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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借钱
蒋琰听了,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能正正经经地营生,总比背井离乡四处飘泊的好。人辛苦些就辛苦些,安稳、踏实!”
这个回话不仅让陈嘉目瞪口呆,更是让蒋骊珠意外。
看来黎亮是没救了!
蒋骊珠强忍笑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蒋琰应该回屋去了。
蒋琰却想了想,褪下了手中的一对赤金镯子和耳朵上坠的一对红宝石耳环,小声对陈嘉道:“我也没别的能帮他们的了,这些首饰你帮我带黎亮,算我感激他从前对我的照顾。以后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让他们给我带个信,别的不敢保证,多多少少可以贴补点银子他度难关。”
陈嘉望着金灿灿的几件饰物,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个“川”字。
他沉声道:“这几件首饰都是你随身佩戴的,怎能随意给外男?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你以后可怎么在英国公府立足——还不快快把东西收起来!你若是想报答黎亮的恩情,我这里还有些贴己的银子,先把你垫付就是了。你以后切不可再做出这等不仔细思量的事了!”
蒋琰顿时脸涨得通红。
蒋骊珠却暗暗点头。
陈嘉已低头掏出了个钱袋子,道:“我看你这几件首饰少品相都很好,少说也值三、四百两银子,我让人给他捎去五百两银子,你看可好?”
蒋琰哪里知道这些,她从前最多也不过拿二两银子去买个头花之类的,后来嫁了韦全,韦全并不让她当家,家里吃穿用度都是韦家的一个老仆管着,偶尔给她几两银子的零花钱。她的首饰都是窦昭帮她置办的,听说就这几件东西就值三、四百两银子,她更觉得对不起窦昭和宋墨了,看都不敢多看陈嘉一眼。喃喃地道着:“不,不用那么多。给他们些银子旁身就行了…二百两,不一百两好了。”
她记黎窕娘有次和相好的分手,死活要对方补偿黎窕娘一百两银子,还说,这一百两银子足够嫁她了。
她还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是什么东西都置办齐了的。
给黎亮一百两银子,应该够他安置一个新家了!
陈嘉却有些了解她的性子,很爽快地抽出了几张的银票。道:“我明天就让人送去天津卫。”
蒋琰松了口气,对陈嘉谢了又谢,并道:“我过几天就把银子还给你。”
陈嘉今日不同往昔了。
只要他想,银子就能像泼水似的灌进来。
他之所以还有分寸,一是怕坏了名声,以后有碍仕途;二是怕被人忌恨,遭人陷害。
这一百两银子,早就不在他的眼里了。
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蒋琰和蒋骊珠回家了安排给她们的厢房。
蒋骊珠洗梳了一番就躺下了,蒋琰一下子背了一百两银子的债务,简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飞回碧水轩去,清点一下自己的东西到处值多少银子。
结果是整个下午大家的兴致都不高——窦昭惦记着元哥儿。不知道他会不会饿着;蒋琰想着有什么东西能还了陈嘉的银子;苗安素是想着宋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不喜;蒋骊珠则想着远在辽东的五叔父,不知道大伯母这次能不能说服五叔父不要和宋墨表哥争这些务虚的东西。
不到酉里,他们就打道回府。
窦昭先去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英正拿着个胡铃在那时手舞足蹈,逗得元哥儿咯咯直笑。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看见女儿进来,他窘然地收了胡铃。
玩得好好的元哥儿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窦昭忙把儿子抱在了怀时在。
元哥儿就使劲地朝着她怀里拱。
她知道这是孩子想自己了,到屏风后面去给孩子喂奶。
窦世英就喃喃地道:“他刚才吃过了。”
元哥儿却像是要反驳外祖父似的。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着奶。
窦昭嘴角不由地就翘了起来。
她温柔地摸着孩子软软的乌发,嘴里像含着块糖似的,一直甜到了心里。
苗安素却打量着窦家的小花厅。
四面的槅扇上都镶着珐琅烧的琉璃。桌椅板凳全是清一水的黄花梨,多宝格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其中还有盆用整块的寿山石雕成的玉兰花开的盆景。给她们上茶的丫鬟穿着茧绸夹袄,沏的是新上市的信阳毛尖,茶盅是新式的粉彩瓷器,处处透露着气派富足和时新。
苗安素心情变是非常的微妙。
好像乡绅进城。这些东西我不是用不起不是买不起,可就算是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回家去,却怎么也营造不出这样的气氛来。
她朝蒋琰和蒋骊珠望去,却见她们俩人满脸笑容地低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倒表现的挺自在的。
苗安素有些无聊地喝了几口茶,窦昭抱着元哥儿出来了。
“让你们久等了。”她歉意地笑道。
却没有解释为什么家里没有女性的长辈来招待她们。
蒋琰和蒋骊珠都没有多想,而苗家则早就打听到消息说窦世英和王映雪不和,王映雪长期住在娘家…她笑笑说了声“没事”,道:“茶点都很可口,我们可饱了口福!”然后朝着元哥儿拍了拍手,笑道:“元哥儿,我是你婶婶,你可认识我?给我抱抱可好!”
元哥儿吃饿了,被母亲抱在怀里,幸福的只傻笑。
苗安素就接过了元哥儿。
蒋骊珠之所以跟过来,就是想逗逗元哥儿。
她和蒋琰和元哥儿做着鬼脸。
元哥儿笑声不断。
很快,高升的媳妇过来禀道:“四姑奶奶,马车都准备好了。”
窦昭朝着三人笑道:“我们回去吧!”随后接过元哥儿,和她们一起出了内院。
垂花门前,除了他们乘坐的四辆马车,又多了一辆。
高升媳妇笑着解释道:“这是老爷给大少爷的。有做皮袄的皮子,当风扣的夜明珠,还有些玩具。吃食。”
苗安素骇然,望着还在襁褓中的元哥儿不禁失声道:“这么多啊?元哥儿什么时候才用得完啊?”
高升媳妇笑道:“哪有用不完的,不说这贴身的细布,就说这做皮袄的皮子,斗蓬上得用貂毛,看着漂亮;背心得用羊羔毛,柔软;做皮袄得用灰鼠毛,温和…各有各的用场。这也不过是老爷给大少爷过冬用的。等到开春,江南那边又有新式样子的杭绸和焦布,大少爷又该做春衫和夏裳了。”
苗安素默然。
窦昭笑道:“你快跟父亲说一声,可别这么麻烦了。孩子见风长,给他费心做了那么衣裳裤子,结果有些还没有穿就小了。如果要什么,我会差了人回来跟父亲说的。”
高升家的呵呵地笑,道:“大少爷用不了,留给弟弟妹妹用也是一样啊!”
蒋骊珠就跟着起劲,笑道:“窦世伯安排得极好!”
窦昭想到这些日子宋墨的热情。觉若是断了奶,说不定自己很快就会有孩子上身了。
她面色微赧。打趣了蒋骊珠几句,打道回府。
宋墨很晚才回来。
窦昭已经睡了,宋墨的兴致却十分高昂,没等窦昭醒过来就进入了窦昭的身体…
事后,想到自己梅花三度,累极窦昭问宋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宋墨的手还有她身上留连,闻言轻描淡写地道:“皇上把金吾卫的大印交给了我。”
金吾卫的大印?
窦昭这下子彻底地清醒过来。
她握住了宋墨的手。睁大了眼睛道:“出了什么事?”
宋墨无奈地道:“皇上今天高兴,将前些日子万寿节时甘肃总兵献的一套万寿无疆月光杯赏给了梁继芬,将浙江总督献的一对汝窑酒尊赏了姚时中。谁知道回到宫里两位阁老去领赏的时候,这两件东西却不翼而飞了。皇上当场就打了邵文极二十大板,丢进了诏狱,把金吾卫的大印交给了我。”
“不是还有旗手卫吗?”窦昭嘀咕道,“怎么就找你们金吾卫的麻烦?这才几天,金吾卫的都指挥使都换两茬了。你还不如做金吾卫的同知呢!前面有个都指挥使顶着,你也免得直接面对辽王。”
辽王要拉拢的是都指挥使。
“你也不用担心,”宋墨笑道,“金吾卫的都指挥使也算是个好缺了,只我放出风去不争,自有人会打这个位置的主意,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贿赂我呢!”
但窦昭还是不放心:“你小心点!”
宋墨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
※※※※※
碧水轩,蒋琰也没有睡。
她此时才发现,她原来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的月例。
她进府有三个月了,平时吃喝嚼用都在颐志堂,除了当初打赏过映红几个每人二两银子,没有什么其他的开销,六十两银子还剩下四十八两。
再有三个月,她就能还清陈嘉的银子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定,决定派个人去跟陈嘉说一声。
陈嘉得了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去跟你们家表小姐说一声,又不是很多,这银子让她不用还了。”
难道陈嘉以为她是想赖账所以才会说没银子的?
蒋琰如坐针毡。
她把自己仅有的四十八两银子用块大红的绸子抱了,让小厮送给陈嘉,并道:“以后每个月都会还二十两银子的。”
陈嘉望着其中一个被绞了一半的雪花银,哭笑不得。
第四百四十六章还债
不过陈嘉想到蒋琰连这半截银子都拿来还他,想必是心中十分不安,不想让她为难,对来送银子的小厮道:“你回去跟你们家表小姐说,银了我收到了,余下的五十二她不必急着还,我一时也没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
小厮点头,回府禀了蒋琰。
蒋琰松了口气,为怎么尽快还陈嘉的银子犯起愁来。
金银首饰是决不对当的,不然外面的人还以为哥哥嫂嫂亏待了她。
每个月的月例只有二十两银子,最少也有攒三个月,那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谁家的债务还拖到过年之后?多不吉利啊!
可如果这三个月里有了人情来,那年前就还不成银子了…
她想想都觉得心中不安,不由得暗暗祈祷过年之前家里的三姑六舅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可事情往往是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没几日,陆家传出陆大奶奶小产的消息。
陆家子嗣本就单薄,窦昭听了都为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着急。
她想到宋宜春之所以在蒋琰的事上保持沉默,全赖了两位老夫人对他的压制,蒋琰又是嫁过人的人,她带了蒋琰一同去陆府探望陆大奶奶。
蒋琰却有些担心,道:“我去适合吗?”
她现在毕竟身份不明。
“合适!怎么不合适?”窦昭只好委婉地道:“两位老夫人特别的怜悯你,没有出席宋翰的婚事,也是为你抱不平,你去了,两位老夫人只会高兴,没有嫌弃的道理。这人和人之间,是越走动越亲近的。”
蒋琰就觉得自己空手去不好。
窦昭笑道:“你放心,我早就以你的名义给你准备了一份补药,到时候嬷嬷们会送给陆大奶奶的。你只管跟着我去就行了。”
蒋琰只穿了身衣裳进的府,就是那身衣裳,还是陈嘉给她买的,她有多少家底,窦昭最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让蒋琰破费?
想到这里,她想到前几天蒋琰差了人去见陈嘉的事。
为了让蒋琰觉得颐志堂就是她自己的家一样,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窦昭并没有让人把蒋琰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可蒋琰毕竟住在颐志堂,有些事情就逃不过窦昭的眼睛。
她故作轻松地问蒋琰:“你找陈嘉做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蒋琰怎么好把自己向陈嘉借钱的事告诉窦昭,那岂不是让窦昭帮她还银。
她道:“我让他在我打听黎亮的事。”
窦昭在这件事上没有宋墨那么的剑拔弩张,颇能理解蒋琰的心情,因而笑道:“你放心,你哥哥不是那不明是非的人,他可能会一时气恨黎亮,但黎亮毕竟维护过你,等他气消了。他就会想通了。”
蒋琰不住地点头。
哥哥的确没有伤害黎亮。
她不禁暗暗自责起来。
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连嫂嫂都这么相信哥哥,自己跑去问陈嘉哥哥怎样处置黎亮了。
还好哥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是哥哥知道自己和陈嘉说了些什么,肯定会伤心的。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自己给黎亮送银子的事不能让哥哥嫂嫂知道。
如果哥哥嫂嫂知道了,定会觉得是她不相信他们,怀疑他们虐待了黎亮。
到了陆府,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都在。
两位老人家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
陆大太太更是自责,道:“我既然知道她有些不舒服。就应该让她卧床消息的,谁知道她是有了身孕!”
陆大奶奶忙安慰自己的婆婆:“这件事怎么能怪您,是我自己不小心。您这样说,我可羞得无地自容了。”
陆老夫人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自责了。这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这只能说明这孩子和我们家没有缘份。”然后对陆大太太道:“你这些日子就把家里的中馈管起来,不要让湛儿媳妇插手了,让她好生休养。”又对陆大奶奶道,“你什么也别想,把身体养好,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两人点着头,神色间却始终难消愧色。
陆老夫人留了窦昭和蒋琰在屋里开导陆大奶奶,自己和宁德长公回了宴息室。
那边苗安素知道窦昭和蒋琰出了府,动了起来。
她吩咐柳红用糖哄了拂叶到她屋里玩,自己则有躲在隔壁的厢房里偷听柳红和拂叶说话。
七七八八地扯了一通之后,话题就转到了宋翰的婚礼上。
柳红道:“窦家那么有钱,又是宋家正经的姻亲,怎么二爷成亲,还那么小气,礼都不随一个。难道就不怕世子爷责怪吗?”
拂叶嚼着嘴里的窝丝糖。
这糖真甜!
不亏是从宫中传出来的方子做的。
和夫人屋里的一模一样。
可见这位二夫人下足了本钱!
算她聪明,知道从夫人身边的人打听。若是问樨香院或是二爷身边的人,只怕一年半截也打听不到什么!
她嘴里还含着糖,却叉着腰大声辩道:“窦家才不是小心呢!你看看窦家给大少爷的表礼就知道窦家多有钱了,他们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家里发现了些事,大家都在传二爷是国公爷从外面抱回来了,为了让二爷成为嫡子,国公爷把二爷和蒋夫人生的大小姐给换了…世子爷为这件事都和国公爷翻脸了,如果二爷的婚事窦家的人再来凑热闹,世子爷才会不高兴呢!”
柳红骇然,不由朝着隔壁望了一眼。
拂叶顿时明白过来。
不是苗氏在隔壁就是苗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季红在隔壁。
念头闪过,她就听见隔壁传一声瓷碎的声音。
柳红缓过气来,勉强露出个笑脸,道:“你骗人吧?府里的夫人生产,不知道围着多少人,就算是瞒得过蒋夫人,也不可能瞒得过蒋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们?你可别唬弄我!”
“我唬弄你做什么?”拂叶不悦地道,“你要是不相信。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要不然,碧水轩的表小姐怎么会长得和蒋夫人一模一样?表小姐大归,为什么不回蒋家要来投靠宋家?夫人为什么不抬举二太太要抬举表小姐?”
陆家大奶奶小产,按道理,夫人应该邀了妯娌苗氏一起去陆府探望才是,怎么会撇了苗氏却带上了表小姐?难道夫人就不怕陆家的舅老爷和舅老夫人责怪?
苗安素心里乱糟糟的,拂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掌灯时候,丫鬟们过来点灯。刺目的灯光才让她回过神来。
“二爷回来了吗?”苗安若问季红。
宋翰又没有什么差事,可成亲的第四天,他就借口国公爷功课督促的严回了书院读书。每天早去晚归,比国子监的学生还要用功。
季红有些不自地道:“二爷回来了,在小书房里换衣裳。”
宋翰成亲之前惯用的东西都搬去了小书房。
苗安素听着恍然,道:“是不是栖霞她们在服侍?”
季红点头。
苗安素勃然大怒。
她睡自己的丫鬟,却从让从前的丫鬟服侍,这是什么道理?
难怪她这里是青楼楚馆不成?
苗安素拔腿就要往小书房里去,却被季红死死地拉住:“二太太,你才刚嫁过来。若是闹出什么动静,不是您的不是也成了您的不是。何况二爷现在身份尴尬。您这样,只会让二爷记恨!”
苗安素冷静下来。
等到宋翰回屋,笑语盈盈地问他用过晚膳了没有,亲自给他端了洗脚水,等上了床,又温声细语地把窦昭带着蒋琰去了陆家的事告诉了他,并试探他道:“您说。你该不该也准备些东西去探望探望陆大奶奶?”
宋翰的表情顿时变得晦涩难明。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大嫂是宗妇,这些事自有她安排。她邀你,你就去。她不邀你。你就不要随便乱走,免得失了礼数,被人笑话。何况陆大奶奶小产的事又没有专程来通知你,你去凑什么热闹?”语气显得很不耐烦,一转身,躺了下去。
苗安素望着泾渭分明的两床被褥,委婉的眼泪直转。
她也翻过身去,背对着宋翰躺下了。
宋翰的心思全被窦昭带蒋琰去了陆府的事占据,根本就懒得理会苗安素。
窦昭,真是欺人太甚了!
不管怎么说,他明面上也是英国公府的二爷,她却半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带着蒋琰去了陆家也没带苗氏去!
他们想干什么?
是不是要逼他放弃英国公府二爷的身份才甘心!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入了掌心都没有知觉。
从陆府回来的蒋琰却很为难。
她们和陆大奶奶聊了会天之后,就到晌午。陆家留饭。陆老夫人请自设宴款待她们。陆家的几个小字辈都到了。嫂嫂每个孩子打赏了一个封红。
她当时就慌了。
还好嫂嫂早有准备。
早就给她准备了打赏放在映红的手里,她才没有出丑。
陆老夫人还说,等过几天,陆大奶奶坐完了小月子,再请她们过去吃饭听戏。
这次她不知道,没有自己准备封红,下一次,难道还让嫂嫂帮她打赏不成?
虽然每个孩子不过打赏了两个一两的银锞子,陆家四个孩子,也不过八两银子。可这样一来,她年前就不能还陈嘉的银子了。
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七章蒋琰
蒋琰急得团团转,就少不得要想着法子赚点钱就好。可她现在住在深宅大院里,身边一群丫鬟婆子服侍,出行就是车夫护卫,她就很少有单独呆着的时候,就算她想像从前那样打个络子或是绣个帕子到喜铺里寄卖,东西也送不出去。
她渐渐的就有些怏怏的。
映红见了,吓得一身冷汗,哪里敢有半点隐瞒,忙报了窦昭。
窦昭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来看蒋琰。
蒋琰没想会把窦昭惊动,喃喃地道着“我没事”,嗔怪地看了眼映红。
窦昭笑道:“你也另别看她,她也是一片忠心,怕你受了委屈。”又搂了她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嫂嫂说的?”
“真心没什么!”蒋琰赧然道,“就是天气渐冷,觉得有些犯困。”
窦昭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挺正常,又问了问贴身服侍的她的丫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只好暂时把担心放心,叮嘱映红好生服侍蒋琰。
蒋琰温驯地笑着送窦昭出门。
窦昭看她那温温柔柔的样子,心里只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又多养了个女儿似的。回到屋里就让人给蒋骊珠带信,让她没什么事的时候来看看蒋琰,和蒋琰说说话,也免得蒋琰孤单无聊地胡思乱想。
蒋骊珠上头不仅有婆婆,还有太婆婆。太婆婆早已不管事,婆婆主持中馈。太婆婆和婆婆都是宽厚的人,怜惜蒋家受了无妄之灾,对蒋骊珠这个新媳妇像女儿似的。十分的宽和照顾,蒋骊珠幼承廷训,行事大方,为人爽朗。念着吴家不曾嫌弃蒋家落魄,风骨耿介,对太婆婆和婆婆不仅孝顺,而且十分的敬重。又和夫婿吴子介琴瑟和鸣,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因此对于英国公府的相邀,吴家还是很鼓励的,觉得她有个亲戚串串门,和同龄的姐妹说说话,也有个伴儿。
她接到信,就来探望蒋琰。
只是她刚踏进宋家,宋墨擢升金吾卫都指挥使的消息就传英国公府。
蒋骊珠又惊又喜,对窦昭笑道:“我可来得真巧?”
窦昭却是苦笑。问来报信的小厮:“世子爷还在宫里吗?”
“没有。”小厮眉宇间难掩喜色。道。“被金吾卫的那一帮子人拥着去了醉仙楼,说是要请世子爷喝酒呢!”
窦昭打发了小厮。
蒋骊珠奇道:“嫂嫂好像不太高兴?”
“忽见陌头杨柳青,悔教夫婿觅封侯。”窦昭只好糊弄她。“我这不是担心你表哥儿年轻太轻,被外面迷了眼吗?”
蒋骊珠大惊。捂了嘴笑:“嫂嫂向来自信,没想到也有担心的时候。”
“我也不过是个平常人,怎么会不担心。”窦昭和她打趣了两眼,有府里的大管事,嬷嬷们来道贺。
蒋骊珠见了,就退了下去,去了碧水轩。
蒋琰刚得了消息,正高兴着,见了蒋骊珠忙问她知道不知道哥升迁了,又商量她:“你说我给哥哥送点什么贺礼好?”
蒋骊珠笑道:“表哥什么东西没有?你送什么都好,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了。”
蒋琰想了想,笑道:“那就给哥哥绣个步步高升的荷包吧?绣活我最拿手了。”
蒋骊珠也觉得好,伏在炕桌上和蒋琰一起画图样,然后趁机问她:“你这几天怎么了,表嫂说你神情有些恍惚。”
“别提了。”蒋琰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谈心的人,“那天的事你也知道。我借陈大人一百两银子…”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了蒋骊珠。
蒋骊珠听了笑得不行,道:“你就为这点事犯愁了?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要不我帮你先还了,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好了。”
蒋琰知道蒋家被抄了家,想着蒋骊珠就是有银子也多半是她出嫁时压箱底的救命银子,她怎么能动?
“不用了。”蒋琰不好意思地道,“借了你的还给陈嘉,那不是拆了西墙补东墙,免得把你也给牵扯进来。”她不想让蒋骊珠再为她的事操心了,就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哥哥升了官,肯定是要宴请亲戚和同僚的,你说,哥哥的宴请会不会和元哥儿的百日礼同一天举行啊?”
“应该不会吧!”蒋骊珠猜测道,“可以连在一起,正好可以玩两天。”
蒋琰点头。
宋墨却决定把这件事放在一天:“既然是庆贺我升了金吾卫的都指挥使,又庆贺元哥儿满了百日,一举两得。也免得别人有人觉得我们大肆操办,太高调了。”
窦昭道:“那辽王那边?”
“车到山头路自直,难道辽王一日不返,我们的日子就一日不过了?”他安慰窦昭,“你只管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和孩子受苦的。”
就是因为知道宋墨不管自己受什么苦也会护她和孩子,她才会更心痛啊!
窦昭轻轻地抚着宋墨的鬓角。
宋墨却轻佻地挑了挑眼角,低声在她耳朵轻语:“你是不是想我了?”
窦昭脸顿时火辣辣,拧了宋墨一下。
宋墨哈哈笑,还要调侃窦昭两句,乳娘抱着元哥儿进来了。
见窦昭两口子正肩并着肩手拉着手坐在炕上,她脸一红,忙垂下眼睑,急急地解释道:“夜深了,我怕元哥儿哭起来…”
元哥儿到了晚上就要找窦昭。
窦昭忙抱过了儿子。
宋墨就摸了摸元哥儿的头,轻笑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元哥儿对着父亲傻笑。
宋墨忍俊不禁,喊着“傻儿子”。
※※※※※
蒋琰的债务还没有着落,给她说亲的人却要把英国公府的门槛踏破了。让她又添了一桩心事。
宋宜春知道了冷笑:“好马不配二鞍,烈女不嫁二男。他们也好意思大张旗鼓地给蒋琰找婆家,就不怕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宋墨默然。
苗安素却劝他:“大伯升了官,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高高兴兴地去给大伯和大嫂道个喜才是。孝顺固然重要。可你以后毕竟要靠着大伯吃饭,有些事还是别那么倔强才是。”
照她看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宋翰只要弯得下腰巴结宋墨。宋墨说不定心一软,也就不和宋翰计较了。就算宋翰是从外面抱回来的,那也是宋家的血脉。宋家子嗣又不多,宋墨何必非要和宋翰成死敌呢!
宋翰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道:“你就算死了我不如宋墨,以后都要靠着他吃饭?”
苗安素怎么敢惹怒宋翰?
她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丈夫能伸能屈,我们暂时屈居世子爷之下,不如避避风头。等到爷建功立业了。再和世子爷分庭抗礼也不迟。”
宋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季红咬着唇道:“二太太,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抖!”苗安素被冷着脸道,“他不去。我们去!我不过是奉承他两句而已,难道还真的指望着他建功立业不成?就算他建功立业。有世子爷压在前面,那恐怕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了,我们是结发夫妻,又是新婚燕尔,他对我尚且不过如此,难道二、三十年以后等到我人老珠黄了,还指望着他给我挣副凤冠霞帔不成?谁知道那时候睡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可他不得志时的苦却要让我来受,我可没这么傻!”
季红不敢说什么,唯唯应喏,和苗安素去了颐志堂。
窦昭正在和来给宋墨道贺的六太太说体己话:“…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要嫁个怎样的?这么多说亲的,她硬是一个也没有瞧上。我怕她是从前的事在心里成了魔障,不愿意和男人过日子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可怎么好?她又乖巧又听话,就算是在家里住一辈子我也不会嫌弃她,可就怕世子心里过不了这个坎。看到她独守空闺无所事事地消磨日子,就会对国公爷和宋翰的恨意更深一层,到了哪天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六太太也觉得窦昭的推断有一定的道理,给她出主意道:“那你们就别急着给她找婆家,多带她出去走走,认识的人多了,眼界开阔了,这心境就不一样了,婚姻的事,说不定就水到渠成了!世子爷若是问起来,你就说这些人家都不合适——人无完人,你要挑错,难道还挑不出一个错字来!”
窦昭笑着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六太太笑着拧她的面颊:“竟然敢编排我!”
窦昭哈哈笑着躲过了。
六太太神色一端,笑容渐敛,看了眼在旁边服侍的甘露。
窦昭忙遣了屋里的丫鬟婆子,低声道:“六伯母,怎么了?”
六太太正色地道:“你父亲可来商量过你?他这次正式向你五伯父提出收你十二哥做嗣子!”
窦昭愣住,转眼一想,觉得父亲如果拿定了主意,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应该反对才是。而且窦德昌人为磊落又不失风趣,很对父亲的脾气,父亲后半生有他作伴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她道:“六伯母不同意吗?”
六太太面露踌躇。
窦昭握了六太太的手,真诚地道:“十二哥有这么大了,六伯父和父亲又向来亲厚,说是过嗣,父亲难道还会阻止十二哥和六伯父来往不成?我和窦明也都嫁了,家里的事自有父亲做主,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禅寺
六太太欲言又止。
窦昭道:“您是怕东窦的人说闲话吗?”
六太太贤惠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因为儿子过继而被人视为贪婪无情之人,她心里恐怕会像刀扎似的。
谁知道六太太却摇头,低声道:“就算你十二哥过继到了西窦,难道就不是窦家的子孙了?长辈们看得更远更深,未必不愿意。只是我总觉得你父亲还年轻,未必就不会有自己的子嗣。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你父亲纳个妾室或是收个通房。”她说到这里,一时语凝。
窦昭却明白了六太太的意思。
自窦明和父亲闹开之后,父亲失望之余,和窦明几乎断了来往,如今能在父亲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自己了。
窦德昌过继过来,如果父亲没有留下遗言,若是按律,能继承西窦一半的财产,余下的一半,将由窦昭和窦明平分。东窦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六伯母和六伯父还是希望父亲能有自己的继承人。
但她的生母就是因为父亲纳妾自缢的,六伯母想让自己去劝劝父亲,却又开不了口。
窦昭很感觉六伯母的善意,她想着母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父亲一个人孤孤单单,若是能把从前的事忘了,重新开始,也未来不是件好事。
她笑道:“我去问问父亲的意思。”
六太太松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能放下从前的事,我也能放心了。”
尽管知道事情应该如此,窦昭的心情还是有些失落,见到苗安素的时候,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
苗安素暗暗奇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试探了窦昭几次未果,她还想旁敲侧击。窦昭的大堂嫂和六堂嫂郭氏,十堂嫂蔡氏前来道贺。
三人见六太太纪氏在这是里,纷纷上前行礼,又起哄要窦昭请她们吃燕翅宴。
窦昭笑盈盈地应“好”,延安侯世子夫人安氏和景国公府三太太冯氏连袂而来。
蔡氏是见面熟,何况安氏和冯氏她是见过的。见礼的时候她打趣两人:“没想到你们约了一起来。”
安氏笑笑没有做声。
冯氏却道:“我们是在路上碰取了。”
话音未落,小丫鬟进来禀说陆家的三位奶奶一齐过来了。
众人又上前和她们阔契。
一时间屋里子热热闹闹,笑声不断。
苗安素只好把好奇放在了心里。
晚上。窦昭翻来覆去睡不着。
宋墨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明天我陪里去寺里给岳母上炷香吧!让她老人家也安安心心地走,不要再挂念这一世的人事了,好生投胎转世,荣华富贵,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温暖的怀抱,冲淡窦昭心头莫名的忧伤。
她失笑道:“说不定母亲早就转世投胎了!”
“是啊!”宋墨趁机劝她,“所以我们还在世间挣扎,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窦昭没有作声。
宋墨突然一下子咬在了她的胸前。
窦昭吓了一大跳。
因只隔着层薄薄的单衣。她胸前一阵刺疼。
“你疯了!”她薄怒地推搡他。
“我们做点事,你心情就会好起来了。”宋墨不以为意。挑了着眉角冲着她狡黠地笑,手一下子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窦昭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着:“你的手好冷,快点拿出去。”
“真的!”宋墨咬着她的耳朵,“真好,你帮我把他捂热了…”
屋子里就转来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第二天窦昭起来,宋墨已经去了衙门。她伸了伸有些酸楚的身子,心情果然好了很子。
她吩咐段公义明天去大相国寺里上香。
窦昭嫁到英国公府之后,就为母亲在大相国寺点了盏长明灯。
段公义很快就安排好了相关的事宜。
宋墨让她迟两天再去:“忙完这两天。我就有空了。”
邵文极突然被丢到了诏狱,公事上连个交接都没有,宋墨只好请了兵部和吏部的人做见证,清点金吾卫的东西,还要防着金吾卫的那点小金库暴光,忙得团团转。
“我不过是去上炷香,又不是去游玩,”窦昭笑道,“你难道休息,我要把你的休息留着和你出去走走。”
宋墨听着,甜到了心里。
他反复地叮咐蒋琰好生照顾窦昭,让夏琏也跟着窦昭一起去大相国寺。
蒋琰唯唯诺诺,紧张得不得了,一会儿问“嫂嫂,你带披风了没有”,一会儿问“嫂嫂,带了路上吃的盐津青梅没有”,一会儿又问“嫂嫂,无们坐车去还是坐轿去”,俨然管事的人。
窦昭笑得不行,拉落她身边坐,道:“这些事自有嬷嬷们安排,你到时候只要跟我去散散心就行了。你哥哥也是这个意思。”
蒋琰讪讪然地笑。
两人去大相国寺上香。
大相国寺的主持亲自出来迎接。
窦昭蹲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面前,莫名的,泪水滚滚而下。
大相国寺的主持见多了深闺怨妇,只当没有看见。
窦昭擦干了眼泪,在大殿里站了一会,等到情绪平静下来,才出了大雄宝殿。
主持留窦昭在寺里用斋饭。
窦昭婉拒。
她决定下午去静安寺胡同。
走下丹樨的时候,她遇到了纪咏。
纪咏穿着了件灰色的道袍,头上簪了根竹簪,仙风道骨地与个相貌俊雅的和尚并肩低声说着话。
窦昭讶然。
走在纪咏身边的,竟然是德福。
他们两个人怎么搅和到一起去了?
窦昭在心里嘀咕。
纪咏像有所感应似的突然抬头朝她这边望过来。
看见是窦昭,他眼底立刻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他小声和德福说了几句话,德福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地打量了窦昭一眼,和纪咏一起走了过来。
窦昭和纪咏见礼,又把蒋琰介绍给他。
蒋琰红着脸,低着头匆匆朝着纪咏福了福。
纪咏瞥了她一眼,对窦昭道:“这就是宋砚堂那个被换了的妹子?”
窦昭咳了一声。
纪咏失笑。道:“你也别掩耳盗铃了,京都都传遍了…”还是一如往日的飞扬跋扈,肆无忌惮。
窦昭打断了他的话:“掩耳盗铃怎样了?至少别人知道我们不愿意说这件事。”
纪咏很久没见窦昭了,可不想和窦昭吵架,嗯嗯了两句,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已给主持行过礼的德福神色间闪过一丝诧异,双手合十向窦昭行了个礼。
窦昭和蒋琰忙曲膝还礼。
纪咏就问窦昭:“宋砚堂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大相国寺上香?你儿子呢?听说取了个乳名叫元哥儿?他满月的时候我正奉旨在福建,就托姑母给元哥儿带了条长命锁过去。是请了普陀山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你拿出来给他挂在床边,可在镇邪!”
窦昭直冒冷汗。
当着大相国寺的主持和德福,他竟然说告诉她普陀山得道高僧开过光的长命锁能镇邪,这就好比在王婆的摊子前夸李婆的瓜甜…
她飞快地睃了主持和德福一眼,却发现两人老神在在,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
窦昭脑子有些混乱,只好道:“你去福建做什么?还顺利吗?”
纪咏道:“我去做御史啊!你不知道吗?福建自定国公死后,乱得很,倭寇时时上岸杀虐。说民不聊生也不为过。皇上让我看看那边的抗倭的情景。”
定国公还没有平反好不好?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大众广庭之下这样评论政事啊!
窦昭又看了主持和德福一眼。
主持还好。德福却笑眯眯地道:“宋夫人无需担心,我觉得纪大人的话很有道理。”
窦昭窘然。
纪咏看了呵呵地笑,对她道:“你快回去吧?小心元哥儿哭着找你。我和德福和尚约了今天辩经,不招待你了。下次你再来大相国寺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请你吃大相国寺有名糖醋鱼。”
辩经?
不去隆善寺在大相国寺?
窦昭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适合,她笑着冲纪咏点了点头。和蒋琰上了马车。
蒋琰松了口气,忙道:“嫂嫂,这位纪大人是什么人?他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说着。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她的直觉倒很准!
窦昭就把她和纪家的关系解释给蒋琰听。
蒋琰正色地道:“嫂嫂,您还是少和他接触的好!”
窦昭哭笑不得。
这两兄妹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喜欢纪咏。
回到家里,窦昭让甘露把纪咏送给元哥的长命锁找出来。
元哥儿满月礼送贺礼的人太多了,她不知道纪咏也给元哥儿送了东西。
甘露翻箱倒柜,就是没找到纪咏送的长命锁。
窦昭道:“是不是和六伯母送的东西混在了一起。”
“我仔细看过礼单了,”甘露道,“六太太送了一对长命锁,一个是金镶玉的,一个是银雕字的,纪大人只送了一条长命锁,应该是单的才对。”她说着,打开装长命锁的匣子给窦昭看。
还真是没有。
那东西哪里去了呢?
东西都是要上礼单的,不可能是有人拿了。
窦昭道:“你查了礼单没有?会不会是写漏了?”
礼单通常是送礼人写过来的,写漏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甘露忙去查礼查。
若彤进来禀告,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窦昭想赶在父亲下衙之时到达静安寺胡同,看着时间来不及了,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静安寺胡同。
第四百四十九章嗣子
窦昭和窦世英是一前一后进的门。
窦世英看见窦昭,开门见山地道:“你是为嗣子的事而来的吧?”然后不等窦昭说话已道,“这件事你就不必劝我了!我想了很久。我当初就曾跟王映雪说过,除了名分,我什么也不能给她,她还是执意要留在宋家。如今我们走到今天,她固然有错,可我也太固执了。但你让我把我从前做的那些孽忘了,我却忘了不。
“我这些日子望着元哥儿,想起你们小的时候。你像地里的草,自己迎着风长;明姐儿被我丢到许家,自生自灭。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托身到我的膝下,却是苦比甜的时候多。我不仅没有好好地教导你们,也没有好好地为你们谋个前程,反而累得你们因为我的缘故婚事上都一波三折的,受了很多的怨气。”
他说到这里,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特别是你,夫家门第显赫,夫婿温柔体贴,孩子来得当道,又活泼健康,让我看着就喜欢,觉得自己还不是一无是处。
“我和王映雪,是注定过不到一块的。我早年间还想着和离,可现在…她既然不愿意,那就这样过好了。不然闹腾起来,让你脸上无光,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脸见你。
“你六伯父是个小事马虎,大事上极有主见的人,你六伯母为人贤淑又行事端正不失机敏,德昌又已是快弱冠的人了,不像幼童,还要嗣母照顾甚至是教导。我这个做嗣父的帮不了他,你六伯父和你六伯母却能给他拿主意。而且我百年之后,在他这个嗣子在,王映雪也不可能牵扯到你那里去。
“祖宗们拼命地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
“我舍了西窦四之一的财产,换你一生清泰,也是值得的。
“你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态度十分的坚决。
窦昭语塞。
难道父亲是不让王映雪成为她的麻烦才要把十二哥过断过来的不成?
她不禁道:“父亲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走在七太太后面的。”
“黄昏路上无老少。”窦世英笑道,“谁知道谁会走在谁前面。还是提早安排的好。”
两世为人,窦世英都活得好好的。
窦昭望着父亲满头的乌发,心里骤然觉得堵得慌。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那些她觉得自己永远都说不出口的话脱口而出:“父亲这次可猜错了!我来可不是为了您过继的事。兴来继绝,本是人之常情,父亲觉得十二哥好,想让十二哥家来,我这个做女儿的只有乐意的,哪里会反对。我这次来。却是为了父亲的私事——七太太在娘家长住。父亲也找个人照顾自己吧!正如您所说的。我和窦明都嫁了,您年纪渐长,却膝下空虚。如果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地照顾您,我们做女子的也可以放心。”
窦世英愕然。
他愣愣地望着窦昭。
窦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窦世英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寿姑。长大了!”他叹息,“我还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呢!”
这下子轮到窦昭诧异了。
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窦世英道:“自你母亲去世后,你看我的眼神就是冷冷的,就是偶尔激动起来,也只是别过脸去,不想让我知道…”
前世,她看父亲的目光更冰冷。
父亲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恨意呢?
窦昭心里我五味陈杂。
她道:“我现在长大了嘛!”
窦世英颔首,笑道:“是长大了!不过,管得也多了。”
窦昭错愕。
窦世英道:“我现在挺好,既不想纳妾,也不想找个通房。你既然大了,就应该知道,这世间难求一个自在,你就不要跟着你六伯母起哄,非要我找个女子在身边服侍了。”
毕竟是父女,谈这样的话十分的尴尬。
窦昭讪然,道:“您知道是六伯母…”
“除了她还有谁?”窦世英笑道,“别人巴不得我就这样下去,到时候了好选了人来承嗣。”
父亲心里这样的明白,倒让窦昭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世英道:“我从小的时候听你祖父的,长大了听你五伯父的,只有你的婚事,我谁都没有听,却给自己找了个好女婿。这一次,我也不会再听别人的了。”说完,转移话题问起了元哥儿,“你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出来这么久他会不会饿着?我看着时候不早了,砚堂明天休沐,今天应该回来的比较早,你也早点回去吧!”直言不讳地赶她走。
窦昭不由在心里嘀咕。
宋砚堂如果事先和她不认识,就父亲这做媒的水平,恐怕她早就被宋砚堂吃了!
现在看来,父亲做事果然不靠谱。
自己该怎么做好呢?
窦昭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宋墨。
她以为宋墨会打趣父亲几句,没想到宋墨肃然道:“寿姑,岳父说的得。他这一生从来都不曾拿过主意,现在他好不容易想拿主意了,你不应该拦着他——就算他做错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哪怕是失意丧沮怨恨也都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你们不能总这样大包大揽。你应该让他老人家自己拿主意。”
窦昭若有所思。
宋墨让她一个人思考,抱了元哥儿笑道:“明天爹爹放假,我们去看你外祖父去!”
元哥儿咯咯地笑,不知道有多可爱。
隔天,窦昭去了猫儿胡同。把父亲的决定和宋墨的规劝都告诉了六伯母。
纪氏感慨:“没想到砚堂却是个好丈夫。”
窦昭调侃六伯母:“可见人不可貌相。”
纪氏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的确,的确。是我以貌取人了。”
有时候,太漂亮了也是种麻烦。
韩氏亲自指使着小丫鬟端了茶点进来。
两人说起了孩子经。
窦政昌和窦德昌从学堂里回来。
堂兄妹见面。自有一番契阔。
纪氏留窦昭用午膳。
窦昭惦记着元哥儿,推了午膳,打道回府。
纪氏就问起窦德昌的功课来。
窦德昌颇为意外。
他是次子,性子又懒散。父亲对他们兄弟二人一视同人,母亲却对哥哥窦德昌更严厉些,像这样不问哥哥的功课反问他的功课,还是第一次。
他规规矩矩地应了。
韩氏神色却显是有些异样。
窦政昌看在眼里,私下问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问什么?”韩氏服侍婆婆,猜到了一些,但事情没有定下来,她连窦政昌也不敢说,装着糊涂。“这些日子家里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窦政昌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再追问。去了书房里练字。
韩氏松了口气,坐在灯下给儿子儿斤做兜兜,心里却乱糟糟的。
母亲前些日子来看她。话里话外问窦德昌的事,像是要给窦德昌做媒似的。自己笑着问是谁,母亲却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这回事。还提到了堂嫂令则…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呢?
韩氏百思不得其解。
窦世英却比任何时候都果断。
他很快正式向窦世枢提出了过继窦德昌为嗣子的要求。
窦世枢私和窦世英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件事,此时见窦世英坚持,他分别给已致仕回家的二老爷窦世棋、窦氏宗房的窦环昌、打理家中庶务的窦世样和二太夫人写了封信。
真定那边虽然惊讶,但窦世英从前就提过一次,并不意外。窦环昌和窦世枢、窦世样商量之后,代表宗家写了封从过来,同意让窦德昌过继到西窦。
窦世横叹气,对窦世英道:“等元哥儿做了百日礼,我写过继文书给你。”
窦世英得偿所愿,高兴的直点头。
窦德昌的心情却很复杂。
过继之后,他和东窦六房就没有关系了,再遇到自己的父母,也只能称“伯父伯母”了。
窦世英安慰他:“不过是搬到我那边去住。就当是提前进了国子监的。”
窦德昌听了哭笑不得,心里的悲伤却莫名的消失殆尽。
元哥的百日礼车水马车,人声鼎沸,不仅功勋世家齐至,京卫军里显有些头脸的人都能看见得,就是太子也来坐了片刻。
英国公府丝竹不绝,走在顺学大街上都能听见。
顾玉像个花蝴蝶似地在席间穿梭,加上一个有纨绔得厉害的冯冶,一个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沈青,硬生生把个酒宴弄笑语百出,十分的喜庆。
宋翰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没等散席就悄悄地离开了大厅。
魏廷瑜则坐在那里低头喝闷酒。
如果他当初选择了窦昭,今天的热闹是不是就属于他呢?
他想到窦明时而温柔小意时而横眉怒目的阴晴不定,酒喝得越发的快,越发的多了。
窦昭却始终没有找到纪咏送的那枚长命锁。
她问甘露:“纪大人来了没有?”
上次元哥满月,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给纪咏送请帖,纪咏还是送了东西。这次她不好意思不给纪咏送了请帖,可以纪咏的性子,谁知道他来了没有。
甘露出去问了一圈,道:“没有看见纪大人。”
果真是他干的事。
窦昭道:“别管他了。你吩咐茶房的丫鬟婆子机灵点,今天来的客人多,小心热水不够。”
甘露应声而去。
窦昭整了整衣袖,出了内室。
迎面却看见了蒋骊珠。
第四百五十章百日
蒋骊珠单独一个人,正喊住了个小丫鬟问着:“看见表小姐了吗?”
“奴婢没有看见表小姐。”小丫鬟忙道,“我去帮奶奶找找。”
窦昭听着笑道:“怎么了?琰妹妹不见了?”
蒋骊珠苦笑,道:“怕是又躲到哪里去了。”然后叫住了那小丫鬟,“你去忙你的去吧!”扭过头来对窦昭道,“我去碧水轩看看,说不定回了碧水轩。”
家里也宴过几次客了,蒋琰这怕生的性子窦昭多少看出来了,她笑道:“那就有劳十二表妹了——今天的客人太多,我也没时间管她了。”
“表嫂不必担心。”蒋骊珠笑道,“琰妹妹交给我就是了。”
她曲膝朝着窦昭福了福,去了碧水轩。
碧水轩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刚刚留头小丫鬟坐在屋里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着天。
“表小姐不在吗?”蒋骊珠困惑地道。
两个小丫鬟丢了针线就站了起来,齐齐地道:“表小姐由映红姐姐服侍着去吃酒了。”
咦!那她去了哪里?
蒋骊珠暗忖,沿着湖边的小径一路寻找。
眼看着就要到垂花门了,却看见几个丫鬟站在垂花门前的石榴树下,旁边有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说话。
她定睛一看,男的穿着了件丁香色的杭绸袍子,系了玄色的丝绦,垂一块羊胎玉的玉佩。女的一身粉红色的妆花褙子,乌黑的鬓角莲子米的大珍珠翠花莹润光华,衬着一张脸玉兰花似的娇美。不是陈嘉和蒋琰还是谁?
蒋骊珠的心莫名地就砰砰砰地跳了几下。
只见那陈嘉说了几句话,蒋琰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眉眼,如花般绽放开来,十分娇憨可爱。
她不由得急步上前。
看见蒋骊珠的蒋琰笑盈盈地和蒋骊珠打着招呼:“堂姐!”随后解释道。“我听说陈大人过来吃酒,特意过来向他道声谢,顺带问问黎亮的事。”
此时陈嘉已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微笑着朝蒋骊珠拱了拱手,不亢不卑地称了声“吴大奶奶”。
蒋骊珠心里乱得很。草草地和陈嘉点了点头,拉了蒋琰的手,嗔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表嫂正四处找你呢!”
蒋琰闻言面眉眼立刻垮了下来,她对陈嘉道:“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陈嘉语气恭谨:“不客气。如果有了消息,我就让陶二媳妇来给映红姑娘说一声。”
蒋琰点头,和蒋骊珠手挽了手,由映红等人簇拥着往内院去。
蒋骊珠这才道:“你又托了陈大人什么事?”
“我上次不是让陈大人帮我送些银子给黎亮吗?”蒋琰道,“我就想问问黎亮现在怎样了。谁知道陈大人是人托人送过去的,那人来回信的时候陈大人忘了问黎亮的事。我就让他若是遇到那人。就帮我问问黎亮现在的情况。”
有必要闹得这样麻烦吗?
蒋骊珠没有作声。
蒋琰要回碧水轩。蒋骊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说动蒋琰和自己一起去了窦昭那里。
来的女眷都在花厅那边听戏,正房的宴息室只有窦昭和长兴侯夫人肩并着肩在说话。
见两人进来,长兴侯夫人就侥有兴趣笑瞥了蒋琰一眼。打住了话题。
蒋骊珠不动声色地和蒋琰上前给两人行了礼。
窦昭柔声问蒋琰:“刚才哪里去了?外面正在《浣沙记》,演旦角的是曾楚生的那个徒弟。唱得还不错,你天天闷在家里做针线,偶尔也应该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蒋琰应“是”,话茬却被蒋骊珠接了过去:“我在碧水轩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如表嫂说,在做针线呢!要不是我生拉硬拽地把她给拽了出来,只怕这会我们还在找她。”说完,她又对蒋琰道,“我就说嘛,表嫂如果知道你在碧水轩里针线,肯定会让你出来听戏的。被我说中了吧!”
这是?
蒋琰讶然。
如果说“是”,那岂不是对嫂嫂扯谎?如果说“不是”,岂不是说十二姐在说谎?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旁边的长兴侯夫人却笑道:“小姑娘家,就是应该多出来透透气,整天不出门,再机灵活的人都要变得呆头呆脑了。表小姐快去听戏去吧!这个时候应该正唱到《分别》,这可是曾楚生的拿手好戏,他的徒弟也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一副打发她们俩人快走的样子。
蒋骊珠想到刚才进屋里的情景,猜出长兴侯夫人是有话单独和窦昭却被自己和蒋琰打断了。
她笑吟吟称“是”,拉着蒋琰出了息宴室。
窦昭就对长兴侯夫人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位还像个孩子的,又是再醮,给您娘家的大弟弟做宗妇,我就怕她担当不起啊!”
“为什么有‘量媒’之说呢!”长兴侯夫人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家那大弟弟,不是我夸嘴,在十里八乡那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家里家外的事没有他拿不起的。可这能干这人也有能干之人的短处,那就是性子好强。我那弟媳妇在世的时候,没少为这个和我大弟弟吵架,有一次甚至气得我大弟弟把我接了回去劝我那弟媳妇。所以我大弟弟这次续弦,就明说了,女方是姑娘家还是再醮,有没有嫁妆都不选,只要人温顺懂礼。我就是看着你们家小姐性子好才起了这心思。再说了,我那大弟弟比你们家表小姐年长十几岁,你们家表小姐又是个貌美如花的,这事若是成了,老夫少妻的,他不一手的汤一手的洗脚水服侍着。还敢发脾气不成?你就等着瞧好了,保管到时候我那大弟弟在表小姐面前服服妥妥的,不敢大声说句话。”
窦昭笑道:“这件事还请夫人容我和我们家世子爷商量商量。”
“那是当然。”长兴侯夫人笑眯眯地点着头,和窦昭去了看戏的花厅。
大家听戏听得入谜。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长兴侯夫人和窦昭走了又来,而窦昭见蒋琰和蒋骊珠两人坐在长廊的尽头由丫鬟婆子服侍着磕着瓜子吃着茶,不禁微微一笑,也认真听起戏来。
不一会。酒宴摆好了。
管事的嬷嬷来请大家入宴。
众人笑呵呵地进了花厅,分了主次尊卑坐下。
冷盘热菜流水般端了上来。
景国公府三太太冯氏就找了个机会低声问窦昭:“长兴侯夫人可是想为她娘家的兄弟求娶贵上的表小姐?”
窦昭心中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冯氏就提醒她:“长兴侯夫人的大弟弟倒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中也很是富裕,不过就是太能干,如今想捐个官,长兴侯嫌他事多,这些日子把他晾着,他多半是堵了口气。想别谋条出路。你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先不要说长兴侯夫人的大弟弟比蒋琰又快二十岁。就凭以后长兴侯会折在窦启俊手里这一条。窦昭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蒋琰嫁过去的。
她笑着朝冯氏点头,表达着感激。
冯氏不再作声。
用过午宴,大家移到庑廊下继续听戏。
蒋骊珠悄然移了过来。低声问窦昭:“表嫂,那长兴侯夫人是不是想给琰妹妹做媒?”
窦昭见她十分关心的样子。笑着打趣她道:“怎么?你有好人选?”
蒋骊珠讪讪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在阵阵喝彩声中,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她和蒋琰的位置,和蒋琰耳语:“初嫁由父,再嫁由己。你可想过你想嫁个怎样的人?”
蒋琰神色一黯,半晌才声若蚊蝇地道:“我这样的女子,失德失贞,谁会要?他们要娶我,不过是想樊上我哥哥这棵大树罢了。我给哥哥和嫂嫂惹得麻烦还少吗?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给他们惹事生非不好吗?又何必要嫁人!”
蒋骊珠要不是全神贯注,又连蒙带猜的,在高亢的唱腔中,恐怕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她低声问蒋琰:“如果给你找个像陈大人这样的,你也不嫁?”
蒋琰错愕,随后明了的笑了起来:“你是看我常常麻烦陈大人吧?陈大人不同,我最落魄的时候他都见过,最不济,也不过如此。我在他面前用不着装来装去的。”
蒋骊珠颔首。
蒋琰还想向她解释解释自己和陈嘉的关系,蒋骊珠的目光已要转向了戏台。
她抓了蒋琰的手臂笑道:“快看,接下来是唱《相逢》了。”
蒋琰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可她想起蒋骊珠的话,又不禁一阵心慌,觉得自己以后再不可和陈嘉见面了,若是哥哥和嫂嫂也这么想,陈嘉可就完了。
她从小在市井里长大,知道一个人没有背景想混成陈嘉这样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坏了陈嘉的前程。
蒋琰不由怅然地叹了口气。
而窦昭把长兴侯夫人求亲的事告诉了宋墨之后,宋墨连连摆手说着“不行”,说“年纪太大”。
他的反应,在窦昭的意料之中。
她以此为借口,推了长兴侯夫人的提亲。
长兴侯夫人气得胸口发闷,私下对身边的丫鬟道:“她以为他们家的那个表小姐是个金人不成?再醮之妇,还挑来摘去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又觉得自己弟弟出了个骚主意,把弟弟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他弟弟很是委屈,道:“姐姐,您在内宅呆的时候太长了,外面的事都不大灵通了。这女子可是宋砚堂的同胞妹妹,他如今在皇上面前炙手可热,过了村可就没了这个店。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写信问问我姐夫,看他怎么说!”
长兴侯夫人半信半疑,写了封信给丈夫。
长兴侯回信把长兴侯夫人骂了一通,说她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好的机会不什么为抓住了,你就不应该自己去跟窦夫人提亲,应该求石太妃去提亲云云。
这都是后话了。
元哥儿百日礼的第二天,蒋骊珠非常罕见主动来英国公府拜见窦昭。
第四百五十一章漆黑
窦昭还惦记着蒋柏荪和宋墨的那桩公案,听说蒋骊珠求见,立刻把她迎到了内室,遣了屋里服侍的问她:“你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知道蒋骊珠却道:“琰妹妹的婚事很不顺利吗?”
“是有点不顺利。”窦昭叹道,“来求亲的多是别有目的而来。”又道,“我也知道琰妹妹是再醮,别人前来求婚,肯定是想了又想的,别有目的也是人之常情,可只要不是恶意,未尝不可。可那些人要不是年纪太大,长子都快成亲了;要不就是能力不济,得依附家中兄弟长辈生活;琰妹妹的个性温驯,我实在是不不放心把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蒋骊珠点头。
年纪太大,或者就过不到头。得依附家中兄弟长辈生活,是非就多,何况蒋琰是再嫁,受委屈是在所难免,而且受了委屈丈夫还没能力给妻子也头,最糟糕不过了。
她犹豫片刻,沉吟道:“表嫂,我提一个人,您看可行不?”
窦昭有些意外,但她知道蒋骊珠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她既开了口,多半是有心里思量过了的,因而正色地道:“你说。”
蒋骊珠道:“锦衣卫镇抚司的陈嘉陈大人,您看如何?”
窦昭大怒。
她没有想到陈嘉是这样的人!
自己托了陈嘉出面管蒋琰的事,那是自己信得过他,他现在却打起了蒋琰的主意!
真是其心可诛。
窦昭差点就跳了起来。可当她看到蒋骊珠真挚坦诚的神色时,又冷静下来。
就陈嘉有这样的心思求到了蒋骊珠的面前,蒋骊珠也不可听风就是雨,跑来跟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难道这是蒋骊珠的主意?
或者是蒋琰的意思?
窦昭心里有片刻的慌乱。
她怕陈嘉拿甜言蜜语哄了蒋琰…就算她揭穿了陈嘉的面目,可放下去的感情岂是说收回来就收回来的。
蒋琰身世坎坷。她怎能忍心再让蒋琰伤心!
窦昭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怎么想到了陈大人?”
蒋骊珠就将自己两次见到陈嘉和蒋琰在一起的情景说给了窦昭听。
窦昭闻言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深思中。
蒋骊珠就道:“这件事本来我不应该插手,一来我看得出来,表哥和表嫂都是真心痛爱琰妹妹,二来我和琰妹妹投缘,看着表哥和表嫂为了琰妹妹的婚事操碎了心,又想着您们一不想通过蒋琰联姻,二不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名声,这才多了句话。我也知道表嫂担心什么。我可以保证,琰妹妹和陈大人都是守礼的君子,决没有那等龌龊的心思,是我觉得这两人合适,才想撮合这两人的。”她又把自己试探蒋琰的话告诉了窦昭。
如果窦昭和宋墨想为挣个好名字。把蒋琰留在家里守节可比想办法把她嫁出去更容易,也更能得到大家的赞扬。
而窦昭则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把蒋琰许配给陈嘉。
在她看来,蒋琰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陈嘉是知情人,她就算是不躲着陈嘉,也应该在陈嘉面前有些不自在才是,怎么会反而在面对陈嘉的时候最为放松呢?
她抚着额头喃喃地道:“你让我想想!”
蒋骊颔首。起身告辞。
蒋琰和陈嘉?
窦昭越想越觉得不好。
陈嘉功利,有手腕,有野心,蒋琰嫁了他。他会真心的待蒋琰吗?
而且陈家很复杂。
陈嘉是借袭叔父之职进的锦衣卫,据说因为这件事,他的几个叔叔大闹了一场,要不是陈喜见机请了陈氏的族长出面。陈嘉的差事早就黄了,他的几个叔叔也因此和他断了往来。
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窦昭思忖着。
蒋琰过来了。
她笑盈盈地问窦昭:“我听说十二姐过来了,她的人呢?”
那笑容,灿烂的像正午的阳光,没有一丝的阴霾,眉宇间哪里还有半日时常挂在脸上的拘谨?
窦昭不由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嫂嫂请说。”蒋琰亲亲热热地坐在了窦昭的身边。
窦昭语气有些踌躇,低声道:“骊珠过来,是想给你做媒…”
蒋琰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而不是像平时那样一听说有人来给她说亲就害怕的脸色煞白。
窦昭暗暗留心,道:“她提到了陈嘉陈大人…”
“嫂嫂快别听她的。”蒋琰突然想起蒋骊珠试探她的话,脸色大变,紧紧地抓住了窦昭的胳膊,脸色瞬时转白,“我和陈大人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找他帮我打听了两次消息…”她落下惊恐的泪水,“嫂嫂,我求求您,您别为难陈大人,他是好人…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他到今天不容易,您千万不要跟哥哥说…”
蒋琰的情绪出乎窦昭意料的激烈。
她不禁想起蒋骊珠提及蒋琰和陈嘉在一起时的话。
窦昭忙揽了蒋琰的肩膀,温声道:“你别急。我没有误会你们。我知道你是个守礼的好孩子。骊珠也是诚心想给你做这个媒人…”
蒋琰心中微安,连连摇头:“嫂嫂,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窦昭看她神情惶恐,忙道:“好,好,好,你不想嫁就不嫁,在家里帮着嫂嫂带元哥儿好了。”又搂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蒋琰此时真是又悔又恨,眼泪忍不住籁籁落下。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把借银子的事告诉哥哥嫂嫂,陈嘉也就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了。
她哽咽着把借银子的事告诉了窦昭:“嫂嫂,这件事都怪我。要不是我向陈大人借了一百两银子,陈大人是不会见我的…”
窦昭愕然,道:“你说,你还了陈大人四十八两银子。还欠陈大人五十二两银子?”
蒋琰生怕窦昭不相信,忙道:“银子是府里的小厮帮我送去的,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叫那小厮进来问话。”
“胡说八道。”窦昭抚着她的头轻声喝斥她,“你是府里的大小姐,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哪有叫了小厮进来问话的道理?”
蒋琰点头。
窦昭亲自倒了杯热茶给她,道:“快擦擦眼泪。喝杯热茶。”
蒋琰温顺地擦了眼泪,喝茶。
窦昭叹气。
蒋琰在黎家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有些习惯已经很难改掉了,让她做宗妇,的确是为难她。
她帮着蒋琰把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
蒋琰求窦昭:“嫂嫂。您帮我还了陈大人的那五十二两银子吧?就算我把月例提前支了。”
窦昭笑着点头,想起了陈喜。
陈嘉难道还缺这一百两银子不成?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收了蒋琰那四十八两银子呢?
窦昭心情变是有些难言微妙。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又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窦昭立刻安排人去还银子。
蒋琰从窦昭的屋里出来,却一路无声地哭回了碧水轩,而且她一回到碧水轩,就立刻差了映红:“你快去陈家跟陶二娘说一声,就说我嫂嫂已经知道我借钱的事了。让陈大人小心些。”
多的,她也不敢说,怕被传出去了让陈嘉的处境更加困难。她相信以他的厉害,肯定能猜出自己言下之意。想出对策,让哥哥和嫂嫂相信他的。
映红应“是”,却不敢擅作主张地去回话了。
她先去禀了窦昭。
窦昭正在看账册,闻言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道:“既然是表小姐的吩咐,你照着去做就是了。”
映红不知道窦昭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地应喏,退了下去,转身去了玉桥胡同。
窦昭长叹口气。
她这样抬举蒋琰,蒋琰却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收伏不了。
如果蒋琰嫁了陈嘉…以陈嘉的厉害,想必谁也不敢在蒋琰面前耍手段吧?
她放下账册。
让映红去给陈嘉报个信也好。
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看陈嘉怎么选择了?
※※※※※
陈嘉很晚才回来。
他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门前有人在等自己。
陈嘉一开始还以为是求他办事的人,待走近了些,才发现是陶二娘。
他颇为惊讶。
陶二娘管着内院,他内院又没有妇人,能有什么事?
只是他的轿子还没有停稳,陶二娘就急急地迎了上来。
“老爷,府里的映红姑娘来过了。”话已经说到了,陶二娘打住了话题。
陈嘉心中一跳,下了轿就大步朝内走。
陶二娘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陈嘉在院子中间站字,小虎守在我垂花门口。
他看到一眼无人的院子,这才低声道了句“说”。
陶二娘就把蒋琰的话告诉了陈嘉。
陈嘉立刻明白了蒋琰的意思。
他顿时像被雷霹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以宋砚堂为人和对蒋琰的爱护,他肯定是宁杀错不放过!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是借了蒋琰一百两银子,就被怀疑引诱蒋琰…可见烂好人做不得。
这可怎么办好?
向宋砚堂解释?
他会听吗?
像自己这样的角色,在宋砚堂眼里恐怕还不如他养的一只狗。
不解释?
自己的辛辛苦苦努力奋斗所得到的一切,只怕都会像流水一样付之东流了!
陈嘉望着夜空,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夜空似的,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可莫名的,他的脑海里却浮出蒋琰的眼睛。
乌黑亮泽,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全是信任。
第四百五十二章难为
陈嘉顿时觉得很为难起来。
以蒋琰的性子,定已向窦夫人解释过了。可她还是急急地让人传了话过来,可见窦夫人并不相信她的话。
他若是证实自己对蒋琰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窦夫人会不会误会蒋琰呢?
蒋琰从小在黎家长大,虽然和宋砚堂有血缘关系,可感情却不深,英国公不认她,她又遭了韦贺之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呆在宋家,原本就很尴尬,全仗着宋砚堂和窦夫人维护,如果让窦夫人误会,她以后的处境可就不止是尴尬了,一个不小心,可能连个安生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可就这样任宋砚堂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他又不甘心!
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难道就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前程丢了不成?
陈嘉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听见三更更鼓,他才脱衣上床。
可上了床也没有睡意。
一会儿想,邵文极关在诏狱,宋砚堂肯定很关心邵文极都说了些什么,自己可以拿这个做借口悄悄地去拜见宋墨,随便告诉宋砚堂自己已经瞧中了谁家的小娘子,请宋砚堂给自己做个媒人。这个危机也就攻破了。一会儿想,如果蒋琰知道自己这样迫不及待地和她撇清关系,会不会觉得自己为了讨好宋砚堂就对她殷勤备至,宋砚堂略一不悦就对她敬而远之,为人太过世俗,太过功利而瞧不起他?
这可真是左也难右也难!
他明明有个很好的法子把自己给摘出去,却偏偏觉得心中很是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不,做了亏心事的时候他想想自己落魄时受到的白眼,那小小的不自在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他委实没办法做决定!
陈嘉拉着被子盖住了脑袋。想着反正事已至此,今天他就是想破脑袋也见不到宋砚堂,事情最终还是要等天亮之后再说,那就等明天再做打算算了!
何况他又没有门满意的亲事等着提亲,就算他的主意再好,也得有个对象才成。
他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可到了第二天起床,陈嘉在镇抚司衙门的心腹却跑来告诉他:“史大人悄悄去了诏狱!”
史大人是指锦衣卫都指挥使史川。
诏狱归锦衣卫镇抚司管,史川这样不声不响地去了诏狱,陈嘉大吃一惊,匆匆穿了飞鱼服就往诏狱赶修真强者在校园。
可等他赶到诏狱的时候。史川已经走了。
他悄声地问心腹:“史大人来见了谁?”
心腹心声地道:“邵无极。”
据陈嘉所知,邵无极和史川并没什么私交。
他暗暗觉得不妙,吩咐心腹:“快。把邵无极给我里里外外地搜查一遍,牙缝也不能放过。”
皇上这些年越发的阴晴不定,今把你下了诏狱,说不定明天就把你给放了出去。而且有资格进诏狱的,那最少也得是个六部重臣。说不定什么时候别人就把你给记住了,出去后先什么也不干,先你穿两双小鞋了再说。所以像邵无极这样的,在流放或是贬为庶民之类的圣旨下来之前,镇抚司是不会轻易得罪的,更不要说发生搜身这种污辱人的行为了。
心腹素来佩服陈嘉远见卓识。一句话也问,亲自带了人去搜查邵无极。
他们在邵无极的胯下搜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刃。
心腹勃然变色,将小刃呈献给陈嘉看。
陈嘉面地表情地用指腹刮着小刃。心里却像热水似的翻滚着。
史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一个想法隐隐浮在他的脑海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大靠山宋砚堂此时如此站在悬崖边。
陈嘉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吩咐心腹:“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悄悄地把邵无极看管起来,不要让别人发觉,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心腹想。陈大人肯定是找人讨主意去了。
他恭声应是。
陈嘉去了平日里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那里,却派了虎子去见杜唯。
不到两个时辰。杜唯那边传话过来,让陈嘉给邵文极一根筷子。
陈嘉心领神会,回了诏狱。
午膳的时候,邵文极将折断了的筷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陈嘉派人去拯救他的时候,他朝着陈嘉微微地笑。
在血泊中,看着是那么的碜人。
陈嘉轻轻抹上了他的眼睛,走出了牢房。
宋砚堂都知道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行事却能这样的老道?
仿佛天下的事都掌握在他手里似的,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宋砚堂那般,站得高,看得远呢?
陈嘉又想到了蒋琰。
他该怎么办?
自己刚刚给宋砚堂立了功,这个时候求见宋砚堂,宋砚堂怎么都会听他说两句话的。
这可是个好机会!
但他去了,蒋琰怎么办?
男人有些风流韵事,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若是与人言词暧昧,那是私相授予,放荡淫乱…
去?还是不去?
因为邵无极的死,陈嘉在镇抚司衙门一直忙到了半夜才回家。
进了玉桥胡同,他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他撩帘一看。
原来是纪家的小纪大人在送客。
他们衣饰光鲜,说说笑笑地互相打趣着。
大红的灯笼照在他们的脸上,个个眉宇间透着踌躇满志。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随轿的虎子忙道:“是纪家的小纪大人,没等庶吉士散馆,就任了都察院御史,辖江南十三道史政。”
陈嘉点了点头,放下了轿帘。
心里却突然有些羡慕起纪咏来。
像他这样脚踏实地读书,考取功名,三年两考稳稳妥妥地升官入阁之人。肯定不用像他这样殚精竭虑地讨好上司吧?
他们这些人,就算是得罪了上司,也可以把官印往上司面前一扔,扬长而去,回到江南,依旧做他的名士,鲜衣怒马,恣意地活醉酒作乐,纵情山水。
陈嘉莫名地觉得很累。
他步履有些蹒跚地下了轿,慢慢地往内院去。
蒋琰的事。就这样吧?
他懒得去解释,去争辩了!
英国公世子要误会就误会吧!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自问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宋砚堂想怎样就怎样吧?
了不起自己回乡种田去!
又想到几个叔叔的嘴脸。
一时间心里有麻木起来。
※※※※※
窦昭知道陈嘉派人来求见宋墨,她问宋墨:“陈嘉找你做什么?”
“是为了邵无极的事。”宋墨想到邵无极的事,心里也不由很是唏嘘,把邵无极自杀的事告诉了窦昭。
窦昭脸色向白。
她指了指东边。
宋墨微微颔首。上前揽了窦昭的肩膀,笑道:“你别担心!他要找我,怎么也要等我和五舅舅的公案了了再说。就看他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五舅舅了。”
如果辽王向着宋墨,就得要劝蒋柏荪让步,蒋柏荪本就是为了辽王的事才和宋墨起争执的。辽王这样待他,他怎么会不觉得和委屈,因此而和辽王生罅也是很正常的。如果辽王向着蒋柏荪。宋墨又凭什么投靠辽王?
窦昭立刻感受到了宋墨这招棋的精妙之处。
她不由朝着宋墨翘起了大拇指,望着宋墨的目光中不由带着几分钦佩:“你可真厉害!”
“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华山气宗的形意宗师。”宋墨淡淡地道,眼中却难掩得意。
窦昭忍不住抿了嘴笑,问他:“陈嘉找你,就没其他的什么事?”
“没有啊!”宋墨奇道。“是不是他犯了什么事?”
这件事暂时还是别让宋墨知道好了。
窦昭思忖着笑道:“他能犯什么事?不过是随口问问。”
宋墨倒没有多心,正巧乳娘抱了元哥儿进来。把这件事给岔了过去。
陈嘉那边久等不到英国公府的反应,心里犯起疑来。
难道是自己会意错了?
他有心去探探消息,把前几天下面人孝敬他的一篓福桔让陶二媳妇带去了英国公府。
窦昭不动声色地收下了。
陈嘉心里一松,问陶二媳妇:“窦夫人说了些什么?”
“奴婢没有见到窦夫人。”陶二媳妇恭敬地道,“窦夫人的父亲要回真定,正过来和窦夫人道别,窦夫人没空见奴婢。”
陈嘉颇有些意外。
这不年不节的,窦世英回真定干什么?
他很快就打听到了窦世英要过继嗣子的事。
而苗安素却没有陈嘉这么灵通的消息网。
季红打听了几天也没有打听到窦世英回真定做什么。
苗安素有些气馁地道:“算了,我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反正这也不关我的事。”心里却暗暗惊骇,颐志堂经营的铁桶般,她想知道什么都不行。反观樨香院,她嫁过没多久就知道了宋宜春的通房是谁。
难怪公公斗不过大伯!
就凭这一点,公公就输了。
她为宋翰和宋墨的关系发起愁来。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两位舅爷来探望您了!”
苗安素一愣,道:“哪两位舅爷。”
小丫鬟是她的陪房,对苗家的情况很熟悉,笑道:“是五舅爷和六舅爷。”
五舅爷是她的胞兄苗安平,六舅爷是她大伯的幼子。
“请他们进来吧!”苗安素换了件衣裳,去了会客的小花厅。
苗安平穿了件时下流行的宝蓝色织深紫色五蝠捧寿团花的锦袍,头上戴了根步步高升的金簪子,她的六堂兄则有穿了件暗红色织四季平安纹的锦袍,头上戴了根年年有余的金簪子,两人明灿灿,耀人眼睛。
苗安素想到窦家厅堂陈设的玉石盆景,不禁眉头微蹙,淡然地指了厅堂的太师椅道:“两位哥哥坐下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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