从小却在真定跟着妾室出身的祖母长大;虽然有一个贵为当朝阁老的伯父,不仅快出五服,而且还被换了亲……我父亲一定很感兴趣,特别是在传出宁妃正要为景福公主特色驸马的时候。”
“不错!”严朝卿情不自禁地抚掌,“只要想办法知道窦家对四小龘姐有什么打算即可!”
宋墨此是不禁要感jī那天无意间听到的壁角。
“不管窦元吉对四小龘姐是什么打算,出嫁和招婿,以窦家七老爷那绵和的性子,只要父亲态度诚恳,窦家七老爷肯定不会拒绝。”他悠悠地道,想起母亲去世前父亲的言行,心里又生出淡淡的伤感来。
※※※※※
此时的魏廷瑜,木木地坐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耳边响起的,不是窦家嬷嬷和丫鬟们哭天抢地的嚎啕,就是姐姐声音尖的落数,窦家大堂兄愤然的斥责。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过是听说姐姐和窦家的人争执起来,想仔细地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办,在书房里喝了杯茶,窦明就上了吊。
还好窦家的嬷嬷觉不对劲推门进入……
魏廷瑜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窦明会上吊。
若是五小姐在她的手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向二太夫人和五太太交待啊!
望着虽然清醒过来,可目光痴痴呆呆像失了魂似的窦明,马骏家的不由害怕起来,苍色苍白地冲着身边的一群惊慌失措的丫鬟急急地高声喝道:“都傻兮兮地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大夫怎么带没有来?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都别想活了!”
有丫鬟“哦”了一声,匆匆出了内室。
窦明突然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渐渐了些许的光彩。
马骏家的不禁又惊又喜,俯身喊了着“五小姐”,声音中已带着几分哽咽。
窦明坐了起来。
马骏家的忙亲手拿了个大迎枕放在窦明的身后。
窦明却被子一掀,趿了鞋子就要下床。
“我的好小姐,”马骏的声音柔和,透着几分哀求,“你现在身子骨还弱着,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窦明却一言不发地推开了马骏家的,趿着鞋子,摇摇晃晃地朝外走。
“五小姐,五小姐……”马骏家的焦急跟在窦明身后,想劝她躺回床上休息,又见她一副“谁也别想挡住着我的”模样,听到外面的争吵声,想到临行时五太太的暗示,她脚步一滞,任由窦明撩帘而出。
窦明望着目含悲愤的窦文昌,微微一愣,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神色悠闲地坐在角落里喝茶的纪咏,她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他来干什么?
看戏不怕台高的家伙!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好瞧。
她冲着正喋喋不休的魏廷珍就大喊了一声“不要吵了”。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窦明已出了内室,羸羸弱弱地含泪依在内室的门扇上。
仿佛一刀切下,屋子内外的声音戛然而止,静得落针可闻。
“你们不要吵了!”窦明轻轻地喘着气,纤弱的好像风吹过来就会倒下似的,眼泪籁籁落下,“你们不要吵了。昨天晚上,侯爷喝醉了,我只是照顾了侯爷一夜,什么事也没有!代姐姐嫁过来,是我的主意,有什么事,自有我自己承担!”她说着,目光落在了窦文昌的身上,“大堂兄,我让窦家、让你颜面尽失,是我的不对。你不要为我和魏家的人争执了,要杀要刮,随他们魏家发落吧?”她望向魏廷瑜,一双杏眼如百年寒冰,凉飕飕刺骨。
魏廷瑜一愣。
魏廷瑜更是睁大了眼睛,“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窦明冷笑,嘴角噙着一丝轻屑,“你们想怎样?尽管说就是,用不着在这里羞辱我们窦家!”
想到窦明自缢未遂可能会让窦家的态度变得极其强横而决定让妻子和窦家糊搅蛮缠一阵后再和窦家理论,可以挽回些许颓势而一直沉默不语地作壁上观的张原明见状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看窦明的目光就显得有些重视,就连纪咏,听着也直了直身子。
魏廷瑜却是气得想跳脚。
你们窦家闹出姐妹易嫁之事,竟然还有道理了?
还让我看着办?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啊!
魏廷瑜毫不客气地指着窦明就骂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当得起吗?你凭什么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母亲也就是个扶正的小妾,要不是你外祖父得势,别说和我们魏家结亲了,就是踏进我们济宁侯府,你也没那资格!还随我处置?你要是真的想死,就趁着别人都不在的时候死啊!这个时候闹腾,别以为我是傻瓜……”
窦明一言不发,朝着身边的落地柱碰去。
“嘭嘭嘭”的声音像鼓擂,敲在人的心里。
“五小姐!”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魏廷瑜已经冲了过去,一把就抱住了窦明的腰,“你别这样!”他大声地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说着,眼眶湿漉漉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魏廷珍愕然,随后气急败坏地大骂:“你这傻蛋,这是女人的小伎俩,你,你还不快快放开她!你放心好了,她不会死的,她死不了,她还等着做济宁侯府的侯夫人呢!放眼整个京都,有谁像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侯夫人,她心里正得意着呢……”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
魏廷瑜想到自己第一次和窦明说话时,窦明笑语殷殷的告诉他“我母亲是小妾扶正的,我姐姐和我的关系不好”时那看似轻描淡写眼底却难掩悲伤的目光;想到她笑着歪着脑袋对自己说“你要加油,好好讨好我爹爹,不然别想娶到我姐姐”时那看似欢快眉宇间却好像藏着几分伤感的表情;想到被岳父冷落,悻悻然走出书房里窦明从郁郁葱葱的花树后露出的带着狡黠的笑颜……还有,她站出来大声告诉所有的人,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时那毅然决然的神色;她说代嫁是她主意时悲愤,都让他的心里顿时像被挖了一块似的,心痛难已。
“姐姐!”他大喝一声,打断了魏廷珍的话,“她就是再不好,也没有说谎!”他想到小时候,看着隔壁长兴侯家灯火通明的宅第,姐姐给他买了一大把糖葫芦,抱着不谙世事的他,指着长兴侯府道“以后,我要嫁个显赫的夫婿,要比他们家的院子还要大,比他们家的灯还要多,让京都的人看着你都拍你的马屁,再也不受别人的冷落”,他的声音就更大了,身体站得更直了,“她想嫁入济宁侯府,有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既然已经拜堂成亲,已经洞房花烛,就是夫妻了,你,你别再骂她了……”一副要认下这门婚事的模样,却在魏廷瑜怒火熊熊的目光中慢慢露出几分怯意,声音也低了下去。
熟知小舅子性情的张原明还好,窦文昌和纪咏都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纪咏更是在心时骂了一声,道:这窦明还真有点狗屁运,这样就能把个魏廷瑜给拢络住。还好窦昭没有嫁给魏廷瑜,不然天天对着脑子像浆糊似的魏廷瑜,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念头闪过,他又有些小小的得意。
等窦明知道他帮她退了亲,肯定会很高兴的!
等到曾祖父去帮自己提亲,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惊讶,忿然,还是气呼呼地把自己叫去教训一顿,问她们姐妹易婚之事自己到底有没有插手?
想到这些,他又有些小小的奇怪。
婚姻大事,为什么他从没想过窦昭会害羞呢?
或许,这就是他觉得窦昭好的地方吧?
从不扭扭捏捏,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像他的那些堂姐表妹们,总是说一半话意一半话,就是向来以才智敏捷、落落大方而成为堂姐表妹楚翘的纪令则,好像也有这毛病。
他望着窦明委顿在地,拽着魏廷瑜的衣角嘤嘤地哭了起来,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
宋宜春的心情却非常的糟糕。
昨天东平伯周少川家娶媳妇,会昌伯沈大贵笑嘻嘻地恭喜他:“你们家砚堂可真能干,在避暑行宫天天被皇上召见,据说阁老们集议的时候,你们家砚堂就坐在丽正殿继续给皇上抄录《域州形式叙》,砚堂学业精进如斯,可喜可喜啊!”又羡慕道,“如此殊荣,也只有你们府上了!”
英国公府是好是坏,关他什么事?
宋宜春有些气闷。
照这样下去,再过几年,他只怕是再也没办法压制宋墨了。
他吩咐小厮:“请陶先生过来叙话。”
小厮应声而去。
他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窗外的油绿色的叶子间缀着点点嫩黄色繁星般小花的桂花树,有些心不在蔫。
自从和宋墨反目之后,宋宜春就将英国公府东路的樨香院修整一新,搬出过去,和颐志堂一东一西,成鼎立之势。
陶器重却觉得这样不好。
宋宜春是堂堂正正的英国公,是英国公府的主人,这样让出上院,给人一种示弱于宋墨之感。劝了几次,宋宜春却铁了心在樨香院住下,他暗暗摇头,却也知道不能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了。
樨香院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院子里种满了桂花树。
中秋节临近,樨香院中桂花盛开,远远地就能闻到馥郁的桂花香,待走近了,香味变得更浓烈,反而让人有种气闷之感。
陶器重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宋宜春正在检查宋翰的功课。
宋宜春很喜欢读书,年轻的时候曾参加科举,还中了秀才,制艺上颇有造诣,后来被老英国公训斥,让他不要与士子争名,免得引来事非,这才没有继续科考,但却请了大儒在家里教自己读书,学问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指点宋翰的课业绰绰有余。
看见陶器重,他丢下了次子的功课,感叹道:“毕竟是……没有什么天赋,不如宋墨良多!”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和长子闹成今日的局面呢?
陶器重在心里嘀咕着,恭谨地行礼,遵守着幕僚应有的分寸。
好在宋宜春也没有让他评判的意思,像是觉得自己失言似的,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对陶器重道:“我看延安府那边,我们得积极点——明天你就去趟延安侯府,打探一下汪家的意思。”说着,叹了口气。
这就是家里没有个主持中馈之人的坏处。
女人之间好说话,说错了也有个转寰余地。
让幕僚过去,生硬刻板不说,话一旦被拒绝就不好再提起,他自己人婚事一直不顺,也与这件事有关。陶器重笑着应喏,和宋宵春提起聘礼的事来:“,川,汪家这些年来多行商贾之事,国公爷拿定了主意,我也好和延安侯府的人说话。”
宋宜春略有些不悦地道:“这关系到英国公府的体面,我难道还会亏待自己的儿媳妇不成?”
陶器重要的就是这句话,连声告罪,和宋宜春商量了个大致的数目,正要退下,常护卫求见。
宋宜春示意他暂时不要走,让小厮领了常护卫进来。
常护卫给宋宜春和陶器重恭谨地行了礼,低声道:“颐志堂的严朝卿带着一大堆礼品去了宁德长公主府上。”
宋宜春目光一凝。
他和三驸马石祟兰私交很好,而宋墨因为他的母亲英国公府老夫人陆氏的缘故,甚得陆家上上下下的喜欢。听说宋墨和他有了罅隙,陆复礼和陆知礼还曾专程到家里来问究竟。他虽然搪塞了过去,却不好当着陆家的人再说宋墨的不是,宋墨也心知肚明,有什么事要求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就会请嫁到陆家的宁德长公主帮着递话。
这次宋墨又有什么事求宁德长公主呢?
宋宜春思忖着。
陶器重站了起来,恭身向他行礼,道:“国公爷,我去查查严朝卿到长公主府上有何用意!”
宋宜春颌首,陶器重和常护卫退了下去。
屋子恢复了静谧。
宋宜春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宋翰的课业本上。
他不由眉头紧锁,把课业本狠狠地丢在了炕角。
※※※※※
顾玉则拉了汪清淮喝酒,要支取一部分修缮黄河故道的款项。
没人比汪清淮更清楚勋贵之家那种看似鲜花着锦,实则捉襟见肘的窘迫,这也是他为什么咬着牙和六部官员打交道的原因,何况顾玉手面向来很大,曾经有一夜赌输半条街的事。
“行啊!”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道,“一万两银子够不够?”
在汪清淮看来,现在已是秋季,再过两个月就要立冬了,各府的庄头、大掌拒就要回府拢账了,一万两银子,给顾玉支撑到立冬,绰绰有余。
谁知道顾玉却摇了摇头,道:“有没有办法调五万两银?”
汪清淮大吃一惊。
顾玉不是用商量的口吻问他“能不能调五万两银子。”而是用一种势在必得的口气要他想办法调五万两银子。
汪清淮第一个念头就是万皇后要银子使。
可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盐课提举司提举解锦城是万皇后的人,万皇后缺银子,自有解锦城帮着操心,怎么会找顾玉?
但也有可能是顾玉主动帮忙。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
如果他能通过顾玉搭上万皇后这条线……
汪清淮笑道:“整个黄河故道的修缮也不过压了九万两银子,你有什么急事,要这么多银子?那边恐怕是抽调不出来,可我手里还有些体己银子,家父那里,也能凑一些,就是得冇想个好理由才是,不然家父还以为我要忽悠他呢!”
顾玉何尝不知,想了想,道:“要不,我和天赐哥都退出吧!但当着外面的人还是说我们在合伙,工部和户部那边,我也像从前一样帮着催款。
汪清淮骇然。
明年五月,黄河旧道的修缮就完成了,最少也有十二万两银子的进账,之前顾玉和宋墨共投了六万两银子,五万两银子,连本钱都没有收回来,而且之后的收益也都归他一人所有…,“这好比是毒蛇啮指,壮士断腕。
顾玉和宋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然被逼到如此的境地?
他之所以能在文、武官员面前都吃得开,就是深谙凡事留一线的道理。不要说英国公有意和汪家结成亲家,宋墨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妹夫,而顾玉是万皇后的嫡亲外甥,就算是一般的官员,他也不能就这样拆了伙。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虽然在理,却少了些人情味,对方不免会心生不虞,甚至有可能再也不和他打交道,也就更谈不上日后什么好事的时候顺便提携他一把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顾玉的事还是宋墨的事?
若是顾玉的事,以宋墨的精明厉害都能毫不犹豫地帮着顾玉,他还有什么好犹豫?若是宋墨的事,恐怕十之八、九和英国公有关系……那就要仔细地打听一番。
“这怎么能行!”汪清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过就是五万两子,哪就为难至此?我在保大坊那边还有幢宅子,怎么也值个一、两万两银子,”说到这时,他故作尴尬地笑了笑,道,“不过,大家都知道我在做生意,如果知道我要卖私宅,恐怕会怀疑我囊中羞涩,我还压着几笔款子没给人结算呢!最好是找个牙人悄悄地卖了,只是那样可能最多就只能卖个万把两银子了……,”
顾玉明明知道他这么说是在卖自己人情,但还是觉得汪清淮这人挺仗义的。他想了想,道:“世子,我跟你说件事,可你谁也不能告诉。”
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汪清淮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地端容道:“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顾玉笑道:“我自然信得过世子,只是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万一走漏了风声,却会惹来麻烦,最好还是慎重点。”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宁妃看上了天赐哥,皇上也有这个意思,还找了天赐哥去问话,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旨意下来。因为不知道会把婚期定在哪一天,天赐哥怕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想事先多准备些银子……,”
仿佛一声惊雷在汪清淮的耳边炸响,让他的声音都变了:“你说的可是真的?砚堂要尚主?”
“嗯!”顾玉笑道,“英国公府声名煊赫,景宜公主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姨母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听说是宁妃娘娘求了皇上,后悔不已,不过最后天赐哥是尚景宜公主还是尚景福公主现在还说不好,反正尚主是肯定的了。”又椰瑜道,“现在天赐哥烦得不得了一我姨母这个人最护短了,他怕会尚了景宜公主,还让我进宫去在姨母面前帮他嘀咕几声,还许了事成之后在什刹海给我买幢宅子…,少
汪清淮哪里还坐得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怯点帮砚堂把银子凑齐了。”
他草草地和顾玉吃了顿饭就赶回了家,拉着个小厮就问:“侯爷呢?”
小厮忙道:“侯爷正和英国公府的陶先生说话呢!”
汪清淮听了急得满头是汗,匆匆去了延安侯会客的书房,叫了在书房外面服侍的小厮:“快进去通禀一声,说我有急事,请侯爷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见我一面,我就在后面的小书房等他老人家。”
小厮应声而去。
汪清淮在小书房里焦急地等着父亲。
不一会,延安侯游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大海,什么事这么急?”他很是满意地道,“英国公府再来我们家提亲了,许了两万两银子的聘礼,足见对你妹妹的重视了,我寻思着,我们也不能让你妹妹被宋家的人小看,准备给你妹妹准备四万两银子的陪嫁,正想找你商量这件事咖…”
“爹爹,”汪清淮焦急地打断了父亲的话,把屋里服侍的小厮全都打发了出去,甚至吩咐他们“等会再上茶。冇”低声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延安侯,“您和英国公府谈得怎样了?有没有答应?”
“不会吧!”延安侯听得两眼发呆,半晌才道,“宋砚堂可是英国公府的世子,怎么可能会去尚公主?早年间还有可能,这几年谁家愿意去尚公主啊?”
“您可别忘了,宋氏父子之间,可是不怎么和睦的!”汪清淮提醒父亲。
延安侯恍然大悟。
汪清淮忙道:“你答应宋家了吗?”
延安侯窘然。
汪清淮思索片刻,道:“前两天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戴天仪家不是差了媒人来向小妹提亲吗?您回书房后就说您不知道娘亲已经答应了戴家的媒人,这件事就此作罢,等过几天,圣旨下来,宋家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则赶在圣旨下来之前和戴家把亲事定下来,如果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也能把自己给摘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英国公突然向汪家提亲,汪家和戴家早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延安侯点头,去了会客的书房。
※※※※※
“你说,延安侯原本都答应了,结果世子一回来,这件事就变了卦?”宋宜春睁大了眼睛瞪着陶器重,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没有办成,陶器重颇有些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羞愧,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两天就应该有消息回来。
“要快!”宋宜春脸色阴沉,“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陶器重心情复杂地低头应“是”。
※※※※※
在避暑行宫宋墨分配到的厢房里,顾玉正躺在临窗的大炕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啧啧道:“看样子皇上是真的打算招你做女婿了,你看你这厢房,坐南朝北,宽敞明亮,只怕姚时中也没你住得好。”
皇上在避暑行宫,首辅梁继芳奉命辅佐太冇子监国,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姚时中陪皇上在避暑行宫处理政事。
坐在书案前练字的宋墨就笑了笑。
他的字与那些两榜进士出身的内阁学士们相比,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可胜在布局磊落,气势俊伟,皇上非常的喜欢,这些日子常常把他叫去抄录佛经或是游记,他闲暇的时候就在屋里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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