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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抽丝
陈嘉的话听上去很荒谬,可仔细思来,却又毫无破绽。
宋墨深思片刻,道:“你有什么要求?”
陈嘉大喜。
宋墨显然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忙恭声道:“世子爷,我只求和汪大人解除误会,能继续在锦衣卫里混口饭吃!”
只要宋墨愿意为他出面,他的脱困之时指日可待,而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锦衣卫都指挥使史川在知道了自己能求得动宋墨,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到时候,他想低调都不可能啊!
他又何必向宋墨提些过分的要求,引起宋墨的反感呢!
想到这里,他的腰更弯了。
对方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宋墨淡淡地点了点头,端了茶。
陈嘉起身告辞。
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睃了那屏风一眼。
走同门的时候,他有意放慢了脚步,支了耳朵听。
果然听到宋墨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那声音,如春风般和煦,还透着几分说清道不明的柔情蜜意,哪里有半点刚才的冷漠。
陈嘉骇然。
很想听听宋墨在说什么。可望着给他带路的小厮那练家子才的沉稳脚步,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屏风后面到底是什么人呢?
宋砚堂对这个人明显的大不相同。
是他的心爱之人?
他摇了摇头。
以宋砚堂的性情,就算是最再心爱,也不可能让她躲在屏风后面窥视。
难道是蒋家的人?
皇上将蒋家五岁以上的男丁全都流放到了辽东,蒋家现在只除下些妇孺…
也不太可能。
蒋家现在在濠州,自己突然向宋墨投诚,就算蒋家出了第二个梅夫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京都。
这个人对宋墨有这么深的影响…陈嘉决定好好地查查屏风后面的这个人。
宋墨难以讨好,难道他身边的人像他似的难以讨好吗?
陈嘉来大兴的田庄之前犹豫了很久。
在英国公世子爷眼中,他只是个小人物。
宋墨完全可以不见他,只要他再现在大兴田庄,就可以当场将他拿住,刑讯逼供一番,将他知道的挤了出来,然后砍了他脑袋送到锦衣卫去,安上一个“图谋不轨”之类的罪名。还可以顺便警告一下有心人,甚至有可能趁机把陈嘉的几个心腹兄弟都一勺烩了…
可宋墨不仅见了他,而且还和他讲条件!
难道是因为有人在场的缘故?
陈嘉隐隐有种感觉。
说不定自己的荣华富贵就系在此人的身上。
而对于宋墨来说,陈嘉只是个小人物,他所说的话。自己派人去一查证就知道了真伪。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也并不介意让他讨些好去。
等陈嘉出去,他握着窦昭的手坐到了自己的身旁,温声问她:“有没有觉得气闷?”
屏风和墙只隔两尺,空间有小。
“没事!”窦昭道,“常有人打扫,很干净。”
宋墨长叹:“真没有想么。大舅竟然是这样死的!”情绪有些低落。
“是啊!”窦昭心里刺刺地痛,惋惜、怅然、遗憾都兼而有之,“你有什么打算?”
她相信陈嘉没有说谎。
不仅因为陈嘉所说的这些事宋墨很快就能查证,还因为上一世。丁谓在宫变之前被人割下了头颅挂在了长安城的城墙上,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案,皇上震怒,曾下圣旨让陕西巡抚限期缉凶。只因后来京都大乱,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陈嘉提到的钟桥和陈祖训。可能是因为没有丁谓的名头响亮,她并不知道他们的下场。
宋墨闻言奇道:“你相信陈赞之的话?”
“他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种办法引起你的注意了。”窦昭解释道,“我想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唬弄你。我也和陈赞之一样有些不明白,汪渊怎么会和丁谓走到了一起?”
“这件事是得好好查查!”宋墨道,“汪渊可不是任何人都指使的动的!何况大舅的事已经过去三、四年了,他还一直在追拿当年曾经参与了大舅押解之人。”
窦昭迟疑道:“会不会是其他的皇子?”
宋墨知道她是在暗示辽王,道:“不可能!别说是皇子了,就是万皇后,也未必能指使得动他。”
两人说着,神色齐齐一震,不约而民地低呼了声“皇上”,而在听到对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疑问,两人又不禁互相对视…随后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震惊。
“这怎么可能!”良久,宋墨才低声地道,“如果是皇上,皇上大可一张圣旨…又何必要如此…”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个大胆的假设,“难道皇上并不想治大舅的罪?”话一说口,又被他自己否定,“可下旨夺了定国公封号,把五舅等人流放辽东的,也的确是皇上啊!”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窦昭脑子飞快地转着,“定国公去世后,皇上待你那么得好…”
上一世,皇上可没有把宋墨放在眼里。
这固然与宋墨及时争到了皇上的目光有关,但如果皇上对定国公还有芥蒂,就算是宋墨再怎么争取,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啊!
她问:“要不要把严先生他们请来一起商量商量?”
窦昭的放,让宋墨想起很多事来。
他心乱如麻,胡乱地颔首,吩咐陈核去请了严朝卿过来。
窦昭把当时的情景跟严朝卿仔细地说了说。
严朝卿很是惊讶。
他也相信陈嘉没有说谎。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
他沉思了半晌,突然“哎呀”一声跳了起来,脸色苍白地望了窦昭一眼,这才沉声道:“世子爷,如果皇上相认定国公不服管束,功高震主。您说,他会怎样?”
宋墨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的神色顿时有些恍惚。
可恍惚过后,他却紧紧地抓住了窦昭的手。
与平时的干燥温暖不同,他的手冷冰冰的,手心里全是汗。
窦昭不禁用大拇指轻轻地抚着他的虎口,想安抚安抚他的情绪。
宋墨不仅没有舒缓,反而激动地喊了声“寿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大舅家可能会被满门抄斩!”
窦昭吓了一大跳。
宋墨怎么会知道…
她的念头还没有闪过,耳边已传来宋墨庆幸的声音:“如果像母亲和严先生等人之前商量的,发动蒋、宋两家的姻亲和故旧上书,为大舅喊冤。皇上看到蒋家势大,定会生出忌惮之心,从而拿出雷霆手段,把蒋家连根拔起,以消隐患。可正因为母亲听了你的建议,以弱示人,让皇上生出几分怜惜。这才给蒋家留下了些许香火!”他说着,难忍心头的激荡,顾不得严朝卿在场,上前抱了窦昭:“寿姑。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话音刚落,又觉得这说法不贴切,道,“不。是我的福星!”
窦昭脸色胀得通红,连忙低声道:“快把我放开!”
宋墨置若罔闻。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她是一块浮木,又仿佛她是他珍宝,别人多看一眼,都会让他觉得紧张。
窦昭窘得不行,歉意地朝严朝卿微笑。
却发现严朝聊正善意地望着他们,眼底有深深的笑意。
※※※※※
宋墨胡闹了一会,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和严朝卿说起正事来:“…陈嘉的话,麻烦先生去查证。汪渊那里,我亲自走一趟。”
严朝卿恭敬地应喏。
宋墨有些抑制不住心情地道:“您说,有没有可以能皇上虽然有惩戒大舅之心,却并没想要大舅的命?”
严朝卿很是意外,思忖半晌,不得不承认宋墨的这个推测并非空穴来风。
“那就只有想办法查出皇上为何对定国公不满了?”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查这些的时候?”
“那就先把陈嘉所说的事查清楚了再说吧!”宋墨和严朝卿商定好了之后的事,严朝卿就起身告辞了。
宋墨和窦昭在田庄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返回英国公府。
没想到昨天下午汪少夫人、张三太太、蔡氏都送了拜帖过来。
留在家里的甘露笑道:“大家都问夫人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应该是想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参加窦明的宴请吧?
窦昭笑了笑。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槐树胡同的十舅奶奶过来了。”
这么早!
“让她到花厅里说话吧!”窦昭去换了身衣裳。
蔡氏见到窦昭的时候恨不得趴到了窦昭的身上:“四姑奶奶怎么没有去济宁侯府?让我们好一阵担心。”她若有所指地说着当时的情景,“少了您,就不热闹了。六婶婶和十一弟妹没去不说,我和婆婆也早早就回了槐树胡同…”
她正说着,汪少夫和张三太太连袂而来。
汪少夫人不由向窦昭解释:“没想到门口碰到了。”
窦昭笑道:“三太太是世子爷是表亲,也不过外人,大家一起坐下来喝茶!”
或者是因为有了外人,蔡氏收敛了很多。
张三太太明显比蔡氏的段数高,只是关心地问窦昭的身体,倒是汪少夫人,安安静静地坐三旁喝着茶。
窦昭微微地笑,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我的身体很好。我和窦明从小就不和,我第一次宴客,给她下了请贴,她既没有来,也没有给我打声招呼,我想她是不想见到我。她一次一宴客,肯定希望尽善尽美,我就不去扫她的兴了。”
第三百零二章暗示
汪少夫人等人都没有想到窦昭会如此的直白,一时间都有些发愣,还是蔡氏机敏,不以为意地道:“这两姊妹们,哪没有个磕磕碰碰的,时间一长,也就都忘了。”然后掩了嘴笑了笑,道,“我这次来,是有桩事想求四姑奶奶——我上次看见四姑奶奶簪了朵水玉大花,花式新颖不说,葡萄紫配桃红,颜色也十分的出挑。下个月我娘家的大侄女及笄,我正寻思着送她套头面,以后留着出嫁的时候用,不知道四姑奶奶是找谁打得首饰?我想请他给我侄女打套头面。”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好歹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汪少夫人和张三太太都松了口气,不由得对蔡氏刮目相看。
那大花是宋墨送的。
窦昭还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派人去问宋墨。
蔡氏顿时满脸的艳羡:“四姑奶奶真是好福气!”然后嗔怒道,“哪像我,嫁给了你十哥四、五年,你十哥是给块帕子都没有给我买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四姑爷不仅长得端正,待四姑奶奶也好,也难怪四姑奶奶出嫁了,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漂亮!”说着,掩了帕子笑。
说话的内容倒有点妇人间的肆无忌惮了。
毕竟交浅言深,汪少夫人和张三奶奶有些尴尬地笑。
窦昭只当没见听,请了汪少夫人和张三奶奶品茶。
蔡氏不以为意,凑在一旁说着话,屋里的气氛倒也十分的热烈。
去问宋墨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了个银楼的名字。
蔡氏就邀了窦昭一起去:“也让我好借借四姑奶奶的势。”
窦昭心里明白,蔡氏就是想和自己拉近关系。只是她嫌弃蔡氏聒噪,又有很多事要做,不想沾惹上这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婉言拒绝了蔡氏的邀请:“那就看十嫂什么时候去银楼了。算算日子,我公公快回来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公公有什么打算。恐怕没时间和十嫂出去闲逛了。”
蔡氏听着却眼睛都亮了起来。
现在京都的人都在传,说英国公府的世子把英国公压得抬不起头来,英国公想续弦,还得看长子答应不答应。就连公公也曾私下问婆婆这件事,只是四姑奶奶新婚,婆婆不好把四姑奶奶叫去问话,若是她能窥得一二。那郭氏在家里哪还有立足之地?
打定主意,她笑道:“那就等四姑奶奶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去。”
窦昭笑道:“也不知道你侄女等不等得?”
蔡氏闻言不免讪然。但她总有话回答:“那有什么打紧的。银楼的师傅手艺那么好。我也可以去打几件首饰嘛?我摊上了你十哥这个不管事,总得自己为自己打算吧!”
窦昭微微地笑。
众人说了一会闲话,汪少夫人率先起身告辞:“…今天是我们家姑奶奶出嫁第九天,你既然没事,那我就去看姑奶奶那边了。”
窦昭亲自送汪少夫人到了垂花门。
张三太太和蔡氏则在窦昭这里家长里短的。
有宋墨的小厮求见:“世子爷有事要出门,中午不在家里用午膳,特让小的来禀一声。”
窦昭知道宋墨这是要去见汪渊。应了声“知道了”,又惹来蔡氏的一阵羡慕,连带着让三张太太看窦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郑重。
两个人硬是在英国公府用过了午膳,熬到了下午才打道回府。
素兰咋舌:“她们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说?一个下午,就没有停过。”
窦昭呵呵地笑。
说起来,她也挺佩服张三太太和蔡氏的,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把说一下午话不重样的。
而在离英国公府不远的取灯胡同汪渊私宅里,宋墨正和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居家道士袍的汪渊坐在小小的厅堂里说着话。
“没想到汪内侍的家里布置的这样清雅!”他端着茶盅,望着茶几上里摆着的各式菊花,颇为感慨地道,“人们常说,字如其人。我看您也是人如其花啊!”
先是送上重礼,然后又是一阵猛夸,傻瓜也知道这是有事求他。
如果是别人,汪渊也就淡淡地一笑而过,可说这样的人是宋墨,就让他不得不坐直了身板。
能让宋墨这样的猛人求到他面前来的事,怎么会有小事?
汪渊眼底闪过一丝已不可见的警戒。
“世子爷这么说,老奴可有些担待不起!”他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些花也不过是随意摆摆,应应景,哪有世子爷说得那么好。”然后和宋墨打着太极,“英国公府走水的事查得如何了?今一早皇上还问起。东平伯和黄祈办事也太拖拉了,还得要英国公府出面悬赏!不过,这也许是件好事,如今福建倭寇四肆,皇上有心饬整福建,到时候少不得要花银子剿倭,朝能节省几两银子是几两。”
自从大舅去世,当初跟着大舅的人或被清算,或被贬罚,留在福建的,也多不成气候,大舅二十年战功,几年间就烟消云散了。
宋墨眼中一黯,静沉片刻,起身朝着汪渊一鞠。
汪渊大吃一惊。
宋墨已道:“这一拜,是代我大舅谢谢汪内侍——我突然间听人提起,才知道当年参与压押我大舅的人都因为得罪了内侍而被处置…”
汪渊错愕。
但他很快释然。
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宋墨也就不是那个能搅得江湖大乱的英国公世子了!
自从宋墨重获帝宠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宋墨迟早会知道。
只是他没有料到宋墨会知道得这么快而已。
莫欺少年郎啊!
望着眼前神色沉稳、冷静、理智的宋墨,汪渊略一计量,笑道:“世子爷误会了!老奴不过是服侍人,自然吩咐什么做什么,哪里敢受世子爷的大礼。”说着,拱了拱手,算是还了个礼。
宋墨听着心神俱震。骇然地望着汪渊。
不仅闻音知雅,而且还知道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说从前汪渊虽然对宋墨和善,却不过是简在帝心。而现,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眼睛正视宋墨。
“世子爷尝尝我这碧螺春,”他亲自给宋墨续了杯茶,笑道。“皇上说如今的大红袍越来越难喝了,老奴也只好跟着跟喝这碧螺春了。”
“多谢内侍!”宋墨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却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为陈嘉说了个情。他辞别了汪渊,混混沌沌地回了颐志堂。
进门就直奔窦昭而去。
窦昭正和素心几个盘点着自己陪嫁的绫罗绸缎。
今年是她嫁到英国公府的第一年,她准备好好地打赏一下自己的陪房。赏些好的布料给他们做过年的衣裳。
见宋墨神不守舍地走了进来。她立刻朝着素心使了个眼色,亲自上前扶着宋墨在内室临窗的大炕坐下。
宋墨一把抱住了窦昭,把脸埋进了窦昭的胸口。
贴着窦昭柔软的丰盈,他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
“寿姑,”他闷闷地道,“汪渊是奉皇上之命行事…可为什么呢?”他抬起头来,漆墨的眸子有水光闪动。仿佛字雨水打湿过,晶莹明亮,“大舅镇守福建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是想杀就杀,想抄家就抄家,想流放就流放…凭什么?凭什么?”他低低地质问,声音却越来越大!
窦昭吓得脸色发白,忙捂住了他的嘴,警惕地抬头四望,发现内室只前她和宋墨,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这才慢了几分。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她诧异汪渊是奉皇上之命行事,可相比宋墨的情绪,她哪里还顾得上细想,只得安抚着他,“大舅的死,我们之前也有很多的猜测,如果不是冒出个陈嘉,我们做梦也查不到丁谓身上去。可若不是英国公府走水,你杀伐果敢,陈嘉也不会找到你…可见老天爷有眼,也觉得大舅是冤枉,给了个机会让我们帮着大舅翻案。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感情用事,越是要稳住才是。汪渊说所,也不过是一面之辞,具体怎样,还待查证。”又道,“严先生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要不我们把严先生请过来商量商量?你不是找了他查陈嘉吗?可有什么消息?”
宋墨却抱着窦昭不愿意松手。
“我头痛。”他靠在她的胸前。
任谁遇到这样晴天霹雳般的事,都会有片刻的软弱。
“那我帮你揉揉。”窦昭心里隐隐作痛,想去拿个枕头服侍宋墨躺下,宋墨却箍得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她只好随着拿个大迎枕上让宋墨躺下,自己坐旁边帮他揉着太阳穴。
他却哼着:“我要喝水!”
窦昭去帮他倒了杯温水。
他就张着眼睛望着窦昭。
窦昭无奈,喂他喝了水。
他抱着窦昭的腰:“你陪我躺一会。”
窦昭连声应“好”,靠在炕头,轻轻地抚挲着他的额头。
宋墨闭上了眼睛,神色渐渐放松。
窦昭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抚挲着他的动作越来越轻柔。
宋墨梦呓般地道:“我仔细想过,皇上并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大舅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皇上心生不悦?如果说是功高震主…早在十年前皇上就收拾大舅了,何必等到现在?如果说是因为大舅断了某些人的财运…大舅并不是个一味只知道耿介的人,他曾跟我说,水清则无鱼,只要对方不影响军情,他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第三百零三章剥茧
窦昭只是温柔地抱着宋墨。
上一世,定国公的死对她而言就是一桩悬案,这一世,她并不比上一世知道的更多,与其胡乱猜测而把宋墨引入歧路,还不如相信宋墨能找到答案。
她只需要在他脆弱的时候安慰地搂抱他就行了。
宋墨安静下来。
窦昭继续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仆妇们放轻的脚步声。
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依次被点燃。
红彤彤,在这深秋里透着暖意,让人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宋墨突然从她的怀里坐了起来。
“寿姑,你还记不记得日盛银楼的事?”
喜庆的灯光下,却难掩他神色间的凝重。
窦昭微愣,随后点了点头,道:“还是顾玉出面,才把爹爹那些签了章的契纸拿了回来。”
“寿姑!”宋墨并靠在了窦昭的身边,和她耳语,“太宗皇帝在位十九年,仁宗皇帝更是在位三十二年,如果皇上身体安康,你说,辽王敢在京都圈钱吗?”
上一世,承平二十年的宫变,就是因为皇上传出弥留在际的消息,而且事实也证明,皇上的确是病入膏肓,就算没有宫变,他也命不久矣。
这是窦昭能给宋墨的肯定回答。
“他应该不会这么傻。”事关重大,就算内室没人,小心点总不为过,窦昭和他说着悄悄话,趁机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宋墨,“我隐隐有种感觉,皇上的病只怕比你们知道的更为凶险,最多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宋墨素来相信窦昭有自己的判断,不仅没有置疑窦昭的话,还隐隐流露出些许的兴奋来:“你也这么认为?”
什么叫做“你也这么认为”?
窦昭望着宋墨,不由地眨了眨眼睛。
难道仅仅靠自己的只言片语。宋墨就推测出了以后的事不成?
她知道宋墨善谋,可这也太逆天了吧!
窦昭表情有些呆滞地道:“你发现了什么?”
能让窦昭惊讶,这对宁墨来说,比什么鼓励和赞扬都让要他觉得真实而愉悦。
他亲昵地吻了吻窦昭的面颊,低声道:“我读史书的时候发现,越是那些千古明君,越是到了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的时候,越容易生产猜忌之心。皇上这些年来不时抱恙。恐怕正如你所说的,大行将至,所以才会猜疑心日盛。
“这也是为什么辽王蠢蠢欲动的原因之一,毕竟母仪天下的是万皇后。”
宋墨顿了顿,继续道“可能从前对皇上和大舅来说不是什么的事,皇上在病中,却会多想多思。你看皇上这几年用人,全是些老资格,像姚时中、戴健,还有你五伯父这样年富力强的。他一个也不用,却把首辅交给了比皇上还年长两岁的梁继芬。又重用何文道。我猜测着,会不会是大舅有什么地方让皇上不高兴了,而皇上只是决定小小的惩戒大舅一番,结果丁谓从中横插一手,让大舅虎落平阳,途中遇害。又有小人从中做祟,让皇上一时被蒙蔽。幸亏我们听了你的建议,以弱示人,皇上虽然震怒。但顾念着大舅的功劳,最终饶了蒋家一命。事后皇上清醒过来,又很后悔,决定将当年参与解押大舅的锦衣卫都悄悄地处死,这才有了丁谓杀人,汪渊报复的荒唐之事…”
窦昭仔细地听着宋墨的话,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沉吟道:“我觉得你的推断有道理。我记得大舅出事的那会,正值曾贻芬病世,内阁无人理事,也许就是那时有人趁虚而入了。”她觉得有些头痛,“大舅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怕这人一时不好找。”
宋墨却目光闪闪,神色间满满是必胜的信心:“大舅得罪的人是多,可能不动声色地给皇上上眼药的人却不多。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他冷笑,“到时候,把他和丁谓一锅端了!”
窦昭相信宋墨能够到。
可她心里还是非常的怅惘。
她感叹道:“宦海真是风云诡谲啊!”
宋墨深以为然,却笑道:“所以只有智高者能得嘛!”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窦昭哭笑不得,那一点点悲春悯秋的伤感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宋墨喊了严朝卿进来询问陈嘉的事。
严朝卿道:“杜唯已经查清楚了,陈嘉所言属实。”他有些担心宋墨年轻,不是老奸巨滑的汪渊的对手,打听不出来什么,因而委婉地问道:“陈嘉的事,可有眉目了?”
宋墨把汪渊之行和对定国公冤案的推测都告诉了严朝卿。
严朝卿神色大变。
宋墨没等他开口,已道:“汪渊喜欢听戏,你让杜鸣打听打听,有没有汪渊特别喜欢的名伶,到时候想办法买下,给汪渊送过去,我也好去拜访汪渊,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他神采奕奕,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软弱?
窦昭不由在心里小声地嘀咕,起身给宋墨和严朝卿续茶。
严朝卿忙起身道过谢,又转过头去和宋墨说着话:“汪渊这个人不太好打交道,我看还不如从汪格那边下手…”
“不!”宋墨道,肃穆的表情让他去有种胸有成竹的镇定与从容,“到了汪渊的位置,钱财已经很难打动他了。他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可见在他的心里,我还是有结交的价值的,这也正好侧面地证实了皇上待我的有几分怜惜。”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地道,“你说,如果这个时候皇上知道我们父亲不和的内幕是因为定国公府被褫了爵位之后,父亲怕受牵连,要置我于死地的…皇上会怎么想?”
皇上恐怕会从此不再待见英国公。
可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
宋宜春和宋墨毕竟是父子,宋宜春万一连累了宋墨怎么办?
严朝卿有片刻的犹豫。
窦昭却抚掌赞着“妙计”。
反正四年之后皇上是生是死还两说,以宋墨的才智,就算是因此受到了宋宜春的牵连。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险,新皇登基,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宋墨冲着窦昭笑了笑,端茶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他吩咐严朝卿,“把汪渊的事快点查清楚了。”
严朝卿不由唉气。
世子爷如今的确是如虎添冀,只是不知道这双翅膀会不会让世子爷变得更冷酷无情!
他恭敬身应喏,退了下去。
窦昭就吩咐素心摆晚膳,喊了小丫鬟帮宋墨更衣:“净了手脸。也好出来吃饭!”
宋墨不愿意动,道:“你给我擦把脸就行了,用脑子,累!”
“用的是脑子,又不是手脚!”窦昭推搡着他去了净房。
宋墨不让窦昭走:“我可没准备收通房,你把那些小丫鬟支使过来做什么?”
窦昭见两个小丫鬟闻言头都快低到胸口了,俏脸又娇又羞,如三月的桃花似的,哭笑不得,只好帮着打发了小丫鬟。亲自帮他梳洗。
等梳洗完了,宋墨又要和她在内室的炕桌上用晚膳:“反正家里也没有别人。我们两个人,随便吃吃就行了。也不用别人服侍,我帮你布菜好了。”他说着,露出期许的目光。
窦昭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反驳宋墨,结果两人虽然有内室的炕桌上用了晚膳,布菜的人却变成了窦昭…饭后,又为宋墨沏了他最喜欢喝的信阳毛尖…
※※※※※
取灯胡同的汪渊也在用晚膳。
服侍他的是他的另一个干儿子——小太监汪吉。
汪渊吃饭的时候喜欢说话。
汪吉投其所好。和汪渊说着话:“大家都说英国公世子爷为人冷傲,可他见了爹爹,还不是一样的客客气气。可见爹爹…”
“混账东西!”他一句话没有说话,就挨了汪渊一顿骂,“英国公世子爷也是你能议论的?为什么汪格能在乾清宫服侍,你就只能在我身边跑腿?一点眼力都没有,还想到司礼监去,我看你也就是个去酒醋局的命!”
汪吉被骂得唯唯诺诺。
汪渊吩咐他:“你这就去传我的话,那个陈嘉,就不用管他了。”
英国公世子刚来求过,就把人放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先例啊!
看来以后得对英国公世子爷客气点!
汪吉一惊,忙连声应“是”。
汪渊微霁,喃喃地道:“看不出来,这么个我都不记得了的小啰喽,还能请得动宋墨帮他出面说项,他是怎么打动宋墨的呢?”
念头闪过,他突然很想见陈嘉。
※※※※※
汪少夫人则在和汪清淮说着今天去小姑汪清沅家的情景。
听说汪清沅公婆慈善,夫婿体贴,汪清淮很是欣慰。
汪少夫人就说起她去英国公府的事来:“…看那样子,英国公世子夫人和济宁侯夫人不是闹得玩得,两人好像都打定了主意不和对方来往了!”
汪清淮很是意外,置疑地道:“会不会是气话!”
“不像是气话。”汪少夫人把当时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汪清淮。
汪清淮的眉头皱得死死的,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嘱咐自己的妻子:“以后济宁侯府那边,你少去。”
汪少夫人点头,踌躇道:“那四叔那里?”
“你给四弟妹提个醒就行了。”汪清淮道,“大河和佩瑾是一回事,她若是和内院太亲近了,又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了!”汪少夫人起身帮着汪清淮铺床。
第三百零四章狼狈
汪清淮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叮嘱弟弟,他知道弟弟的性格,魏廷瑜的处境越是艰难,他越会想办法帮助魏廷瑜,反而魏廷瑜富贵起来,弟弟有可能和魏廷瑜渐渐疏远。如果他知道自己对济宁侯府是这个态度,说不会像个愣头青那跑去告诫魏廷瑜。
有些事,就顺其自然吧!
汪氏夫妻拿定了主意,济宁侯府的宴请也就慢慢地礼到人不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陈嘉那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汪渊的话,他非常的震惊。
正是因为知道宋墨和汪渊的关系,他才会冒险投靠,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宋墨在汪渊面前这么有面子。
或者是因为宋墨简在帝心,让汪渊不得不退让几分?
陈嘉从躲藏小屋里出来,回了他在京都内城租住的小院。
已有几个锦衣卫的同僚在门口等他。
“恭喜,恭喜!”众人齐齐向他道贺,“和汪大人的误会解除了,又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了!”
因为锦衣卫的职责所在,陈嘉早就预料到他的同僚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却没有预料到这些人会这么快地出现在他的住处。
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的同僚可没谁敢给搭理他!
他拿出全部的积蓄,请来贺的同僚去东来顺吃了一顿,交杯换盏,喝到最后,记忆已模模糊糊,除了记得大家纷纷打听他和英国公府的关系的事,其他的,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有面目陌生的小厮进来服侍他梳洗,自称是他的一个什么同僚送的。
陈嘉心中不知道是悲是喜。
有些木然地用了早膳,他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衙门。
一路上,大家笑吟吟地和他打着招呼,还没有等他见到北镇抚司的镇抚,锦衣卫都指挥使史川贴身的随从出现在了北镇抚司的衙门。一路笑呵呵地问着“谁是陈赞之陈大人,我们家大人让他过问几句话”,他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去了锦衣卫衙门。
史川一改往日的严厉,和善地和他说了几闲话,叮嘱他以后要好好当差,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来找他,然后就端了茶。
虽然没有许他加官进爵。和亲昵之意昭然若揭。
饶陈嘉心机深沉,也被这接连不断的变化弄得心绪难宁,直到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锦衣卫衙门,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立刻把几个在锦衣卫当差的心腹兄弟召到了一起,吩咐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那天英国公世子带了些什么人去的田庄?”
有人迟疑道:“英国公世子的田庄守卫森严,英国公世子又刚刚帮着大哥说了项,万一打草惊蛇…我们实在是惹不起啊!”
他如果想在宋墨面前立足,必须搭上那天屏风后面的人。
可这件事陈嘉并不打算告诉第二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查着宋墨身边的人。
宋墨却忙得团团转。
他不是请人喝酒就是请人听戏,每天早上窦昭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床,她睡着了他才回来。
就这样。他还有体力折腾窦昭。
窦昭心疼他的身体,眼看着拒绝不了。天气又转了凉,把陪嫁的两支三十年的人参拿出来给宋墨泡茶喝。
宋墨呵呵地笑,越发地和窦昭胡闹。
窦昭又气又恼。
宋墨却乐此不疲。
有时候,他就是想看窦昭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因而每次事后,他就会像珍宝一样的抚挲窦昭山峦般曲线优美的身段,然后他发现,每当这个时候。窦昭就会绻缩在他的怀里,流露出慵懒艳治风情。
窦昭,也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吧?
宋墨望着窦昭还留着旖旎余韵的面孔。不由紧紧臂弯,把窦昭搂得更严实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和他说起这两天的事来:“汪格那边,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找到适当的机会,就会把话递出去。不过这‘适当的机会’,也许就在明天,也许还要等好几个月,可父亲还有两、三天就回来了,他肯定会冲着我们发脾气的。到时候不管他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是听疯子胡说好了…”
窦昭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宋墨的抚挲又让她舒服全身都忪懈下来,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不想听宋墨唠叨,闭着眼睛打着哈欠,她喃呶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你在,我不会吃亏的…”
宋墨听着失笑。
她哪来的那么大把握?
可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却柔柔的,仿佛能滴得出水似的。
他的抚摸顿时就有了几分情欲的味道。
吓得窦昭一惊,忙睁开了眼睛:“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见汪内侍吗?”
“这与我们要做的事有何干系?”
宋墨已熟练地找到溪谷中的那颗珍珠。
窦昭身全火辣辣的。
宋墨跃跃欲试。
门外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就传来了叩门声。
窦昭忙拦了宋墨:“怕是有要紧的事?”
“那就让他们等会。”宋墨的气息已有些粗重。
门外一阵细细的低语,然后是甘露的声音:“世子爷,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在上院大发雷霆,要世子爷和夫人立刻去见国公爷!”
宋墨皱眉:“怎么会提前回来?”
家里走了水,又被盗贼光顾,紧接着华家又退了亲…窦昭觉得宋宜春回来的还晚了些!
她轻轻地推搡着宋墨:“快起来!”见刚才还满脸欢悦的宋墨此刻却面色冷峻,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悄声安抚他“等见过了国公爷,我再好好地服侍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点傻眼了。
宋墨哈哈地笑。
心里却知道,这是窦昭疼他,看不得他受半点的委屈。
“寿姑!”他把脸埋在她满头的青丝里,“你待我真好!”
窦昭心里刹时酥酥麻麻,手脚发软,连他都搂不住了似的。
原来。她也喜欢听甜言蜜语…
※※※※※
两人腻歪了一会才起床,梳洗一番,去了英国公府的上院。
京都九门,除了运水的西直门丑正时分就开,其他的八门都是酉时闭门,卯时才开。
看宋宜春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从西直门直接进的城。
窦昭和宋墨上前给他行礼。
只是还没有等他们站直,宋宜春的茶盅就砸了过来。
宋墨上前一步。将窦昭拉在了自己的身后。
宋宜春看着气得嘴直啰嗦:“反了,反了,你身为人子,竟然还敢还手!”
宋墨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宋宜春。
宋宜春被宋墨那清冷得像千年寒冰,没有一点人气的眸子盯得心中发寒,他见窦昭躲在宋墨的身后不说话,不由狠狠地瞪了窦昭一眼,怒然道:“天下间有你这样做儿媳妇的吗?我体恤你没有人管教,让族中的长辈告诉你怎样主持中馈。你倒好,竟然把家里的长辈给气走了…”
他不允许任何人败坏窦昭的名誉。
“父亲此言差矣!”宋墨不待宋宜春说完。就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家中走火,大伯母受了惊吓,所以才把家中的对牌交给夫人。而夫人在真定的时候就主持西府中馈,大伯母虽然回家静养,夫人却府中的琐事打得的井井有条,这是延安侯少夫人。景国公府三太太等人都看在眼里。父亲若是不相信,大可去打听打听。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喝斥夫人,窦家的人听了会如何想?还请父亲以后说话要三思而行!”他说着。一记刀锋般犀利的目光投向了静默地站在墙角的陶器重身上,“不要听信馋言,坏了英国公府的名誉,也坏了亲戚们之间的情份!”
陶器重不禁在心里忿然。
这关我什么事啊?
但又有谁会在乎他想些什么呢!
宋宜春被噎在了那里,那一会才道:“就算如此,你们也不应该重金悬赏啊!你知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你学了这么多的庶务,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实际上是想和儿子清算白家退亲之事,可看到了儿子,总不能示弱地承认儿子不仅把他的婚亲搅黄了,还让他和安陆侯之间出现了淡淡的裂痕吧?他只好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文章。
“父亲是舍不得花银子吧?”宋墨心里也明白,他索性抓着父亲话中的把柄把父亲往歧路上引,曲解着宋宜春用意,和宋宜春打着太极,“家里走了水,修缮房舍就用了不少的银,我也是考虑到快过年了,怕府里的银子一时不顺手,就拿了颐志堂的银子做赏银,父亲不必担心,若是没有银子还就算了,广东这几年的生意顺手,母亲留给我的陪嫁进项也不少,颐志堂也不缺这点银子!”
宋宜春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终于忍不住了,道:“我巡视大同时,遇到了长兴侯,长兴侯做保,准备和大同参将王宏联姻,你准备准备,过几天两家就要下定了。”
“恭喜父亲了!”宋墨笑道,“我倒觉得,我们家应该和长兴侯府联姻才是!好歹长兴侯是皇上的宠臣,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金吾卫前卫指挥使,他恐怕没有把我看在眼里!而且我觉得父亲的亲事也应该好好议议了,也免得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我们准备来准备去,最终还是为父亲空欢喜了一场。我看您还是等两家的婚事定下来了,再让我们准备也不迟!倒是长兴侯那里,我应该代父亲好好谢谢他才是!”
第三百零五章不能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子管不住儿子。长兴侯当初给他提亲的时候就曾半开玩笑,半是试探的说过这样的话。他本不想和个参将联姻,可若再拒绝,倒显得他像是怕了儿子似的。
宋宜脸上白里透着几分青,咬着牙道:“长兴侯那里,你是要备份厚礼答谢答谢人家才是。”
言下之意,素来以胆大妄为著称的长兴侯可不是安陆侯,你宋墨想磋磨,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量。
宋墨冷笑,随意地朝着宋宜行拱了拱手,道:“若是父亲找我来只是说这些,那我和夫人就先退下了,您这一路忧愤地赶了回来,还是好好地歇歇为上!”说着,瞥了陶器重一眼,“正好,陶先生也可以陪着父亲说说话,把这几日家中发现的事禀了父亲,让父亲拿上主意。”然后示意窦昭把家中的对牌丢给宋宜春。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点头,谁还敢接手英国公府的中馈。
这本是两人商量好的。
窦昭会意,将装着英国公府对牌的紫檀木匣子放在了一旁太师椅的茶几上。
宋墨也不管宋宜春是否同意,拉着窦昭出了上房。
“你个逆子!”宋宜春暴跳如雷,嚷着要把宋墨拉回来。
家中的人都知道宋墨从小跟着蒋家的人习武,深浅不知道,可不管家里外面,却从不曾吃过亏。
如果惹怒了宋墨,被宋墨杀了,难道宋宜春还能让儿子给他们抵命不成!
那些死了的护院就是前车之鉴!
可众人也不敢不遵,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慢吞吞地往外走,敷衍之意昭然若揭。
这让宋宜春更是怒恼,正要喝斥那些身边服侍的人,在心中暗暗叹气的陶器重却硬着头皮走了上前:“国公爷。大事要紧!您这些天不在家,京都发生了很多事…”
宋宜春果然就借着台滚了下来,和陶器重去了书房。
只是没有站稳,他已阴着脸道:“这样下去不成!得想得办法收拾收拾宋墨!”
陶器重吓了一大跳,小声提醒宋宜春:“世子爷如今已天子近臣,只怕有些不宜…”
“越是不宜,越要做。”宋宜春眼中闪过阴鹜,他喃喃地道。“只是,从什么地方下手好呢?得让他行先了圣心才是…没有了皇上的庇护,我看他还能凭什么嚣张?”
宋宜春说了几个点子:“明升暗降,求皇上给他一份前程,把他调出京都…或者是让他殿前失仪,惹事得皇上心中生厌…”
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主意,就算是一时拿捏住了宋墨,保不准宋墨缓过气来,会做出更残酷的报复。
陶器重不由得苦笑,低声提醒他道:“若是传出父虐子的传闻。也不太好!”
宋宜春眉头紧锁。
※※※※※
出了上院的宋墨嘴巴抿得紧紧的,眉宇间透着几分凛冽。让路上的仆妇一阵慌乱,纷纷避到了一旁。而宋墨直到进了颐志堂,这才阴郁地开口:“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前军都督府掌印都督的!”
他的话提醒了窦昭。
上一世,英国公府在蒋氏去世之后就每况愈下,到辽王登基时,已被闲赋在家,这也可能是辽王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褫了英国公府爵位。将英国公府当成枪头鸟震慑勋贵之家的原因之一。
可见宋宜春这个人能力有限。
她问宋墨:“长兴侯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宋墨不屑地道:“想来他也听说了我们家的事,再次帮父亲做媒。一是为了挽回些许的面子,二也是想试探我到底有几分手腕,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少不得要给个教训他!”
窦昭有点担心。
宋墨安慰她:“大家不过是互相试试,颇此都不会在这点小事上伤筋动骨的。”
窦昭只能叮嘱他小心。
但刚才的旖旎气氛却没了。
宋墨叫了严朝卿过来议事。
窦昭暗暗松了口气。
宋墨还是太年轻,不适宜太过放纵。
到了晚间,她的小日子来了。
宋墨则掩饰失望。
窦昭心情复杂。
她早打定了主意,这一世她要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
可他们要做的事太多了,孩子晚点来,他们的准备也就更充分一些,所以她使了些手段。但现在看到宋墨这个样子,她心里又很是忐忑。
要不,就顺其自然好吧?
宋墨很快收敛了情绪,不住地安慰她:“说不定下次就能怀上呢!”
窦昭的笑容怎么着也透着几分勉强。
宋墨暗暗自责。
是子嗣重要还是窦昭重要?
不是因为孩子是窦昭生的,所以他才会殷勤地期盼吗?
若是因此而让窦昭不高兴,那还有什么意义?
他找了年长的婆子来问,亲自冲了红糖水给窦昭喝,又要她在家里好生的休养,说自己这两天有事,她如果无聊,就把汪少夫人等请过来说说闲话。
窦昭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自责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却被宋宜春叫去一顿喝斥。
她这才知道,宋宜春和王家的亲事又没成,不仅如此,长兴侯管理侯府庶务的胞弟石又兰还曾亲自登门拜访宋墨,说了些亲热的话,送了宋墨两幅前朝的古画,一对镶玉石的鸡翅木屏风,一对汝窑的梅瓶,二十几匹今年江南织造新贡的妆花尺头。
窦昭看在长兴侯府的礼物上,决定原谅宋宜春的咆啸。
她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站着,听着宋宜春在那里发脾气,心里却想着过几天要回娘家住对月,该给还没有走的舅母、璋如表姐还在六伯母他们带些什么礼品好。
宋宜春训了一半,这才发现儿媳妇泥塑似地立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顿时火冒三丈。
儿子他管不了,难道连个儿媳妇他也管不了?
“来人啊!”他大喝道,“给我拿家法来!我就不相信了。我教训自家的儿媳妇,窦家的人还敢闹上门来。他们就不怕嫁出去的姑娘有‘忤逆长辈’的名声?”
窦昭并不怕。
自从庞昆白的事之后,她在内宅走动,不是带着素心就是带着素兰,到了外面,身边一定要有护卫。
她退后几步,笑道:“公公教训媳妇也是应该!我们窦家也断然没有因此而为出嫁的姑娘出头的道理。只是我没有婆婆,每日晨昏定省。我也不过是隔着门帘问候一声,怎么惹怒了公公,还请公公给句话。亲戚间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待。”
“你还敢顶嘴!”宋宜春一掌拍在桌子上。
外面突然涌进几个粗使的婆子来。
窦昭一愣。
再看宋宜春,也是满脸的诧异。
几个婆子很快将窦昭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笑道:“国公爷快请息怒!常言说得好,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夫人纵然有错,你等世子爷回来了,教训世子爷就是。何必要亲自动手,坏了您的名声!”
更有婆子拉了窦昭就往外走。还小声地在窦昭耳边嘀咕:“好汉不吃眼前夸,夫人快回颐志堂去!”
竟然是来帮窦昭解围的。
窦昭被眼前的场面弄得摸不着头脑,却也正如那婆子所说,不愿意吃这亏,遂带着素心和素娟,跟着那婆子出了上房。
“反了,反了!”上房传来了宋宜春的咆哮。“你们这些贱婢是不是不想活了?”
窦昭闻言脚步一带。
拉着她走的婆子见壮眼眶微湿,忙道:“夫人,我们是受了世子爷的嘱咐护着夫人的。你放心,世子爷早许了我们,若是有这一天,决不会亏待我们的。”
窦昭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出了上院。
送走了那婆子,素心忍不住道:“夫人,世子爷待您可真好!”
是啊!
宋墨待她,真的很好。
什么事都不想到了前头,事事都不用她出面。
自己也不能把他和魏廷瑜相比,应该从上一世的所谓“经验”、“教训”里跳出来才是。
窦昭吩咐素心:“我记得前几天世子爷说过,太医院一位姓祝的御医擅长看妇科,你去跟外院说一声,让他进来给我把把脉,开几副养生的方子,我要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给宋墨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素心顿时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去了外院。
窦昭望着素心雀跃的背影,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兴高采烈地把回娘家的礼单例了出来,交给了甘露。
宋墨急冲冲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你没有吃亏吧?”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窦昭,生怕她掉了一根头发似的。
“有你,我怎么会吃亏!”窦昭不由围了宋墨的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宋墨长松了口气。
窦昭就道:“砚堂,我们若是有了孩儿,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一心一意只照顾孩子。”
“那是自然!”难道得窦昭有这样的兴致,宋墨心里像吃了蜜似的,他轻轻地吻着窦昭,“到时候我请…”他顿了顿,“请人帮你管家!”
窦昭嘻嘻笑:“那你能请谁帮我管家?”
宋墨歪着头,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人选。
窦昭就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宋墨面露惊讶:“真的?”
“嗯!”窦昭抿了嘴笑,“等十月,人会和陈先生一起来,到时候你也帮着掌掌眼。”
宋墨笑道:“这事,你比我在行!那你就把素兰嫁给陈核算了,内院有素心,外院有素兰,这样也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到时候再说吧!”窦昭笑道,“先把素心的婚事定下来。”
话音刚落,素心走了进来。
她没有想到大明天的,窦昭和宋墨会在宴息室就抱在一块。
忍不住“哎哟”一声,她红着脸飞快地退了下去。
窦昭和宋墨不由哈哈地笑。
第三百零六章抬举
宋墨夫妻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窦昭高声喊了甘露奉茶,丫鬟们鱼贯而入,素心这才红着脸走了进来。
“夫人,您嘱咐的事我已经吩咐了王管事,他立刻就派人去了太医院,说等会就要准信过来。”
宋墨听了奇道:“是谁不舒服?”
“没谁。”窦昭笑道,“这事你别管。”
宋墨见窦昭好生生的,寻思着也许是家里的丫鬟婆子有谁不舒服,窦昭要给个恩典,遂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窦昭就问他:“长兴侯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认输啊?”
宋墨笑道:“我托了汪内侍给户部打了个招呼,把大同总兵府的军饷拖了拖。”
窦昭瞪目,道:“这样好吗?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宋墨不以为意:“哪个总兵府的军饷没有被拖欠过?怎么轮到大同总兵府就不行了?又不是不给,不过是给大同总兵府的军饷比别人晚一点罢了!这写公文也有个先来后到嘛,就算是他告到皇上那里,这事他也不占着理啊!长兴侯总不能为了这一点点的小事,每个月都跑到京都来请户部的那些小吏们吃饭喝酒吧!”
这就是典型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窦昭抹汗,道:“汪内侍怎么会帮你出面打招呼?”
“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宋墨开着玩笑道,“哪能总占便宜不吃点亏的!”
得!算她没问。
不过,能够让汪渊出面,让长兴侯低头,宋墨,真的很厉害!
王家就更不用说了。
有人递了音过去,先还有些狐疑,但到长兴侯吩咐备下重礼,派了贴身的随从护送回京的时候,他顿时吓了一身的冷汗。哭沮着脸在长兴侯面前讨了个准信,以“八字不合”婉言拒绝了宋家的提亲。
窦昭不免嗤笑:“八字不合,到是个什么时候用都合适的灵方!”
宋墨却在意的是宋宜春对窦昭的态度。
他很真诚地向窦昭道歉。
窦昭抿了嘴笑,朝着宋墨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和国公爷一般见识的——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总得让他老人家有个发泄的地方啊!”
宋墨失笑。
窦昭笑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呢?家里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去吧!不用惦记。”
“本来约好和马友明喝酒的。听说家里出了事,我找了个借口和他改天再约,”宋墨苦着脸道,“现在怎好回去找他?”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窦昭,“寿姑,要不你今天下厨给我做点好吃的吧?”
这个家伙,就喜欢指使自己!
窦昭也有些日子没有下厨了,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吩咐甘露通知灶上的婆子。
宋墨在一旁腻歪:“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还没见过别人是怎么做饭的呢!”
窦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带着宋墨去了厨房。
灶上的婆子一溜烟地在厨房前的小院子里恭迎。战战兢兢地升火递菜。
宋墨就坐在厨房的案板前的春凳上看着她。
她走到哪里,那目光就跟到哪里。
时间一长。窦昭有点吃不消了,手一抖,差点把一勺子盐全倒了进去。
她只好赶宋墨:“到外面呆着去,这里烟薰火燎的,小心身上都是一味子油盐味。”
宋墨“哦”了一声,坐到了厨房门口,离案板不过三步的距离。
窦昭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做了几道拿手的菜,支使着婆子端到了正房的宴息室。
却有小厮来禀,说宫里来人。让宋墨明天一早进宫。
宋宜春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清晨,就去了宫里磕头谢恩,交了差事。
他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的,窦昭一直担心他在皇上面前说了宋墨些什么,闻言沉吟道:“要不要探探宫中来者的口风??”
“应该没什么事。”宋墨笑道,“若是有事,汪公公肯定会提前知会我一声的。”
汪公公是指汪格。
宋墨去见了宫中的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赏了两个厚厚的封红,次日凌晨和宋宜春一前一后地进了宫。
还没有等宋墨出宫,报信的人就飞奔而至:“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世子爷升了金吾卫同知,还督理五城兵马司的事务。”
窦昭大吃一惊。
宋墨今年才十六岁。
“此话当真?”她不禁倾身道,“你听谁说的?”
报喜的小厮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绘声绘色地道:“是乾清宫汪公公身边的小公公说的,皇上已经下了旨,世子爷回来时候您就可以看见圣旨了。”
这圣恩来的太突然!
可再多的,那小厮却不一问三不知了。
窦昭只好耐着性子等宋墨回来。
窦世枢却是目睹了全过程的。
到了下衙的时辰,他推了应酬,回了槐树胡同。
五太太亲自给他更衣。
他问五太太:“还有几天是寿姑回娘家住对月的日子?”
五太太笑道:“还有四天。”
他沉吟道:“到时候你和两个儿媳妇好好捯饬捯饬,去静安寺胡同给寿姑做做面子。”
五太太诧异。
窦世枢从来不管内院事务的。
“出了什么事?”她有些不安地问。
“今天早朝后,皇上留了英国公和四姑爷在乾清宫说话,”窦世枢道,“期间皇上几次赞扬四姑爷行事稳当又知晓变通,然后突然问起四姑爷什么时候送四姑奶奶回娘家住对月,接着就擢了四姑爷为金吾卫同知,还督理五城兵马司的事务,还说对四姑爷道‘这样一来,你回去老丈人家也有体面了’…”
五太太骇然:“皇上真这么说?”
这哪里是待臣子,这简直就像待子侄似的。
“真这么说的。”窦世枢神色凝重,“当时英国公也在场,还谦逊地要推辞,却被皇上一通教训。说什么‘孩子大了,就应该多多磨练,不然以后怎堪大用’,还说‘就是因为砚堂的年纪还小,所以我才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当差,有错,也能及时指正,若是把他放到宣同或是两广。鞭长莫及,那些官员又惯会欺上瞒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把砚堂养出个飞扬跋扈的脾气来,那才是真正的害他’。”
五太太倒吸了口冷气,犹豫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敲打英国公?却升了四姑爷的官职…”
窦世枢还不知道王参将的事,把宋家欲和华家结亲的事告诉了五太太:“…多半是为了英国公弦续的事。”
五太太瞠目结舌:“难道皇上是不让英国公续弦不成?这也太不通人情了?”
“看你平时那么精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却犯了糊涂!”窦世枢道,“皇上怎么能管英国续弦不续弦,皇上是在暗示英国公。英国公府的世子他属意四姑爷,让英国公行事多少多思量!”
五太太思忖了半晌才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她不由得咋舌:“四姑爷真是厉害!能把皇上拨弄得团团转!”
“胡说些什么!”窦世枢急声喝斥。“这种话是能说出口的吗?”
言下之意是大家心理清楚就行了。
五太太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我看也不用等四日后,明天我就去静安寺胡同,就算是没有什么地方要帮忙,去那里看看也好。”
窦世枢沉思了片刻,道:“还有件事——你和四姑奶奶商量商量,王家接了王氏回娘家长住。静安寺胡同却不能总让个管事媳妇主持中馈,不如在您娘家挑个家世清白姑娘给七弟做妾室,一来可以帮着管管静安寺胡同的家务事。二来也可以照顾七弟的日常起居,若是那姑娘有这福气,说不定还能给七房生个一儿半女的,承了七房的香火。”
五太太会意,立刻道:“老爷放心,老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传到四姑奶奶耳朵里的。”
至于窦昭答应不答应,那是她的事,可如今对王氏,他们却必须有个分明的立场。
窦世枢欣慰地点了点头。
窦昭却在听说宋墨回来的时候忍不住跑到了颐志堂的大门口迎接他。
“你真的升了金吾卫的同知?”她急急地问宋墨。
金吾卫的同知,是金吾卫里仅次于都指挥使的官职,而且因为具体的管着金吾卫军饷、军功申报、袭职的核查之类的琐事,没有谁敢等闲视之。
宋墨微笑着点头。
窦昭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也就是说,宋墨的计策成功了。
皇上听说了宋宜春和宋墨的不和。
这世间,恐怕只有寿姑有这么聪明了。
知微见著。
事情往往端出一点点的端倪,她就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宋墨再次微笑着点头,心情非常好地笑道:“夫人是不是应该犒劳我一番,我好歹也算是加了官,上了进!”
这样轻松甚至带些几分促狭的世子爷,是颐志堂仆妇从来不曾见过的。
众人目瞪口呆。
严朝卿忙“咳”了一声,笑着招呼大家进门:“…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何况世子爷如今擢升,府里的人也应该给世子爷道个贺才是。还请世子爷去厅堂里坐,我等也好恭贺世子爷一番。”
想到刚才父亲在乾清宫那副像便秘似的嘴脸,宋墨就不情不自禁地透了口气,觉得头顶的天空都澄净了几分。
从此以后,父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再也不能伤他分毫了!
“行啊!”他笑着往厅堂去,吩咐窦昭,“每人打赏两个元宝的银锞子!”
英国公府会铸各式各样的银锞子,元宝的是八钱一个,梅花的是五钱一个,方胜的是四钱一个的,再就是银豆子,金豆子了,两钱一个,两个银元宝,就是一两银子。
众人都欢喜起来。
窦昭也喜上眉梢,笑盈盈地应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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