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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十一个故事 青花瓷2 作者:水心沙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宝珠鬼话免费全文阅读。     “睡我房间??那我呢,难道让我睡你房间??”脱口而出,然后后悔得想找个洞钻。

    “啧,”所幸狐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么,你可以睡沙发。”伸着懒腰站起身,他把这几个字说得理所当然。

    睡沙发?笑话,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家里睡沙发?而且还是作为整个家里唯一的雌性动物。

    可是把自己枕头和毯子从房间里拿出来丢到沙发上的时候,我似乎没想过这一点,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冲动和赌气。没错,赌气。

    赌气很容易把自己绕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睁眼看着天花板,半天睡不着觉。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两扇门,一扇狐狸的,一扇我的,都关得紧紧的,我的房间里躺着那个名叫素和甄的男人,那个只要一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脸,我全身就会没法控制长出刺来的男人。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到我家里来了,还睡在了我的房间。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默认这一切,因为他和狐狸和铘是故交么?还是因为最近自己心里头莫名多出来的一种奇怪的心态。

    那种即使面对着会很不快乐,却还是反复强迫自己一次次去面对,去感觉的心态。

    林绢说这种心态叫自虐。

    可是没事,我为什么要自虐?我为什么要去正视这种人的存在。

    想不通。我想打电话去问林绢,可转眼又想起她现在的状况,虽然告别时她看起来已经若无其事,我猜她应该还没恢复过来,那样一种奇怪的尴尬,如果她真的很在意那一点。

    我想她是在意的,对那个少年。

    少年很好看,所以林绢会被他吸引,这很自然,而这种吸引又在同时给了林绢一种奇怪的罪恶感,虽然我觉得那没有什么。这样一种人怎么会不吸引人呢,换我一样被吸引。不过对于我来说,更吸引我的地方,似乎是他在当时给我的一种稍纵即逝的奇特感觉。

    少年身上有种奇特的味道,不知道林绢有没有注意到过这一点。少年还让我把一样并不属于林绢的东西交还给林绢。

    那东西林绢不肯拿着,所以依旧被留在了我这里,那只精致漂亮的夏奈尔零钱包。少年说它是被林绢忘记在他那里的,我不知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为什么?

    琢磨着,我忍不住拿出那只包捏手里反复看了起来,不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它对林绢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想她应该知道,并且不会把它留在我这里。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想明白那些又怎么样呢,它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我的事。我自己还被困扰着不是么,只要那个叫做素和的人一天不离开这房子。

    翻个身,眼角扫到了黑暗里那只安静站在饮水机边的瓶子。

    不知道是光线的关系,还是白色的瓷在黑暗的夜里会显得特别明显,它看上去亮闪闪的,闪这层柔和的光,光折射着瓶身上那个窈窕的女人,很清晰,清晰得几乎能感觉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静静对着我看。

    这感觉让我在半分钟后一个激灵。

    我移开了视线,因为听见一些声音。

    很小,似乎是从大门外传过来的,一些细细的刮擦般的声音。就在靠近门下那道缝隙的地方。

    我忍不住抬头朝那方向看了看。

    声音消失了,只有夜归的行人在外匆匆走过的脚步声。

    重新躺回到沙发上,继续瞪着天花板寻找睡觉的感觉。天花板上映着外头树叶被风吹得摇晃的影子。一波一波地动,让我想到商厦里那个突然从八楼跳下去的女人的长发。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头发很长,在她茫然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那把长发也像这些树枝的影子似的摇曳着。

    后来她看到了我,因为除了我没人能看到这个时候这种样子的她。然后她对着我哭了,试图奔向我,甚至她的脚已经离开了地面。我朝后退了一步,于是她就消失了,消失的时候还在哭,很绝望地哭,似乎在说我不想死。

    不想死,为什么要寻死。

    门上的剥啄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大了一些,我不确定是不是要起来过去看看。或许是老鼠,可是对于老鼠来说,那位置似乎高了一点。

    喀嚓喀嚓……啃木头似的声音。

    但我家的大门是铁门。

    “嗒!”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窗口外一闪而过,就在我刚准备闭上眼睛不去理睬那些声音的时候。然后那扇门猛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撞击它,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无声而剧烈地抖动着。

    “狐狸!!”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跳下地几步跑到狐狸的房门口,正打算去拍门,还没伸手却蓦地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那扇颤动个不停的大门前。

    我懵了。

    想朝后退,脚灌了铅似的沉,低头看去却原来脚上被压着两只手,就是从门缝的地方钻进来的,那两只苍白的手一动不动按在我的脚背上,没有任何感觉,但让我两只脚一步都动弹不得。

    我急了,猛一用力想把脚从那双手里抽出来,没成功,却反让自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只手因此而一收,那一下疼得我眼前一片漆黑。

    耳朵边随即响起阵嘶嘶的声音,像是呼吸不顺时从喉咙里挣扎出来的那种声音。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我看到大门上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似乎极力挣扎着想钻进来,可是又被门板阻挡着,那张脸因此而扭曲,就像白天它在我眼底消失前的那一瞬。

    她是白天跳楼自杀的那个女人……

    她怎么会跟到我家里来了……

    一时忘了挣扎,我呆呆看着她,她满脸都是眼泪,红的黑的,把一双眼睛染得赤红。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我只听得到那些嘶嘶的声响,还有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冷风。

    然后这一切在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之前那一切完全出自我的幻觉。

    突如其来的死寂,房门纹丝不动,门外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我的脚恢复了知觉,我发觉它们在抖个不停。

    “咔!”

    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爆裂般一声脆响。下意识回头,发现原来是饮水机旁那只青花瓷瓶,不知怎的它开裂了,从瓶口到那个仕女图的头部,清清楚楚一片蜘蛛网似的裂痕。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片刻听见有人问我,我没动,因为认出那是狐狸的声音。不一会儿他踩着拖鞋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是过来拉我,可他径自绕过我的身边走到了大门前。

    “今天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然后听见他又问。

    背对着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我没吭声,因为想起了那只夏奈尔的钱包。

    “显然是这样。”狐狸再道,一边朝门上轻轻推了一把。

    门开了,像是一直都没有被锁住过。扑面吹进来一股微烫的风,带着马路上汽油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玫瑰香。

    很熟悉的气味,因为它里面掺杂着的一些别的东西。而现在我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了那突兀游动在里面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它是血的味道。

    这味道来自门外站着的那个少年。

    依旧带着白天和煦得春风似的笑,他看着狐狸,浅麦色的头发在夜色里闪烁着层淡淡的蓝。

    “姐姐,巧啊。”忽然将目光转向我,他朝我摆了摆手。

    我突然觉得嗓子口很痒,有什么东西想往外爬的痒。于是用力咳了一声,却一口把那个痒得朝外爬的东西咳了出来。

    微烫的红色。

    是血。

    脑子里一下子一片空白。少年又对我说了句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我呆看着自己手指上那些液体不知所措。

    少年却在这时朝后退了一步。

    我听见身后门开的声音。

    “原来素和大人也在。”少年又朝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不见了,在我重新抬头望向他的时候,他朝我淡淡瞥了一眼:“那么下次再说吧。”

    话音落,整个人不见了,像是之前从未出现过。

    可我手上那片粘腥的东西依旧存在。

    狐狸关上门朝我走了过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身后的素和。

    “他来了。”片刻他说。

    “知道。”素和回答。

    然后两人各自进了屋,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客厅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寂静,我的心却静不下来。

    我不知道狐狸有没有看到我手上的血,我想应该没有,不然至少,他应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对我说:哦呀,你这个小白。

    楼梯口响起阵脚步声,在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铘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不喜欢他冷冷打量着我的那种感觉。他总是这样,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懒得管,却又总在一切的彼端冷眼看着我,像个神,高贵地反衬着我的狼狈和愚蠢。

    于是转身回到沙发边躺了下去,用毯子蒙住头,隔开他的视线,等着他的脚步声从我的世界里走开。

    谁知道他却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然后不再动,也不吭声,像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不胜其烦。

    “你能不能走开。”隔着毯子,我说。

    “你手上有血腥味。”他回答。

    于是心里突然裂出一道疼痛得可怕的感觉,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你怎么了。”半晌他又道。

    我回答不出声。

    片刻头顶被罩上层微微的温:“跟我走吧宝珠,你不该待在这儿。”

    青花瓷第五章

    铘说的话好奇怪。

    跟他走?跟他能去哪里,我又为什么要跟他走,我为什么不该待在这里。

    我挥开他压在我额头上的手,毯子一并被挥落,睁眼看到他低头看着我,冷冷的。这目光让人感到有点愤怒。

    “你走开。”我再道。

    他站了起来。但并没有走,只是俯身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好似我眼里藏着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很不舒服的感觉,我试图避开那双暗紫色的视线,他却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脸。“你想死么。”片刻轻轻说了一句,那口气像是在问我有没有吃过饭。

    我回答不出来,因为脸上的压力。心脏那道疼痛消失了,因为腮上的疼痛更清晰。这只沉默的麒麟想用他两根手指把我的脸碾碎么,他手上的力度这么警告着我。心脏突突跳得快了起来,我有点害怕,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在这只神兽这样无声的压迫之下。

    “你想死么。”耳边再次想起他的话音。

    我摇摇头。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却终究没见他说出来。继而他松开了我,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在他手指下被压成一堆粉末的时候,于是一骨碌爬起身退得远远的,虽然明知道那点点距离真的不算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好过一点,让我不堪压力突突跳得激动的心脏好过一点。

    我用力吸着气,脸很疼,我甚至感觉不到牙齿在牙龈上攀附着的感觉。他站在那段距离之外静静看着我,就像刚才默不作声俯瞰着我时的样子。

    他想杀了我么,现在?我问自己。

    可是他却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楼梯口杰杰蹲在扶梯上眯着眼看着我,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无论从什么时间什么角度看过去,它那张脸总是嬉笑着的,它在一片黑暗里闪烁着双磷光暗动的眼冲着我嬉笑。

    第二天被卡车的轰鸣声吵醒的时候,我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狐狸,没有素和,没有铘,也没有杰杰。满屋子鲜活着的是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太阳,铺张在房间每一寸角落,很热闹,很安静。

    车声是从对面术士家门口传过来的,似乎在搬运着什么东西,爬起来刷牙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搬运工正从车厢里抬出一只只长方形的箱子。箱子都被木条钉得很牢,形状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些跟尸体有关的不太好的东西。几乎每隔两三周的样子我就能看到这种形状的箱子被运来一次,数量不多,也不晓得都装的是些什么。

    还在打量的时候,窗突的下被敲响了,这让我差点把嘴里那口牙膏给吞进肚里去。回过神看清术士那张脸隔着窗玻璃在对着我笑,外面太阳那么大,他那双黑眼圈依旧墨压压的重,一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的样子,看得我忍不住想打哈欠。

    “干什么。”吐掉牙膏漱了口,我问他。

    他掸了掸玻璃,掏出支烟塞进嘴里:“没什么,一上午没看到你们店开张,我来看看你们都还活着不。”

    “你最近改姓乌鸦了是吗术士。”

    “哪有,不过看姐姐最近印堂乌云遮天倒是真的。嗳,要不要我给你掐算掐算。”

    “不如给你自己算算吧,算算你为什么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媳妇。”

    “哟,姐姐这是在为我操心么。”

    “我没那么闲。”

    “呵……”再次敲了敲窗玻璃,这个睡不醒的人朝我喷出口烟:“听说你家多了口人,还是个美人。”

    我没理他,转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然后听见他又道:

    “觉得太挤就把素和让给我吧,我这里房间多,床也多。”

    “行啊,求之不得。”我抓起了桌上的包子塞进嘴里,包子上有狐狸香水的味道,我突然觉得有点吃不下去。

    “不过听说他挑剔得很,不如你帮我说说。”

    “你去拜托狐狸吧,他们两个比较投机。”

    “啧,我好象闻到了点醋味。”

    “醋?哪里有醋,这里不是厨房啊术士。”

    “也对,不是厨房。”说着话自顾着把窗拉开了点,长腿一伸从外头跨了进来:“我闻到豆沙包的味道了,姐姐,管顿早饭吧。”

    “行啊,你拿什么来换。”

    话一出口他笑了,笑得两只眼在阴影里模糊成一团:“你跟我越来越像了姐姐。”

    “是吗,真是灾难。”

    “一大早就说这两个字,姐姐不怕倒霉上一阵子?”一边说手一边朝包子上伸了过来,我用筷子朝他手上一拍:“拿东西来换。”

    “现实。”

    “你教的。”

    他一口烟喷上我的脸:“我真该死。”

    话音落我突然感觉自己手里多了张冰冷薄削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张纸牌。不知道是被用什么方式给塞进我手里的,因为术士一只手拈着烟,一只手拿着我盆里的包子。

    两只手都没得空,莫非他有第三只手。

    我瞥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咬着包子。于是再次看向手里那张牌,很奇怪的一张牌,和我平时看到的牌不一样,大了至少两圈,背面一片漆黑,正面苍白的底上画着个被倒吊在一棵树上的男人

    “这是什么。”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我问。

    术士刚好把最后一口包子吞进嘴里,以一种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似的速度:“姐姐不知道?”

    “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那张牌从我手里抽了起来:“这叫塔罗,最近很流行用它来给人掐算。”

    “哦。”名字很耳熟,见还是头一回。原来传说中的塔罗牌就是这种古怪的东西:“你给我这张干吗。”

    “这是给姐姐算出来的。”

    “我说了不要你给我算命。”算一次霉一次。

    “你以为我想给你算?是它自己跑来的。”

    “笑话。”当我傻瓜。

    “真的,姐姐。它自己跑来的。”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牌放到我桌子上,那张画着个倒吊男人的牌。

    不知怎的让我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它那张脸看上去很奇怪,悲伤而奇怪。

    于是伸手把它推了回去:“拿去,我不要。”

    “不行的姐姐,我吃了你的早饭,这就是交换给你的东西。”边说又把它朝我推了回来。

    “我不要你的东西。”再推回去。

    “不可以。”又被推回来。

    “拿回去!”稍微用了点力,我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

    却不料刚把牌推到他手边,突然像碰到了什么阻碍,这张牌一下站了起来。笔直立在桌子上。

    这把我给惊得愣了一下。

    也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从外间的店里传来的声音:“咔啷……”

    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想过这个铃声会给我带来什么。也没想过,那张倒吊男人的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这样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正午。

    或许术士早在那之前就预见了一切,他试图想告诉我什么,但他告诉我的方式并不被我所接受,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铃声和倒吊的男人。

    打开门,门外热得像火炉,划根火柴就能点着的温度,而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整洁的衬衫从领口到末梢都扣得一丝不苟。

    男人站在一辆线条美得像女人躯体般的银灰色汽车边,手里握着根细长的同车子一个颜色的杖。

    “殷先生……”认出他是谁后我吃了一惊,以至一时连话都说不太清:“我……今天我们不开张。”

    “我知道。”摘下墨镜他朝我淡淡地笑。有那么一瞬阳光折进他失明的眼睛里,闪出一点黑曜石般的光,让人错觉他那双眼并不是盲的,他在看着你,正如你惊讶而带着点狐疑地望着他。

    ‘宝珠,这位是殷先生,万盛国际的董事长殷先生。’第一次见到他时外婆这样跟我介绍。

    我没有忘记在被狐狸从靛的家里救出来的那晚,狐狸遇到他时脸上刹那而过的神情。

    万盛国际的董事长殷先生,他跑来我的店里做什么。

    “那……”

    “刚好路过,我过来拜访一下碧落。”

    碧落是谁?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却又在同时想起了狐狸另一个名字。是的,在他离开我失踪的那段日子,他被这样一群人称做碧落。“他不在。”我道。

    “不在么……”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他沉默了一阵。半晌抬头冲我微微一笑:“那么,能不能替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他。”

    “当然可以,是什么。”

    “我给他在欧洲定的礼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说着话手朝我伸了过来,像是能看到我似的不偏不移。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接,随即感觉到一丝冰冷的东西悉琐滑落到我手里,金属链条般的东西。这么热的天,而且还是被他一直握在手掌心里,却是这样的温度。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移开了,我看到自己手心里躺着根银白色的怀表。式样很老,并且指针丝毫不会动弹的怀表。

    诧异间那男人已经进了汽车,车子很快开走了,我视线追着那辆车的时候却撞到了一双目光。就在车子拐弯的街角看着我,表情有点奇特。

    是素和。

    我没理睬他,径自进了屋。正要关门门却被他用手按住。

    风似的速度,但从他身上表现出来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于是松开手,一路进店,听见他在我身后开口:“那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我拿了块抹布擦柜台。

    “那个坐车离开的男人。”

    “狐狸的朋友。”

    “我没见过他有这样的朋友。”

    “你确定他所有的朋友你都知道?”

    素和沉默,我莫名有种胜利般的小小快乐。

    “他给了你什么。”片刻他又道。

    我把营业的招牌挂了出去:“送给狐狸的礼物。”

    “是什么,让我看看。”

    “一块表。”

    “表。他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狐狸送一块表?”

    “是的。”

    “……也许不给狐狸看比较好。”沉吟了一阵他道。

    “你管不着。”

    “你对我有意见是么,宝珠。”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意见。”

    他没再吭声,只是在靠窗的那张凳子前坐了下来。

    似乎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开始,素和他就一直很喜欢那个位置,而我一直希望他能改变一下兴趣,毕竟每次抬头就能一眼看到他,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门铃又响了,客人三三两两从外头走了进来,也有些不能从外面进来的‘客人’,贴着窗在外头看着,嗅着里面的味道,带着若隐若现的身影。如果狐狸或者铘在的话它们会躲得很快,不在,它们就在窗外挑衅地做着这些,因为我是唯一能见到它们的,虐待我的眼睛似乎能给予它们一种变态的快感。

    可是大正午的天也能看到它们,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这意味着我的体质正在变差,姥姥是这么说的。于是昨晚那件被我刻意忘记的事情又在我脑子里盘旋了起来,我下意识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早没了血,一醒来就发现没有的,虽然我没有清洗过。可是它没了,像是从来没被从我嘴里喷出来过。

    但它终究还是存在过的,即使有一个人在我睡着了的时候试图把这一切抹去。

    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门铃再响,狐狸从外头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很快乐的样子。

    “狐狸狐狸!”熟客对他打着招呼。

    “美女美女!”狐狸对她们热情洋溢。

    对美女热情洋溢的狐狸应该不会对男人感兴趣,我这么琢磨。

    “去哪儿了。”于是随口问了他一句,以免他在美女们的目光里美得找不到边。

    “买东西。”他咧嘴笑。

    “买什么了。”

    “倩碧。”

    “倩碧??你有银子买倩碧却没银子付房租??”

    “啧,那是脸面上的事。”

    “你为什么不去死……”

    “哦呀,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活。”

    “神经……”

    “你总是不肯相信真理……”突然话音嘎然而止,在他目光扫到我手上这只银色怀表的时候。

    我就知道狐狸精总是容易被某些漂亮而闪烁的东西轻易吸引。

    于是把它拎了起来,朝狐狸方向晃近了一些:“好不好看。”

    “哪儿来的。”他答非所问,一边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有点意外地发现他眼里跳跃着的嬉笑不见了:“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

    “谁。”手一伸,我掌心里那根怀表便脱手攀上了他的指,蛇似的绕了几个圈,在他指尖莹莹折着水晶似的光。

    光映进狐狸的眼睛里,那眼里的神情忽然让人觉得有点陌生。

    “是谁。”再问了一遍,他抬头望向我,眼睛依旧荡满了快乐的嬉笑,像是刚才一刹那而过的陌生是我多疑的错觉。

    “殷先生。”

    “殷先生。”重复了一遍,眼里的笑意更深:“他来过了。”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

    收手,怀表握进手心:“我对你说过什么来着,宝珠。”

    “什么。”我发觉自己在回答他问话的时候嘴角有点僵硬。因为什么?他问的问题还是他直接叫我名字时那种淡淡的语气?

    “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他说。

    一些细细的粉末从他收拢的手指间散落了下来,在他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些粉在阳光里闪着钻石般剔透的光。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在狐狸正对着我的那两道安静而快乐的目光里。

    “这是不该拿的吗。”我问。

    周围并不太吵,可是我听不太清楚我自己的声音。

    所以狐狸也没有听见,因为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径自出了门,门上的铃铛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晃得叮当乱响。

    外面的游魂尖叫着消失,像是被地狱火瞬间烧成了飞灰般的迅速,我呆站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远远素和坐在阳光里望着我,阳光很刺眼,所以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杰杰在他腿上匐着,看上去笑得很开心。

    这天狐狸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那根殷先生让我转交给他的怀表后,就这样莫名地离开。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指责了我的不是。

    “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他说。

    什么态度。

    什么口气。

    心脏一下子变得很闷,就像昨晚沉甸甸压在我胸口的那种感觉,连外头的阳光也刺眼了起来,刺得人心烦。想发泄,可是无从发泄,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因’不在。

    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林绢。电话那头听她咯咯地笑,像只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郁闷的鸭子。

    于是情绪也就缓和了一些。

    但是在聊光了所有能聊的话题后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始说这件事,关于狐狸,关于素和,关于狐狸最近有点反常的举止。倒是在一阵沉默后她发现了什么似的问了句,宝珠,你又有心事?

    我说狐狸离家出走了。说出口,像是从喉咙里挖出了块巨大的石头。

    她听完哈哈大笑:“宝珠,如果我是他我老早离家出走了,你这只铁母鸡。”

    “是他走得莫名其妙。”

    “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他为什么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

    “宝珠,你喜欢胡离么。”突兀一句话,问得我一阵发愣。

    半晌才回过神:“说什么啊,他是我的雇员。”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咯咯地笑,片刻停了下来,她说:“其实我一直都在纳闷,宝珠,你知道我在纳闷什么吗。”

    “是什么。”

    “你说胡离这样一个才色兼备的大男人,哪里不好去,为什么偏要窝在你家这么小个店里那么多年。”

    我被林绢的话问住了。迟疑半天,我道:“他喜欢做点心。”

    “做点心?以他的手艺哪家大饭店里不能去,你给他多少薪酬。”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都摆在我话里了,自个儿琢磨。”

    “琢磨不出来。”

    “所以他叫你小白,也不是没道理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而林绢的话音却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自己头还疼着呢。”

    “是因为刹么。”

    话一出口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片刻再次响起阵笑:“喂,别疑神疑鬼的。”

    “你最近有没去过天上天下。”

    “没有。”

    “那就好,不要再和刹见面了,绢。”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次比较久,并且没再听见林绢的笑。只在一阵让人有点难堪的僵持过后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慢慢道:“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说,他很危险。”

    “哈……这种年纪就是天上天下的头牌,你不说我都晓得他的危险。”

    “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

    眼看着她的声音一点点拔高并且严肃,我开始后悔没有用一种更婉转或者更容易让她接受的方式,去把我所了解的东西传递给她。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告诉她刹的危险性在哪里,正如我无法告诉她我能看到鬼。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但就是没办法对林绢说出一个字。

    原来讲出事实是件这么难的事,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我的头脑有点不太清楚的日子。

    还想再说些什么,林绢已经以一句‘我想休息了’草草结束了我们的通话。电话里响起盲音的时候我听见窗外隐约有人在哭,呜呜咽咽的,哭得很伤心。

    刚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或者说是夜猫子在叫春。可是不久之后那声音大了起来,由远到近,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我听出是有人在哭丧。

    不知道谁家死了人,在这样平静而炎热的一个晚上,我拿着狐狸做的符到窗口边去贴,就像这几年碰到这种事情一贯而做的。据说我的家对于那些新死的魂来说,就像黑夜里一盏诱惑飞蛾的灯,至于什么原因,狐狸没有说明。我想可能跟我能看到它们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在更早以前,在狐狸还没来我家那之前,偶然我会看到姥姥用朱砂在窗框上画些什么,每当窗外响起这类哭声的时候。一边画一边会轻轻地说:走走开,走走开……

    可不知怎的这次怎么贴都贴不上。

    好象窗的某个看不到的角落里被留了条缝似的,不停有风从外头吹进来,每次我刚把符贴到窗框上,就把它给吹下来了。我纳闷。四下里寻着看,可是窗被我关得很牢,看不出那一丝丝绕过我手指的风到底是从哪里吹进来的。

    往符上抹了更多的糨糊,我继续朝窗上贴,并且庆幸狐狸这会儿不在这里。要是在他肯定又要嘲笑我了,连贴个符这样的事都做不好,还有谁能比我更小白。

    我就不信狐狸不在我就一件事都做不好了。

    忽然觉得眼角边好象有什么东西,就在我抬手朝最高的地方贴符的时候,这当口那支哭丧的队伍已经过来了,白衣白裤,映得我面前的窗玻璃一片白。只那么一晃而过的瞬间,我看到那片白上一张辣黄的脸。

    侧对着我,那张漠然的脸朝上鼓着张皱巴巴的嘴,在我一边拍着胶上去的符的时候,这张嘴一口一口对着符吹着气。于是符一脱离我的手就飘了起来,几个上下,从窗框上坠了下去。

    我惊得把一整把符都撒了过去,那张脸就不见了,无声无息。而窗外的哭声还在继续,隐隐有个东西朝我这里飘了过来,心急慌忙间我抓着那些被吹落的符使劲朝窗上贴。

    这回总算贴上了,贴上的同时那东西在我窗玻璃上撞了一下,然后慢慢退了回去。

    当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条小道上跑。道很长,没有尽头似的,边上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始终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哪儿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除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什么都没有。直到累得实在跑不动了,想停下来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儿,却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叫做刹的少年。

    他一身黑衣坐在一棵银白色的树上,像是在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尘不变的笑。

    然后听见他道:

    ‘梵天珠,几时修成人形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有了人身,就能够惑得住人了么。’

    ‘想跑,可跑得掉?’

    ‘放,我当然可以放过你,’

    ‘如果你能惑得住守珠罗汉的心。’

    ‘呵呵……哈哈哈……’

    突然我就醒了,在这样一种快乐的笑声里,却发现自己正蹲在卫生间的一角,靠近镜子的那个地方,一个人在浴缸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缓过神迟疑着站起身。正打算推门出去,还没转身,却突地被闪进眼里的镜子给惊得浑身一个激灵。

    因为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站着。可还有一个我,蹲着,就在我刚醒那会儿蹲的地方,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蹲着。

    似乎在看着脚下某个地方,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样的立场和角度看着我自己的样子,在同一张镜子前,像看着某个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这个人的脸色很难看,白里发青,隐隐透着层死一样的灰。

    这个人的目光很呆滞,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白痴。

    一阵恶寒过后我发觉自己又醒了。

    这一回是真正彻底的清醒,因为我能感觉到地板上的冷气贴着脚心朝上钻的速度,还有风从窗外卷进来的热度。

    不远的地方素和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嘴角带着丝似有若无的笑,抱着膝盖一摇一晃地慵懒。

    “我怎么在这里……”我被这发现惊得一跳。

    “我怎么会知道。”他抱着膝盖继续慢悠悠地摇。

    第七章

    第一声闷雷滚过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还在素和面前发着呆。

    而他已经下了床,背对着我靠窗站着,把窗开的很大,由着阵雨前的风吹得一把长发草似的乱,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咸湿空气带来的冲撞般的感觉。

    本想就那么转身一走了之,想想心有不甘,我又回过了身。“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似乎料到我会这么问,素和回过头朝我笑了笑:“鄙姓素和,名甄,老板娘忘性真大。”

    “我不是问你叫什么,你也别给我打太极。认识狐狸,认识铘,连对面那个不人不鬼的你都认识,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想知道?”

    “对。”

    “我是个讨债人。”

    风声很大,以至在他轻轻回答之后,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可能是我听错了:“讨债?谁欠你的债?”

    “你啊宝珠,你欠我的债。”

    “笑话。”几天之前,我都还不认识他,哪里的债欠他。

    “笑话么,一个从出生到现在始终不知道自己欠了别人什么东西的人,她的存在确实是个笑话。”

    “素和甄,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跟那只狐狸一样老说些我没办法想明白的东西。”

    “听不懂么”兴许我的口气激烈了些,他听完又冲我笑了笑。而这当口窗外闷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于是他总算在阵风还没把床单整个吹飞前关上了窗:“确实,听不懂是件有点悲哀的事。”

    “可是我好歹知道一点,从你来这里之后,这里就变得有点不对劲。”

    “是么,怎么个不对劲?”

    “你在跟我装傻么素和甄。前天晚上那个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怪人是谁?”

    听我这么一问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笑。我知道他不会回答。

    “你和狐狸都认识他,不是么。狐狸为什么看到那块表要走,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么?不然你不回对我说,让我最好别把这东西给他看。”

    “对,说的没错。”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知道的,明明和我有关系的,却都不肯让我知道?”

    他再次沉默,如我所意料。所以我自管我继续喋喋不休地把那些在肚子里憋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话一点一点朝外倒,尽管……或许他不是那个我应该倾倒这些话的人。而夜也仿佛是个最好的催话工具,催得人把平时一些不敢说的,不能说的,迅速而直接地说出来:“一边说我差劲,一边把我当成什么都能未卜先知的神似的。一边埋怨我总也做的不对,一边却又不肯告诉我这些错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对我不公平。素和甄,你知不知道从你出现那天开始,我一直都想要做件什么事。”

    “不知。”

    “我想要拿扫帚把你扫得远远的,扫到一个你不会再返回来的地方。”

    “你果然对我有意见。”

    “没错。”

    “为什么?”

    “因为你让狐狸变得很奇怪。”

    “你确定那是因为我么?”

    “是的。”

    “但是白天气走他的是你,不是我,老板娘。”

    我又没做错什么!”突然间一股无名之火从胸口腾地烧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素和跟我说话时那张始终淡淡微笑着的脸,还是因为说着说着,白天的那段被我刻意忘记的事突然间变清晰了。

    让我费解而烦躁的事……

    “你错也好,对也好,怎么样对我说都是没用的。”半晌他应了我一句,然后自顾着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当我不存在似的,一边拧开灯翻开一本小说。

    “那倒也确实。”

    “呵,宝珠,你也会有这天么。”翻了几页书后他再道,在我正打算离开的时候。

    我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他:“什么这天?”

    “当初你欠我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我到底欠你什么了素和甄。”

    他放下书,支起半个身体朝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过来做什么。”有点意外的举动,我楞了楞。

    “想知道你欠了我什么,你就过来。”

    真奇怪的感觉,在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他嘴角一如既往的微笑,都让我有种莫名不安的奇怪感。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似乎在哪里也曾遇到过这样一种感觉……可是……在哪儿……

    “过来。”这么僵持了片刻,素和冲我拍了拍他身下的床,眼神和微笑再次变了,变得像最初同狐狸见面时那样,淡淡的妩媚,细细的暧昧。

    他想要做什么?我费解,却也无法按着我脑子里的意思转身离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似乎他眼里有某些强烈吸引着我去探究的东西,让我很想就此靠近了去仔细看看,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谜。

    他和狐狸,都是谜。

    那我夹在他们中间又是什么?

    胡思乱想着,突然眼角边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无声无息风似的一阵,这让我心脏猛跳快了半拍。忙循着那动静转过头去细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门外的客厅里暗沉沉的,可是每一件家什在外头路灯的勾勒下又都很清晰,清晰的轮廓下没有藏着任何会移动的东西,除非是杰杰。可是杰杰没那么大,虽然只是眼角边稍纵即逝的一闪,大约摸的大小总还是感觉得出来的,甚至包括形状。

    那该是条人影……

    “看什么?”床边响起素和的话音,突兀得又让我一个激灵。

    “我好象看到有人刚进客厅了……”

    “呵,就那么小块地方,有人进客厅多大的动静。”

    他的话音透着不以为然,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我敏感,从刚才瞥见那东西开始,虽然扫了一遍客厅里确实没什么异常的东西,可我真觉得家里多了些什么,在周围这片密集的雨声里,在客厅家具那些安静线条的阴影里……总觉得,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我去看看。”说完话正要朝外走,突然眼前冰冷冷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一晃而过,硬生生让我停了步子。

    那是个人。

    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我的前方。背影对着我,有点模糊,就好象一层纱在我和她中间隔着,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是个女人,头发很长,身体瘦得纸样单薄的女人。披着件长长的月白色袍子在我面前慢慢走着,几步后不见了,只见原先走过的地方留下阵似有若无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似的味道。

    臭的很……

    “啪!”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边上的门框上,而我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又突然间卡住了我的喉咙。

    手很冷,冷的我一时呛的想咳嗽,可是喉咙一点气都出不来。身后响起素和的话音,低低的,清冷得有点陌生:“不该看的,不要多看。”

    话音才落,我瞥见原先放着那只青花瓷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团在那里。光线很暗,只依稀一团黑的白的混合而成的东西,依附着那只瓶子慢慢蠕动着,蛇似的一张一曲……没来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喉咙上的手轻轻一拧,强迫我把头抓回了房间的方向。

    然后我看到了素和的眼睛。

    黑暗里闪着萤火似的光,很可怕的颜色,可怕得就像他脸上那层木雕般的表情。

    “叫你不要看,没听见我的话么。”他再道,声音冷得好似我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可是我却没办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他手上力气大得快把我喉咙给拧断了,而他浑然不知似的正用自己手指继续施放他的力量,“任性妄为……任性妄为!”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突然变得这么激怒……

    唯一知道的是我的太阳穴快被从喉咙口挤上去的血给压爆了,于是死命挣扎,可这挣扎让他手指的力量越加越大。

    “过去的事情教训得你还不够么。”那么静静勒了我片刻,他再次开口,自言自语似的。

    我逮着机会踢了他一脚,而他依旧没有任何察觉似的,只是一边勒着我,一边用那双闪着萤火般光泽的眼冷冷看者我:“你到底要任性到几时,宝珠。而我究竟要看着你这样子到……”

    “够了!”

    就在我差点因此背过气去的时候,骤然一只布满了青黑色鳞甲的爪伸出,不偏不移压在了素和的手腕上。这让他不由自主松了松手,与此同时我被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量猛地甩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撞得眼冒金星,却也因此总算得以一口气呛了出来。

    缓过神看清了那道无声无息出现在我同素和中间的身影,是铘。

    眼里闪烁着亮紫色的光,他自眼眶以下整半边脸布满了黑色鳞片,这让他看上去像个魔似的。而我……从没像这会儿那样觉得他像个神,一只真正的神兽。

    他是来救我的么?可是他回头瞥向我的瞬间,那目光明明是带着点愠怒。

    即便如此,我还是下意识地缩到了他的身后。素和眼里那让人心寒的光不见了,消失的速度像是它们从没在他眼里出现过,脸上则依旧带着层不变的笑,在我探头朝他看去的时候,透过铘的肩膀静静望着我:“老板娘,刚才抱歉了。”

    “你最好控制一下你自己。”没等我开口,铘先出了声。

    素和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一点。”

    “现在已经不同于六百年前。”

    “我知道,你回来了,她也让我有点意外。”

    “你和那只老妖,同她之间过去有些什么,我管不上。可眼下我在这里,你就该明白你应该留心些什么。”

    “麒麟大人这是在威胁在下?”

    “我没有那资格。”

    “呵,今晚……确实是我的不是。”

    “你早点休息,我带她走了。”

    “请自便。”

    说着话,素和朝边上移开了一些,铘松开了他的手转而把我抓住,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径自就拉着我朝楼梯口走去了,也不管我都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

    经过饮水机边,还是忍不住朝青花瓷方向瞥了一眼,而那地方除了瓶子外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荡荡的黑,静得让人怀疑之前看到的是不是一种错觉。想再看仔细些,脖子被铘的手扣住了,我条件反射地缩了缩。以为他会像刚才的素和那样突然发作用力来掐我,而他只是把我拽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将我一把推向楼梯。

    直到踉跄着一路被推进他房间,铘才松了手,我不明白他把我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阁楼小小的,堆满了姥姥的遗物,铘一个人站在里面已经有点挤,何况是两个人。我转身想出去,他却在门框前倚着,分明不打算让我离开的样子。

    “我要睡了,铘。”那么僵立了半天,我总算寻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可是话刚出口他就朝里走了进来,一边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不晓得他想干什么,只偏开了试图从他边上绕出这间小小的屋子,没等迈步,他手一转揽着我的头就朝窗边上推。

    “铘??你做什么??”头差点撞到了窗玻璃,所幸我的手比头更快一步地在那上面挡了一下。回过身我对他低吼出声,之前被素和一吓给压在了胸口里的怒气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我朝他胸口用力推了一把:“走开!”

    “你对我吼什么。”似乎我的爆发对他来说是件意料之中的事,他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我,而我两只手在他胸口施放的力气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只让他低头掸了掸自己的衣裳。

    于是一下有种被冷水冲了一桶的感觉,我说话的中气也就没之前爆发时那么足。铘不是狐狸,我无论发火还是什么,对这只上古神兽来说都无异于蚊子的呻吟。“我要去睡觉了。”于是只能气馁地重复。

    “睡,怎么睡。”

    这话问得让人有点啼笑皆非:“这也要你管?”

    “不想管,又不得不管。”

    “让开。”

    “今天晚上,你给我待在这儿。”

    “我说你……”话还没说完,眼角突然瞥见窗外头什么东西让我一下子住了口。当下猛一转身扒在了窗口上,我朝下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看出我一身冷汗:“铘……”

    “怎么。”

    “……怎么会这样……”

    “什么叫怎么会这样。”

    “街上……街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死人?!

    每个身影都面朝着我家大门方向,或抬着头,或侧着脸,每一张脸上表情都是一样的,木讷,毫无生气,瞳孔是朝上翻着的,有几个就紧挨着窗玻璃,看得可谓是一清二楚,那朝上翻着的瞳孔里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我下意识拽紧了铘,回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些什么我想要的东西。而无论我怎么样看着,怎么在他手心里蠕动我的嘴,他始终一言不发望着窗外。

    目光也是安静的,深邃的紫,深得看不出一点他的情绪。身后立着条影子,我不晓得素和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影子是个女人,头发很长,一身白麻布的衣裳,单薄的影子烙在床边的镜子里,她的身影只有在镜子的反光里才能看得到。

    只是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很模糊的一张脸,大半个被头发给掩了,她沉着头似乎在看着床上的素和,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衣服和头发也因此在镜子里微微晃荡着,似乎风能透过那层玻璃直透进去似的,这让我手心里隐隐泛出层冰似的寒气。

    “你脸色很难看。”

    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听见素和再次开口。

    回头看看他,他低头正用手指刮着他的发。手指很漂亮,划过头发时像一截没有瑕疵的玉,一下一下,不紧不慢:“身体不好的话,这样的事会经常发生。”继续低声道,却依旧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他身后那女人的身影更近了些,两只手在镜面上慢慢摸索着,像是在寻找打开这道“门”的缝隙。

    “你是说梦游。”我问。

    “也有人叫它鬼引路。”

    “我从没听见过这种说法。从来都没遇见过,我以为这种东西不存在。”

    “只是少见而已。所以我才说我不知道,老板娘,我不知道你哪里惹来的这种东西。”

    “就像昨天晚上我遇到的那种一样是么。”

    “那个,”终于将目光从自己头发上移开,他抬头朝我看了看:“那个是你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长那么大了,连自己会招惹什么都还不知道么。”

    “我只是没有想到……”

    “狐狸说过,你没想到的东西太多了。”

    “他还对你说些什么。”

    “你脸色更难看了,老板娘,还是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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