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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明升
镇抚司,是锦衣卫的核心部门。锦衣卫同知虽然管着锦衣卫的内务,可管内务的能和管刑名的一样吗?
宋墨微微地笑,道:“锦衣卫的同知,好像和镇抚司的镇抚一样,都是正四品吧?”
史川早知道宋墨没这么容易答应,闻言笑道:“镇抚司这几年在陈赞之手里倒也平平安安没有出什么事,我正思导着要不要给他请个世袭的百户,以表彰他这几年功劳。”
世袭的百户!
史川为了把锦衣卫掌握在自己手里,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宋墨笑道举起了杯:“陈赞之有史大人这样的上司可真是他的福气啊!”
史川呵呵地笑,举起杯来和宋墨轻轻地碰了一下。
这件事,就这样办妥了。
可史川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宋砚堂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望着笑容优雅而雍容的宋墨,心里没底。
而寺后胡同的崔姨奶奶的落脚处,元哥儿已经睡了,窦昭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儿子,耳朵却支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堂屋里的动静。
父亲窦世英的声音很是苦涩:“…您老又何必如此?静安寺胡同那边那么大,王氏又常住娘家,您去了,内院正好有个当家作主的人。您住在这里,让砚堂怎么想我?让家里的亲戚朋友怎么看待…”
祖母的声音却依如从前一样的轻快:“你这个人,就是喜欢那些虚名!砚堂是我们家的孙姑爷,他孝敬我,我为什么要拿捏?何况这宅子布置的深得我心,我很喜欢住在这里。搬去你那里住,逢年过年的,老五、老六家的过来看望你,是来给我请安还是不来给我请安呢?他们如果都位高权重,我也不为难他们。我住在这里。彼此装作不知道的,大家都安生,何乐而不为!你不要简单的事弄复杂了,这样挺好。你也不用说什么了,我已经决定了,就住在这里。”
“这…”窦世英喃喃地道,还想劝说劝祖母。
窦昭却松了口气。
宋砚堂之所以待元哥儿做了百日礼才接祖母到京都,也是不想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却只能受五太太六太太半礼,被有慢怠。如今这样很好,她老人家清清静静地坐在这里,里里外外服侍的都是自己人,槐树胡同和猫儿胡同就装不知道她老人家来了京都,他们不用来行礼,祖母也不用还礼,彼此都自在。
窦昭就把元哥儿交给了乳娘看着,自己撩帘出了内室。
“父亲,我们都知道您孝顺。”她劝着窦世英,“不过崔姨奶奶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您就让她老人家按照自己的喜好过日子吧!”
祖母不停地点头,笑道:“还是寿姑知道我!”
窦世英不好再坚持,讪然地道:“那您缺些什么,要买些什么,就让红姑去跟我说一声。”说完,朝服侍祖母一同进京的红姑点了点头。
红姑忙曲膝福了福,恭敬地道着:“七老爷您放心。我会好好服侍崔姨奶奶的。”
祖母则挥了挥手,笑道:“好了,你们也不要净说这些乱七八糟了。我既进了京,以后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我听灶上的婆子说砚堂特意让人从南边运了一篓子螃蟹过来,寿姑吃不得,我这几年也不大用这寒性的东西了,倒你从小喜欢吃这些,我让红姑去寻了坛花雕,你今天就在这时用晚膳吧!”
窦世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没想到祖母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他以为,她只是生了他的那个人…
一时间,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忙低下头,轻轻地应了声“是”。
红姑立刻吩咐摆饭。
很快,堂屋的八仙桌上满满都是碗碟。
灶上的婆子讨好地道:“这是脆皮乳鸽,世子爷特意吩咐给老安人做的;这是卤肘子,世子爷说了,老安人年纪大了,得少吃甜的,得多用些好克化的,奴婢就做了这道菜,老安人您尝尝合不合口味;这是清蒸双蔬,奴婢摆了个太极模样,祝老安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祖母和窦昭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祖母更是道:“我这又不是过寿,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灶上的婆子脸涨得通红,忙跪了下去,道:“奴婢没读过书,不知道说话,老安人息怒!”
祖母笑道:“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快起来!”然后吩咐去扶灶上婆子的红姑,“赏她一个封红。”又道,“你今天辛苦了,下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灶上的婆子见祖母是个好说话的,欢天喜地接了封红,朝着祖母谢了又谢,这才退了下去。
窦世英低下头,决定不再提让生母搬去静安寺胡同的事了。
静安寺胡同的仆妇,怎么会如此巴结她!
谁过日子不想个舒心和欢畅,既然她喜欢,就这样吧!
窦世英默默地吃饭。
窦昭却让人又赏了两个上等的封红给了那灶上的婆子,并让甘露代话:“服侍好了老安人,另有赏赐。”
窦世英出手更大方。
十两银子!
惹得宅子里其他的仆妇又是羡慕又是妒忌,逮到个机会就往祖母身边窜,逗得祖母每天笑容满面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晚宋墨接了窦昭和孩子回府后,窦昭不顾宋墨正在更衣,从他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抱得很紧,宋墨被勒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心里也隐隐有点明白,窦昭被自己的举动感动了。
他颇有些得意,又有种莫名的满足,轻轻地抚了抚她羊脂玉般白皙嫩滑的手背,笑道:“你喜欢就好!”
“很喜欢!”窦昭靠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去吻他的脖子。
宋墨倒吸了口冷气,身体顿时沸腾起来。
窦昭轻笑,手灵活巧地钻进了他的衣襟里。
“寿姑!”宋墨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嘶哑。
孩子满月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可每次窦昭不是惦记着孩子,就是怕乳汁溢出来,有些兴趣乏客满,弄得他也总是不能尽兴。
上一世,窦昭并没有自己哺乳孩子,所以并不知道亲自哺乳孩子还有这样的麻烦,但宋墨的隐忍她却能体会得到,祖母的倒来。让她的情绪骤然间爆发出来。
她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
手也没有闲着。
宋墨哪里还忍得往,转身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地朝床走去…
甘露等人在外面守了大半宿,屋里还没有歇下。
若彤实在是挺不住了,坐在太师轻手轻脚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
甘露道:“你下去歇了吧!这里留我和两个小丫鬟就行了。明天一早你记得带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把夫人屋里的被褥都整理干净就是了。”
通常这个时候,窦昭屋里的东西是不会交给浆洗房的。
甘露是她们的师傅,平时很照顾她们,是个很好的人。若彤也就不和他客气,去屋里歇了。
甘露就坐在厅堂里打络子,心里却想着窦昭在回来的马车上和她说得话:“一家是英国公府的外院三等管事。和你一样大,只有个妹妹。已经说了亲,这两年就要嫁了;另一家是世子缎绸铺子里的二掌柜,读过几年书,十二岁就在铺子里当学徒,据说人挺不错的。再就是张富贵家的长子,比你小两岁,如今跟着他父亲跑腿。我瞧着那孩子比他父亲长得可端正多了,行事也比他父亲沉稳,又是知根知底的。这才把他也列了进来…你想想,看哪家合适?”
哪家合适?
她也不知道。
素心姐姐和素兰嫁了人,过得都挺不错的。
她觉得自己像他们一个样就行了。
至于哪家合适,还是让夫人拿主意吧!
她信得过夫人!
想到这里,她脸上火辣辣地烧,不由地仔细地聆听着内室的动静。
隐约有窦昭笑声传过来,十分的欢快,还带着些许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甘露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夫人这样,过得可真好!
她低下头,继续打着络子。
※※※※※
陈嘉却十分的惊恐不安。
快下衙的时候,史川突然把他叫去了锦衣卫衙门,开始是长篇大论地嘉奖了他一番,然后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他就擢升锦衣卫同知了,他的差事,由锦衣卫千户柳愚接手,让他这两天就和柳愚差事交割了。
这是赤裸裸的明升暗降!
谁都知道他是宋墨的人,柳愚是史川的心腹。
这是宋墨因为蒋琰的事对他的惩罚呢?还是自己无意间卷入了邵文极的事里被史川忌惮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面对像宋墨和史川这样的重量极人物,他都只是一只蝼蚁。
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
虎子在旁边看着,不由咬了咬唇。
第二天他借口头痛,没有随陈嘉去镇抚司衙门。
但等陈嘉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去了英国公府找段公义。
段公义和陈嘉走得比较近,自然认识虎子。
听虎子说他奉了陈嘉之命来见蒋琰,也没有多想,让人带信给了映红。
可虎子当着映红却什么也不说,非要见蒋琰不可。
映红知道蒋琰托了陈喜打听黎亮的消息,不敢阻拦,去禀了蒋琰。
蒋琰听了十分的惊讶。
她很快就见了虎子。
第四百五十八章暗降
没有经过陈嘉的同意就来找蒋琰,虎子看见蒋琰的时候目光不免有些闪烁。
他期期艾艾地道:“蒋小姐,我们家大人昨天刚得了信,擢了锦衣卫的同知。”
“那很好啊!”蒋琰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能从镇抚司调到锦衣卫衙门,不用和那些犯人打交道了,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虎子闻言欲哭无泪。
蒋琰一愣,道:“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虎子立刻换了副哭丧的面孔,道:“蒋小姐,您想想,锦衣卫什么衙门最重要?当然是镇抚司了。可我们家大人干得好好的,却无声无息地说调走就调走了,您说,这里面怎么会没有蹊跷啊!”
蒋琰脸色一白,想到一个可能。
她欲言又止。
虎子毕竟是陈嘉的随从,她怎么能当着虎子的面说自家的哥哥?
蒋琰沉默良久,道:“那,我能帮陈大人些什么?”
她声细如绳,显得很是柔弱。
虎子不安地挪了挪脚,喃喃地道:“我就是想让蒋小姐帮忙,给世子爷打声招呼,别让我们家大人像从前似的,被同僚们排挤…那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我知道了。”蒋琰点头,心里却非常的茫然。
如果陈嘉真的是受了自己的牵连,哥哥知道陈嘉派了人来向自己求情,会不会更加愤怒呢?
可她也不能看着陈嘉就这样受不白之冤啊!
她坐立不安,在家里想了半天,想到了蒋骊珠。
十二姐那么聪明,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她急急地去了窦昭那里,说想去蒋骊珠家里串门。
窦昭既然留心了蒋琰和陈嘉,虎子上门的事怎么瞒得过她。
她对陈嘉有些失望,见蒋琰一副想和蒋骊珠说说心里话的模样,想着蒋骊珠遇事沉稳大方,细心体贴。觉得蒋琰遇事能找她倾诉也是件好事,遂什么也不问,笑着让嬷嬷们准备蒋琰出行的事。
吴家接到了贴子,为了给蒋骊珠做面子,十分的重要,蒋琰到后,不仅蒋家的太婆婆打赏了蒋琰一根金簪,蒋骊珠的婆婆也给了一个二两银子的封红。弄得蒋琰满脸通红,看蒋骊珠的目光满是歉意。
蒋骊珠安慰她:“你要是心中不安,吴家以后有什么事,你记得来随个礼就行了。”
这一点蒋琰还是做得到的。
“一定,一定!”她松了口气,和蒋骊珠躲在屋里说陈嘉的事。
蒋骊珠讶然。
她没有想到窦昭在蒋琰面前提也没提陈嘉的事,而且还对陈嘉明升暗降,可见宋墨和窦昭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
蒋骊珠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她先表扬蒋琰:“还好你没有贸贸然地跑去求表哥,不然以表哥的脾气。定会以为是那陈嘉不甘心,利用你出面说项。到时候陈嘉可就不是调到锦衣卫做同知那简单了,有可能被调到下面卫所做个百户千户都有可能。”又道,“表哥和表嫂都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他们既然惩戒了陈嘉,陈嘉只要不再犯错,就不会再摆布他的,你只管放心!陈大人是个有能力的。过几年,等这波风声过去了,陈大人的仕途也就会明朗了。”
蒋琰听着落下泪来。道:“毕竟是我连累了他!我听人说,这做官最讲资历的,他坐了这几年冷板凳,这资历也就比不得别人,以后升职多半会受牵连…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问舅舅的事,我倒安心了,却害了陈大人!”
蒋骊珠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劝道:“你以后不再见陈大人就是了。”
蒋琰连连点头,但心里始张像有根刺似的,让她不舒服。
她在吴家勉强待了半天,就打道回府了。
锦衣卫里的人都觉得陈嘉这是在给柳愚挪位子,又暗暗猜测陈嘉是不是得罪了宋墨,待他的态度从以前的巴结奉承渐渐转为观望试探,让陈嘉心烦不已,倒是柳愚,隐隐知道些内情,待陈嘉却十分的尊敬,两人的很顺利地办完了交割,柳愚又在醉仙楼设宴给陈嘉送行,史川又派了心腹亲自接了陈嘉到锦衣卫的衙门上任,锦衣卫的人见了这才知道陈嘉背后依旧有人撑着,纷纷给他接风,迎来送往的闹了四五天才消停,陈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虎子去找蒋琰的事。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蒋琰可是藏不住一句话的,虎子这去一闹,她还不去找宋墨去说情,宋墨见他指使得动蒋琰,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他拿起板子就给了虎子一顿好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拿主意了?竟然敢背着我去找蒋小姐!英国公府那也是你随便能进出的?我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要闯下什么大祸来呢!”
虎子咬着牙不求饶,道:“要不是蒋小姐,大人能沦落到被赶出镇抚司的地步吗?”
“你还嘴硬!”陈嘉又多打了虎子二十板,“没有世了爷,我能进镇抚司吗?如今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就受不了,嚷得到处都是,这是做大事的人吗?你是不是想让我在锦衣卫同知的位置上坐到死啊?”
虎子这才后悔了。
陈嘉下决心要收收虎子的性子,把人丢在院子里不管他,自己换了衣裳出门,去了英国公府。
他不好直接拜见蒋琰,借口有黎亮的事跟蒋琰说,让段公义帮他传了个话。
蒋琰听了蒋骊珠的话,觉得非常的道理,正想找个机会劝劝陈嘉,让他安心在衙门里当差。听说陈嘉要见她,她立刻在小花厅里见了陈嘉。
陈嘉见面就急切地问蒋琰:“我的事,你可向世子爷求情了?”
蒋琰不免讪讪然,心虚地道:“还,还没有…”
陈嘉如释重负,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蒋琰奇道:“你不让我服着跟哥哥说项吗?”
“不是,不是。”陈嘉忙道,“这全是虎子自作主张。”他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蒋琰就拿了蒋骊珠的话劝他:“…我哥哥不是那不问盯着人不放的人。等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宋砚堂不是那“盯着别人不放的人”?那还有谁敢称得上是“盯着别人不放的人”?
陈嘉听了只好笑,可当着蒋琰的面却不好流露丝毫,怕蒋琰追问起来不好交待,索性随着她笑着称“是”,把此行的来意告诉她:“外面的事复杂的很,不要说你一个内宅妇人了,就是我这样常在官场里混的人遇事也要在脑子里多转两道才敢开口,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千万不要插手了,知道了吗?”
蒋琰愕然。
陈嘉想着她像白纸似的,自己的这番话只怕说服不了他,想了想,道:“我这次虽然失去了锦衣卫镇抚司镇抚之职,却得了个世袭的百户作补偿,这可能是世子爷和史大人背后调协的结果,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受了世子爷的什么惩戒。虎子不懂事,乱嚷嚷。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随后庆幸道,“还好你这次没有立刻去找世子爷求情。不然可就闹出大笑话来了。”
一席话把蒋琰说的脸色通红。
想着自己竟然误会陈嘉是被自己连累了,陈嘉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地低声说了句“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陈嘉看着她神色不对,心里一急,就叫住了蒋琰。可等蒋琰温顺地停下脚步。低着头等他开口的时候,他望着蒋琰乌黑亮泽的青丝,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不说什么,更不合适,只好慌乱无章地道:“是不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有时候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一个人自己琢磨,就越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事情没发生,倒先把自己吓着了。我也知道你在这个家里不自在,我看吴大奶奶倒是个爽快的,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和她多商量…”他说着,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自己原本是想着以后恐怕现也见不到蒋琰了,趁着这次见面,就好好地给她打打气,她以后遇事胆子也大一些的,可他这话里话外的味道却全变了,变成了批评她了,她原本就脸皮薄,这下子只怕要伤心的掉金豆豆了,又忙把话题给拉了回来,道,“不过你这次做得很好,没有立马就去找世子爷,这件事我还是刚知道,当时我还在想,这下可完了,世子爷十之八九会误会了,没想到你这么冷静,还没有跟世子爷说,倒是我急吼吼的跑过来,显得有点可笑了…”
可没等他的话说话,安静地站在那里的蒋琰突然一转身,跑了。
陈嘉傻了眼。
忙追了上去。
可刚出院子门,就被段公义给拦住了:“赞之,我给你报这个信,是因为夫人同意了的,你要是这样贸贸失失地闯进了内院,可有失君子之道。”
陈嘉急得额头冒汗,但也冷静下来。
是啊!
自己再不能和蒋琰纠缠不清了。
要是让宋墨或是窦昭知道了,不是事也成了个事了!
念头闪过,他心里一慌,忙拉了段公义的衣袖道:“段大哥,你刚才说什么?我见蒋姑娘,是夫人同意了的?”
段公义颔首。
陈嘉只觉得脚底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馅饼
段公义一把扶住了陈嘉,似笑非笑地道:“陈大人,您看您既然来了英国公府,是不是给夫人去问个安啊?”
陈嘉身子有点发软。
他自幼丧父,母亲性子软弱,小时候在族中受尽了欺辱,长大后又苦苦挣扎,却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害怕过。他不由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要去给夫人问个安的。”
段公义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道:“请陈大人随我来!”
陈嘉忐忑不安地跟在了段公义的身后。
蒋琰却是低着头,一股脑儿地往碧水轩去。
她羞愤难当,都不知道怎样面对陈嘉好。
若不是她胆小怕事,又怎么会去找蒋骊珠商量?若她不找蒋骊珠商量,她又怎么会按兵不动?陈嘉却说她比从前懂事多了…她怎么当得起他这样的夸奖?
要不是蒋骊珠,她恐怕就坏了他的大事了!
蒋骊珠,真的是很好。
不仅漂亮,而且还有头脑。
而且待人也很真诚。
像她嫂嫂似的。
所以哥哥非常的尊重嫂嫂。
吴家也很尊重蒋骊珠。
她如果能有蒋骊珠一半好,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何尝不想做个让人喜欢的女子,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像嫂嫂或是蒋骊珠那样…
蒋琰把自己关在了内室。
映红吓得脸色发白,忙叫了自己心腹的小丫鬟去给窦昭报信,自己早在内室的门外。
颐志堂正房的厅堂,窦昭坐在罗汉床上,笑盈盈地请陈嘉坐下,吩咐小丫鬟把前几日宫里赏的水晶梨和福建的桔子都装些进来,并对陈嘉道:“虽说是贡品。可未必就比外面得好,你且将就着尝尝!”
陈嘉在英国公府经营了一年多,可从来不曾得过到杯茶。
如今不仅得了个座,还有瓜果茶点招待。
不知怎地,陈嘉就想到了那狱里的犯人,临行前狱卒们都会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吃饱吃好了好上路…
他背心里全是汗。
谁知道窦昭什么也没有问,说了说京都的天气,说了说这些日子的菜价,就端了茶。
陈嘉战战兢兢地进去,又摸头不知脑地出来。心里却越发的惶恐起来。
他想给蒋琰带个信,让她小心点,又没有传话的人。更怕自己弄巧成拙,让蒋琰的处境更艰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连怎么从英国公府出来的都记不清了。
而窦昭送走了陈嘉之后,仔细地问过段公义陈嘉和蒋琰都说了些什么之后。不由地暗暗点头。待到晚上宋墨回来,她就提了陈嘉的事。
宋墨还没有等窦昭说完就跳了起来:“他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阿琰岂是他能觊觎的!他是不是看我这些日子抬举他,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趁早跟他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窦昭就知道会这样。
宋墨在蒋琰面前是长兄为父,而全下的父母都有个通病,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听话,最乖巧的孩子,纵然有什么不好。那也是受别人的影响。
她不作声,静静地坐在那里做针线。
宋墨讪讪然挨着她坐下,柔声道:“我不是在怨你。我知道你治家向来严厉。我只是在气陈嘉…简直是不知所谓嘛!”
窦昭想了想,问宋墨:“你和我成亲可曾后悔过?”
宋墨瞪着眼睛,道:“当然不曾后悔。”
“可外面的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窦昭道。“可见俩口子过日子,如穿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我们又不需要琰妹妹锦上添花,又不需要她帮扶一把,你又何那么看重对方的出身门第呢?”
宋墨何尝不知,可陈嘉…在他心里就是一把好使的刀,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做他的妹夫呢!
窦昭能理解宋墨的感受,她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不能接受陈嘉。因而她也不逼他,笑着打了水服侍宋墨洗漱更衣。
宋墨默默地任由窦昭摆弄着。
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爬了起来,用手肘拐醒了窦昭,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人不行。”
窦昭睡得正香,闻言打了迷迷糊糊地道:“你爹还看我像悍妇呢!你不同意,琰妹妹觉得好,你能怎样!”说完,翻个身又去睡去。
宋墨一个激灵,再也睡不着了,他趴在窦昭的耳边喊着“寿姑”:“你别睡了,阿琰觉得陈嘉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硬是把窦昭给闹醒了。
窦昭想着的正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坐了起来,把前因后果都跟宋墨说了一遍。
宋墨听了半晌无语。
窦昭就劝他:“这日子得自己过,你就是再不喜欢陈嘉,可琰妹妹和他在一起觉得自在,我们就由着她吧!她小小年纪,却把另人一辈子受的苦都受完了,你就不要再强求他了。”然后又讲了前世她曾经听到过的一个故事,“…因在庙会的时候见过一面,惊为天人,不顾那女子只是个小户人家出身,非娶了回去。结果那女子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没两年就去了。老祖宗讲求‘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琰妹妹从小在市井长大,你非要她嫁到哪个大户人家去做宗妇,也要她拿得起才行啊!”
宋墨沉默了好一会,道:“你说的是宣宁侯郭海青的侄儿吧?”
“咦!”窦昭惊道,“你怎么知道?”
宋墨笑道:“我还要问你怎么知道的呢!郭海青的那个侄媳妇才去世没两个月。”
窦昭就有些出神。
前世,她曾帮着郭夫人去治丧,这世,她和郭夫人却始终形同陌路。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墨就搂着窦昭亲了亲她的面颊,道:“我搂着你,你在我怀里睡会!”
窦昭就顺势搂了宋墨的腰。
屋里子静悄悄。灯芯爆出噼里啪啦地灯花。
宋墨沉声道:“反正,我觉得陈嘉不合适。”
窦昭不由失笑,道:“我和你打个赌吧?你做出一副要惩治陈嘉的样子,如果琰妹妹立刻就赶来给陈嘉求情,琰妹妹的亲事就听我的。如果琰妹妹过了片刻才来,她的亲事就由你做主。你觉得如何?”
宋墨有些犹豫。
窦昭笑道:“可见你心里也知道琰妹妹和陈嘉合适!”
“没有这回事。”宋墨不承认,道,“打赌就打赌!”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别过脸去。
窦昭低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别扭!
明明心里已经认同了,嘴却紧像蚌壳,丝毫不露。
她抬起头。吻上了宋墨的唇…
※※※※※
第二天早上醒来,窦昭发现屋外飘起了雨,屋里的气温也比昨天冷了几分。
她吩咐甘露:“把屋里的窗户关好了。”又吩咐乳娘。“不要把元哥儿抱出去了,就在屋里玩。”
乳娘笑着应是,抱着吃饱了的元哥儿去厅堂里玩。
窦昭出了内室。
宋墨坐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几个小丫鬟正在摆早膳。
窦昭笑盈盈地在宋墨的身边坐下。
宋墨装作没看见的,低了头喝粥。
窦昭笑着指使着一群小丫鬟摆早膳的甘露叫了一旁。低声吩咐她:“你去趟碧水轩,就说世子爷大怒,派了人去抓陈大人。”
甘露骇然,见窦昭笑容满脸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应“是”。匆匆地去了碧水轩。
窦昭坐下来和宋墨用早膳。
一个花卷还没有吃完,蒋琰已冒雨和甘露过来了。
她进门就跪在了宋墨的面前,没有说话眼泪先落下来:“哥哥。这件事与陈大人没有关系,全是我的错。是我求他,他不得不答应…”
窦昭算准了蒋琰会来给陈嘉求情,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更怕她一口气把托陈嘉给黎亮送银子的事也说了出来。忙下炕扶了她,道:“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还不快快住嘴把眼泪擦一擦。”说着,掏出帕子递给她,打断了蒋琰的话。
蒋琰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宋墨的筷子却“啪”地一声拍在了炕桌上,脸色变得铁青年。
蒋琰吓得直向窦昭身后躲。
窦昭安慰她:“别怕,我们屋里说话去。”随后低声对甘露道,“把元哥儿抱过来。”
宋墨看见儿子,什么气都没有了。
甘露应声而去。
窦昭和蒋琰去了内室。
她一面让小丫鬟打了水服侍蒋琰梳洗,一面低声道:“屋里那么多丫鬟婆子,你怎么进来就帮陈大人说话,让那些丫鬟婆子传出去一星半点的,你和陈大人还要不要做人了?没有的事都变成了有!”
蒋琰听着吓得瑟瑟发抖,拉着窦昭的衣袖道:“好嫂嫂,我心里着急,没顾得上,您千万别恼我…”
要不是着急,怎么会自己一句话她就跑了过来呢!
窦昭道:“你什么也别说,自有我给你做主。”
蒋琰不住地点头。
外面传来元哥儿咯咯的笑声。
窦昭放下心来,待蒋琰梳洗完了,和她一起出了内室。
宋墨正单手托着元哥儿的脚悬在半空中。
元哥儿手舞足蹈,不知道多高兴。
看见窦昭和蒋琰出来,宋墨一句话也没有说,继续逗着元哥儿。
蒋琰悻悻然地笑。
武夷进来,利索地行了个礼,恭敬地道:“世子爷,该上朝了。”
宋墨“嗯”了一声,把孩子交给了窦昭,出了正房。
蒋琰立刻拉了窦昭的手,紧张地道:“嫂嫂,哥哥不会真的去找…他的麻烦了吧?”
谁知道呢?
就算宋墨去找陈嘉的麻烦,也不会伤了陈嘉的性命,所谓的麻烦也就称不上麻烦了。
窦昭想着,笑道:“你哥哥做事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第四百六十章截胡
蒋琰倒把窦昭的听了进去,果真不再担心陈嘉的事。
而宋墨出了颐志堂,只觉得满腹的牢骚没地个地方发,抬眼却看见有宋翰身边的小厮领了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朝东路去。
他定晴一看,竟然是苗安素的哥哥苗安平。
苗安平此时也看见了宋墨。
他忙上前和宋墨见礼。
宋墨不待见宋翰,自然也就无意和宋翰的岳家打交道。他微笑着和苗安平寒暄了两句,就借口要去上朝,出了英国公府。
路上,武夷小声把苗安平谋求句容县捕快的事禀了宋墨,并道:“苗舅爷这些日子隔三岔五的就登门问信。这次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宋墨嘴角微撇。
宋翰倒是猢狲散了树不倒,架子摆得足足的。
他有什么能力帮苗安平谋求句容县捕快一职。
宋墨想了想,吩咐武夷:“你去问问夫人,真定来的那些护卫有没有谁想去句容县做捕快的,我举推他出府为吏。”
武夷一咱小跑着回了英国公府。
窦昭得了宋墨的话,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武夷就把前因后果跟窦昭说了一遍,窦昭听了忍俊不禁,叫了段公义来,传了宋墨的话。
段公义和陈晓风都无意离开英国公府,却都觉得这是件好事——跟着窦昭过来的人若是能被举荐为吏,那些年轻点的也就有了个奔头和盼头,只会对窦昭更忠心了。
两人一商量,让那些护卫自荐。
有愿意去的,也有不愿意去的,段公义和陈晓风就来了个现场挑选。比资历,比忠诚,比身手,最后确定了一个人报给了窦昭。
窦昭就把那人名字,三代身家都写给了武夷,让武夷送给了宋墨。
宋墨当天就赶着让人送到了句容县。
这些事苗安平并不知道。
他站在那里,满脸羡慕地望着宋墨绯红色的官袍,直到宋墨不见了身影,他这才随着小厮去了绿竹馆。
宋翰和苗安素搬家的日子已经定了。苗安素正在收拾东西,家里的陈设不免有些凌乱和潦草,苗安平看了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苗安素刚起来。
宋翰昨天晚上歇在她另一陪嫁的丫鬟月红屋里。
她正由季红服侍着梳妆。听说苗安平来了,她不由得抚额。抱怨道:“他怎么这么好的精神!这一大早的,他就怕不别人说闲话?”
这些日子又是分家,又是丫鬟们配人,还弄出了栖霞的事,宋翰十分的暴躁,没事都能挑出刺来,她哪有机会和他提句容县捕快的事。偏偏他这个哥哥一点也不省心。咄咄逼人地非要问出个结果不可。
季红不敢吭声,倒来禀报的小丫鬟无知无畏,笑道:“舅爷遇到了世子爷,世子爷正准备上朝。还特意停下来和舅爷说了两句话才走。”
苗安素一愣,忙道:“世子爷和舅爷都说了些什么?”
小丫鬟笑道:“就是问舅爷过早饭了没有?天气越来越冷,屋里不点火龙人写字手都伸不开了之类的话。”
苗安素松了口气,去了厅堂。
苗安平站在多宝格架子前打量着上面一对霁红梅瓶。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见是苗安素。他皱着眉头迎了上前,不悦道:“英国公要把你们分出去单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派个人回娘家去说一声?英国公府没有二十万两银也有十万两银子的家产,你就不怕被他们给坑了?他们分了你们多少家产?妹夫可签字画押了?谁做的公证人?他们凭什么把你们给分出去?”像是他分家似的。
苗安素疲惫地道:“我就算是告诉了你,你们能帮我些什么?找了一帮子人来吵闹?英国公府有惯例。世子继承家产,次子分出去单过。”她实在是怕这个哥哥闹起来得罪了好面子的公公,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婆婆的陪嫁五分之三分给了二爷,五分之二分给了世子,世子后来又出高价把那五分之三的产业换了回去,婆婆这边事已清了。至于英国公府的产业,都是公中的,最多能把公公名下的产业分一半给二爷。但公公现在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分财产…”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苗安平已跳了起来:“你傻了吧?这个时候你不把该得的东西拿到手,难道还指望着以后公公断气的时候留一半产业给你们不成?你也知道你公公正值壮年,他要是续弦又生下幼子怎么办?还有,谁跟你说英国公府有惯例的?这惯例是你见过还是我见过啊?还不是他们嘴一张!他们要是不把财产的事分清楚了,你就不能答应分这个家…”
苗安素苦笑。
如果宋翰是英国公府的嫡次子,不,甚至是庶子,她都可以照着别府庶子离府的规矩争取一番,偏偏宋翰身份暧昧,宋翰根本就不敢去争,说什么都答应,你让她一个做媳妇的怎么去争啊!
她没好气地道:“分家是国公爷同意了的,二爷也答应,你让我去跟我公公争不成?你是不知道我公公的脾气,你越是向他要,他越不给,你越是乖乖地听话,他反而会怜惜你,像这样,二爷什么也没有说,分家的事全听了我公公的,我公公不就花了一万多两银子在四条胡同给我们买了个宅子吗?而且我公公还分了个每年有两千两银子出息的田庄给我们,说以后每年贴补我们四千两银子过日子。你就不要在这里乱参和了!”
“呸!”苗安平恨铁不成钢地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他是哪张纸上写了每年都会贴补你们四千两银子过日子?这是今年有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的事,你在娘家的那么精明,怎么嫁了你就糊涂了?再说了,哪有分家不请了娘家人做见证的?不是我妹夫把你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他说着。就看见苗安素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还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苗安平心中一动,若有所觉地转身,看见宋翰沉着个脸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苗安平在心里嘀咕着。
他敢在苗安素面前放肆,却不敢得罪有所求的宋翰。
苗安平忙换了个笑脸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妹夫”,道:“您用过早膳了没有?我们家门口一家买蟹黄包的,味道极好,我特意带了一笼过来。妹夫尝尝味道如何?”
季红机敏地端了包了进来。
刚才苗安平说的话宋翰都听见了。
他不由在心里冷笑。
什么都不懂得东西!
你以为人人都出身市井,不如意的捋了衣袖打场架,完了见面依旧能笑呵呵地喊声“哥哥”。
他不分家,等候他的就是个“死”字!
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的。
他分出去了也好。
自立门庭了。也就有借口谋个差事了。
不用在宋墨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可比什么都强。谁知道宋墨什么时候发起疯来就想着要整他!
反正父亲不开口,宋墨也不能指责自己以庶充嫡,他仗着英国公府二爷的名头在外面还怕没有人巴结?
宋翰看见苗安平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站起身来,道:“马上要搬家了,陆家舅老爷那里。几位叔伯那里我都得去一趟,早膳我就在外面用了,你们兄妹正好说说话。”然后在苗安平“妹夫,妹夫”的叫喊声中拂袖而去。
苗安平觉得被扫了面子。塞着脸质问苗安素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苗安素横了他一眼,道:“谁让你非议人家的家事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苗安平心虚地嚅嗫了几句,见捕快的事又没了着落,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带来的几个蟹黄包全部塞进了嘴里,这才回了大兴。
苗父忙问他:“你妹夫怎么说呢?”
“别提了。”苗安平把在英国公府的遭遇一五十一地告诉了父亲。还道,“你说,我妹妹是不是脑袋被灌了铅啊!”
苗父却被那一万多两银子的宅子和每年四千两银子的补贴给镇住了。
他喝斥儿子:“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你妹妹上有公公下有夫婿,她不听公公、夫婿的,难道还听你的不成?”他说着,眼珠子直转,又道,“不知道那四千两银子是一次性给清?还是分期分批地给?要是一次性给清,不说别的,就是拿出一半来放印子钱,一年最少也能挣个千八百两的,我们家一年出就二三百两银子开销。”
苗安平立刻明白父亲的用意。
他立刻凑到了父亲的面前,低声道:“这件事可别让大伯他们知道了。我看最好说是英国公府有这样的惯例。”
苗父不住地点头。
苗安平就有些按捺不住,道:“爹爹,要不我去探探行情?这放印子钱,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当然。”苗父催他,“你快去问清楚了我们爷俩拿出个章程来。”
“嗯!”苗安平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晚上喝得烂醉有回来。
苗父当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隔天苗安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可一起床就被他的狐朋狗友告辞,句容县的两个新增的捕快名单已经下来了。
一个是句容县主薄的侄儿。
一个是英国公府的护卫。
第四百六十一章砸中
苗安平牙齿咬得吱吱响,恨恨地道:“怎么着?我不过是不疼不痒地说了宋家几句,他宋翰就要记恨我千年不成?不帮忙不说,竟然推了家里的一个护卫出来打我的脸,他这是把我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啊!”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到英国公府。
宋翰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气得脸色发青,冷冷地看了苗氏兄妹一眼,道了声“你们兄妹之间的事,不要把我给扯进来”,拂袖而去。
苗安平像掉进了油锅似的跳了起来,把苗安素骂了个狗血喷头,逼着她去找宋宜春换人。
苗安素哭得稀里哗啦,却坐在那里怎么也不动。
事情怎么这么巧,她的哥哥刚刚说要谋求句容县的捕快,跟着窦昭从真定过来的一个护院就得了这差事…要说这其中没有蹊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宋翰也是这么想的。
他虽然讨厌苗安平,可苗安平到底是他的舅兄,苗安平被这样打脸,他一样的没有面子。
宋翰望着颐志堂的方向,心里像沸水似的翻腾不止。
颐志堂里,得了差事的护院正在给窦昭磕头谢恩。
窦昭笑道:“这个事可与我无法,全是世子爷的主意,你要谢,就去谢世子爷吧!”
那护卫十分的机敏,奉承道:“没有夫人,世子爷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世子爷我要谢,夫人我也要谢。”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很高兴。
窦昭就赏了他五十两银子置办官服,打点上峰。
护卫谢了又谢,这才退了下去。
回到东跨院,他托高兴的媳妇帮着置办了几桌酒席,请了颐志堂的护卫喝酒。大家很是高兴了两天。
窦昭这边却琢磨着,既然宋墨默认了蒋琰和陈嘉的婚事,这层窗户纸就得捅破才成。
看陈嘉的行事作派,估计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蒋琰那里,也得讨个口气才行。而且这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从来只有男方向女方提亲的,女方向男方提亲那就低了一头。
她想来想去,这个中间人只有蒋骊珠合适。
窦昭就请了蒋骊珠到家里来听戏。透了个话音给蒋骊珠。
蒋骊珠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有了主意,笑道:“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
回到家里,她请了姚二家的媳妇去说话。
待陶二家的媳妇从吴家出来的时候,昏头昏脑的都有些找不到北了。
她一路激动地回了玉桥胡同。进门就拉了陶二道:“你快捏捏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陶二笑道:“你发什么颠呢!”
他的话音刚落,陈嘉从衙门里回来了。
陶二媳妇一个激灵,忙道:“大人,今天吴大奶奶请了我去他们府上说话。”
陈嘉想着若不是为了蒋琰的事,蒋骊珠怎么会找了他家的管事嬷嬷说话,不由得心中一紧。脸上却水波不兴,道:“吴大奶奶找你去做什么?”
陶二媳妇不说话。
陈嘉把陶二媳妇叫进了书房。
陶二媳妇这才道:“英国公府的表小姐要再醮,吴大奶奶叫了我去问大人您家里事。”
陈嘉一口气从茶里喷了出来,把陶二媳妇喷了个满脸。
“你说什么?”他惊愕地道。“吴大奶奶叫你去问我的家事?”
陶二媳妇一把抹了脸上的茶水,笑道:“是啊!吴大奶奶还说,是受了窦夫人之托。”
陈嘉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团团地书房里打着转,想着陶二媳妇的话。
难道宋家有意将蒋琰许配给他。所以让吴大奶奶从中传个话?
但这不可能啊!
他是什么出身,他自己心里清楚。宋家就是选错了人也论不到他啊,他怎么就入了窦夫人的眼呢?
不会是宋家误会他和蒋琰私相授受吗?
要是这样可就遭了。
他无所谓,大老爷们一个,大不起被人嘲笑两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不定还有人佩服他有野心呢!
可蒋琰怎么办?
这一生恐怕也难以洗清这个污名了!
他还是去找窦夫人说说,把这人误会解开吧?
陈嘉想着,一只脚都迈出了门,另一只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有机会娶蒋琰…娇娇柔柔,像朵春花似的蒋琰呢!
陈嘉的心头一热。
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永远别想娶到蒋琰了。
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他站在门槛上,生平第一次没有了主意。
※※※※※
蒋琰此时却在和蒋骊珠谈心。
她惊讶地望着蒋骊珠,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十二姐,我真得和陈大人没有什么?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随后发起誓来,“若是我和陈大人私情,让我雷打…”
蒋骊珠吓一跳,忙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的话堵在了她的嘴里。
“我的小祖宗,这种誓你也敢乱发!”她骇然道,“是我瞧陈大人人不错,你又认识,这才起了心思给你做个婚。你倒好,咒起自己来了。”她说着,松了手,“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这个神了。”
蒋琰闻言满脸的愧疚,道:“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只是我谁也不想嫁。陈大人虽好,却与我无缘。”
蒋骊珠没想到蒋琰会这么说,正色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蒋琰垂了眼睑,低声道:“哪个男子知道我的遭遇会瞧得上我,自我在客栈里自缢不成,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怎么敢想别的。”
蒋骊珠道:“若是陈大人来提亲呢?”
“不可能的。”蒋琰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如果陈大人真得来提亲呢?”蒋骊珠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这天底下,没有谁比陈嘉更清楚她的底细,如果陈嘉还愿意来提亲…是不是表示。陈嘉不嫌弃她呢?
蒋琰心中一动,顿时乱了起来。
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蒋骊珠松了口气,道:“那我们就看看吧?”又忍不住劝她,“人要往前看,过了这个村,未必还有这个店。你还年轻,又不像别人家那些大归的姑奶奶,或是能帮着嫂嫂管家,或是能帮着教导侄女读书写字。女红针线,年轻的时候还好,年纪大了些,你还真准备去庙里不成?以你的性子,就算去了庙里。只怕也会是那个挑水浇园的,你莫非天真的以及庙里真和就是清静之地,不惹一丝尘埃!”
“我,我没有。”蒋琰喃喃地道,“从前我跟着黎窕娘去庙里进香的时候,那些尼姑就想着法子要人捐香火钱,谁的香客捐得多。主持就会看重谁。”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你就好好想想吧!”蒋骊珠起身告辞。
蒋琰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自己该怎么办好?
真的嫁给陈嘉吗?
要是哪天陈嘉嫌弃起自己来…
她想想就锥心的疼。
可若是陈嘉真如蒋骊珠说的那样来求亲,自己若是拒绝…
蒋琰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翻去的。
※※※※※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窦昭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陈嘉前来提亲。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两人有缘无分吧?
她把这件事压在了箱底。
宋墨则是乐见其成,更没有主动问及的道理。
窦昭和宋墨两人就精力放了宋翰搬家的事上。
请了顺天府尹黄祈黄大人做见证,窦世横,陆复礼做中间人。宋翰签了分家契书。
宋宜春躲在樨香院不愿意出来见客。
窦世横拜托黄祈去劝宋宜春:“这兄弟不和,多半是父母不公引起来。您这样早早地把家分了,未必就不是件好事。京都之中的权贵之家如果都能像您这样头脑清醒,我们顺天府的官司都要少一半。”
虽然知道黄祈是在安慰他,但宋宜春有了台阶,施施然地出来和窦世横,陆复礼打了个招呼。
窦世横私底“呸”了宋宜春一口,道:“真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窦世英苦笑道:“总算是把家分了,也不六哥跑了这一趟。”
窦世横倒有些怜悯起窦昭来,吩咐窦德昌:“寿姑命运多舛,你过去之后,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窦德昌恭声应“是”。
他是小儿子,从前最顽皮不过,可现在,他既然过继,想起这些年来父亲舔犊之情,他反而对父亲恭敬起来。
窦世横叹气,轻轻拍了拍次子的肩膀,让他退了下去,和窦世英说起窦德昌的事来:“既然已经记在了祖谱上,你就不用顾忌我,安排个时间让芷哥儿搬过去吧!这样两边掉着,免得耽搁了他的功课——你既然挑了他,他也应该在举业上有所精进,支就起门庭来才是。”
窦世英也正准备和窦世横商量这件事:“你看腊月初一搬过去怎样?一是过年的时候亲戚间好走动;二是我准备请个老翰林在家里坐馆,让芷哥儿能一心一意的备考。”
今年是大比之年,隔年有乡试。
窦世横点头。
窦世英把这件事告诉了宋墨。
宋翰正忙着搬家,宋茂春等三家顾着大面都过来帮忙,一些平日总奉承宋家无门的故旧也都纷纷到绿竹馆去凑热闹,宋墨无意管这档子闲事,主动请缨,帮窦世英打理窦德昌过继的事。
窦世英就寒九天喝了杯热茶似的,极为舒服,笑道:“有什么事要你动手的?你只管过来陪我喝茶就是了。”
宋墨笑道:“王家那边,您打过招呼了吗?”
按礼,窦德昌过继之后,王映雪就是他的嗣母了,他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拜见一番。
第四百六十二章田庄
窦世英只觉得头痛。
宋墨看岳父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因而笑道:“要不我陪您去一趟吧?”
窦世英求之不得。
窦世横知道了之后特意叫宋墨过去,道:“你不用理会王家,把该说的话说到就行了。他们若是叽叽歪歪的,你只管回来告诉我。我们长辈不会坐视不理的。”一副怕他吃亏的样子。
宋墨心中微暖,出主意道:“我看到时候不如让十二哥和我们过去吧?十二哥也正好给七太太磕个头,到了正日子的那天,就不要惊动七太太了。”
他是担心王家借口让嗣子给王映雪行礼,把王映雪送回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横一听就明白过来。
他也不愿意自己儿子头上压着这样一个嗣母。
窦世横看宋墨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赞许,道:“那就让芷哥儿和你们一起去吧!”
宋墨笑着应“好”,隔天就和窦世英、窦德昌去了柳叶胡同。
王知柄已猜到了窦世英的来意,客客气气把三人迎进了厅堂。
可待到窦世英说明了来意,他顿时脸色有些发青。
他以前之所以一言不发,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趁着窦世英这一房过继的时候把王映雪送回来,不想打草惊蛇让窦家发现他的意图,没想到算盘却落空了。
他心是十分的苦涩,但还是忍不住道:“过继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缺了映雪。事情也不急这一时。你们难得来一趟,在这里好生用顿酒席,等到下午,我让映雪和你们一起回去。”
宋墨还想先委婉地说两句,窦世英却语气生硬,冷冷地道:“我让芷哥儿过来,是给王家脸面。原来王家是不稀罕的。是我多事了!”说完,招呼宋墨和窦德昌。站起身来就要走,“既然她没空,也不用等到下午,我们这就回去了。”
王知柄就是随父亲流放的那几年,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他脸色涨得发紫,可想以母亲的交待,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挽留窦世英。
窦世英被宋墨拉着走得飞快,王知杓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把拽住了王知柄,脸色难看地道:“哥哥,你不能再这样宠着妹妹了。父亲为着她,到如果还被同僚们讥讽。我们难道为她做得还不够?她就算回到窦家去,窦家的人会把她当人看吗?你知道不知道,檀儿因为她,婚事又黄了!”
王知柄默然,脑海里闪过妻子为难的面孔,闪过弟媳因为侄儿婚事一次一次的不成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对着妹妹住的院子里叫骂的模样,闪过儿媳妇捂着孙子耳朵时窘然的神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知柄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他揽了哥哥的肩膀。道:“我们不能再为她得罪人了,楠儿和檀儿他们还要做人呢!我们还是去送送姑爷,人家给我们面子,我们也要以礼相待才是。”
王知柄闻言不由笑道:“你现在也稳重多了!”
从前因王映雪的事影响了王檀的婚事,庞玉楼都会在家里闹腾一番,王知杓就会趁机在王许氏面前哭诉,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墙。这次说出来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王知柄干笑了两句,想这些都是老婆告诉他说的,他越发地对老婆信服起来。
送走了窦世英他们。他就去了王许氏的屋里。
“娘!”他一如往日,开口眼睛鼻子就挤到了一块,“这件事你可得能我们拿个主意啊?檀儿的婚事又黄了。楠儿自己有本事,檀儿却指望着岳家帮扶,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就可怜可怜檀儿吧!别人像他这么大孩子早就地在上跑了,他还单身一人,您让我们这做父母的怎么吃下下饭睡得着觉?”
王知杓很想说一句“您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就把我的儿子给害死了”,但想到庞玉楼的叮嘱,他还是把这话句给咽了下去。
王许氏只摇头。
她年纪大了,高氏厚道,庞氏奸狡,映雪以后只能靠着长子过日子。
“你想怎样?”她只好问次子。
王知杓目光闪烁,道:“我,我想搬出去住!”
虽然早就在预料之中,王许氏心中还是一阵刺痛。
她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道:“我写封信给你父亲。”
王知杓心中狂喜,眉角眼梢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来。
他应着“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正房。
后罩房却传来庞玉楼的骂声:“…你个臭不要脸的,为了个男人宁愿害自己的娘家的兄弟和侄儿,结果还是被男人给像双破鞋似的甩了,我要是你,早就一抹脖子了结了!你男人刚才可是带着嗣子来了,你知道你男人都说了些什么吗?人家怕你回去之后又坏了嗣子的婚事,特过来放话的,让你过继的时候别去兴窦家的兴!”
王家的宅院并不大,加之王楠成了亲,王檀也大了,王映雪回娘家后,以为自己会很快就回窦家的,住进了母亲的后罩房,之后就没有了“空”房子安置她,她也就在后罩房里落了脚。
这两年庞玉楼说话越来越难听,和那市井妇人骂街没有什么人样,王家上上下下的丫鬟也因为轻看王映雪几分。
而王映雪因为自己十月怀孕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却嫌弃自己,脾气变得越发暴躁,哪里忍得住庞玉楼这样的挑衅,推开门就和庞玉楼对骂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王家落难时被你爹爹倒贴给我们王家一个东西罢了,上不敬姑婆,下不教导子女,是我们王家厚道,没有休了你…”
屋里的王许氏听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人就昏了过去。
正房立刻乱成了一团。
王知杓怕老妻搅了分家的事,顾不得母亲,急急地去了后院,把站在抄手游廊上大骂的庞玉楼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母亲已经应了让我们搬出去过。你还吵什么吵?也不怕丫鬟婆子们看笑话!”
我就是看不得王映雪这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庞玉楼在心里道,抬眼却看见了高明珠屋里的一个小丫鬟,正扒后门后探头探脑朝里张望,她知道不是高明珠就是高氏让人来看动静,心中一动,冲着那小丫鬟道:“你回去跟大嫂说一声,我人虽然搬出去了,可楠哥儿和檀哥儿还是两兄弟。我也还是楠哥儿的婶婶。楠哥儿今年落第,都是被这贱妇给闹得,让楠哥儿跟了我一起出去读书去,不能叫她把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人全都给害了!”
小丫鬟哪里敢搭话,吓得拔腿就跑。
得了信的高氏却唏嘘不已,对儿媳妇道:“若你二婶真的搬了出去,你们就跟她过去读书去,家里这样乱糟糟的,也不怪楠儿这一科落了第。她虽然势利,可势利也有势利的好处——楠儿是少年举人。若是中了进士,对她。对檀儿都有好处。没有了你姑母,你二婶做起表现文章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高明珠愕然。
她婆婆向来贤淑,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忍无可忍了。
“那您呢?”她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不说别的,王映雪和庞玉楼的对骂就让人听了面红耳赤不自在,何况她还有年幼正在学说话的儿子。
“我?”高氏无奈地道。“就这样熬着呗!”
总好过把儿子媳妇都折进去的强。
她此时深深地后悔,当初怎么就为王映雪出了头的。
这难道是报应不成?
高明珠迟疑道:“要不让我和孩子服侍相公去高家读书吧?那里更清静。”
她很不喜欢庞玉楼。
高氏摇头,道:“你公公不会答应的。”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着庞玉楼他们搬出去了。
可那也比现在强。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向维护王映雪的王知柄这次破天慌的没有反对,而是轻轻抚了抚妻子的肩膀,低声道:“你也跟着一起过去吧!孙子年纪小,楠儿要读书,家里没有个主事的人不成!我就留下来。总不能让母亲面前没有个伺候的人。”
高氏讶然。
王知柄朝着妻子笑了笑,道:“我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高氏紧紧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王许氏却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她目光锐利地盯着长子,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高氏的意思?”
王知柄心头一颤,但还是咬了牙道:“这是我的主意!”
王许氏的目光一下子散了,人也颓然地靠在了大迎枕。
这个家,要散了!
难道要她为了那个不孝女,就把儿子媳妇孙子都撵走不成?
念头闪过,她听见儿子喃喃地道:“我这也是为了映雪好。她这样,窦家肯定是不管了的,窦明那孩子又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也一样指望不上,她以后还得跟着侄儿侄媳妇过日子,这要是让孩子们对她生出怨怼之心来,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知柄的一席话打动了王许氏。
她拨了半天的佛珠,对长子叹道:“你们也别吵着分家了,我做主,把映雪送到乡下的田庄里去!”
王知柄重重地给母亲磕了几个头。
王映雪知道了在屋里要死要活的。
王许氏这次铁了心,让心腹的婆子压着王映雪去了田庄。
高氏也算是和庞氏联手了一回,趁着这个机会把家里的丫鬟婆子放的放,卖得卖,配的配人,全部都换了,又悄悄地吩咐派了得力的婆子去了田庄,并嘱咐她:“把人看管起来,别让她和外面的人接触,免得疯言疯语的传出去不好听的话。若是老爷老太太追究起来,自有我为你做主。”
婆子奉命而去。
庞玉楼也悄悄地派了婆子去服侍王映雪,前面的话和高氏说得大同小异,后面的话地是“这人哪没有三病六害的,除了老太太,谁还记得她,你只要别把人给折腾死了就行了”。
婆子笑着领命而去。
第四百六十三章风帆
王家发生的这一切,窦世英等人都不知道。
窦世英只觉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他高兴地揽了宋墨的肩膀,对窦德昌道:“等会回去把你父亲叫过来,我们好好地喝两盅。”
过了继,称呼就要换过来了。
窦德昌得称呼窦世横为“六伯父”。
他记得,偏偏窦世英还没习惯。
窦德昌讪讪然地笑。
宋墨忙给他解围,道:“岳父大人说错了话,等会罚三大杯。”
窦世英这才惊觉,忙道:“好,好,好。我自罚三大杯。”看着窦德昌目光不免有些歉意。
毕竟是和父母生离,窦德昌原来还有些芥蒂的,这样的窦世英,不知怎地,让他扑哧一声笑,胸中的那点郁闷突然间不翼而飞,他感觉到自己不是被父母送了人,而是因为嗣父太可怜了,让他去安慰这个长辈。
“父亲到了请客的日子别说漏了嘴就行了。”他笑吟吟地道,“不然五伯父不会放过你的。”
窦世英呵呵地笑。
宋墨见两人这样,很是欣慰。
而窦德昌对宋墨心里就有一点点佩服。
自己比宋墨年长,行事却不如宋墨观察入微,体贴周到。
他对宋墨不免高看两眼。
窦德昌过继的事,就这样正式的定了下来。
窦世英正式发了贴子请窦家在京都的姻亲到静安寺胡同里喝酒。
窦明这才知道窦德昌过继到了窦世英名下。
她顿时气得心血翻滚,抬手就把炕桌给掀了,跳起来道:“我不同意!凭什么把窦德昌过继过来?”
周嬷嬷欲言又止,在心里道:当初七老爷也想着把你留在家里招赘的,可你抢了四小姐的姻缘,四小姐又嫁入了英国公府。西窦不过继,难道还绝嗣不成?何况窦家虽然子弟很多,适合过继的除了窦德昌还真没有旁人。
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窦明说!
窦明大半年来脾气可是越来越暴躁,就是侯爷,也要时不时地刺上两句,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整个正院多半时候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像个冰窟窿似的。让人进来就觉得满体生寒。
窦明却越想却觉得自己有理,吩咐周嬷嬷备车,去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英硬着心肠不见她,让高升传话给她:“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应当孝顺婆婆,服侍丈夫,以后有什么事让丫鬟婆子来传个话就是了。”
窦明却觉得父亲还恨自己当初选了魏廷瑜,朝着高兴就是一脚,嚷道:“他们那样逼我,父亲不仅不出面维护我,现在还和我秋后算账。难道只有窦昭是您的女儿,我就不是您的女儿吗?”
窦世英听了只觉得窦明蛮横无礼,想到纪氏委婉的指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把这个女儿给惯坏了。
现在教她正道,应该也不迟吧?
窦世英躲着不见窦明。
窦明在那里闹了半天没人理会,怒气冲冲地回了济宁侯府。
仆妇们面露惊恐,但纷纷上前迎接。
窦明看着。心里更加烦躁,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小厮飞快绕过璧影不见了踪迹。
她认得那个小厮。
叫如意。在魏廷瑜的书房里服侍。
是魏家的家生子,今年八岁,身材瘦小,人却很机灵。
他为什么看见自己就跑?
自己是吃人的妖怪不成?
都说跟着谁就向着谁,难道平时魏廷瑜跟他说了什么?
窦明心里立刻像生了根刺似的,她打发了外院的丫鬟婆子,带着周嬷嬷等人转身就去了魏廷瑜的书房屋。
魏廷瑜不在书房。
如意上前禀道:“侯爷去跑马去了!”
自己一回来他就跑马去了,什么意思?
窦明心头冒着火,目光挑剔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
书房里非常的整洁,搭琴的杭绸换成了宝蓝色的,四角还垂了金黄色的璎珞,显得很贵气;书案上的青花瓷花觚里插了一把大红的山茶花,让书房都变得明丽起来。
没想到书房的丫鬟小厮还挺用心的!
窦明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内室。
她带信给柳叶胡同的母亲,告诉她过继的事。
柳叶胡同那边短简的回了句“知道了”,就没有了下文。
她觉得很是奇怪,让周嬷嬷带了些东西去柳叶胡同,只说是孝敬王许氏的,让周嬷嬷探探那边的情况。
周嬷嬷回来告诉她:“老太太挺好,只是没有见到七太太,说是和二舅太太吵了一大架,心里不舒服,歇着了。”
王映雪常和庞玉楼吵架,窦明是知道的,她并没有起疑,问周嬷嬷:“那窦昭可知道过继的事?”
周嬷嬷道:“听说英国公世子爷曾陪着老爷去给七在就太磕头。”
窦明气得把的里的梳子都扔到了地下。
她左思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阻止窦德昌的过继,只好吩咐周嬷嬷:“过继的事,你不要声张,他们事先不告诉我一声,也别指望着那天我回去给他们添光增彩。”
言下之意,也不用告诉魏家的人。
周嬷嬷暗暗摇头。
就算侯爷两口子都不去,于窦家的颜面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别人只会说窦明是怕嗣兄夺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家产,是个十分贪婪之人。
这件事若是发生有去年,她就是冒着窦明生气的危险也会劝劝窦明的,可现在…窦明早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多说,早年间的那些情份只怕也没了。
五小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呢?
周嬷嬷在心里可惜着。
窦昭却微笑着坐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听着陈嘉请来的媒人夸耀着陈嘉:“…虽说从前有过一位娘子,却没有留下子嗣。人长得沉稳可靠不说,还很有本事,年纪轻轻的,已是四品的武官,照这个样子下去,最多不过十年,就会升了三品。贵府的表小姐一嫁过去就是官太太,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亲事更好的?”
她没有做声,笑着收下了陈嘉的庚贴。让人打发了媒人十两银子。
媒人一愣,随后喜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陈嘉请了官媒到英国公府来提亲,几个官媒听说了都连连摆手,只有她,贪陈嘉的那五两银子两匹绫布谢媒礼硬着头皮进了英国公府胡同。尽管如此。在她没有见到窦昭之前,心里也在嘲笑陈嘉不自量力,没想到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竟然收了陈嘉的庚贴…这,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乐癫癫地去玉桥胡同给陈嘉回话。
陈嘉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昏眩,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叫了陶二家的打赏。
媒人喜滋滋地走了,
陈嘉却是全身发软。坐在太师椅上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宋家,真的接了他的庚贴!
也就是说,他和蒋琰的婚事不是戏言,而是有可能成为现实。
陈嘉的心像被吹起来的船帆鼓鼓的。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庆幸,直到陶二夫妇来给他道贺,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这屋子还是上任屋主搬是来的时候粉过。如今好多地方已有了污垢…后院虽有个小花园,他早出晚归的。内院又没有个主事的妇人,早被灶上的婆子开辟成了菜园子,还那墙角有株老腊梅,扒了菜园子,种上几株芍药牡丹金菊什么的,倒也勉强能看对付过去…还有屋里的陈设,他卖宅子的时候全都单独卖了,前任屋主也就只给他留下了几个断了腿的板凳,褪了漆的杂木箱子之类的,他刚刚升职,上面的要打点,下面的要赏赐,还要从前的印子钱要还,也顾不得添什么东西…英国公府可是用得一水的紫檀木,他是比不上的,可这黑漆的松木家具总得打一套吧?还有抄手游廊上的画廊,门前的璧影,都得好好整整…想想还有好多事呢!
他再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叫了虎子进来吩咐起来:“你这就去街上找几个手艺过硬的泥瓦匠来,还有这油漆匠也要招几个…我记得上次老陈家娶媳妇的时候那套家具不错,你去问问是找谁打的,请了来打一套…”
陈嘉连珠炮似的吩咐,虎子的脑袋都大了,勉强地重复了一遍,就一溜烟地跑去了陶二那里:“您快给我几张纸,我要把爷说的记下来。”
陶二呵呵直笑,在旁边帮他磨墨,心里却寻思着,这门亲事要是真的成了,他们可就像那书里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人家英国公府的一个护院放出来就是京县的捕头,他儿子以后最少也能混个课税司役吏吧?那他可做梦都要笑醒了。
陈家像风车似的哗呼呼转了起来。
窦昭这边也没有闲着。
打首饰,做衣裳,采购嫁妆,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有蒋骊珠帮忙,女人又天性爱买东西,忙碌变成了快乐,颐志堂笑声不断。
蒋琰躲在碧水轩里,心里有几分欢喜,更多的是却是害怕。
她很想见陈嘉一面,想亲自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娶自己。如果有一天他要是嫌弃自己是再醮的妇人,能不能不要骗她,坦白地告诉她,她肯定谁也不会说,一个人静悄悄躲到庙里去的。
可看着嫂嫂和蒋骊珠欢喜的神情,和陈嘉见面的事,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窦昭感觉到蒋琰心思重重的,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宋翰那边要搬了,宋茂春等人都来帮忙,宋墨不甩了手不管,她少不得要到场说几句客气话,等到宋翰搬完了,又是乔迁之喜,窦昭人没去,礼数却尽到了,也前前后后的忙了两天,再去找蒋琰的时候,她已平静下来,窦昭笑笑,也就没有多问。
第四百六十四章记名
过了两天,宋墨休沐。窦昭和他商量蒋琰的婚事:“庚帖已经请大相国寺的德福和尚看过了,说是天作之合,都不犯什么忌讳,你看我什么时候给陈家回话好?他们也好来下定!”
宋墨从心底对这桩婚事是十分不满的。
在他看来,这等于是自己的胞妹嫁给了个下人。
虽然他知道窦昭看人看事有极准,而且蒋琰的事一直是她在操劳,蒋琰也乐于和窦昭亲近,蒋琰在经历了韦贺之事不能不受任何影响,如果窦昭觉得蒋琰嫁陈嘉比较合适,那就肯定很合适,但他心里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完全采取了拖延政策,明明知道陈嘉已经来提亲,窦昭也收了庚贴,他就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似的不闻不问。此时听窦昭提起,他赌气道道:“急什么急?阿琰今年才刚刚及笄。从前是没人帮她当家作主,如今她回了家,怎么也要多养她两年。陈家若是有诚意,难道还等不得这几天?”
窦昭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下议亲下定请期,没有个一年半截哪就定下来,到时候琰妹妹也有十七、八岁了,正是嫁人的时候了。”
宋墨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既是合婚,怎请了大相国寺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大相国寺的还帮人看生辰八字?那个德福是什么人?”
别扭得很。
窦昭只觉这样的宋墨十分的可爱。
她笑道:“德福是大相国寺的一位知客大和尚,对命理很有研究,听我五伯母说,姚阁老,何阁老得闲的时候都喜欢去找他清谈,何阁老家去年嫁孙女,就是请他合得婚,极准。所以这次我也找了他。”
实际上是他知道德福之所以最后成为了大相国寺方太,能和纪咏打擂台。除了精通佛法和《易经》之外,他还十分喜欢给那些权贵家的女眷看相,等他做了大相国寺的主持之后,已是一相难求,而且他看相还很准,破解之法也很多灵验,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宋墨就趁机转移了话题,笑道:“还有这等人?那哪天我们也去大相国寺碰碰这位大和尚。让他给我看看相。我总觉得自己这几年流年不利,一桩事接着一桩事,让人心烦。”
窦昭抿了嘴笑。
她可没看出宋墨哪里心烦。
不管事情多艰难,他总是遭事办事,从不自怨自艾,心志十分坚强,让她很这个两世为人知道一些前事的人都非常的佩服。
窦昭上前抱了宋墨的胳膊,声音不由地柔了下去:“好啊!到时候我们带了元哥儿去给菩萨上炷香,也让菩萨保佑他平安康泰。”
她顺着他的意思,不提蒋琰和陈嘉的事。
宋墨就笑得十分开怀。
窦昭差点就摸了摸他的头。
※※※※※
陈嘉等了两、三天也没有等到宋家的回信。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他约了段公义喝酒。
段公义开导他:“世子爷好不容易把妹妹找了回来,怎么会舍得她这么快就嫁出去。不过你放心。夫人把那些来说媒的全都推了,又急着给表小姐置办嫁妆,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
陈嘉恨不得谁给他白纸黑字的写张契书作保证就好,只觉得段公义这话不疼不痒,全无作用,闷着头喝酒,最后酩酊大醉。是被虎子架回去的。
段公义笑着直摇头,想了想,回去禀窦昭的时候。怕窦昭觉得陈嘉不够稳重,把他喝醉的这一段给隐瞒了下来。
正好家里的厨子为了过年做了些萝卜糕,核桃酥之类的,窦昭让段公义给陈嘉带了些去,算是安抚他有些浮躁的心,又作礼盒装了些送到了猫儿胡同、槐树胡和蒋骊珠等人,至于祖母那里,她带着元哥儿亲自送了过去。
祖母高兴极了,抱着元哥不放手,吩咐红姑:“你派个人去趟静安寺胡同,让七老爷下了衙就过来吃饭。”然后对窦昭笑道,“他就稀罕元哥儿,让他也过来看看,解解馋。”
窦昭不由得再次感激宋墨。
他把祖母安排在这里,祖母果然不像在真定的时候,就算跟她住在一起,也好像是在做客,轻易表露自己的看法,更不要说像现在这里发号施令了。
她笑盈盈地应“好”。
元哥儿却不耐烦地扭着小身子要到屋外去玩。
祖母满脸笑容地哄着他:“我的乖乖,外面冷,等开春了,太婆领着你种豆角。”
窦昭听了哈哈大笑。
元哥儿也跟着母亲咯咯地笑。
一时间屋里像春暖花开似的,温暖中带着几分热闹。
笑容就从祖母眼中一直溢到了梢眉。
两人就在炕上摇头拨浪鼓和元哥儿玩。
元哥儿开始还安静的听着,很快就不耐烦地去抓拨浪鼓,窦昭把拨浪鼓递给了他,他想学着窦昭的样子摇拨浪鼓,又摇不响,扁着嘴就把拨浪鼓丢在了炕上。
祖母乐得双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哎哟”道:“这可是随了谁的脾气?一点委屈也受不了。”
窦昭笑道:“肯定是随砚堂。”
祖母打趣她:“你以为你小时候的脾气很好吗?”
窦昭有些意外,奇道:“我小时候您见过我?”
“当然啊!”祖母从不把在窦家受的委屈放在心上,也不忌讳说这些事,“我听说你出生,就换了件粗布衣裳,跟着送菜的婆子悄悄地去了正院。你母亲知道是我,特意让人把你抱出来给我看了一眼。后来我再去,她就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由着我和你玩一会。后来被你祖父无意间发现了,我怕他责难你母亲,就没敢再去。”又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胖嘟嘟的,只要是尿片没有垫好或是把你放在床上的时候被子没有压好,你就不停地哭,把你娘和你的乳娘哭得六神无主。要不是我,她们还找不着缘由呢!”
说到这里,她老人家露出几分得意来。
屋里就突然想起了宋墨的声音:“可见元哥儿的坏脾气不是随我了!我小时候可听话了,让躺着不敢坐着,让坐着不敢躺着,若是敢大声地哭,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砚堂!”窦昭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不禁眼睛一亮。
宋墨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祖母行了个礼。
祖母看见他过来,也非常的高兴,忙请他在炕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让丫鬟上茶点,并关切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衙门里没什么事吗?”
元哥儿已经有些认得人了,宋墨又每天都抱他一会,他就在窦昭的怀里朝着宋墨蹿。
宋墨笑着伸手抱了孩子,在太师椅上坐定,道:“从前做同知的时候,头上还有个都指挥使。事事都还有所顾虑,现在自己做了都指挥使。没人在头顶上压着,走动就方便多了。”
祖母竟然一副身同感受地点头赞同道:“是这个道理。”
元哥儿闹腾着要去外面。
宋墨也怕风吹着孩子,把着他去厅堂里看多宝阁架子上陈设的玉石盆景。
祖母就不满地悄声对窦昭道:“砚堂过来了,你也不下炕迎一迎,哪有这样的道理。花无百日好,人无,谁不喜欢被人看重。你和砚堂的日子还长着。你别总仗着他等你好就端着个架子,时间长了,这人也会疲得。”
一席话说话窦昭尴尬不已。
可再仔细一想。祖母的话却很实在。
难怪别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窦昭虚心受教,去堂屋里和宋墨一起带孩子玩。
宋墨眉宇间果然多了几分欢快,低声地道:“你别担心,元哥儿和我亲,不会哭闹的,你去陪老安人去说说话,她老人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知心的人,你既然来了,也给老人家解解闷。”
他从不称祖母为“崔姨奶奶”,而是随着晚辈称祖母为“老安人”。
窦昭心里暖暖的,想着祖母的话,有意让宋墨开心,也压低了声音道:“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笑意顿时就止不住地从宋墨的眼里溢出来。
他的态度更加坚定了,表情却更加的柔和,道:“你去陪他老人家,我又不是小孩子。”
窦昭捏了捏他的手,这才转身进了内室。
直到窦世英下衙赶过来,宋墨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减少分毫。
窦昭不由深深地反省自己。
她好像把前世的夫妻相处模式慢慢地拿到了她和宋墨之间。
这可是个大忌!
自己以后一定要改。
而那边宋墨却一面和岳父逗着儿子,一面笑着问起过继的事:“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已经下了帖吗?”
窦世英从衣袖里摸出个和田玉雕的玉珑玲塞到了元哥儿的手里,笑道:“毕竟是家事,没有请朋友。”
宋墨欲言又止。
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窦世英不由得神色一正,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不是,不是。”宋墨踌躇道,“我自柳叶胡同回来,就有个想法…”
一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窦世英笑道:“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想说什么就说。你可是我的半儿子。”
被无情地戳穿,宋墨讪然干笑了两声,却也不得没面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道:“这嫡妻和续弦毕竟不一样,您就没有想到把十二哥记在岳母的名下?”
第四百六十五章亲事
窦世英还就真没有想过。
毕竟王映雪还活着,赵谷秋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他不由一拍大腿,兴奋起来,道:“你这主意好!就这么办!”说完,用完了晚膳就去了榆树胡同。
五太太知道了道:“我和六弟妹都想到这一茬,只是都不好提这事,没想到七叔一下子想通了。”
窦世枢也笑道:“他这些日子行事比从前有章法多了。”
五太太点头,望着丈夫两鬃冒出来的银丝,心痛道:“他们能顺顺当当的,你也能少操点心。”
窦世枢朝着妻子温和地笑了笑,塞了个墨锭给五太太,道:“来,帮我磨墨,我给二哥写封信去,让他在族谱上添一笔。”
五太太笑着应“是”,挽回了衣袖静静地帮丈夫磨着墨。
回到家里的窦昭却好好地“犒劳”了宋墨一番,宋墨快活之余生出几分忐忑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窦昭啼笑皆非,横了他一眼,道:“能有什么事?”
宋墨嘿嘿地笑,不愿意放过自己的“福利”,搂了半裸的窦昭,低声道:“我还要从后面进去。”
说话间,那物件已硬邦邦地顶在了窦昭的大腿内侧。
窦昭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有了兴致,吓了一大跳,斜睇着他:“你还嫌不够乱啊!”
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如霞飞,那瞥过去的一眼如海棠滴露,说不出来的妩媚娇艳,让宋墨的心火更灼了。
“让他们进来收拾就是了。”宋墨说着,手已握住了她胸前的丰盈,把窦昭压在了床上。
窦昭被他撩得再次情动。索性闭上了眼睛,随他胡闹去。
第二天早上,乳娘抱了元哥儿过来喂奶。
窦昭羞得都有些不敢看元哥的面孔,强做镇定的吩咐乳娘:“今天早上你喂他!”
乳娘不解退了下去。
旁边服侍的甘露想着换下来的那些沾满了各种印记的被褥,隐隐猜到些什么,脸也跟着烧了起来。
只有罪魁祸首的宋墨神色淡定,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可等他一走出门,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
元哥儿勉勉强强地吃了乳娘的几口奶,没等一个时辰。就哭着朝着窦昭怀里拱。
时间太短,窦昭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元哥儿依旧只吃了个半,没半个时辰,又闹了起来。把作息时间全给打乱了。
窦昭暗自脸红,溺爱地宠着儿子,他想吃的时候就让他吃,结果是元哥儿片刻不离地赖在她的怀里,以至于若朱来禀她说蒋琰这些日子神情有些恍惚的时候,她只好抱着元哥儿去了碧水轩。
仔细一瞧,蒋琰是比从前清减了些。
窦昭让她和元哥儿玩。问她:“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蒋琰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想去大相国寺给上炷香…”
窦昭有些奇怪,可再问,她红着脸不作声。窦昭想着她快出嫁了。有些别样的心思不好意思说也是很自然,笑着允诺了,又让人安排出行的马车和随行的粗使婆子。
蒋琰羞涩地向窦昭道谢,怯生生地道:“能不能邀了十二姐一起去?”
“有她陪着。那就再好不过了。”窦昭原准备自己陪她去的,既然她有了自己贴己的姐妹。窦昭乐得放手,因而鼓励她写了帖邀请蒋骊珠。
蒋骊珠嫁进吴家已经有大半年,夫妻恩爱,生活顺遂,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迟迟没有动静,婆婆虽然安慰她这种事不能急,可她心里还像火燎似的,正思寻着要不要去给观世音菩萨上炷香,接到蒋琰的请帖,她欣然答应。
吴太太也是从做孙媳妇熬到做婆婆的,很是理解蒋骊珠的心情,亲自吩咐人备了香炷,送蒋骊珠上了马车。
宋墨也希望蒋琰以个朋友走动,知道她去大相国寺上香,还让人给了她一百两纹银做香火钱。
蒋琰推辞。
宋墨的脸立刻铁青。
窦昭忙朝着蒋琰使眼色。
蒋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忙收了银子向宋墨道谢,神色怆惶地退了下去。
宋墨不由按了按太阳穴。
窦昭就笑着将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嗔道:“今天银楼的掌柜会送琰妹妹出嫁的首饰过来,我要打个珍珠头箍!”
宋墨失笑,顺势就把窦昭拉坐在了自己的膝头,咬了她的耳朵道:“我连人都是你的,还能少了你的珍珠头箍?我们不打珍珠头箍,我给你打个百宝璎珞,好不好?”
“平时谁戴百宝璎珞?”窦昭和他胡诌,“你就不想让我如愿罢了。”
宋墨手就从她的衣襟里伸了进去,调笑道:“你让我吃一口,珍珠打箍也打,百宝璎珞也是打…”
窦昭败下阵来,从他的膝头跳了起来。
宋墨哈哈大笑,心里十分的快活,拉着她不让她走。
夫妻两个正在那里纠缠着,武夷隔着棉子禀道:“世子爷,耿立过来了。”
宋墨放开了窦昭,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面颊,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窦昭乖巧地帮他整了整衣襟,送他出了内室,站在门口直到宋墨的身影出了正院,这才转回内室。
宋墨虽然不动声色,可她刚才还是感觉到他听着“耿立”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她招了杜唯留在府里的小厮刘章,问他知不知道耿立这个人。
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明白窦昭在宋墨心中的地位,对窦昭就会更忌惮。
刘章回答的时候牙齿打着颤,道:“小的知道,他是辽王麾下的第一幕僚。”
窦昭愕然,遣了刘章退下,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等着宋墨回来。
做了都指挥使,辽王的手最终还是伸向了宋墨。
难道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那辽王荣登大宝。是不是也是天意呢?
窦昭暗暗思忖,手中的茶水滴落在了马面裙上都没有察觉。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上前服侍。
宋墨折了回来,表情还算平静,眼底却带着几分玩味。
窦昭不由奇怪。
宋墨等窦昭换好了衣裳,屋里服侍的都退了下去,这才笑道:“你猜猜地,那耿立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窦昭猜着他和耿立的谈话应该还算愉快,打趣道:“莫非是来给你送礼的?”
“虽不中已,但不远矣。”宋墨朝她眨着眼睛。“耿立代表辽王来见我,想求娶阿琰为夫人。”
窦昭骇然,失声道:“正式册封的夫人吗?”
宋墨点头,道:“若是我们同意这门亲事,他即刻就上表请旨。连上表都让耿立带了过来。”
这件事太大了,窦昭心中激荡不已,好不容易才把“不行”两个字压了下去,担心地问宋墨:“你有什么打算?”
宋墨道:“自然是委婉的回绝!”他说着,神色变得有些冷淡,“阿琰受的苦已经够多得了。我无意让阿琰远嫁。”
窦昭不由为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动摇脸红。
她道:“那陈嘉和琰妹妹的婚事?”
宋墨皱了皱眉头,咬着牙道了声“便宜那小子了”。
窦昭忍俊不禁。
武夷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世子爷。夫人,不好了,表小姐在去大相国寺的路上被人人劫持了!”
宋墨腾地下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朱义诚呢?”
窦昭也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今天跟过去的是的朱义诚。
大相国寺是京都香火最鼎盛禅寺之一。每天的香客如云,是什么人敢在京畿重地掳人?
她朝宋墨望去。
宋墨已大步流星地朝外走,一面走,还一面肃然地吩咐武夷:“立刻叫上夏琏!给我备马!”
武夷应“是”。急急地跑了出去。
窦昭喊了声“砚堂”,道:“让段公义也跟着你一起去吧!”
宋墨点头。急步出了正院。
窦昭有些不放心,跟了过去。
正好看见宋墨跃上马背,勒了缰绳朝着武夷大吼:“把我的弓给我拿来。”
而夏琏和段公义等人已整装等发。
窦昭胆战心惊。
上一世,宋墨一箭射死了太子。
她情不自禁地跑上前,拽住了宋墨的衣袍,焦灼地道:“琰妹妹是女孩子,你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宋墨眉宇间戾气萦绕,略一沉思,点了点头。
窦昭松了口气。
武夷扛了宋墨的弓来。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的目光均循声望去。
就看见陈嘉脸色苍白从大门外跑了进来。
看见院子里的情景,他微微一愣,神色很快激动起来。
他朝着宋墨抱拳,道:“大人,我和您一块去!”
宋墨骑在马上,目如寒冰般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嘉,半晌无语。
陈嘉错愕。
宋墨冷冷地道:“刚才辽王派人来求娶阿琰做夫人,我前脚婉言拒绝了,阿琰后脚就被掳了去,你还跟我去吗?”
陈嘉脸上的红润褪得一干二净,面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他慢慢地跪在了宋墨的面前,郑重地给宋墨嗑了三个头,凝声道:“大人,你带我一起去吧!”
宋墨勾着嘴角笑了笑,策马出了府。
夏琏等人哗啦啦地跟了上去。
留下被丫鬟簇拥的窦昭和孤零零跪在院子中间的陈嘉。
窦昭眼眶一湿,轻声对陈嘉道:“刀枪无眼,你小心一点。”
陈嘉朝着窦昭抱拳作揖,疾步跑出了英国公府。
窦昭不禁抬头望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角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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